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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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戎- 第30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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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夏在境外分别受辽宋金汉“国王”封号,在境内却自称皇帝,所以嵬名仁忠、嵬名仁礼兄弟才能被封为濮王、舒王,这时夏人不肯承认宗翰为皇帝,所以高庆裔也只认乾顺是个国王,濮王、舒王自然要降一等称国公。嵬名仁忠学问精深,修养雅厚,哼了一声,也不发作。忽然想起刚才高庆裔称嵬名察哥用的是“晋王”,心道:“这个高庆裔,他方才是口误,还是说他消息灵通,对我西夏将相在这件大事上的主张都打听到了,所以言语之间有褒有贬,意图拉拢分化?”

他一时未能断定,便已听高庆裔道:“濮国公一门忠烈,尤其令尊在当年梁氏作乱时力挽狂澜,更显安社稷、定乾坤之股肱本色,足以永铭史册,与西夏同不朽。”乾顺的父亲秉常在位期间,西夏曾经发生动乱,被当时的梁太后软禁,幸而得到仁忠、仁礼的父亲嵬名景思的保护才得以度过大难,嵬名仁忠和嵬名仁礼能得乾顺封为濮王舒王,这也是一个重要原因。

嵬名仁忠却道:“尽忠为国,护主效力,乃是所有大夏子民的本分。再说这等陈年旧事,贵使提来作甚!”

高庆裔道:“此事虽旧,却需后人永记在心!唉,可惜啊可惜,嵬名景思大人一世英明,如今却是后继无人,西夏朝堂上下,尽是一批鼠目寸光之徒!”

嵬名仁礼大怒,便要呵斥,乾顺已先一步斥道:“大胆!你一介寒儒,虽是金国都元帅的使者,也不当妄议我西朝大政,更不得当众污蔑我西朝大臣!你可莫以为你是外来使者我便杀不得你!”

高庆裔行了一礼,道:“大夏皇帝容禀。”

他这个称呼叫了出来,乾顺的气才顺了几分,说道:“你既有话,容你禀来!若道不出个所以然,纵然是你金国来使,我也绝不轻饶!”

高庆裔道:“请问陛下,当初宋哲宗断西夏岁币,兴兵相犯,而陛下得以化险为夷,靠的是什么?”高庆裔说的是将近三十年前的事情了,当时乾顺亲政不久,大宋国势仍强,宋哲宗采取了宰相的建议停止划分地界,断绝给西夏的“岁赐”,对西夏实行强硬政策,步步进逼。那是一段艰难的岁月,对还是少年的乾顺来说实是永世难忘。

乾顺闻言不语,仁忠代为答道:“靠的是大夏祖宗保佑,我主英明神武,边疆将士用命。”

高庆裔问:“若无辽主居中调停,此事能善终否?”

乾顺不答,仁忠道:“辽主居中斡旋,亦有恩助,凡有恩于我大夏者,纵是小惠,亦不敢忘怀。”

高庆裔也不去理会嵬名仁忠言语间避重就轻的文字机关,又道:“宋神宗时,宋廷发五路侵夏,俱从东、南而来,虽然此战已败,但当时若从云内、天德再加一路大军,沿黄河西进南下,夏人尚能支持否?”

嵬名察哥哼道:“如今云内、天德已为我所有,汉军便要来侵,如何能从云内、天德进兵?”

高庆裔反问:“晋王明鉴:云中一旦有闪失,云内、天德尚能独保?”

嵬名察哥默然。

高庆裔道:“汉人欲得陇右,自汉武帝以下历代皆然。汉人不内乱动荡,则亡西夏、得甘陇之心不死!西夏百年来得以稍安者,实因有大辽在北,以牵宋人之势。如今折彦冲之军威,胜宋人远矣,东海之富,更非辽人能比。一旦折彦冲平定漠北,是将兼备辽人之雄与宋人之富!请问大夏皇帝,以西夏一隅,能敌辽宋联手一击否?”

乾顺闻言悚然不安,高庆裔又道:“西夏之与大金,岂止唇亡齿寒而已!折彦冲之暴又过于秦始皇十倍,据闻那杨应麒已制得一环宇图,但凡可见之地,都欲纳入囊中。贵我两国,与折彦冲不得同立于天地之间,此事三尺孩童亦深知之!若不趁折彦冲北上,联手出兵覆灭汉廷,则折彦冲从漠北归来之日,便是云中陷落之时,云中陷落之后,夏人还能在河西逍遥称制么?若大夏皇帝不想效仿刘禅、孙皓,则联军灭汉,势在必行!折彦冲欲图先北后南,那是自寻死路,而漠北进军不顺,致令萧铁奴被困可敦城,更是天将亡汉之征兆。有道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嵬名察哥也动容道:“高大人所言极是。”

乾顺道:“闻汉廷以杨应麒留守,南有曹广弼,北有杨开远,西有刘、种,东有欧阳,恐怕我两家联手,仍然灭不得他。”

高庆裔道:“我们两家联手,或许还灭不了他。但他汉家混一两河秦晋不过一年,根基未牢,若大金云中、河南两路,加上大宋一起动手,灭他何难!”

