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月笙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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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月笙传- 第1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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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章先生一心一意想当司法行政部长当不上,就一天到晚发牢骚,我祇差不曾老实告诉他了,中央决不可能请他当这个官的。」

接着他又说,章士钊宿愿未偿,官瘾难熬,便在胜利前夕,政治协商会议筹开时期,趁组党之热,臻及高潮,他看中了杜月笙声望如日中天,尤其「恒社」人才济济,「恒社」社员对杜月笙忠心耿耿,遇事争先,因此便想利用「恒社」组织为基础,筹组新党,奉杜月笙为党魁,而由章士钊幕后操纵运用。杜月笙吃他逼不过,乃假恒社社员张裕良的「良厦」,召开恒社社员会议,表面上说是付诸公决,实际则章士钊方一开口建议拥护杜月笙组织新党造福邦家。杜月笙立卽声明,他祇知道拥护最高领袖,有领袖在,国家便有希望,所以用不着我们来搅什么「新党」。同时他更表明自己的一贯主张,当抗战初起,上海抗日后援会成立之日,陶百川、吴开先、潘公展、童行白四位朋友首先喊出口号:─「在一个组织:国民党,一个主义;三民主义,一个领袖:蒋委员长的领导之下,全民抗战,争取最后胜利!」杜月笙重提往事,他说他是公开赞同此一口号的第一人,在上海抗日后援会成立大会席上他卽已大声疾呼的喊过。

杜月笙斯语一出,使章士钊大为尶尬,下不了台,但他「雄心」未死,仍然在讲台上喋喋不休,力陈他的组党「发展抱负说」,这时候,也有恒社社员揷进来发一段言人人支持老夫子的定见。最后,则由杜月笙作一结论:「章先生一定要组党,我杜某人决计第一个参加,奉章先生为党魁,至于恒社同人参不参加,任凭自决!」一出组党趣剧,遂在章士钊吹胡子瞪眼之下,宣告收场。

讲过了这两件往事,在一旁凝神倾听的妻子儿女,心里都有了数目,照杜月笙的看法,章士钊投共后自顾尚且不暇,他本身的欲壑始终不得填一填,又怎能说服坚决反共,认清共党本质的杜月笙?

然而章士钊「毛」命在身,他不能死心也无法死心,坚尼地台还得三日两头的来,有时候就在杜公馆吃中饭,满座嘉宾,杜门中人同席用餐,说说笑笑,情景依稀当年,却是许多熟朋友间已有相当的距离,场面也显得尶尬来兮。

劝人的反被人劝去

章士钊骑虎难下,他要不断的往杜公馆跑,就无法避免和国民党的要人劈面相逢,相逢时更免不了有窘迫的场面出现,国民党的朋友们理直气壮,大义凛然,章士钊于是为之几度吃瘪。

头一回是碰到多年交好的老朋友吴开先,晚饭过后,杜月笙邀章士钊、吴开先一同到台上歇凉,看香江夜景,任轻风拂面。当时,章士钊有点倚老卖老,忍不住的重弹旧调,尽在为坏事做尽的共产党说好话,称夸毛泽东何等的礼贤下士,奖掖人才,他口口声声的作保证,祇要杜月笙肯回大陆去,不论在何种情形之下,共产党绝对不会亏待杜月笙。

吴开先在一旁听得忍无可忍,他一声冷笑,亦庄亦谐的加以驳斥

「章先生,你在骗什么人呢?我从民国十六年清党之役算起,跟共产党交手了二十多年,共产党的眞面目,难道我还不认得?老实不客气说,就讲有关共产党理论的书籍,祇怕我也要比章先生多看两本。共产党的那一套,三岁小儿都骗不到。」

章士钊窘透,当下强词辩解的说:

「你这种说法,可拿得出事实,证据?」

「事实、证据太多了,」吴开先侃侃然的答道:「共产党对他们党外的人客气,根本不必相信,试看他们自己的『元老』、『领袖』,如陈独秀、张国焘、瞿秋白,不是一个个的被他们自己人斗倒下去了吗?共产党对于他们自家大好佬、大功臣尚且不能容忍,又何况不跟他们同路的党外人士?」

为之语塞,章士钊格格不吐,于是,吴开先打个哈哈,再调侃的追问:

「章先生,此地此刻祇有你、我和杜先生。章先生你的这一套,究竟要骗我呢,还是要骗杜先生?」

趁此机会,杜月笙哈哈一笑,替章士钊暂时解围,同时也显示了自己决不会轻易上当的决心。

不断纠缠,常时登门,章士钊的这场牛皮糖攻势,要到几时方休呢?杜月笙不耐烦时,自有他的退兵之计。多一半也是出乎一片爱顾老友的诚意一部份则在于早日结束这一场无结果的冷战。渐渐的,在跟章土钊谈论之间,杜月笙开始反转来劝章士钊弃暗投明,还我自由之身。他劝章士钊到台湾,或者远走高飞,保全晚节,他苦口婆心的说:

