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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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月-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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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来,我还总是在林间散步。因为还在乡里时,我听人说过:身子不运动,生娃难又痛。
  而每一次散步,我不知不觉就会走到那棵桃花树下。时值深冬,桃花树上只有光秃秃的枝干。越过那曲折粗陋的树枝,望着天空的尽头,我总是抚着自己的肚子暗想:这一辈子,子都是不会再理我了;而子充,我肯定是见不到了;能够陪着我、好好对我的,也就只有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了!而且,他是我和子充的孩子。
  这一日,我起得很早,用过早膳后,我又往那棵桃花树走去。可是,行至中途,天突然下雪了。北风一直都有些冷身,这时又夹杂着鹅毛般的飞雪,就更显得冷冽萧瑟。所以,我赶紧回了栖凤殿。
  “王后。”栖凤殿的正殿内,大司命见了我,立刻跪伏在地。
  “王后。”紧接着,他身边那两个本就跪着的宫婢和侍奴调过身躯,也跪伏在地。
  “免礼,快起来。”我说。脚下的这片晶莹在夏季时尚且凉身,这个时候肯定更加冰冷难捱。
  “王后,奴下有事禀告。”大司命没动。
  我在靠近火炉的雕花木椅上坐下,道:“起来再说,都起来。”
  “谢王后。”三人终于起身。可在他们起身的那一瞬,我看见那两个宫婢和侍奴都抬眼看了我一下,那眼神不放肆但也不恭敬,里面是揣测、打量和探究,仿佛我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不知道,又像是我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王后,国有国法,宫有宫规,每一个人都应该严守规矩法制。”大司命虽然躬身,坐着的我却可以看清他那张义正言辞的脸,又听得他这番带着教训口吻的话,联想到那两个宫婢和侍奴的目光,我不禁怀疑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什么。可是,我不记得最近我做过什么不得体的事,难道是我和子充的事情被他们知道了?
  接着,他又说:“孔阳身为栖凤殿的少司命,却以身犯法,不顾男子之身引诱王,秽乱王宫,伤风败俗,望王后予以制裁。”
  

☆、不见子充(4)

  
  “什么?”我没听明白。
  “你们将今日所见之事如实禀告给王后。”大司命命令身旁的两个青衣人。
  那个宫婢一时竟有些脸红了,而那个侍奴则犹豫了一下,便躬身道:“王后,是这样的。平日,少司命都会在卯时领着奴下两个前去王的寝殿服侍。可今日,奴下两个等不到少司命,便自行去了王的寝殿。王一向醒得早,醒了就会让前夜伺候的人退下。奴下两个到了寝殿门前,没有看到守夜的人,而且,寝殿的门也是虚掩着的,便以为王已经醒了,正要向王请示,就隐约听到里面有少司命的声音,但那声音、那声音不是平常的声音,奴下两个忍不住好奇,便透过门缝往里瞧了一眼,看见床榻上王和少司命正在、正在行云雨之事。”
  霎时,我愣住了。我从未想过、也从未听闻过两个男子竟然可以做那种事。
  “王后,孔阳大逆不道,请一定要重责。”大司命又说,他望着我的眼神还有些担忧。
  我缓过神,对那两个宫婢和侍奴说:“你们先下去,此事我自会处理,但请你们不要宣扬出去,否则,我定不轻饶。”
  “是。”他们躬身退出了正殿。
  “不知王后打算如何处置孔阳?”留下的大司命一脸严肃道。
  我也严正了神色,对他说:“大司命,此事还请你也不要追究,就当它没有发生过。”
  “为什么?”大司命不解。
  “大司命,我娘亲当年也是这样的吧!被人发现了,然后就逐出王宫。我不想再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你也说过,这种事不是一个人的错,不能将罪责归咎于一人。”我回道。
  “难道王后打算包庇孔阳?就这么算了?这置宫规于何地?”大司命咄咄逼人地质问。
  “当年,我娘亲的事,你后悔吗?”我转开了话。
  大司命一怔,一时就沉默了。他这样的反应让我松了一口气。
  “王后。”过了一刻,他又开了口,神色间透着担忧,“有些话奴下本不该说,但奴下终是看不过去,王后是不是一直畏惧于王?所以,孔阳的事情也不敢多做干涉。”
  这回是我被他说得一怔。我畏惧子都吗?我应该是畏惧他的。我和子充发生了那样的事,我又怀上了子充的孩子,这些都让我不敢面对他。而他对此又都不闻不问,这让我不安,却更让我歉疚。此刻,我又有什么资格去管他的事情!
