《宫砂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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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砂泪-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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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棣含糊应下,催促她赶紧回去。望着高大长廊里摇摇晃晃的弱小背影,司马棣心底涌上一股悲酸。他们有相似的孤独,或许孤独到老,却无法相依为命。在宫里,谁也无法跟谁相依为命。这一点,他早在她这个年纪就看透了。

第一章 燕燕于飞  一〇


「池子更新的时候太粗心了,前面更漏了一节,导致关键情节断了,在〇六里面补上了。」
司马棣神不知鬼不觉回到寝殿,可在上床掀被子的时候,值夜的内侍忽然醒了,慌张瞪着眼睛呼道:“皇上、皇上!”
司马棣半支着身子,不悦道:“嚷什么?”
年少的内侍进宫才不久,只觉背脊凉飕飕的,心有余悸答:“幸好是做梦,还以为皇上不见了呢……”
“戴忠兰,你是不是林总管家的亲戚?李尚宫给朕挑选的人睡相极好,怎么就你每夜都要说梦话吵醒朕?”
内侍低下头,喃喃道:“皇上,奴才……”
“睡觉!”司马棣蒙头倒下,俨然一副半夜被吵醒了怨气重重的样子。戴忠兰胆战心惊再也没有半分睡意,看看浮漏,离上朝还有一个时辰了,索性下床准备。
由于上官嫃的强烈排斥,乳母的事暂且搁下了。不过白猫却被送进宫来陪她作伴。四月的太液池碧波荡漾,圆圆的莲叶大大小小点缀在水面上,偶有蜻蜓点水。寂寞的日子,上官嫃跟小白猫在池边的凉亭附近嬉耍,倒是自得其乐。
莫尚仪额上微微涔了汗水,拿起团扇轻轻摇着,眼睛一直盯着上官嫃。接过宫女递上的茶抿了口,道:“孩子就是孩子,怎么玩都不嫌热。太阳大了,怎么不去给皇后打着伞?”
一名宫女匆匆赶去,才走了几步,又折回来说:“尚仪娘娘,皇上往这边来了。”
莫尚仪起身远望,果然是明黄的步辇徐徐而来。莫尚仪赶紧把小皇后牵回来,稍稍整理衣物发饰,恭候皇上。步辇近了,才能看清与皇上随行的是长公主。莫尚仪惊疑侧头问身边的宫女:“长公主进宫了怎么无人禀告?”
“奴婢不知。”
“罢了,快去准备水果茶点。”
莫尚仪正思忖着如何引上官嫃跟长公主说上话,步辇却沿着池边的柳荫小道走远了,并未径直往凉亭这边来。上官嫃仰头说:“他们走了。”瞪着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仿佛有许多迷惘和不解。
莫尚仪不忍看,撇开视线说:“皇后坐下歇会罢。”
上官嫃乖乖坐下,抓着葡萄吃。白猫轻盈一跃上了石桌,上官嫃便给了它一颗剥好的葡萄,自言自语说:“小元赫,只有你喜欢我。我也很喜欢你。”莫尚仪从这话里觉出了几分失落,忙解释道:“皇上和长公主是亲姐弟,好不容易见回面,自然有说不完的话。说得兴起,或许注意不到周围的人。”
上官嫃嘟着嘴说:“我知道。如果娘进宫来看我,我也有说不完的话,一整夜都说不完。”莫尚仪还想说什么,眼角余光瞥见一个影子飞快跑过来,定睛一看,呼道:“査公子!”上官嫃扭头看见査元赫,咧嘴笑了,捋着小猫的皮毛悄悄说:“看,你哥哥来了。”