「最好早早脱离,图个清吉平安。」

杜月笙不曾留章士钊蹲在香港勿走,那是因为他早已获知,毛泽东放章士钊出来办事的同时,卽已在他身边布置了监视人员,除开上杜公馆,章士钊一直在共党特务的监视之下

因此,他甚至于极其诚恳的对章士钊说,如果章先生决心脱离共产党的羁绊,无论是到台湾或者到外国,行程和安全问题,杜某人可以拍胸脯包管解决。

「劝人的反被人劝了去」,章士钊不免倒抽一口冷气,但是他无法发作,更不能提出任何抗议,几十年来杜月笙对章士钊的好处多矣,何况,杜月笙态度的诚恳,也令人不容置疑。

恰好在章士钊和杜月笙反复辩论,不得结果的这一段时期,毛泽东在北平喊出了「人民民主战争」的口号,章士钊听见这「六字眞言」时连他也大不以为然。那日他到坚尼地台杜公馆去,座中偏有王新衡在,章士钊说民主与战争根本上是两极端之事,毛「主席」焉可混为一谈?王新衡于是便正告章士钊说:

「章先生,我是到过俄国的,我懂得这就是列宁的基本理论,共产党所极力提倡的正是这个,他们跟英美国家不一样,『民主』和『独裁』在共产党是二者为一,混淆不清的。你莫听他们口口声声的喊『民主』,其实他们的所作所为无一而非『独裁』!」

王新衡用醍醐灌顶之势,正是要唤醒章士钊的迷梦,因此杜月笙接下来便劝章士钊「倒向苏俄不如倒向英国」,何不就在香港住下,不要再去上共产党──泽东的当了。章士钊听后默然,使杜月笙、王新衡都觉得,这次劝他悬崖勒马,可能会得生効。

机要秘书走马换将

章士钊首鼠两端,踌躇不决,他这一次「衔命」赴港为毛泽东拉班底,其结果是演成一出笑剧,可能是章士钊听过杜月笙、王新衡的循循善诱后,神情举止的变异,使负责监视他的共党特务起了怀疑。一日,章士钊在他的港寓,刚派佣人出去买东西,他正一人在家等候,共党监视人员推门进来,请他即刻登车回大陆。据章士钊家的邻居后来对杜公馆的人说:当时章士钊曾要求等佣人回来,作一交杙,但是共产党特务不准,章士钊又说要去楼上向某人辞个行,对方还是拒绝,于是,章士钊自此不告而别,他等于是给共产党架走的。

回北平后的章士钊,其后也曾出来到过香港几趟,他在红色魔朝做官的愿望,始终未能达成,除了什么「人民代表大会」聊备一格的代表,毛泽东给他的实缺仅祇是伪文史馆副馆长,支几文干薪维持生活,落水者的所得如斯而已。

胡叙五充任杜月笙的秘书,原系抗战初期经黄炎培介绍过来,抗战八年,胜利四载,他为杜月笙致力甚多,杜月笙第一次旅港身边的得力帮手是翁左青与胡叙五,第二次仍还是这两位,不过首度旅港杜门座客常满,人文荟萃,如老虎总长章士钊,江东才子杨云史,吴佩孚的高级幕僚杨千里,都曾降尊纡贵,为杜月笙司过翰墨词章。二度香港居,文墨方面的工作就祗剩了胡叙五独挑大梁,因为翁左青明于事理,善长分析,颇能出出主意,管理庶务,若论笔下功夫,新旧文学俱有根柢。那他毕竟是及不上胡叙五的。

胡叙五随同杜月笙到了香港,工作了一段时期,不知怎的忽然动了蒪鲈之恩,起了还沪之念,口口声声的说要回上海。他这一决定使杜月笙大为不安,唯恐胡叙五之回大陆,引起无谓的麻烦与谣言,尤其旅港初期胡叙五兼为杜月笙掌管机密,他哓得的事情太多,又怕共产党对他加以利用。

因此杜月笙便亲自奉劝叙五兄,设非必要,何苦冒险自陷共区,他一再恳切挽留胡叙五,却是胡叙五辞意颇坚,无可奈何,又叫跟胡叙五谈得来的长子维藩,和万墨林两人从旁劝阻。

万墨林劝驾不曾发生作用,便由杜维藩接手,他约胡叙五到外面吃咖啡。

杜维藩直淌直的和胡叙五谈判,他问胡叙五:

「叙五兄,你说老板从前待你好哦?」

「很好。」

「那么,你是否嫌气老板现在待你不如从前了?」

「我没有这个意思。」

「叙五兄,」旣然是多年交往的自家人,杜维藩便坦坦白白的说:「老板从前待你好,是因为从前的路子粗,进账多,日脚好过。现在跟从前大不相同了,现在老板在香港,一点进账都没有,就靠带出来的那点钱,天长日久,坐吃山空,老板自家的日脚不好过,跟他的人当然要比从前差一点,好在有粥吃粥,有饭吃饭,大家同甘苦共患难。所以我说你最好不要在这个时候离开,免得人家批评你不够义气。」

胡叙五并不否认杜维藩所讲的话有道理,但是他去意已决,无法挽回。劝阻无効,胡叙五还是辞去了一斡十二三年的杜月笙秘书一职,他悄悄的回了上海

机要秘书出缺,使杜月笙大伤脑筋,幸亏早年卽曾在杜公馆任过秘书的邱访陌,当时也在香港,杜月笙便去请了邱访陌来,接替胡叙五的遗职。邱访陌是福建人,中过举,前清时代还当过一任知县。他还是杜月笙的老把弟,早年智襄团的首脑陈群陈老八介绍来的,学识渊博,文采斐然,在杜月笙一生所用过的专职秘书之中,就推邱访陌的文笔最好,有邱访陌来接胡叙五,不但驾轻就熟,而且更为得力。

想不到的是过了不曾多久,胡叙五又自上海悄然南来,仍旧回到杜公馆。杜月笙一辈子都尊敬文人,卽令他雇用的秘书,不论相从年份有多久,也是执体甚恭,客气得很,譬如他对年纪小他许多的胡叙五,十余年来便一直以「叙五兄」相称,一直待之如上宾。唯独这一次胡叙五不听他几度苦劝,到上海去打了一个转,再回来时,杜月笙的神情反应,便就开始冷漠、淡然,面孔也有点不大好看。这倒并不一定全然为了「好马吃了回头草」的关系,而是胡叙五以杜月笙机要秘书的身份,在那种共党统战,争取杜月笙还沪,满城风雨,四方瞩目的时候,全无必要的走了一趟上海,实已为杜月笙带来莫大的困扰,连他的知己朋友,在事隔若干年后,仍还以为胡叙五当年上海行,确与杜月笙与共产党「搭线」有所关连呢。

杜月笙对胡叙五渐形疏远,胡叙五便在杜公馆投闲置散,一日,他忽走访杜维藩,邀杜维藩一道做生意。

提起做生意,杜维藩倒是很有兴趣,当时他在建华街自立门户,一家六囗,开销不而收入缺缺,青黄不接时,积蓄用光,还得变卖手饰。

杜月笙每次谈到他几个儿子的生活问题,常常鼓励杜维藩他们兄弟三个说:

「你们应该去跟张云葆学学,就在香港做做生意,赚点铜钿。否则的话,在香港天长日久的蹲下去,那能个维持法?」

张云葆是杜月笙的小朋友,在上海和到香港后,都做进出口贸易,尤其香港时期,他长袖善舞,获利倍蓰,沪上旅港商界中人,就数他春风得意,能够大赚钞票。杜月笙叫他的儿子跟张云葆学,其实各人环境不同,运道殊异,发财的事不是投门拜师所可以学得来的,他无非希望他的儿子,能与张云葆看齐而已。因此,当杜维藩听胡叙五说有生意可做,他不觉心中一喜,顿卽便问:

「叙五兄,你说要做什么生意?」

但当胡叙五透露他心中的如意算盘,杜维藩不但兴趣全部消失,而且,他不惜兜头泼胡叙五一盆冷水,正色的告诫他道:

「叙五兄,现在时代不同了,这种生意,不要说做,连碰都碰不得。从前老板做这个。人人认为将本求利,理所当然。但是此刻除了共产党,到处都把这个悬为厉禁,谁做谁就犯法,万一出个差池,准定会搅得身败名裂!」

胡叙五一听话不投机,颇不开心,悻悻然的去了。后来杜维藩听说,他跟别人合伙做了一票,结果却被人家骗了一笔钱去

王新衡首次返台行

三十九年五月,王新衡奉召返台,行前,他去向杜月笙辞行,问杜月笙有什么事情交代?杜月笙则郑重其事的答道:

「我已经写好了一封信,请你转呈。」

他把那封上最高当局书取出,请王新衡先看一遍。杜月笙在信中备述他听说最高当局身体健康,精神奕奕,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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