  “王后对这事不生气吗?”大司命问得有些小心。
  我对他撇嘴笑了一下,没说话。对此事,我非但没有生气;相反地,我的心里竟是轻松了不少,那压在心上的沉沉歉疚感无端的减轻了大半。
  大司命盯着我端详了片刻,然后躬身道:“这事有一就会有二,长此以往,终有被揭穿的一日,奴下希望王后到时候一定要做出让人心服的处置。奴下告退。”
  大司命走后,我立即回了寝殿。而不久之后,少司命孔阳又来向我借取后玺。他今日见我,举止非常不自然。
  我依旧如往日,将后玺给了他,不置一词。但我心里却有些好奇:“孔阳虽然秀美温和,可到底是个男人,子都和他那样,难道这男人也能喜欢上男人?”
  经孔阳一事,我觉得日子飞快起来。眨眼之间,就过了年又过了元宵。很快,又到了桃花盛开的季节。
  这一回的桃花,我是无缘再见了。因为,我实在走不了那么远的路。而且,产期已然临近,这种时候我也不敢走太远,而大司命也不许我再出栖凤殿。
  自从过了年,授课的人便不再来,所以成日待在殿内,我总有些无所事事。为了不让自己闲极无聊,我绣起了帛画,帛画的内容是我喜爱的桃花。
  当桃花绣到第七朵的那日,我临盆了。
  忍受着下腹的阵阵痛楚,我挣扎了两个时辰,最后终于听到了婴儿哇哇哭泣的声音。
  而那一刻,我满脸都是水渍,有汗水,也有泪水。宫婢将他抱到我的枕边,我侧头看着他那张皱巴巴的小脸,心里就怀念起了子充,而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怀念得深刻。
  子都今日特意在我的寝殿露了面,他还对我说了几句慰劳的话,神色间却还是淡漠疏离之意。
  但我已经完全不在乎了。他在想什么,我不会在乎;就算以后他一直冷待我,我也不会在乎。我只是期盼我的孩子好好的长大,还有就是,能再见一见子充就好!
  三日后,我抱着孩子去了乾坤殿。乾坤殿内,子都给他举行了庆生礼,还给他赐名——扶苏。
  三个月后,依照桑梓国的祖制,我又回到了乾坤殿,和子都一起共理国事。再次登上那座高台,我发现百官对我的态度改变了些许。他们商议国事之时,也会偶尔询问我的意见。我从未理过国事,自然也给不出什么好建议,所以,最后的决策还是由子都一人决定。
  这三个月,子都和我还是分房而居。大司命日日都在催促劝谏,但子都一直没有表态,我也没有那个意思。而这时的栖凤殿里,人人都有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子都夜夜都让孔阳侍寝。
  岁月如梭而过,三个月转眼又逝。扶苏已经有半岁了,我还是住在原来的寝殿里。大司命已经不再催促劝谏,但这件事终如他所言,被人揭穿了。揭穿此事的人不是王宫里的宫婢和侍奴,而是百官中的司祭。
  那一日清早,他气势汹汹的上前奏言:“王,王后,臣下昨日听到了一件闻所未闻的怪事,今日特来向王和王后请教,望王和王后给臣下一个清楚的解释。”
  “何事?”子都淡淡的问。
  “听说在王宫里,有一只彩凤居然抛弃自己的伴侣,和一只麻雀私通,而它的伴侣白凤居然毫无反应,任那只麻雀嚣张得意。亘古以来,凤鸟的一生只忠于一个伴侣,绝不会有二心,请问王和王后,现在王宫里的这两只凤鸟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得此言,我垂下头,默不作声。
  “凤鸟自然有凤鸟的心思,人又怎么能知道它们的事情。”子都又淡淡的回答。
  “但凤鸟也有应尽的责任,凤凰之血不能断绝,否则桑梓国危矣!为了桑梓延续,为了天下万民,臣下恳请王和王后将那只麻雀逐出王宫!”
