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体横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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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体横陈-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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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太累了,手中的玉雕虎符,也掉落在地上。当我闭眼的时候,我听到了群臣的号哭声。不过,我的灵魂离开我的身体飞升的时候,我发现,群臣没有一个真正有眼泪的。四下看看,只有杨愔一个人在真哭,涕泗呜咽,哀伤不已。
  好了,我的人生,就这样结束了……
  最后,我看见,我的六弟常山王高演,跪在地上的人中,他第一个站起身来。
  ① 高殷,字正道。
  二十二 罪孽与沉沦(1)
  人死如虎,虎死如猫。俗谚这样说,我觉得,没有一点道理。
  我的二哥,大齐的皇帝高洋,他活着的时候,多么让人畏惧啊。现在,他死了,他躺在床榻上,死了!
  大北齐说一不二的皇帝,僵成了一段木杆一样的身体,在白白的麻布罩单下面,哪里还有任何让人惧怕的气势呢。
  他活着的时候,我,他的六弟常山王高演,还有“我们”,所有的人,无论是谁,都是他的猎物。待他呼出了最后一口气,我们,大北齐的国戚、朝臣,终于都能安心吸一口气了。
  二哥,大北齐的“始皇帝”,崩逝了。他昔日粗壮的身躯,蜷曲地斜躺在床榻上,丧失了帝王的威严,完全像一只死去的动物。
  我眼看着他,喘息着,呻吟着,咳着,抽搐着,抖动着。终于死了。他的眼睛半阖半闭。左眼下方,露出了一角白眼珠,没有任何光泽,呆板地望着他身后的世界。
  二哥,你只是一具尸体而已。
  作为与他同父同母的六弟,我,常山王高演,十年以来,几次都险些被我这位淫暴的二哥皇帝杀掉。特别有一次,他亲手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刀刃已经割破了我的皮肤。这么多年,如果我不是最后学会韬光养晦,可能现在早已经不在人世。
  二哥的脸,肿胀得完全变形,只能从眉毛的形状依稀辨认得出这是大北齐的皇帝。他的皮肤发黑褐色,身上的肌肤完全松弛,散发出难闻的臭气。这具躯体,已经被烈酒完全毁坏。十年的酗酒,不仅伤害了他的脑子,也让他的样子变得面目全非。
  人,死前死后,差异真是巨大。这具尸身,就是平素让我恐惧到发抖的二哥皇帝吗?死亡虽然使他变得丑陋,但浮肿却让他的脸看上去显得憨厚、老实,甚至是痴呆。
  从前目空一切、鹰视虎步的帝王,变成了灵床上的一具摆设。脱胎换骨的蜕变!
  按照常规,我们北齐境内大赦,我的侄子高殷继位,改元乾明。尊皇太后娄氏为太皇太后,皇后李氏为皇太后。至于我们的二哥高洋,被谥为显祖文宣帝。
  十一月乙卯,新帝下诏,大封功臣,以我为太傅,以右丞相、咸阳王斛律金为左丞相,以司徒、长广王高湛为太尉,以司空段韶为司徒,以平阳王高淹为司空,以河间王高孝琬为司州牧,以侍中燕子献为右仆射……这些新任命看上去体尊宗室勋臣,其实,都是表面做给人看的。
  二哥皇帝死后,最先倒霉的是我十一弟高阳王高湜。二哥文宣帝活着的时候,非常喜欢他逗乐的口才和玩耍方面的异想天开,常常置于左右,让他亲自杖打诸王高氏亲王。在诸臣眼中,高阳王高湜是个“万人恨”。我的母后娄太后憎之已极,一直想对他下手。二哥文宣帝丧礼上,他以司徒身份导引梓宫,竟然敢当众吹笛,拍击胡鼓,大声嚷嚷:“皇帝哥哥,你还记得从前我们在一起的大乐事吗?”见他在丧仪中如此无礼,我的母亲娄太后立刻派人把他绑起,当庭大杖百余,把他活活打死。
