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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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无情-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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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无情现在并没有后悔。
   他只是做了该做的事。
   唯有的悔意是:如果蔡府藉此把事态扩大,归咎于诸葛先生,他恐怕自己一时之忿的出手,怀了诸葛先生的布署与大事,那可是他承担不起的。
   所以他宁愿对手直接找上他,快点来向他报复,这样就可以图个痛快,一了百了。
   可是奇怪的是,没有动静。
   一直没有动静。
   一点堂响午寂寂,虽在人间却无人烟。
   清晨,一朵花开在氤氲的雾气中渐放。
   没有人来找他的麻烦。
   中午,一只蝉在无情轻抚手中暗器时欢唱。
   没有人找麻烦。
   傍晚,一只离群的大雁在浓浓暮意轻嘶而过,很快没入暮色苍茫里。
   没有麻烦。
   没有人找无情的麻烦。
       
   没有人找无情的麻烦反而更麻烦。
   因为完全不知道敌人有什么举措、怎样报复、会有什么行动。
   可是蔡家这种人是有些微小仇无不害人倾家灭绝为报复的。
   无情伤了蔡家两个公子,而且伤得不轻,一个恐怕得眇一目,另一个,只怕铁弹还嵌在身上穴位里,取不下来,剜不出来!
   这两个人没有理由不报复的。
   这种人决不会不报仇的。
第二章  最麻烦是没有人来找麻烦


   无情不怕麻烦。
   他自小在麻烦中长大,在麻烦中坚强,在处理麻烦事情中日渐成熟。
   可是现在最麻烦的事就是:没有人来找他的麻烦。
   他得罪的正是一干最麻烦的人。
   这些麻烦人物事决没理由不来找他的麻烦。
   但一直没有动静。
   ——这是为了什么?
       
   耐人寻味。
       
   不但没有人来找他的麻烦,他更烦恼的是:连笛声也无所闻,湮远得好像一场中宵乍醒追不回的残梦。
   在月夜里,只剩下了他的箫声。
   深夜里,只有一个苍白的少年,带点病意的惨绿,吹着带点哀怨的箫声,古楼寒窗下,听几片,井桐飞坠。
   不恋单衾再三起,一管箫寄情无依。
   只有箫声,没有笛鸣的夜里,一点堂后院的盛崖余,只像是生命灰烬的一点余光,灯半昏时,月半明时,他的思念,也只有一半在醒时,一半在梦时。
   他等那麻烦,麻烦迟迟不来,三月的柳絮已飞扬起许多岁月的纤尘。
   只有静静的月夜,没有清清的香。
   只有静,没有香。
   他等那遗香,余香姗姗来迟,花已开到荼靡,晚来风急,夕拾可期。
   这一晚,他习过了暗器,练过了气,吹过了箫,再也不期待回应,正要催动辘轴,回返一点堂之际,忽然之间,月夜下,有一种“芒刺在背”的感觉。
   他只觉后头鸡皮炸起,这刹间,他几乎要发出杀伤力最大的暗器。
   就在这片瞬之间,他感觉到:
   来人已很逼近。
   来人就在他背后。
   来人武功极高。
   来人不知敌友。
   ——就因为“不知敌友”这一点上,未能确定,所以他的暗器才没有立时发了出去。
   也在这瞬间,背后的人已开了声:
   “余儿,是我。”
   无情这才舒了一口气。
   一口长长的气。
   幸好是友。
   非敌。
   ——要不然,只怕他暗器一击落空,以对手无声向他逼近的能耐,他已别无生机,除死无他。
       
   来人当然是友。
   还是他的亦师亦友。
   来的是大石公。
   ——一个温厚、慈和、好嬉谑,但有时又有点狡诈、飘忽、下手狠辣,白眉白须,秃顶红脸,外貌就像南极仙翁一样的“老人家”。
   听说,大石公并不老。只是他的容貌,一过三十五已老成这样了,加上德勋望重,人人已称之为“公”。但也有人说,大石公其实早已很老很老了,但一过三十五后,他的样貌就没变过,也像从来没有老过,所以人称大石公。大石,是不朽不变的。公,则为尊称。人问起他,他只扪髯呵呵笑说:“我?八十年前八十一。”当然,谁都没当他真的有一百六十一岁。
   不管怎么说都好,大石公在地位上是个武林名宿,武功上博杂精纯,兼而得之,但在行止上,他与无情,就似个忘年之交。
   像朋友。
   ——像这种亦师亦友,才是世上最难得的贵人:在你须要时教晓你做人道理,在你虚弱时扶你一把,在你平时却成为你有说有笑毫无顾忌的朋友。
   你有这样的朋友吗?
   一个人要有重大的成就,除了一起并肩作战的伙伴,有两种人的际遇是少不得的:
   一是贵人。
   一是财神。
   ——贵人就是扶植、赏识你的人。
   ——财神就是在钱财方面支持你的人。
   有这两种支撑力,你不但能按步就班,取得成功,还能平步青云,成就大业。
       