  “司祭费心了,王宫里的事情我和王后自会处理。”子都的声音有些不悦。
  “望王和王后以王族血脉为重!”司祭跪伏下去。
  “望王和王后以王族血脉为重!”百官也跟着跪伏下去。
  看着眼下的这一片,我觉得心里沉甸甸的;转头去看子都,他那张淡漠的脸上却仿佛写着满不在乎。
  

☆、不见子充(5)

  
  司祭劝奏之后,子都依然没有表态,我也依然不对孔阳一事做任何举措。渐渐的,百官的劝谏越来越激烈,子都的脾气越来越暴躁,而我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这一日,子都又是从乾坤殿不快而归;我随在其后,心情也是一片沉郁。但回了栖凤殿,见了扶苏之后,心间的郁闷也就散了。扶苏已经开始牙牙学语,却还是不会喊我娘亲。大司命说:我应该教他喊母后。但我希望他以后都能叫我娘亲,因为娘亲更亲近些。
  我从宫婢手中接过日渐发沉的孩子,正要教他喊“娘亲”,门外传来了少司命孔阳的声音,“王后,奴下有事求见。”
  差不多每一日的这个时候,他都会过来替子都借用我的后玺,我以为今日自然也不例外。我让宫婢将后玺递给他,他接了过去却并不起身离开。
  我示意宫婢退下,然后抱着扶苏在朱红的雕花木椅上坐下,问他:“孔阳,你有什么话要说?”
  孔阳垂着头,道:“奴下是个有罪之人,早该向王后请罪,但奴下一直心存侥幸,以为能瞒过众人的眼睛,便斗胆欺瞒了自己大逆不道的罪行,而现在,奴下的罪行已是人尽皆知,望王后予以重罚,以正宫规。”
  我沉吟片刻,对他说:“孔阳,你的事情我早就知道了,但我一直都不说。现在,我也不会罚你。怎么处置你,都由子都来决定。”
  “请王后将奴下逐出王宫。”孔阳以头叩地。
  “你为什么要我将你逐出去?子都不是喜欢你吗?难道你不喜欢他?你不想陪在他的身边?”我问道。
  孔阳默然了一阵,然后接道:“奴下身份低贱,怎么配和王说喜欢二字!奴下确实对王有私心,但王并不喜欢奴下。奴下也想永远都在王的身边伺候,王让奴下做任何事情,奴下也都愿意!但现在,因为奴下的缘故,王和王后日日遭受百官的责难,奴下实在无脸继续在王宫待下去!奴下也请求过王,但王不肯放奴下出宫。”
  看着他那张让人如沐春风的脸,我微微一笑,“子都为了你,不惜和百官对抗,又不肯让你离开王宫,可见他是喜欢你的。”
  孔阳却是苦笑了一下,“不,王不喜欢奴下,王喜欢的是另一个人。”
  “子都不喜欢你,那他喜欢——”说到这儿,我顿住了。我是王后,却和一个侍奴在心平气和地谈论王喜欢谁不喜欢谁,而且还是一个与王有私情的侍奴,这简直是太滑稽了。我尴尬的笑了笑,道:“孔阳,你下去吧!我不会处置你的。”
  孔阳叩首起身,躬身后退,脸上依旧温和恭敬。但走了几步,他又停了下来,对我说:“王后,奴下一直在王的身边近身伺候,很多事情奴下都清楚。”
  此刻,我看不到他的神情,但他的语气我却听得很明白。他这是在告诉我:他知道我和子都之间的隐秘。说不定,连我和子充的事情他也一清二楚。毕竟,在子都即位大典的前夜,是他去馨宁殿取走了我那身破碎不堪的朱红衣裙。
  “所以呢?”我冷声道。
  孔阳立即跪伏下去,“奴下没有其他的意思。奴下只是想告诉王后一声,王喜欢的人现在不在王宫里。奴下告退。”说完,他起身退了出去。
  很久过后,我依然在思量他的话。那话像是在暗示些什么,却又像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若是暗示,他在暗示什么呢?子都喜欢的人与我有什么关系吗?可是,我应该不认识子都喜欢的人吧!可若只是一个简单的陈述,他为什么要在最后对我说这一句话?而且,他不是知道我和子都之间的事情吗?那他应该明白,子都喜欢的人在不在王宫,我是不会关心的。
  想到最后,我实在弄不透彻,便放弃了。转头去看怀中那张可爱的小脸,我在心里感叹:他喜欢的人不在王宫里,我喜欢的人也不在王宫里,我们两个还真是同病相怜啊!
  岁月匆匆,又一个年头过去了。
  扶苏已经学会了喊我娘亲。每一次我从乾坤殿归来,他都会迫不及待地往我怀里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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