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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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月-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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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子都转过了身,我也跟着转身。下一刻,他又牵起了我的手,往金光灿灿的乾坤殿迈去。而我们的身后,百官缓缓相随。
  登上乾坤殿尽头的那座高台,我与子都一齐落座在金光闪耀的座椅上。
  “王,王后。”百官伏地,齐声叩首,然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免礼。”一刻之后,空寂的殿里只有子都的声音。
  而此刻,我正在为乾坤殿正下方那个黑沉沉的方形物体愣神。我万万没有想到:在这高高在上的地方,视线所及的尽头恰是王族化身归天的涅槃。
  “谢王,谢王后。”百官已经起身。
  登时,我脸红了。我知道:如同册立公主那日一般,今日我又出丑了。而那一日那个害我出丑后来却又提醒我的人,今日却不在身边,他正在远赴边关的途中,他与我的距离只会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甚至远到此生终不复见。
  即位大典结束后,我又坐上那副晃晃悠悠的软轿,又如册立公主那日的光景,子都的软轿在前,我的软轿在后,穿行在林间,一路无声。但不同的是,我的归处变了,我没有再回馨宁殿,而是住进了栖凤殿,与子都一起。
  漆黑的夜,布置一新的寝殿里是一片暖黄的亮。铺陈着华丽缎被的柔软床榻上,我在里侧静静地平躺着,子都在外侧侧身而卧,我看不到他的脸。
  “子都,对不起。”我对他说。这是我唯一能对他说的话。
  他始终没有应我,也始终没有动一下,但我知道他始终都没有睡着。而这一夜,床榻的中间,间隔我和他的那一片地方,始终是一片冰凉。
  

☆、不见子充(2)

  
  此后的每一日,黎明到来之前,就有宫婢前来服侍我梳洗,妥帖之后,我和子都一起吃过早膳,然后坐上软轿,往乾坤殿而去。
  乾坤殿里,高台之上,我觉得自己仿佛是一个透明的旁观者,百官从没有问过我的意见,我也从没有说过自己的看法,子都也没有和我商量过一句话。
  重大的事情解决之后,百官多数散去,子都和我会前往乾坤殿的偏殿。偏殿里,他批他的奏文,并和犹有要事的官员商讨;我看我的帛书,还向专门留下来授课的人请教。
  桑梓国的国政,历来是王和王后共同决断,王的决议王后可以否决,两个是互相辅佐、互相制衡的关系。可是我,却显然让历史出现了意外。没有办法,谁让我只是一个乡里来的黄毛丫头呢!什么也不懂,什么都需要人教,自然也就无从谈起决断国事。
  不过,就算我可以决断,我相信自己也不太可能去否决和制衡子都。
  毕竟,我对不起他。
  所以,每次他需要我的后玺,我都会毫不犹豫的给他。
  说是给他,其实是给他派来的人,那个总是随在他身侧、名叫孔阳的少司命。即位之后,他很少跟我说话,仅有的交谈也是他在人前做出的样子而已,态度还淡淡的,一派疏离;在人后,他没给过我一句话,更没看过我一眼。
  在歉疚和痛苦的煎熬中,时光终于流逝了两个月。
  子都一直没有碰我。每一夜,我们虽然同榻而眠,却从没有跨过那一条横亘在中央的冰冷鸿沟。这让我无措,却更让我庆幸。
  刚开始,我总是不敢面对他,面对他时总对他说“对不起”;可渐渐的,他的冷漠让我灰了心,我放弃了对他的道歉;而近几日,我发现子充的脸越来越频繁地出现在我的脑海。
