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宜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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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地宜城-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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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掩耳之势拍死门后边墙上停落的一只苍蝇。还好,他踹门前,袁尚水同样从这名医生的眼神中有所领悟,就在门板排山倒海一般打向他的时候,他正从门后面侧身跳开。只是很遗憾,他手中的镊子任然被打落了,而他还来不及看一眼,持刀的男子已经直扑过来。袁尚水一把抓住敌人持刀的那只手,刀刃就在他的手臂底下冒着寒气,他抬脚一踢,正中敌人膝盖,然后放手转身,在敌人跪地的刹那顺利避开。就诊室里的病人们早就慌作一团,唯独那名外籍医生,不知是吓傻了,还是沉浸在他的医学思考中,仍然木讷地坐在那里,眼睁睁地看着袁尚水拿走他桌上的听诊器。袁尚水本没想到要拿走他的听诊器,离开时他忽然记起曾经在战场上与“**”的接触,通常他们都是抱成团的,这次暗杀,不会只有这一个人来,于是抓过医生桌上的听诊器,以便防身。
  果然,袁尚水的疑虑是正确的。他才走出门,一杆枪管就对准他的额头,他立即认出,举枪的这人,昨日傍晚,也曾这样瞄准过他。此时膝盖受伤的人已经从地上爬起来,看见他的“同志”之后,义气凌然地说:“赵书记,我违反了纪律,但是今天我一定要杀了他,替我兄弟报仇。”有过一次失败的教训,赵忠诚并没有转眼看他,只是答应着:“回去再说。”袁尚水正设法脱身,但赵忠诚却集中了精神对付他,无奈之下,袁尚水瞟了一眼那名要报仇的男子,他握紧了刀,正要准备过来。
  “别想耍花样!”赵忠诚发现他目光游离,开口说话了。就在他说这话时,袁尚水观察到他们之间的那扇门,因为刚刚那一次重踹,还在吱吱呀呀地来回运动着,眼看着它正一点点向赵忠诚举枪的手臂靠近,近了,更近了,袁尚水目光中亮起一丝兴奋。赵忠诚也意识到了这扇门,很明显,这对自己不利,而门一点点合上的时候,袁尚水的身影也会在他视线范围内一点点地隐藏;于是他忍不住看了一眼,袁尚水就趁着这个机会,踢中门板,门板重重地合上,赵忠诚的枪口因此丢掉了原来瞄准的部位。当一旁跛着脚走来的敌人眼神中透露着惊恐的时候,赵忠诚的手腕已经被袁尚水用听诊器牢牢捆住。背顶着门,双手奋力拉住听诊器两端,袁尚水就这样制服了眼前最危险的武器,但这还没算完,因为持刀的敌人已经得意洋洋地对准他的腹部走过来。如果放手,屋外面赵忠诚就会对他开枪,如果不放,屋里面敌人也会捅破他的肚腩。千钧一发之际,袁尚水忽然迎刃上前,背后的门也因此打开,赵忠诚被拖着向那刀刃跌撞上去,袁尚水则掉转身,趁机跑了出去。那人见赵忠诚向他扑来,忙避开刀锋,两人因失去重心,倒成一团,起来看时,早已不见了袁尚水的影子。
  “赵书记,你没事吧?”
  “没事,这里不安全,咱们快回去。”
  “不,我一定要报仇。”
  “这是命令!”