第一章 燕燕于飞  一一
査元赫趾高气昂冲进来,把宫女们都赶跑了,自己坐在上官嫃旁边眨巴着眼睛说:“皇帝舅舅的病全好了,我说过会感谢你的,你想要什么东西吗?”
上官嫃摇摇头。
“你最喜欢什么?”
上官嫃如实答:“最喜欢爹娘。”
査元赫嗤笑一声,“真是傻妞。”
“我才不是傻妞,爹爹说我是上官家最聪明的孩子。”
査元赫白了她一眼,大人似的一手托着下巴,突然问:“尚仪娘娘,你们送皇后什么东西了?”
正在看风景的莫尚仪懵了,根本不知道这两孩子在说什么,可又不能失礼。索性两眼望别处,装没听见。査元赫不罢休,猛地凑到莫尚仪耳边大吼了一声,莫尚仪尖声惊叫着弹了起来,捂着耳朵退了几步,风度尽失。周围的宫女不禁掩口而笑,莫尚仪压制住内心的怨气,忿忿瞪着査元赫说:“査公子,皇上和长公主还在前边等您呢!”
査元赫若无其事坐下:“不管他们,一会我径直去御书房陪皇上读书。对了,我倒是听说李尚宫在找尚仪娘娘。”
莫尚仪愣愣反问:“是吗?”
“是啊,我在路上遇见的,只怪那宫女走得太慢了。”査元赫刚说完,果然李尚宫的贴身宫女迈着小碎步赶来了,在莫尚仪耳边说了几句话。莫尚仪用力扇了几下扇子,别别扭扭走了。
上官嫃饶有兴致问査元赫在御书房读书的事,査元赫垂头丧气说了几句不温不火的话,忽然又来了精神,站起来扎马步,一面挥拳一面抱怨:“我不喜欢读书,我喜欢习武!读书可以做大官,习武可以当将军,我喜欢当将军!”
上官嫃一本正经说:“习武也好,读书也好,都是为了治天下。”
査元赫停下动作,歪头问她:“上官嫃,你几岁?”
“六岁。”
“乳臭未干,知道治天下是什么吗?”
“半部论语治天下。等我读完论语就知道了。”上官嫃挑一挑眉毛,“现在年纪小有什么关系,过几年我就比你大了。”
査元赫拍着桌子哈哈大笑:“还治天下呢!你就治治自己的小猫好了!”
上官嫃搂住白猫,撅着嘴说:“小元赫,你哥哥真坏。”
“什么?”査元赫跳起来揪住白猫的脖子,“你为何还不给它换名字?”
“为何要换?小元赫很喜欢这个名字。”
“我不喜欢!”
“它是我的,我喜欢就好。”
“可名字是我的!”査元赫强行把猫抢过来,顺手推了上官嫃一把。上官嫃仰面摔下去,只听见“咚”的一声,后脑磕在石凳上。宫女们都吓坏了,手忙脚乱围过来。査元赫愣住了,怀里的白猫凄厉叫唤着跳了下去,蜷在上官嫃身边轻轻舔着她的手。
上官嫃委屈地瞪着査元赫,泪在眼眶里打转。査元赫低头摸摸鼻子,上前去跟她道歉,没想到刚道完歉,上官嫃“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惊走了树梢上的一对雀儿。査元赫恼火地使劲跺脚,举目望望杨柳汀州、云淡天高,美好的一天似乎都被自己毁了。

第一章 燕燕于飞  十二
袅袅轻烟从香炉里溢出,玉佩与金器相击的声音由远及近。内侍高呼,宫女纷纷跪下迎驾。长公主与皇上一并进了殿,査元赫贼头贼脑跟在后面。
绣帐下的上官嫃小脸苍白,双颊还有泪痕未干。望见那双熟悉的深邃眼睛,她忽而庆幸自己摔倒了,这大概是査元赫送给她最好的礼物。
长公主与李尚宫说了很久的话。司马棣只是静静坐在一旁,上官嫃目不转睛盯着司马棣,査元赫远远望着上官嫃。
长公主吁了口气:“既然太医这样说,我就放心了。李尚宫这几年恐怕要受累。”李尚宫恭敬答:“卑职不甚荣幸。”长公主回头冲査元赫冷冷道:“元赫,下午陪皇上读书,今日别在外头疯,早些回府。”
长公主和李尚宫都出了殿,査元赫耷拉着脑袋走到司马棣身边低声说:“皇帝舅舅,元赫错了,耽误了读书的时间。”
司马棣面无表情问:“你抢她的猫做什么?”
“我原是想叫她给猫换个名字。”
司马棣想了想,对上官嫃说:“你给猫换个名字罢,元赫是査元帅的长孙,身份尊贵。”
上官嫃触及司马棣的目光,受了惊一般闭上眼睛,努嘴说:“那就叫小元吧?”
査元赫气哼哼道:“早改就不用吃苦头了……”司马棣的眼神瞥过来,査元赫立即噤声了。司马棣耐心叮嘱了上官嫃一番,便要跟査元赫回御书房。上官嫃一骨碌爬了起来,脱口而出:“皇帝哥哥!我也想去可以吗?”
司马棣惊异侧头睨着她,只见那双清澈透亮的眼睛里满是央求的神色,令人心软。
围场一案已经由刑部审出了结果。羌国与褚国边境战事频繁,羌国内部也因太子位之争而不太平。刺客正是羌国派来的,潜伏宫中已久,不排除护军中还有同党。大元帅査禀誉上书请战,公孙权赞成北伐羌国,朝中不少大臣却主张和谈,上官敖对此置之一笑。司马棣只是高坐在皇位上冷眼旁观。
几日之后,上官嫃如愿进了御书房,和査元赫一样做了司马棣的伴读。御书房里传出的朗朗读书声中时不时夹杂着一个清脆的童音。
“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上官嫃认不全诗经里的字,只是跟着摇头晃脑地念。
恰时一双燕子落在窗檐上,悠闲地偏起小脑袋互相打量,偶尔在对方颈上啄一下。査元赫托着腮帮子看得目不转睛,上官嫃也忍不住扭头去看。忽如其来的一阵风从窗外涌了进来,夹带着几片桃花。上官嫃眯了眼,再睁开时发现风把燕子一并带走了,留下红嫩的桃花瓣静静躺在书页里。她看得出了神。
司马棣斜睨着上官嫃皱了眉头,似是不满,又像是嫉妒,手指在书本上挠了几下。
太傅留意到几个孩子的反应,捋着八字胡说:“桃花开到尽头了,你们的心思也跟着走了么?”
司马棣恍然回过神,肃然道:“学生有错,请老师责罚。”
“査公子。”太傅用力咳了两声,再唤“査公子!”
“啊!”査元赫腾地站起来,撂倒了椅子。
“读书,最重要的是心无旁骛。你是皇上的伴读,理应……”
“学生知道!”査元赫辩解道,“学生方才念着燕燕于飞,恰好瞧见一双燕子,于是联想着诗里的句子,真是情景交融,令人不自禁陷入这美好的春光中。”
“你可知道这首诗的意思?情景交融、美好春光?胡扯!”太傅粗声喝了句,又渐渐平息,语气温和问,“皇后可明白?”
上官嫃歪着脑袋想了想,小声说:“之子于归意思是指女子出嫁了,泣涕如雨一定是哭得很伤心。我进宫的时候,娘哭得最伤心……”
太傅点头赞赏:“这是首送嫁诗。”太傅继续讲学,没有再抬眼。査元赫垂头站着,时不时抓耳挠腮,不得消停。不一会,方才那两只燕子又飞了回来,蹲在窗台上啾啾地叫唤着,欢快极了,仿佛在看笑话一样。査元赫凶巴巴冲它们龇牙咧嘴,上官嫃忍不住瞟了两眼,抿嘴笑了,她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月牙儿。司马棣正襟危坐,不动声色,但他的眼角余光便能将一切收进眼底。

