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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崩云-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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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河低垂著脸庞,双肩不断颤抖著,他忽地一把紧握双拳,力道之大,令丝丝鲜血溜出他的指缝间。

一阵寒意刹那间笼在怀炽身上,「你在想什麽?」

「我不想再维持假象。」他抬首,眼眸炯亮如星,「既然包不住火,那就让它烧起来吧。」

「你别乱来!」怀炽忍不住在他耳畔低叫,并在他移动脚步前先一步地拦在他的面前。

他清晰地开口,「我要把她接出来。」

到此为止,他不想再日日哄骗自已没有了芸湘他还可以过下去,他也不想任命运再捉弄他一回,只要一想到怀有身孕的芸湘在冷宫里受罪,还冒著事发将要面临严重後果的风险,他便不想再求全些什麽,因为,他的心痛是真的,不舍也是真的,那无法填平的思念,更是折磨得他生生死死,回想起芸湘的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他更是难以弥疚。

再也不了,心痛的滋味是这麽难受,如果这已是地狱,那麽还有什麽能比这更糟呢?连芸湘都那麽坚强地在等他了,他怎麽还可以待在原地不动?

「四哥……」怀炽紧紧拉住他的臂膀,「求求你,别在这时冲动,不要让你的心血功亏一篑。」

舒河回过头来大声喝问:「难道你要我眼睁睁的看他们母子死在冷宫吗?」

「我……」怀炽也觉得很为难,可是现在他若是置自己的安危於不顾,他岂不是更保不住芸湘?

「王爷。」带著一份慌张的神色,冷玉堂忽然推开紧闭著的房门。

「跟我到冷宫去。」见他来得正好,舒河急著撇开怀炽走向他,打算与他趁夜就到冷宫去接人。

冷玉堂却拉住他,「王爷,有件事,你最好是听一下。」

「什麽事?」舒河也发觉他脸色不对的停下了脚步,很纳闷这麽晚了还会有什麽事。

「方才自翠微宫传来消息,圣上派人前去东瀛。」相信天明以後,这个消息就将传遍全朝了。

「东瀛?」舒河怔了怔,「父皇派人去找大哥?」

「很可能是。」现在每个得知消息的人都是这麽推论著,并不断猜测圣上为何会在此时决心找回太子卧桑的用意。

「父皇是想把大哥找回来吗?」怀炽走至他们的身旁,心底所想的也和冷玉堂一样。

舒河却是脸色大变,「不对劲……」

「哪不对了?」他们两人绕高了眉。

他直接指出疑点,「大哥一走就是两年多,这两年多来,也不见父星曾派人去找过他。」

怀炽总算听出端倪,「难道说……」该不会是父皇想让卧桑继位?不对,若是要卧桑继承大统,当年父皇就该拦著卧桑出走了,可要不是这样,那麽父皇他为何……

此时等候在外头的冷天海也顶著一张苍白的脸冲进来,两手按著门框不断喘息。

「王爷,宫人来报,圣上有旨,宣众皇子即刻入宫,」

「在这时候?」舒河不断在心中盘算著时间与原由,转眼间,一个令他心惊的答案已呈现在他的脑获里。

冷天海再接续道出另一项消息,「另外,摄政王也已撤除对滕王的软禁禁令,请滕王马上移驾翠微宫。」

「糟了,父皇他……」怀炽霎时恍然大悟,急急转身看向窗外。

舒河紧锁著眉心,「父皇病危了。」

第七章

深秋了,天候变得有些清寒,午后的日头落得早,在翠微宫深处,宫人们一一燃起温暖的火把调节气温,燃烧的松木香味泛在空气里,闻起来像是秋天萧索的味道,柴火在盆内丛丛燃烧的响声,在暗无人声的清凉殿上回响起来,格外清晰。

在面谒过圣上後,舒河退出层层帷幕外,心思百般复杂地看向与他同在一殿的人们。

听太医说,父皇的时日不多了,此刻,隔著金黄色的帷幕,三内娘娘随侍在父皇病榻前,三内六相全都在殿後候著,身在京兆的皇子们,此刻也已全部到齐,他们这些兄弟,已经好久没像这样聚在一起。

在最後一个星子怀炽退出帷幕後,舒河便与殿上的人们一起捺著性子开始等待。帷幕内,隐隐约约可听见圣上虚弱乏力的声音,以及冷天放恭谨的应答声,聆听着里头模糊不清的交谈声,他们这些等在外头的人是愈等愈心急,也不知圣上究竟是想做些什麽。