  “这不是任务,这是我的私仇,赵书记,你快走,我一定要杀了他!”说完,持刀男子夺过赵忠诚的枪,跑出了就诊室。
  赵忠诚喊了几声站住,无奈人已跑远,自己也不能丢下他,拾起刀也追了上去。
  此时袁尚水早已经藏得了无踪影,但平静之后,他却又担心起来,担心敌人追上来,担心追他的过程中,他们遇见了尚民。对袁家来说,无论是他们带走尚民,还是杀死尚民,都是灭顶之灾。袁尚水想到这里,便再也呆不住,返回来去找那敌人了。
  岂料他的担心很快就变成了现实,王鹿伴着护士们将袁尚民从急诊室转移到病房时,正巧在过道中遇见了持枪的男子,那人一眼就认出了袁尚民,在袁尚民露出巧遇“同志”的欢喜表情时,他举起了枪。袁尚民的笑脸,立即被惊恐覆盖,慌乱无措中,只感觉自己被一股力道推开,接着看见一个矫健的身影一脚踏上墙边的座椅,同时从他的身影中飞出一只铝制盘子,紧接着那人手中的枪就飞了出去,然后只听见哐当一声,盘子落地的响声,袁尚民稳住自己,再定眼看时,王鹿已经一脚将那人踩趴在地下。
  袁尚民立即请求王伯伯放开他,那人抹着脖子站起来,趁王鹿不注意时,企图偷袭,殊不知,王鹿虽然年过半百,却不曾荒废武艺,一拳出去,他就又捧腹慢慢地跪下。袁尚民此时也不再袒护他,一名巡警赶来,就在袁尚民眼前抓住了他,对于昔日的同志,袁尚民饱含感情,此时看着他被抓走,不免低头悲伤。王鹿见状,略知其意,却又不能多说什么,也只好低头沉思。忽然一声枪响,王鹿应声倒地,袁尚民慌抬头看时,只见赵忠诚站在过道那一头,手里拿着刚刚被王鹿用盘子打落的驳壳枪,警察丢开已经被锁住的罪犯,拔枪追了上去,袁尚民见王鹿倒在血泊中,挣扎着要去扶他,但自己已经废了一只腿,爬到王鹿身边时,却无力扶起他。当医院里,警、匪、医、患乱做一窝时,独有袁尚民抱着王鹿大哭,袁尚水循着哭声找过来,见到眼前景象,顿时忆起王鹿日日早起练拳的身姿,不容自己犹疑,他立即推开身边乱窜的护士,抱起王鹿向那急症室去了,抓过一名还未来得及离开急诊室的大夫,就要他抢救王鹿。无奈伤中要害,无力回天。想那王鹿一生在孙家忠勇无比,此时又为救尚民丧身,袁尚水不觉瘫坐着在一旁垂泪。
  袁尚民见到哥哥抱了王鹿进急症室里,也收声坐住,挣扎着爬起来。这时,他发现自己的“同志”还匍匐在地,而警察已经走远,医院众人散乱,便捡起巡警掉落的手铐钥匙,放了那人;然后示意他快离开,自己一跛一跛地走向急诊室。在门口看见袁尚水坐着流泪,医生和护士正在帮王鹿收敛,他便踉踉跄跄地退开,不敢再往里面多看一眼。
         

  ☆、第三十八章

  这一次,袁尚民没有像刚才那样无助地大哭。他靠着过道的墙壁,一手撑着急诊室的门,另一只手,横抹着两眼喷涌的泪水。
  刘汉按王鹿吩咐,拉着孙希桥过来,他们赶进来时,却见到袁尚民靠着墙在抹泪。孙希桥放了心,这个惹事的侄子,总算还能站起来。但他为何哭得这么伤心?也许是接受不了瘸了的事实吧。孙希桥放慢了脚步,点着烟向他走过来。
  “会好的。”他拍了拍尚民的肩膀,像父亲一样用目光鼓励着他。
  袁尚民放下手,看见姑父在面前,正不知如何告诉他。这时医生打开门,从急诊室里走出来。孙希桥被这一举动吸引,扭头看过去,却见袁尚水正坐在里面哭泣。再往急救病床上看时,门又自动合上了,孙希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他心里知道,必定是谁不行了,他哥俩个才会如此伤心,莫非是舅兄——孙希桥不再站在门外猜想,推门走了进去。
  袁尚水看了姑父一眼,立即站起来迎接。但孙希桥的眼睛,却盯着病床上被盖住的那具尸体,他示意袁尚水不要动,自己一步一步地走过去。
  站在尸体的边上,孙希桥看了一眼那白布下的身形,瞬间,他认出来,那不是粗壮的袁正德,而是守护了他家两代人,身形清瘦的王鹿。孙希桥的手颤抖起来,在掀开白布的短暂过程中,有关王鹿的记忆,像学生游行似地,从孙希桥的脑中无序地蜂拥出来。小时候只当他是个奴才,苦读圣贤书时,他又成为自己唯一的玩伴,再后来他成家了,心里真心为他高兴,和他同年生的女儿,两人更像是亲姐妹一般,他跟着自己从赣南来到安庆,又躲到小镇殷家汇,举家的大小事情,他从没让自己操过心。一时间想起了有关他的太多事情,堵在孙希桥的眼前,这让孙希桥无法看清他的遗容。
  护士们来催了一次,要求将尸体挪走,实际上在这个战乱的年代,这张昂贵的急症病床,很少有人躺上去。富有的人不出事,生病的人没钱治。但眼下,孙希桥没时间憎恨这些护士,他心里打定了一个主意,便命袁尚水照看好王鹿遗体,自己先行回到英王府中。
  回来时巧在门口遇见王鹿的妻子,王妻向他打了招呼,孙希桥迟疑了一下,没有告诉她,而是径直往后殿老太太这边走过来。
  见到老太太时,老人家早已经休息好,坐起身来了,袁正德正陪在边上,试图为了袁尚水和兰心的事情,向老太太讨讨口风。孙希桥冲进来,将自己的想法向老太太提了出来。
  “母亲。”
  “嗯,去医院看过尚民了?”
  “母亲怎么知道?”