  子充一直音讯全无;也或许有,只是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不该再想他,我不该继续背叛子都。所以,每当他出现时,我就会刻意让自己想起他那日疯狂狰狞的样子,我想用他的报复来激起心中的恨意,然后我就能忘了他。可是,时日渐长,我的恨消散了,心间只余下痛苦和思念在滋长。
  这一日,我依旧和子都并列坐进高台之上的宝座。
  百官跪伏叩首之后,一向无事的司祭,今日却是首个上前禀奏的人,“王,王后。明日是九月初九,是桑梓国的祭祖之日,一切所用之物皆已筹备,朱雀殿也由臣下和大司命布置完毕,特此奏告。”
  “司祭辛苦了。”子都说了一句。
  司祭保持着躬身禀奏的样子,一时无声。
  “司祭,还有何事?”子都问他。
  “臣下斗胆进言,祭祖虽为要事,可王族的血脉传承才是举国最重要的事宜,希望王和王后早结贵子,让凤凰之血,代代相传。”
  “希望王和王后早结贵子,让凤凰之血,代代相传。”紧接着,百官也随声附和。
  对于此事,我一直有隐隐的担忧。我担心子都会一直不理我,让凤凰之血的传承失继;而同时,我又担心子都会因为责任而做出改变,因为我并不想他碰我,至少不要那么快。
  “各位费心了。”一瞬沉默之后,子都淡淡的接道。
  看着他冷凝中透着威严的侧脸,我心里是咚咚的鼓声,我害怕他今夜就做出改变。
  然而,怀着忐忑的一颗心,一直到了深夜,最后我才发现一切照旧。
  翌日,我是被宫婢叫醒的。
  我觉得有些奇怪。自从来了王宫,我的觉一向很浅,周围一有动静,我就会醒来。可这一日,我不但没有察觉子都是何时起身,连几个宫婢进来也无丝毫知觉。
  梳洗完毕,子都已经在摆着早膳的桌旁坐等,我到了,他才让人上前服侍。
  面对吃惯了的佳肴,我觉得胃口很好,很快碗就见了底,身旁的宫婢立即给我添饭。端起她递来的碗,刚想动筷,我突然感觉到一阵忍耐不住的恶心,接着就是一阵呕吐,刚吃下的东西几乎都吐了。等结束了,我不禁有些头脑昏沉,宫婢将我搀扶至一旁坐下。
  “孔阳,叫医官来。”犹自昏沉间,我听见子都吩咐。
  很快,孔阳领着一个身着青黄长袍的老者来至殿内。子都免去老者的伏礼,让他径直给我看病。他在我身旁的矮桌上垫了一块白巾,然后请我将手腕至于其上,接着便开始给我把脉。
  他的手指在我的手腕上搭了又放,放了又搭,如此三遍,最后他跪伏在地,“王,王后,贺喜恭喜,凤凰血脉已成!”
  我听得愣了一瞬,之后才猛然醒悟他话里的意思,心里登时“咯噔”一响,我慌的去看子都的脸。
  子都恰好也向我望过来,他那双淡漠的眼睛盯着我打量了片刻,渐渐的那里面透出了一些别的东西,像是讽刺,又像是怨愤;像是恨意,却又像是快意。
  在我心慌猜疑之际,子都突然走过来,他牵起我的手,大笑一声,然后说:“走,我要昭告天下!”
  此刻,我只觉得他的笑不可捉摸,不由得就有些害怕。关于我和子充的事情,他只是一如既往的漠然,怒火一直隐忍不发,而现在我怀上了子充的骨肉,他依旧不对我置喙一词,还一笑处之,他到底在想什么,他到底要怎么做,我一点儿把握也没有。
  乾坤殿内,他果然向百官宣告了我怀孕的事,还令司祭将此事写成文书,张贴于王宫四门,以通告天下万民。
  司祭昨日才提过王族血脉之事,这时便激动不已,他欣然领命的同时,还泣道:“恰在祭祖之日发现王后怀孕之事,真是王族先祖庇佑啊!”
  祭祖之礼开始后,子都牵着我的手,领着百官,走下层层阶梯,经过涅槃近旁,一步一步往朱雀殿行去。
  我从未去过朱雀殿,但我一直对它有些好奇。司祭曾说过,桑梓国的历史久远到说不清年代,是世上最古老的王国,而王族死后的骨灰都会置于朱雀殿内。那朱雀殿里到底有多少盛放着王族骨灰的罐子?
  此刻,朱雀殿的正门是关闭着的。门框上方嵌着用白幔曲卷而成的花样,门边摆放着白色的野菊花。当子都和我行到门前,司祭大喊:“开门祭祖!”
  “吱呀”一声,朱红的殿门缓缓地开了。
  踏进殿内,我目瞪口呆。

☆、不见子充(3)

  
  前方是一层又一层平缓向上延伸的白色,白色延伸至大殿尽头,已近乎挨着殿顶,而白色的两头则抵着殿壁,如此宽广宏伟的一片,竟全是密密麻麻的骨灰罐子接连而成。这数目,何止成千上万!