   来的是大石公。
   今晚这位“南极仙翁”,在月色掩映下,脸色不再那么红彤彤的,反而显得有点苍白,甚至带点惨青。
   而且,看来还有点心事。
   他却轻咳了一声,向无情问道:“想心事?”
   无情点了点头,道:“石公,为什么人会有烦忧愁?”
   大石公笑了:“是人就有烦恼。计计较较忙中过,烦烦恼恼几时休。佛家说:烦恼就是菩提。菩提就是大智慧。烦恼就是取得大智大慧的途径。”
   无情抬首望他:“石公,你呢?你有没有烦恼?”
   大石公抚髯道:“我也是人,当然也有烦恼。烦恼也没有什么不好。有的人为大事烦恼,有的人为小事烦恼,有的人为自己烦心,有的人为国事烦忧。凡人都有,可别说当了神仙就可以免烦。位列仙班?排名前后?还是升上神坛?还不是一样烦,一样的恼!余儿心中,也有烦忧吧?”
   无情点了点头,垂头看自己手中的箫。
   大石公也看着他膝上的管箫,怃愁道:“心中如果有结,烦就好了,不要气恼。时间可以消解一切烦愁。万般带不走,唯有业随身。面对业力,不是劫,就是渡。业在缘在,业消缘灭。”
   说到这里,他忽然问了一句:“刚才你吹‘阵前欢’吧?吹得蜿蜒缠绕,俯仰相从,有几处,峰回路转,有点险,但妙就在此处!”
   无情微微一怔,道:“我刚才吹的是‘烧雪剑’呀,‘阵前欢’是笛谱,不是箫曲啊!”
   大石公却略略一笑:“是吗?我听到的却是阵前杀敌带着点哀怨笛韵,可未闻剑气箫声。“
   无情闻言,神思恍惚了一下,似略有所悟。
   大石公又问:“你修习的‘绝顶峰’明放暗藏杀法,可有什么心得?”
   无情摇摇头,说:“实在不好练,山登绝顶天为峰,那么高的境界,高处不胜寒,我练不来。”
   大石公道:“每一座山都有他的峰,不一定都得要高山仰止,不可攀登的。意登绝顶;心则为峰。”
   他指了指庭院水池中矗立的假山,道:“云深不知处的天外神山是山,这儿的假山奇石也是这一点堂里的高处。”他指了指自己的秃顶笑道:“我这儿方寸之地也是 我这糟老头儿的一个高点。诸葛先生不是给了你两句话吗?”
   无情漫吟道:“心静能致远……”
   大石公笑道:“所以你的箫能够奏出笛韵来……”
   无情眼神一亮,又吟:“……风大可借力——”
   大石公道:“等洗干净了手才杀人。”
   无情轻轻“啊”了一声。
   大石公眼里充满了怜才之意:“明白了么?”