乾顺惊喜道:“六王子与赵氏,也决定出兵了么?”

高庆裔道:“若非南方两家已有响应,我主焉敢动手?此事我主已与六王子、赵构议定:灭了汉部,陕西、秦凤便归西夏;河东、燕京归我家;河北东西路归六王子;山东以及汉廷海外地方均归赵构。天下大势已然明朗:联手出击则四家皆存,踌躇不前则四家必亡。请大夏皇帝速作决断!”

嵬名仁忠问:“赵氏与六王子答应出兵,可有证据?”

这时西北与东南消息隔绝,高庆裔所说的联盟实际上并未达成,这时被嵬名仁忠一问,心想此人果然老辣,但他面上却不动声色,说道:“南北使者往来,需经宋境,故而都是密谈,文书却无法得通。”见西夏君臣微露不信之意,高声道:“四家唇齿关系,已然昭如日月,何须怀疑!”

乾顺道:“请贵使到驿舍休息,来日在议。”便吩咐礼部官员好生款待。

高庆裔也看得出夏主君臣已然心动,只是惧怕汉廷兵威,一时还下不定决心。他待要再说,嵬名仁礼已经来请,自忖要光靠三寸不烂之舌说得夏人立刻答应起兵也难,便起身告辞去了。

第三零六章 南宋的君臣(上)

高庆裔出去后,乾顺便问仁忠与察哥的意思。

嵬名察哥道:“他所言不错,汉家不亡,西夏难存。”

嵬名仁忠道:“若能四家一起发兵,汉廷便危若覆卵。但照现在的情形看,显然南方两家并未答应起兵。所谓四家联盟云云,多半是这个高庆裔在吹嘘!”

嵬名察哥道:“其言语自然有不实之处,但其论时势,则至为允当!”

西夏君臣的意见本在战守之间犹疑,高庆裔这番来到,不但乾顺已倾向于出兵,就是仁忠也蠢蠢欲动,说道:“他论的倒也有理,只是若不得个实讯,不可妄动。”便建议:先派遣使臣前往塘沽,以窥视汉廷虚实;同时尽量与同在塘沽的宋室使臣取得联系;而军方则厉兵秣马,随时准备行动。

乾顺当下派遣使者前往塘沽,要求汉廷割让半年来刘锜所恢复的旧宋故土,又命晋王耶律察哥掌兵天德、云内,与宗翰保持联系,一旦乾顺决定攻击,耶律察哥接到命令后就可以马上进军。

西北这边紧锣密鼓,河南、江东也没闲着。宗翰派出的几个伪装成商人的使者,真有一个侥幸到达了开封,经引荐见到了宗弼,陈述宗翰联军之意。这时四家割据势力当中,以宗翰受到的压力最大,年初折彦冲夺取居庸关之时,云中之存灭实在两可之间,所以宗翰这次派遣使者来见宗弼,姿态便放得很低,甚至表示云中称帝乃是安稳人心的无奈之举,又答应事成之后,两家仍然合并,宗翰愿奉二房宗子为帝。宗弼大喜,当场就答应了举兵呼应,表示事成之后将封宗翰为王,世袭罔替。宗弼向北派遣的使者却没宗翰的使者幸运,未能到达云中,其中一个使者甚至中途叛变向汉廷报信。但宗弼派往建康的使者却得以顺利进入南宋境内。

金军南路此时已南侵到邓州、唐州,南宋自襄阳以至于淮西皆不安稳。荆北守将拿住宗弼的使者后就想将之逐出境外,经参谋规劝,才将金使囚禁在密封的车船之内,不许他窥看沿途道路,沿江送到建康。因为南宋与宗弼政权并未订立正式的外交关系,所以边疆守将往往以“奸细”的待遇来处理这些使臣。

金国这个使臣到达建康时已是一六八三年年底,折彦冲北征之事,建康朝廷也早已知道了。赵构听说岳飞送来了一个金国使者,赶紧派人去接待探询,不久派去的大臣回来禀告说:“那金国的使者,却是上次来过建康的许霖,他说此次来是要来割让邓州、唐州的,只是不见陛下,不肯详说。”

赵构便召大臣商议,尚书右仆射赵鼎道:“女真贪得无厌,如今虎口吐肉,必有所图。闻折彦冲北征大漠,金使此来,必为联我侵汉。若陛下愿与折氏修长远之好,不宜召见。”

参知政事刘豫道:“金使远来,不见即遣,万一确有大事,岂不误了?”