  本来,在晋阳丧礼期间,我母亲娄太后就与我和九弟长广王高湛密议,想立我为皇帝。但二哥文宣帝临终顾托的杨愔等汉人大臣势力十分强大,他们在很短时间内,就拥立二哥的太子高殷登上宝座。新帝登基后,杨愔又发布敕令,让我和九弟长广王高湛搬出皇宫内院,归于王府私邸。
  大臣之中,除了杨愔以外,领军大将军可朱浑天和、侍中燕子献、侍中宋钦道等人,都对我和我的九弟长广王广加猜忌。特别是手中有兵的可朱浑天和,是我干妹妹东平公主的女婿。他常常对人公开讲:“如果不诛二王,少帝无自安之理。”而我的另外一个妹夫燕子献(尚淮阳公主),也一直想把我的母亲娄太后迁于北宫,把朝政归于我二哥的皇后李氏掌握。
  如果不是总管禁卫军的宗室、平秦王高归彦关键时刻倾向我和九弟,我兄弟两个,凶多吉少。
  少帝高殷即将回驾邺城,当时大臣,不少人都认为我身为常山王、皇帝亲叔,应该留在晋阳居守。杨愔不放心,怕我在晋阳生变,就改让我的九弟长广王高湛留守。岂料,最后关头,他们再次改变主意,敕令我和九弟一起,起驾回邺城。
  外朝闻之,莫不骇愕。萧墙之内,祸不远矣。
  由于杨愔从平秦王高归彦手下抽出五千精兵,分划给别人指挥,导致高归彦心中陡生怨恨,最终倒向我们一边。大内禁军,原本都归平秦王高归彦掌管。杨愔偏心,暗中剥夺平秦王高归彦的禁军权力,改由与他一党的领军大将军可朱浑天和统管禁卫军。
  怨毒在胸,平秦王高归彦倒向我与九弟长广王这一边。
  当然,事关大局,我和九弟以及朝内归心的鲜卑、敕勒将领并不敢贸然行事。我们不动手,杨愔等人却一直没有闲下来,他们在少帝宫中密议,准备把我和九弟长广王高湛外放为大州刺史,然后逐渐削除我们兄弟的兵权。
  二十二 罪孽与沉沦(2)
  可巧,新帝的母亲、“皇太后”李氏与宫人李昌仪关系亲密。二人闲谈的时候,她把杨愔的奏启拿给李昌仪看。李昌仪乃我母后娄太后宫中女官,她回去后,立刻把这件重大的事情汇报。这个李昌仪,原来是我们北齐功臣高慎的老婆。当时我大哥高澄要奸污她,高慎知道后,惭怒而叛,遂据武牢关投降西魏。李氏当时未及逃出,其儿子皆被处斩,她本人被没入宫中为宫婢。我母亲娄太后念旧情,加以照顾,把她引为自己的宫中女官。这个女人还算有心,关键时刻把李太后和杨愔之间的密议全部禀告给我母后。其实,不仅仅李昌仪来报信,杨愔的妻子,我的二姐太原公主,一直深恨杨愔十年前与我二哥等人合谋杀掉她的丈夫孝静帝和他们的三个儿子,暗中常常把杨府动静禀报给母亲。
  人算不如天算,这样一来,杨愔等人想干什么,我们总会预先得知。
  听到这个消息,我和九弟终下决心,不是鱼死,就是网破。与其受制于人,不如先发制人。
  于是,我和九弟长广王高湛假装接受官职,发请柬给群臣,佯装会宴,准备在酒席上动手一搏。
  我们成功的关键还在于,九弟高湛虽然被外放,他名下京畿大都督的官职还没有正式解除。宫内的禁卫军不在我们手中掌握,城内的京畿军就成为我们唯一取胜的筹码。
  由于朝中鲜卑、敕勒等族的军事勋臣支持我们兄弟,让我们更加安心行事。勋臣军将参与,事情等于就成功了一半。我们大北齐家,非是南朝文臣掌国。如果手中没有兵将听从指挥,干大事就不可能成功。
  尚书省宴会前,燕子献似乎预感到风声不妙,他劝说杨愔等人不要参加宴席。
  杨愔自恃宗亲大臣,扬扬慨然道:“我等至诚体国,毫无私心。常山王高演拜职宴客,哪里有不去之理!”
  如此粗疏大意之人,死也应该。
  事发前,我的九弟长广王高湛,已经在当天早上派精壮家臣数十人埋伏在尚书省后房。天罗地网,只待杨愔等人上套。
  不仅如此,我九弟高湛提前还与将参加宴会的勋贵贺拔仁、斛律金等数人相约:“待我行酒至杨愔等人的时候,我会劝他们饮双杯酒。按照宫廷礼仪,他们一定起身辞谢。我会先高声说‘执酒’,然后,再说‘执酒’,待我大声说第三声‘何不执酒’的时候,你们就以此为号,上前把这些人统统抓住!”
  一切顺利。
  事起仓促,正在举杯的杨愔、可朱浑天和、宋钦道三个人,各被十多个突然冲出的壮汉按住。拳杖乱殴之下,几个人顿时头面血流。其中,只有燕子献力大,头又少发,狼狈挣脱,仓皇跑出了尚书省。他未及跑出门,就被大将军斛律光飞身追上,拳打脚踢,擒之入内。
  燕子献怒对对杨愔叹言:“大丈夫行事迟缓,不听我言,遂至于此!”