第三章  该出手时便出手


   无情摇了摇首,再点点头,欲语又休,欲问又止。
   大石公忽道:“悟是要随机的,急不来的。明天我要走了,你在这儿,一切小心谨慎。记住自在门的要义:该放手时便放手;该出手时得出手。别忘了:山登绝峰我为峰,情到深处有无情。”
   无情情急,问:“石公要走了么?为何急急要走?”
   大石公叹了一口气,道:“你世叔南方战况吃紧,遇上一切麻烦。他的烦可是为家国事天下事百姓事而烦!蔡京一伙,童贯党羽,已转折多方呈报圣上,主上三度下敕催促我上路赶援,不得不走。”
   无情知道情节非同小可,脸色又白了一阵,双手抓紧了扶手把子,垂下了头,道:“可惜我不能随石公过去助世叔……”
   大石公哈哈一笑,指了指无情伶仃的肩膀,勉励的说:“迟早,你还是会去闯江湖,成就一番大事业的。现在不急!”
   然后,他忧心怔忡,也语重深长的道:“蔡京、蔡卞、蔡攸这些人,都巴不得把朝中忠良尽除灭绝,他们才可以拥权窃国,任意妄为,这方面,你得忍辱负重,必要时,还须忍辱偷生。与奸臣作权术之争,忠臣不是太耿,便是太直,所以自古以来,忠臣斗输的多,枉死者众。”
   无情只觉肩膀上的担子更沉重了,深吸一口气,道:“知道了。”
   大石公说到这儿,笑了一笑,他笑的时候,白眉毛花地一扬,白胡子哗地一张,有点滑稽突梯,但又慈和亲切,“我不知道你的世叔算不算公忠良士,我不想作谀辞。但小花这个人,至少有一性情与东坡居士近同,那就是:于人见善,称之唯恐不及;见不善,斥之如恐不尽。见义勇为于敢为而不顾其害,因此而类困于世。只不过,小花也许要比苏子狡诈一些,也滑头一些,他是不到必要时分、最后关头,决不跟当权奸佞贪官扯破了脸,让对方保住了颜面,可以留一丝余地,可以一面与奸臣恶斗不休,持正不懈,但也一方面可以互相利用,运用小恶歼灭大恶,到时间有利之时,再连小恶一并清除。自以为大善者要想一次过除恶务尽,结果恶除不尽,自己先给大恶、小恶、伪善、小善联手除掉了,好比想以一竹竿打一船人一般,自己得先跳下河里淹不死再说吧。小花深明此理,所以,他珍惜维护的是朝中有识有志清风之士,救济关心的是天下黎民百姓的安危利害,可是,他既保持不徇人欲,明刑慎赏,尊宗贤良,抑裁侥幸,一如‘龙图老子’范希文。可是他对当朝权贵,贪财蠹国的宦官,以权谋私的奸臣,善于连络共处,但另一方面又在适时适地,下重手、施辣手治裁、牵制他们。然后再顺时应世之时机,让方今主上渐次改良朝政,罢除贪官,驱逐佞臣,培养廉吏,这才是小花的真正用意。他不图一时挟怨扶正之快,而保住贪欲横流不自污,激浊扬清渐自明之心,这亦是小花行事为官,任侠出手均不负初衷之处。你明白吗?这道理说来容易,但里边有许多不容易,其间有很多小不忍则乱大谋的大道理,以及外边有许多人看不分明的误解和屈辱,可不是三言两语可以体会的,你明白了吗?”说到这儿,大石公又呛咳了起来,肩膀起伏不已,一时接不下去。
   无情听得很仔细,很用心,还记住了部分重点,知道将来还得要仔细体会、回味,当下只说:“多谢石公指教。余儿知道石公好意……只是……石公真的要马上起程吗?您的咳嗽当服药治理才行。”
   大石公自怀里掏出一份折本,写了几排瘦金体的字,下角有“御笔手诏”字样,大石公苦笑道:“御诏催行,老身还能不动身吗?”
   无情一看字样,目中露出怒光:“这几个字,不似圣上手字,倒似蔡京仿笔。”
   大石公哈哈笑道:“那又如何?圣上既已认许,诏书内出,外庭莫能辨真伪,蔡京以权谋私,谁敢不从,乃违帝制,那是要治灭族之罪的。”
   他挥手道:“走吧走吧,君要臣走,臣不得不走,何况,诸葛那儿,也须人手,再说,我留在这里,也碍人行事。”
   说着笑着,大石公趁浮云掠过,月色掩映,用手揩去嘴角的血迹,不让无情瞧见,又笑道:“小哥儿在这儿,要万事忍让小心为宜。外间传‘一点堂’既为圣上卖命,又与权官勾结,且跟黑道有往来,神神秘秘的,更主管六扇门,纵控大理寺,还有人居然传‘一点堂’就是窝藏杀手、刺客的集团。其实,小花当日也是为了跟元十三限、三鞭道人等人的斗争,才布上奇阵机关御敌攻防,守卫森严,因而让人误解招非,传说沸沸荡荡,又把一点堂弄得如有重大机密阴谋,实为不智也。”
   他深吸了一口气,方才把一股翻涌上来的鲜血压了下去:
   “是以,诸葛的对头要歼灭一点堂,用的正是这窝藏刺客、逃犯、造反为藉口,要引兵进堂扫荡。另外,蔡家的人对诸葛一系,自是虎视眈眈,但皇上宠信的妖人刘混康、张怀素,因为知道诸葛在皇上面前敢于适时诤谏,有损他们的荣宠,故要下手对付一点堂的人已久,加上在朝权势煊赫的妖道:王老志、王仔昔、林灵素,势力日张,他们都功夫了得,妖法高强,一旦联手,与蔡家、童贯狼狈为奸,那久更不好对付了,一不小心,更易吃亏,不可不小心谨慎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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