好半天,圣上的声音终於停止,冷天放也退出帷幕外。

「传圣谕,诸皇子与六相听旨!」冷天放转过身,站直了身子朝一殿的人们宣怖。

所有人整齐一致地朝宣旨的冷天放跪下,此时此刻,每颗忐忑的心都跳得那样快,人人皆紧屏著气息,等著冷天放开口说出让全朝等待已久的下一任太子的名字。

冷天放以洪亮的音量与稳定的速度,平缓地传达圣上所交代的话。

「刺王铁勒,即刻卸下摄政王之职发兵北狄,务必於帝驾崩百日内攻陷北武国,以慰帝日後在天之灵。刺王若不发兵,则视为叛臣,撤销所有封号王权军职。」

垂首跪列在地的铁勒听了,全身倏然绷紧,同时也震愕地将一双拳头握得死紧。

冷天放顿了顿,继续说出未完的内容,「刺王发兵後,命三内六相联合辅政,大内禁军与护京兵团军权移交予一品武将冷天放,襄王朵湛於帝百日当天开封手谕遗诏宣布下任新帝,百日内,除大内禁军与护京兵团外,京兆缴械,私自於京兆内兴兵者皆视为谋反,杀无赦,钦此。」

殿上所有的人,在冷天放收声不语後,心底顿时泛起同样的疑问。

就这样?就只有这样?

太子呢?下一任新帝又是谁?

「臣等遵旨。」在冷天放等待的眼神下,得不到答案的众人,不情不愿地深深俯地应旨。

「慢著。」就在冷天放转身想走回帷幕内时,风淮站起身来叫住他的脚步。

冷天放缓缓回过头,没想到第一个反弹者会是他。

「父皇不让太子卧桑回朝继位吗?」风淮攒紧了一双剑眉,表情显得阴晴不定。

他最是不解的就是这个,既然父皇都已经下令派人去东瀛寻回卧桑了,那麽父皇为何不等卧桑回来後,直接把皇位交给卧桑,反而要他们等朵湛开封手谕?

难道手谕里头写的人名不是卧桑?

「前太子弃位在先,失格,另封洛王。」转身征得了帷幕後的圣上允许後,冷天放索性扮演起了解答的角色。

风淮愣了愣,「那麽下一任新帝是谁?」果然不是卧桑。

「圣上百日时,襄王会於太庙公布天下。」冷天放的两眼转落在朵湛的身上,令殿上的人们纷纷转首看向朵湛。

脸色也沉重得很的朵湛,无视於所有人急於求解的目光,硬是闭上嘴不发一语。

对这旨意满肚子不赞同的律滔,也接著提出疑问。

「国不可一日无君,父皇这麽做,岂不是有悖宗法?」开什麽玩笑,要他们等到百日?在场有哪个人等得下去?而且,谁知道这百日里的变数又有多少?

「圣上这麽做,主要是为了下一任新帝著想。」冷天放刻意说得话中有话。

律滔顿愣了半晌,随後立刻把他的话听明白。

原来,父星也怕现在点明了太子人选後,其他落选的皇子们,必定会心有不甘的想除去太子,所以才想在下一任新帝登基前,先把局势稳定,让诸王们结束所有纷争,好让下一任新帝可以无後顾之忧的登基……

可照父皇的旨意做的话,那他们这些都有意为皇的人怎麽办?现在可是标准的人人有机会,人人没希望,这岂不是要他们在百日之前打倒其他也有可能性的皇子?最要命的是,万一父皇手谕里的太子输了,而不是太子的人却胜了呢?父星怎麽能笃定手谕里的那个太子,必定能在百日之前打倒诸王顺利接下帝位?

「岂有此理……」弄清楚冷天放话意的怀炽,也受不了地跟著发难。「太冒险了,这根本就一点道理也没有。」

冷天放挑高了眉,「你想抗旨?」

「我……」怀炽才想要开口,所有人便一致用眼光示意他别乱嚼舌根,让他硬生生地咽下这股闷气。

封住了怀炽的嘴後,冷天放又走回帷幕内,改向另一人传旨。

「娘娘,圣上也给了您一道口谕。」解决了朝政与皇子们的事後,圣上也对後宫有所安排。

神情疲惫的皇后,在西内与南内娘娘的搀扶下跪地接旨。

「芸美人於百日後白绫陪殉。」冷天放不大不小的音量,正好让帷幕里里外外的人全都听见。

什麽?!