  子都带着我往前几步,跪在黄色的草蒲团上。草蒲团的前方是一个朱红小香案,香案上放置着一个金色的香炉。而香案的前方是一排连接不断、直抵两侧殿壁的朱红方桌,方桌上是紧挨的玉碗,玉碗里分别盛放着不同的谷物菜蔬、糕点肉食。
  视线越过那份犹自冒着热气的白米饭,我看见白色骨灰罐的最底层并未完满,摆在最后的那一个颜色很新亮,我想那个肯定就是我的父王。而看着剩下的那少许几层空空的玉阶,我又想:若干年后,这地方总会摆满的,到时候新来的骨灰罐又放哪里呢?
  “拜!”司祭在一侧突然高声喊道。
  我一惊,醒过神来,随着子都一起拜了三拜。
  “上香!”
  我忙接住身旁侍奴递来的三炷香,又随着子都一起拜了三拜,然后将香插入香炉。
  “祝祷!”
  “桑梓永存,王族永继,千秋万代,江山不改!”百官在殿外齐声念道。
  “再拜!”
  又拜了三拜。
  “礼毕!”
  这时,子都拉我起身,又牵起我的手,往殿门走去。在踏出殿门的那一刻,我又回头看了一眼那密密麻麻的一片。不知怎么的,这一眼让我觉出了毛骨悚然的味道。
  回到栖凤殿时,我觉得很饿,好在子都立即让人备膳。坐上膳桌,刚想动筷,我被身着黄服的大司命打断了。
  “王,王后,这是司祭大人特地嘱咐奴下准备的白凤之血,请王后服用。”他跪身在地,双手将一个盛着鲜血的玉碗端在我面前。
  一闻到那血腥味,我猛地一阵反胃,还干呕了两下,同时,脑中想起了那日司祭的话:公主殿下虽然不是纯血,却有彩凤的血脉,依照古方,怀孕之时每日服下一碗白凤之血,一样可以和下一任王生下纯血的后代。
  “今日就算了,明日再开始给王后服用。”子都的话让我顿时松了一口气,我不由得感激地看他一眼。可是,一对上他的眼睛,我僵住了:这孩子不是子都的,也可以吗?
  “是。另外,奴下已为王后备置好了新的寝殿,请王后今夜移驾。”大司命又说。
  听得他此言,我恍然记起那两个诋毁我娘亲的宫婢说的话:桑梓国的祖制,王后怀孕时期需要和王分房而居。于是,我向他点点头。
  “月月,从明日起,到孩子出生,你都不用跟我早起去乾坤殿了,授课的人我会让他们午后再来栖凤殿,你以后就安心休养,不要太劳累。”子都居然对我说出了关心的话。
  我讶异地望向他,看见的却依旧是一张淡漠的脸。这肯定又是在人前做的样子而已!我是王后,现在既然怀了孕,他这个王理所当然的就需要表示几句关怀。何况这又不是他的孩子,他能继续平声平气地和我说话,就是难得了,怎么又能期盼他真的关心我!
  想到这儿,我不禁回忆起他刚得知我怀孕时的复杂神情,那里面有分明的怨恨,却又有我看不明白的东西,正如我看不明白他那张漠然的脸下面到底是怎样的心思。或许那时,若是能看明白他眼里的情绪,我就能弄清楚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大司命,王族血脉是头等大事,以后你就专门伺候王后,我这里有孔阳就够了。”子都又说。
  “是。”大司命应道。
  岁月流逝,三个月过去了。
  我的肚子渐渐的隆起了小丘,原来的那些朱红衣裙已经无法穿了。现在的衣裙是专门为怀孕之人做的,宽宽的,大大的,但依旧是朱红色。
  现在,我早已不再害喜呕吐,但那碗白凤之血却依旧是我每日的噩梦。
  那血腥味刺得我胃里发凉,偏偏我却不能不喝,喝下了还不能吐出一点。每日见大司命端来盛着凤血的玉碗,我就不自禁的想晕过去。可是,我知道就算晕过去了也逃不过,因为身着黄服的大司命是个严苛守制的人。有时候,我会暗里抱怨:他哪里是来伺候我的,他是来监视我喝那碗血的!
  而子都,我很少见到他。这三个月,我不再和他同榻而眠,也不再随着他去乾坤殿,我见他的机会自然也就骤减。而且,我们用膳也多数不在一起了,他总是让人将饭菜端去他处理国务的殿内。不过,就算偶尔见了他,他也依然淡漠。但他身边那个名叫孔阳的少司命,我却日日能见到两次。每一日,他午前过来替子都取用我的后玺,午后又退还给我。
  近来,我还总是在林间散步。因为还在乡里时,我听人说过:身子不运动,生娃难又痛。
  而每一次散步,我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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