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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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戎- 第30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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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构大喜,忙问何策。

第三零六章 南宋的君臣(下)

秦桧道:“汉廷虚实,尚难知晓。但万一他真是外强中干,而四家均惮其积威不敢发一卒,让他撑了过去,便是内忧外患也都将被他消弭于无形。当下之策,是应鼓动其他三家先动手,他三家一动手,汉室虚实可以立见!届时我等便能定下进退之策。”

赵构道:“只怕我不动手,宗弼、宗翰还有乾顺也都不敢动手。”

“正有此虑。”秦桧道:“而且我若不动,则汉室所受威胁势必减半,光是他们三家出手,未必能试出汉室能否有同时抵挡我四家联手的军力。所以当犯而不犯,不犯而犯,令汉室进退两难。”

赵构问:“如何犯而不犯,不犯而犯?”

秦桧道:“陛下可暗谕金使,答应起兵。令岳飞稍敛锋芒,以安宗弼之心;令张俊于淮西开榷场,以助宗弼军资;令韩世忠防备东南,密切留意汉军水师;命刘光世治兵徐州,命王庶治兵汉中,命吴玠治兵天水,以作响应。”

赵构道:“治兵徐州、汉中、天水,此与北伐何异?”

“陛下,我们不是要北伐啊。”秦桧道:“我们是要增援汉室,为邻解忧啊!”

赵构一愕,随即大喜道:“不错,不错,好一个为邻解忧!”心想这样一来,南宋就能名正言顺地在边地治军。虽明言响应汉室,其实是响应西夏和宗翰、宗弼,而汉廷这边不但不敢真放南宋的“援军”入境,还会大举调兵提防,这样一来,果然便如秦桧所说,南宋是不攻而攻了。更妙的是:汉廷若败,南宋马上就能进行呼应西夏、女真;汉廷若胜,南宋朝廷只要马上扭转墙头,就不会落下骂名以及遭受攻击的口实——真是稳得不能再稳的两全之策啊。

第二日赵构传召大臣,便按照秦桧的策略议定此事。又派遣使者前往塘沽,要在“恰当”的时候给汉廷报警——名为报警,实是胁迫西夏、女真不得不起事。

不过,南宋和西夏的使臣还没出发,已经有一个大人物抵达了塘沽,这个大人物,便是汉军五大元帅之一的欧阳适。

欧阳适这一次北上,声势非同小可——他不但是新朝皇帝任命的元帅,监国太子的叔叔,而且还是折彦冲临出发前亲自提调北上的,可以说在折彦冲北上期间,他就是中枢三大辅政亲贵之一。折彦冲出发前曾到塘沽一行,当面吩咐过折允武,要他在欧阳适到来后好生礼待,听从四叔父的教诲——这句话没提到三叔父,没提到七叔父,就单单提到四叔父,其中寓意大可深究。而且折彦冲又是当着陈显、韩昉、郭浩等人说的,所以不久就传遍了整个朝廷。欧阳适在京畿的根基虽然不如二杨,但有了这句话,情况就大不一样了。一时间汉廷内外,开始出现以欧阳适为首辅大元帅的说法。

在这种背景下,欧阳适进京便成为一件不得了的大事,这次欧阳适来,并不是直接走海路进入塘沽港口,而是先进入淮子口,在山东领了折允文与林舆一起北上,从陆路进入塘沽。虽在冬季,但一路上仪仗飘扬,又正值河北第一次大收成之后,沿途官员奉旨迎送,真是说不完的威风,道不尽的畅快。

折允文骑着四叔从海路辗转购来的波斯名马,领头而行——欧阳适见到他后许他作北行队伍的领队,让他过过将军的瘾,又让原来的领队作他的副将,这可把折允文乐坏了。林舆却不去骑另外一匹名马,呆在欧阳适的特制大马车上,享用着各式水果美食。

欧阳适和杨应麒在公事上矛盾极大,这时对林舆却十分亲和。尤其是偶尔在林舆这张酷似杨应麒小时候的脸上捏一把,更是途中少有的乐事。林舆也不哭,也不闹,只是欧阳适每捏他一把,他就用言语挤兑向欧阳适讨一件宝物,从山东到塘沽这段路程还走不到三分之一,欧阳适带在身边的贵重事物便被林舆敲诈了一半,连他停在淮子口、准备明年再开到塘沽的那艘大船,一不小心也让林舆要了去。才过济水不远欧阳适就受不了了,不敢轻易再动林舆的脸蛋。但他不捏了,林舆心血来潮时还是变着法子讨礼物,把欧阳适闹得烦他也不是,爱他也不是,这日忍不住指着这个少年的鼻子骂道:“真是什么人就什么种!贪得无厌!”他心胸虽然不如曹广弼阔达,但毕竟是一方元帅,也不是真为这点事情生气,所以这么说的时候,语气间实有三四分叔叔笑骂侄子的亲昵。

林舆毫不示弱,反唇相讥道:“怪不得人家都说四伯小气!才这么点东西,就心疼了。”

欧阳适怒道:“谁说我小气?谁?”