第二章 独寐寤者  一三
春雨绵绵带来了阴沉的慵懒之气,沟渠里的水似乎永远也排不尽。司马棣最厌烦这个时节,令他的心情也跟空气一样潮腻。从御书房回来短短几步路,稍许雨水涔入了靴子,袜子湿润润,脚心也粘稠起来。司马棣狠狠剥下靴子摔在地上,冲戴忠兰粗声叫唤:“朕的木屐呢?傻愣着干什么!”
戴忠兰惊慌应道:“奴才这就去提来!”
“林总管怎么找上你这么个蠢奴才来伺候朕?”司马棣发泄似的跳下榻赤脚跑到戴忠兰面前推了他一把,“你说你什么时候才能机灵一点?”这时几名宫女捧着沐浴用的衣物鞋袜进来了,司马棣瞬间恢复平常神色,坐在摇椅上漫不经心道:“小兰子,你跟他们说,以后朕沐浴只要你一个人伺候。”
戴忠兰直哆嗦,抬头望了眼那张阴晴不定的俊秀脸蛋,嗫嗫应着。他也时常犯嘀咕,为何就是猜不透这个比自己小几岁的皇帝,结论是,因为他是皇帝。再小也是。
寝殿外忽然传来轻微的骚动,司马棣竖起耳朵,似乎听见熟悉的声音,不由自主伸长脖子问:“谁在外面?”
殿门处的宫女进来回道:“回皇上,是皇后在找猫,不想却找到这儿来了。”
“找猫?”司马棣穿上戴忠兰刚找来的木屐,啪嗒啪嗒走了出去。
檐下整整齐齐垂着一行雨帘,偶有微风拂过,水珠飘飞。上官嫃站在门槛前张望,湿透的裙角重重地拖在地上。
司马棣站在门内打量她,问:“皇后的宫女呢?”
上官嫃眨眨眼,认真盯着司马棣:“都在附近找小元呢……皇帝哥哥看见我的小元了么?”司马棣摇头,垂目望着她湿漉漉的裙子,冷冷说:“竟然放任皇后独自一人在雨里找猫,告诉李尚宫,配寝殿里所有人都要受罚。”
“受罚?”上官嫃惊得张大嘴,忙摆手,“不要不要,她们都帮我找小元,要赏才是!”
“宫人的职责便是伺候主子,伺候不周就当罚。若皇后这样淋雨生病了,我看她们都要去领板子。”司马棣脸上浮现一抹不合年龄的沉静笑意,“不论是朝堂还是后宫,都需要赏罚分明。”
上官嫃急得大叫:“那我现在回去,不找了!”她提起裙摆就跑,不知是不是衣裙湿了的缘故显得笨重而蹒跚。司马棣扭头吩咐宫女:“请皇后进来沐浴更衣。到晚膳时再去请李尚宫来。”
戴忠兰一怔,喏喏说:“为皇上准备的热水恐怕不够……”
“朕何时说过要沐浴?热水都给皇后。”司马棣看也不看他,径自往殿里走。戴忠兰愁眉苦脸愣在当地,旁边的宫女朝他使了个眼色,他便急忙跟着进去了。

第二章 独寐寤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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