赵构又问尚书左仆射,秦桧道:“当见。且听其言。至于如何决断,在于陛下。”

赵构闻言,便决定召见,刘豫道:“折氏正与宗弼争斗于黄河鲁西,金人又是我赵氏仇寇,若是公开廷见,恐惹北朝话柄,且招士林腐儒妄议,不如且召使者偏殿密见。”

赵构听从了两个大臣的劝告,密召许霖,问明白许霖的来意,然后又召诸大臣道:“许霖此来,果如赵卿家所料,竟是邀我兴师北上。据其所言,西夏、云中都已决定起兵,共灭折氏。众卿家以为如何?”

赵鼎道:“臣诚惶诚恐,敢问陛下,今日宗翰、宗弼二酋联手,其势比当初燕京未破时金军东西路联手如何?”

赵构道:“远远不如。”

赵鼎又道:“乾顺以西夏一隅,比当日金主吴乞买之在东北,其势又如何?”

赵构道:“恐有所不如。”

赵鼎又道:“汉廷打通东海、秦晋,其势比当初真定大败时又如何?”

赵构道:“远远过之。”

赵鼎又道:“韩世忠练兵东南,虽已经年,然比之汉家水师,陛下以为如何?”

赵构叹道:“韩将军国家梁柱,世之良将,然我大宋水师比之汉家水师,恐怕仍是有所不及。”

赵鼎又道:“如今汉廷之势,倍于当年。而宗弼、宗翰联手,又不及当年之势,便加上西夏,何足以覆灭汉廷?何况宗弼与云中、西夏千里隔绝,又无信物,其言四家起兵,并非实信。万一东南起兵,西北不应,或者彼此音讯参差为汉军各个击破,届时又当如何?且臣闻折杨在两河、山东、陕西多行仁义之事,不惜存云中肘腋之患,而先颁河北赈济之粮,百姓感恩,如慕父母,今日若联金、夏倾汉,何异于联蛮夷而攻华夏,从暴虐以侵仁义,则我大宋乃由华夏仁义而堕落于蛮夷暴虐矣!论势,不可成,论德,不可为,请陛下思之。”

刘豫却道:“不然,今日宗弼、宗翰之敢起兵,正在于折彦冲已出漠北。且臣闻说,折彦冲所以兴师北上,实因其先行之北征大军溃于漠北。若此事确然,便是千载难逢之良机。”

兵部尚书杜充道:“漠北兵败,不过是道听途说,不能确信。就算真是兵败,折彦冲北上之后,鲁南、渭南之兵并不见北调,曹广弼尚守黄河,刘锜、曲端等皆良将,便是四家齐动,也未必能举大事。且兵事一兴,汉家水师必然来犯,到时候东南又该如何防范?”韩世忠操练水师虽然已成规模,但南宋君臣吃过一次亏,怕在心里,对于宋军水师的战斗力不免没有自信。

众大臣群言纷纷,或说可应,或说不可应,各有各的道理,只有尚书左仆射尚未发言。赵构问起,秦桧道:“汉宋兄弟之国,就算汉家有难,我大宋也当助之,岂能落井下石?”

赵构微微皱眉,便令散朝,却又密召秦桧来见,道:“秦卿家方才在殿上所论,甚失朕望。”

秦桧顿首道:“臣所言论,皆为陛下。”

“为我?”赵构冷笑道:“折杨虽为远祸,然不革除此疾,朕心难安。眼下正是倾覆汉廷之良机,卿家为何执意反对?”

秦桧道:“陛下若已下定决心夹攻汉室,何不乾纲独断?何必再问群臣?”

赵构抟眉不语。

秦桧道:“若臣所料不差,陛下心中,实有三难。”

赵构便问:“哪三难。”

秦桧竖起一个手指道:“其一,漠北胜败尚未可知。”再举起一个手指道:“西夏、云中,未必响应。”最后举起第三个手指道:“便是响应,万一四家一齐出手也灭不了汉室,反是予汉室口实,引兵南侵。”

赵构叹了一口气道:“确实有此三难,只是……只是……”

他还没说出只是什么,秦桧已道:“只是万一萧铁奴在漠北确实大败,万一云中、西夏确实将起兵响应,万一汉室外强中干并无抵挡四家联手之军力,则陛下岂非坐失良机?”

赵构又深深叹了一口气道:“不错。朕最为难的,便在于此。”

秦桧道:“所以臣之愚见,上上之策,莫若不攻而攻,我不费一兵一卒,而使汉家四顾不暇,解陛下三难,而无万一之祸!”

赵构大喜,忙问何策。

第三零六章 南宋的君臣(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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