林舆道:“六伯。”

欧阳适一呆,随即冷笑道:“他!哼!他自己能大方到哪里去?”

林舆道:“六叔可大方了!我说要骑马,他就送一个牧场连同一个马群给我。我说要练剑,他不但给我送来了宝剑,还送我一个营的奴隶任我杀。”

欧阳适问马和奴隶在哪里,林舆一听咬牙切齿道:“让一个大骗子给骗走了!”

欧阳适问:“哪个大骗子骗得了你?”

林舆指着塘沽的方向,叫道:“就是你排行第七的那个弟弟!是他骗走的!”

欧阳适一听乐了:“他怎么骗你的?”

林舆嘟着嘴道:“不说,不说,这是我生平恨事,我死也不说!”

欧阳适从他口中听到“生平恨事”四字,忍不住笑了起来,问:“他经常骗你么?”

林舆点了点头:“嗯。”

欧阳适问:“要不要四伯帮你报仇?”

“不要!”林舆道:“将来等我长大,我也骗回他,也就是了。”

欧阳适嘿了一声说:“你要骗他?那可不容易啊。这世上就只有他骗人,没有人骗他的。”

林舆不服气地说道:“我会长大,他总有老的一天!嗯,不过我一定要趁着他没老糊涂骗回他,要不然不算英雄好汉!”

欧阳适捏着他的脸笑道:“英雄好汉?就凭你?”

叔侄俩吵吵闹闹,路上也不寂寞,进入沧州境内后,眼见塘南将近,城墙也望见了,却听一马疾驰来禀:“太子殿下率同文武百官,出城迎接来了。”

欧阳适一听,忍不住眼睛一亮。心想这等殊礼,多半是折彦冲临走前嘱咐过的,他在东海作威作福惯了,但这时听到也忍不住心花怒放,连忙催车夫速行。

“等等!”一个声音叫住了使者、车夫,却是林舆。

欧阳适问:“怎么了?”

林舆道:“四伯,允武哥哥虽然也是你侄子,不过现在他是太子,带了文武百官来迎接你,那就是在国事上敬四伯。四伯不该用叔叔对侄子的态度来对待这件事情,应该以元帅对监国的态度来对待这件事情。”

这一来不但旁边的人,连欧阳适也听得怔了,他虽然觉得有理,但有意要看看林舆的聪慧学识,便继续问:“现在太子在前面,你倒说,我该怎么对待?”

林舆说道:“这里离城不远了,四伯应该下车,走过去。”说着自己先跳下车来。

欧阳适笑道:“你年纪不大,懂的却不少。”

林舆道:“这些都是胡师傅的教诲。”

欧阳适心想监国率领百官迎接,那已经是给足了自己面子,自己也不能无礼,便听了林舆的劝告,下车徒步,走向城门。城门边陈显、韩昉等人望见,都暗暗点头,心想四将军毕竟是识大体的人。

欧阳适一行渐渐踏雪走近,远远望见城门打着明黄顶盖,又侯着许多文武,一时看不清面目,就问来迎接的使者都有哪些人到。那使者回禀:自太子以下,在京四品以上官员除当值之外的都到了,连几个副宰相陈显、韩昉、陈正汇、张浩以及枢密院副使都在其中。

欧阳适又问杨开远和杨应麒来了没有,那使者禀告:“杨帅在燕京,不在塘沽,至于杨相,他病了,没能来。”

林舆一听大吃一惊:“病了?什么病?重不重?”

那使者这时不知道林舆是什么人,刚才见林舆叫欧阳适四伯,又能说出那样一番话来,就知道他的身份非同小可,从他的年龄上猜测以为他就是二皇子,慌忙回答:“病况不清楚,太子殿下已经派太医去诊脉了。”

林舆一张脸急得红了,心想欧阳适北上是件大事,若杨应麒病情不重只怕不会不来。欧阳适瞥见,摸了摸他的头说:“小子,担什么心!那是个大骗子!他没事的。”

林舆抬起了头来,眼里也有些红了:“四伯,你说……你说他没事?”

“嗯。”欧阳适说:“他多半是不给我这个脸,所以就托病没来!不信?哼!等我一进城,他的病多半就好了!”