  杨愔一只眼睛已经被打瞎,犹自不屈大言:“诸王反逆,想杀我们这些忠良吗?尊天子,削诸侯,赤心奉国,何罪之有!”
  本来,我还想留这几个人的命。我九弟长广王高湛坚执不可,于是就把他们皆送往尚药局砍头。
  解决了这几个人,我、长广王高湛、平秦王高归彦以及贺拔仁、斛律金等人突入皇宫。
  平秦王高归彦久为领军,素为军士所服。见他在前面手执长刀开路,我和九弟长广王高湛跟随其后,禁卫军多持杖,不敢加以阻拦。
  我本人进入昭阳殿,同时,九弟高湛和平秦王高归彦在朱华门外等待消息,以为接应。
  事发之时,我的侄子少帝高殷与他的汉人母亲李太后正在我母亲娄太后处。闻信,三人并出。
  我母亲坐殿上,李太后和少帝一旁侍立。
  事已至此,危险依旧没有过去。当时,皇宫内庭中及两庑卫士,共有二千多人,皆披甲待诏,刀剑齐全。特别是我二哥文宣帝活着时候的贴身武卫娥永乐,武力绝伦。他一直扣刀仰视,眼睛盯着少帝。如果少帝一声令下,片刻之间,怀有一身武功的娥永乐就会飞身过来砍掉我的脑袋。不仅他,还有武卫都督刘桃枝等人,皆紧握刀柄。这些獒犬,倘若少帝一声令下,肯定都会毫不犹豫地冲上来。
  少帝懦弱,仓促不知所言,呆立无语。
  危急关头,我的母亲娄太后一拍桌案,叱令娥永乐收刀退后。
  娥永乐不退。
  她奋身立起,厉声高言:“奴辈不退,我让你当即头落!”
  少帝依旧低头无语。
  无奈,娥永乐纳刀回鞘,饮泣而退。
  见状,我赶忙趋前跪下,以砖叩头,血流满面,进言道:
  “臣与陛下,骨肉至亲。杨愔等人欲独擅朝权,自做威福,自王公以下,皆重足屏气,不敢违犯;他们几个人阴谋勾结,共相唇齿,以成乱阶。若不早图,必为宗社之害。臣与高湛以国事为重,勋臣贺拔仁、斛律金珍惜献武皇帝之洪业,共同执杀杨愔。臣专杀之罪,该当万死。”
  二十二 罪孽与沉沦(3)
  毕竟杨愔是自己的二女婿,我母亲娄太后闻之怆然。她问:“杨郎何在?”
  贺拔仁曰:“一眼已经被打出,再活不得。”
  太后叹息。
  忽然间,我母亲勃然变色,怒声责问少帝:“这些汉臣怀逆,欲杀我二子,然后就会杀我。你当皇帝,为什么放纵他们干这事!”
  悲怒之余,她又指着我的二嫂李氏骂道:“你一个汉家妇人,身为太后,暗中指使你儿子,难道想残害我母子三人吗?”
  李太后忙下拜,道歉不已。这个汉家女人,没有任何心机。
  我母亲娄太后,女中豪杰。为了暂时安抚众人,她当众宣言:“常山王高演并无异志,只是被逼急了,求活而已。”
  闻此言,我在殿下叩头不止。事已至此,大局已定。
  我母亲、太皇太后娄氏扭头对少帝说:“你为什么不说话,快去,安慰一下你六叔常山王!”
  我这位根本不会说鲜卑语的侄子嗫嚅半晌,挤出几句话:“大事均由太皇太后和叔父处理,但留我命,我自下殿去。”
  我闻言而起。
  在我命令下,平秦王高归彦把两千多禁卫军士兵引入华林园,斛律金等人派出京畿的直属军队入守皇宫内城。
  大事已定。
  一切安排妥当后,平秦王高归彦和我九弟长广王高湛下令,在华林园斩杀娥永乐手下的数百禁卫军。
  斩草除根。我们以少帝的名义下诏,诛除杨愔、燕子献等人的家族,孩幼尽死。
  干大事,绝对不能手软。
  一切就绪后,依旧以少帝名义发布诏令,我被委任为大丞相、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我的九弟长广王高湛为太傅、京畿大都督;平秦王高归彦为司徒。
  军政大权,皆归我兄弟之手。
  不久,我手下谋士王晞进劝:“朝廷先前疏远亲戚,殿下您仓促起事,非人臣所为。犹如芒刺在背,日久上下相疑,朝廷之事不可能这样持续下去!事已至此,无路可退。殿下您即使真心谦退,不恋皇位神器,恐怕是违背上天意志,对社稷不利!”
  确实,我的面前,已经没有退路。于是,我入宫面见我的母亲娄太后。当时,我父亲的老臣赵道德正在座。他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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