  老太太冷笑了一声,说:“有王鹿陪着去的,他定会派人去告诉你。”
  “母亲英明。”
  “王鹿对我们孙家,也算是尽心尽力了,虽然是前清时候就在咱们家里做下人,但是革命以后,我老太太一直拿他当你亲兄弟看待着。”
  “母亲说得是。”
  “你媳妇也是,我看着她喜欢彩霞,倒是比菡丫头还要多一些。”
  孙希桥听了鼻中一酸,含泪告诉孙老太太:“王鹿,在医院中弹身亡了。”
  “啊——”王妻听到孙希桥这句话,在门口尖着嗓子大哭大叫起来。
  孙希桥没料到她正进来,但话已出口,便不得不趁机对老太太说:“念在他为我孙家操劳一生,母亲,孩儿请母亲成全,允许他停尸府中,在府中治丧。”
  孙老太太闻讯也心中悲伤,又有感恩戴德的话在前头,再看王妻哭得昏死过去,也只得撇开祖宗规矩,答应孙希桥了。
  少顷,孙希桥在祖宗灵位前请过罪,“儿孙不孝,今日破祖宗规矩,实感家中帮佣王鹿忠义,跟随孩儿背井离乡,一生劳碌,万不忍其府外治丧,求祖宗莫怪。”言毕焚香跪拜,而后出来见过母亲,母亲点头,忙命布置灵堂,准备为王鹿治丧。
  袁尚水得到消息后,领了王鹿尸体回来,停放不久,孙希桥命人置办的棺木也运到了府上。
  王鹿的妻子早已是几度昏死,初夏季节,闷热的天气让她悲痛欲绝的声音更添撕心裂肺之感。今天学堂里放学早了些,彩霞没等刘汉去接,就和强虎另叫了辆车回来,二人正嬉闹到门口,忽然见了府门外高挂丧彩,彩霞心头袭起一阵寒气,生怕是孙老太太病故,却不曾料到,这是孙家在替她父亲治丧。
  进门来,孙老太太在殿里站着,孙希桥伺候在旁,兰心也在,碧菡也在,一转眼,舅老爷也出来了, 表少爷也跟着他出来,难道是太太?彩霞素来讨孙德艺喜欢,如果她——彩霞就要哭出来,但她可怜强虎失去了母亲,担心强虎会害怕,一把抱住了他,放肆地哭了起来。正在她擦干泪眼时,见门外刘汉拉着孙德艺在门口停下,彩霞讶异得张大了嘴吧,立即欢喜起来,正要迎出去,却忽然意识到,不是太太?那会是谁?回头看时,家里的长工们都在,男人、女人一个不少,只是不见了自己的父亲和母亲。此时,一种莫名的恐惧迫近彩霞的心。她看到众人围成的圈子里,自己的母亲昏死在那里,她穿戴着孝服,被两位婶婶掐着人中。一会儿醒了过来,哭了几声,就又昏厥了。彩霞杵在那里,紧紧捏着孙强虎的手,疼得强虎奋力往外抽。孙德艺走进门来,路上早听刘汉诉说了一切,看到这孩子颤抖着站在原地,心中疼惜起来,不禁俯身轻轻地抱住她。
  孙德艺的这一举动,让彩霞一下子全明白了。太太似乎是在告诉她,你的父亲没了,以后我们会像亲人一样照顾你。但彩霞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今天在学堂里,她还跟先生学了一首诗,她可都记得,准备晚上等父亲歇下来,念给他听的。可是现在,太太既然这么抱着我,就让她抱着吧。
  强虎从彩霞手中抽出手来,站到了一边,他看见母亲抱着彩霞姐姐在流泪,而她,空空垂着两手,木头人一样僵住了。
  不知道那天她从什么时候才留下第一滴眼泪,但是当强虎听见她放纵地大哭时,自己怎么也睡不着,平常彩霞总要等到他睡着了才下楼,但是今天,强虎怅然若失地望着帐顶,耳朵里听见彩霞哭得沙哑的声音,脑子里却全是与她嬉戏的记忆。渐渐地,他仿佛听到彩霞在他耳畔唱着常常哼唱的黄梅小曲,然后虫子叫了,夜在道士的咒语里冉冉泛白。
         

  ☆、第三十九章

  当鼓瑟的声音再度响起时,彩霞伏在父亲的棺木上睁开了沉沉的眼皮。眼前夜的幽暗已经被晨曦一点点地溶解,母亲由于伤心过度,在昨夜做最后一场法事的时候大哭了一场,然后困倦了,睡着了,在梦里又回到了王鹿活着的日子里,直到现在,都还没醒过来。彩霞羡慕地看了一眼母亲,心想:“如果我也梦见父亲,就再也不要醒来了。”这么想着,她却突然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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