第三零七章 理想与现实(上)

阿嚏——”

杨应麒是真的病了,不过,也没那么严重,只是医生嘱咐他要静养,所以就没出城去迎接欧阳适。从早间太子出城,就一直有人来回禀报城外迎接的情况,太子的谦恭,欧阳适的威风,一一飞马传来。但这些杨应麒都不知道,消息传到赵橘儿那里就止住了——不是赵橘儿有意要瞒丈夫,而是她看丈夫的样子,觉得没必要用这事去打扰他此刻的宁静。

“他好久,没这么闲下来了。”赵橘儿在门外叹息着。

折彦冲北上之后,杨应麒就变得很忙,虽说他和杨开远分管文武,但是文武之上,还是得有个总揽全局的人。这个人,按理说是折允武的,而实际上担子还是落到了负责指导太子的总理大臣肩头上。折彦冲这次北上带走了相当大的兵力,中央财政也出现环节性的脆弱——这时只要弄差了一件事情,就有可能造成不可弥补的大漏洞,杨应麒手里没多少钱了,他补不起!汉廷内外矛盾重重,而杨应麒手里又没多余的牌可以打,外部形势不利,内部底气不足,办起事情来就显得很不顺。

赵橘儿知道丈夫的脾性,他不怕事情多,就怕事情不顺,事情一不顺,虽然在智慧上还能够支撑,但身体却很快就会起反应。折彦冲北上以后,杨应麒大大小小的不适已经出现了几起,幸亏赵橘儿照顾的及时,都消解了,但前晚杨应麒办公到深夜,因睡不着到花园散步,从暖烘烘的屋子里走到积雪扫不尽的室外,一不小心吹了冷风,便着了凉。

“阿嚏——”杨应麒喃喃道:“四哥一定在城外骂我!”

这时赵橘儿也呆在屋外没进来,屋里难道的安静。这个房间的西面有一个很大的琉璃窗户,赵橘儿喜欢透过窗户看夕阳,而杨应麒则没这个福分——搬到塘沽以后,他几乎没有入夜之前就回到这里的。

“偷得浮生半日闲呢。”杨应麒想:“不过,我怎么会让自己忙到这个地步?”

这一年多来杨应麒的脑子就没停歇过,所有的心力都用在国事上,没分出一丁点来顾及自己的性情,这次赵橘儿强制他休息半日,用的理由也是:“你若不休息这半日,明日没精神,反而多浪费了一日!”杨应麒这才答应。但这时真冷静下来,才发现这段时间自己脑筋过热了。

“整天想着国事,怎么就忘了自己?整天想着将来,怎么就忘了现在?”

窗外的雪,看起来冰凉冰凉的,杨应麒的额头有些发热,不过心却勉强在窗外白雪的安慰下冷了几分:“等这场仗打完,如果顺利,就该准备退下来的事情了。国家大事,阴谋阳谋,永远没完没了的。我的小命却有尽头。”

可是该如何退下来呢?想到这里杨应麒忽然感到有些头皮发麻:“我之前貌似做错了。为相位揽了那么多权力,将来只怕有些难以脱身。”这几年来杨应麒几乎是出于本能地在争夺权力,当然,他觉得他为的不是自己,而是宰相这个位置。

宋室积弱,和君权相权的失衡有很大的关系,在大宋的政治体系下,兵权归枢密,财权归三司,宰相对兵权财权都无专断之力,甚至连举贤进能的人事权也受到过分的限制。但宋室宰相权弱,却又不见君权加强,相反,宋朝君主的权力在诸统一皇朝中可以说是最弱的。文明政治中甚可贵的制衡关系虽然建立,但宋室建立起来的这种制衡却不是一种良性的制衡而是一种恶性的制衡,在这种制衡下君臣文武都不得展布其长,而只能互拖后腿。这些年杨应麒经理政务,又常和陈显、陈正汇论及宋室旧事,对其中的弊端深有理解。但真要取其长,去其短,当真谈何容易!

就算折彦冲和杨应麒彼此都有默契,希望建立一种新的君相平衡,但落到实处时,却总会觉得处处都是陷阱。杨应麒一不小心,就有架空折彦冲的嫌疑;折彦冲倘若把持不住,随时都会有废相独制的冲动。两人走到了这个高度,背后都有一大帮人在盯着,看着,跟随着,甚至是扯后腿拆台,身处权力的核心,遇到大事该如何决断已不是纯粹的情谊与信任就能保证的了。

“大哥可以完全信任我,却没法完全信任他的总理大臣。”杨应麒轻轻舒出一口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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