舒河猛然抬起头,一个箭步想要冲上前抗旨,站在他身旁的律滔,眼明手快地一手抓住他,用力将他拖回原地,不想让他在这麽多人面前做出傻事来。

「忍。」律滔在他耳边小声地说著,而察觉情况不对的怀炽也飞快地赶过来帮忙。

「臣妾遵旨。」缓缓地,帷幕内传来皇后接旨的回声。

遭人箝制住的舒河,霎时止住了所有的动作,简直不敢相信他耳边所听见的。

遵旨?她怎麽可以遵旨?她分明就承诺过会保住芸湘的性命,身为一国之母的她,怎可以出尔反尔就这样答允了父星?她到底把芸湘的命当成了什麽?

「时候不早了,请诸位王爷和大人回府歇息。」也发现场面不对劲的冷天放,随即扬手招来殿上的侍卫送客。

大殿上齐声响起,「臣等告退。」

「走吧,现在你说什麽都没用的。」怀炽使劲地拖住不肯离开的舒河,在侍卫前夹赶人前,与律滔合力把他拖出殿。

天色渐暗,夜风幽幽扬起,将翠微富宫廊上的火把吹得奄奄欲熄,令蜿蜒的长廊上更显得阴暗。

被人拖著走的舒河,此刻心情全沉浸在圣上与皇后的那两句话里,心神有些恍惚的他,走在曲曲折折的长廊上,一根根廊柱在黑暗中不断後退的连续光影,在他的眼中迷蒙地形成一道破碎的流光,飒飒如泣的西风,更是将他的心吹得七零八落。

直至步下了宫阶来到宫外,一阵冷风拂上了他的脸庞,同时也半吹醒了他的神智。

他定下脚步,在律滔与怀炽都不解地转过头来时,他奋力挣开他们,掉头急急往回走。

「你想做什麽?」律滔拔腿追上他,气急败坏地将他给拦下。

舒河举步绕过他,「告诉父皇实情,我要救她。」他要去向父皇说明他们俩有多相爱,相信父皇只要明白了,就会收回成命不为难他们的。

「你疯了?」律滔紧紧握住他的手臂,「你会死的你知不知道?」父皇的话都已经说出口了,再去的话他岂不是抗旨?

「放手。」舒河淡淡地道,两眼一瞬也不瞬地看著翠微宫的方向,可是眸子里,却没有焦距。

律滔试著摇撼他,想让他清醒一点。「你想想,父皇会要她陪殉定是故意的,就算你去说了有什麽用?」

「我要救她,我要去救她……」舒河像抹风中飘荡的游魂,只是麻木地一再重复著他的心愿。

将他所有的心碎尽收眼底的律滔,再也藏不住那份为他担忧的心情,心痛不已地揽住他的肩。

「舒河!那是圣谕,不可能改变的!」为什麽要执迷到这种程度?他怎麽可以就这样抛弃自己?

在他温暖的体温中,舒河的眼眸动了动,泪水漫上了他的眼眶。

「我不能什麽都不做,我不能……我……」他汲著泪,断续的话语几乎不能成句。

「舒河……不要这样……」律滔伏在他的肩上哽咽地恳求。

枯站在一旁的怀炽,不知该如何是好地垂下头。

人立风中,舒河静静聆听著西风将他们的衣衫吹得拍飞作响的声音,未出眶的泪已消散在风里,不留痕迹,就和一切过往一样,再寻不遇。

「父皇还没驾崩,也还有百日不是吗?」冷不防的,朵湛冷淡的声音来到他们的身畔。

舒河眨了眨眼,有些回神,轻轻推开律滔後,回过头看著一直都把他们当敌人看的朵湛。

「在百日前,你还有机会。」始终记得芸湘那张坚定不移的脸庞的朵湛,也希望舒河给她一个在执著之後该得到的甜美果实。

在百日前?

在百日前……在芸湘被赐死前,他还是有机会奇Qisuu。сom书挽回的,只要在父皇驾崩前想办法让他收回成命,那麽,这便不是抗旨……

「二哥已不再是摄政王。」朵湛接下来说的就比较拐弯抹角。「别忘了,软禁你的命令,已经失效。」

舒河恍然大悟,「你……」如此一来,他便可走出囚禁他的滕王府,正大光明的去为芸湘奔走。

看他已懂了大半,朵湛的好人也就做到这里为止,不等他把话说完就迳自转身离开。

「你要去哪里?」在舒河也跟著大步迈出脚步时,站在原地的律滔,不解地看著他和方才截然不同的前进方向。

「救人。」还有百日,一切都还来得及的。

「他不会有事的。」被撇下的怀炽,难得地对律滔开了口。

律滔转身向他,很意外甚是讨厌他的怀炽,竟会主动和他说话。

「五哥。」带著一些不自在和尴尬,怀炽练习了好久才能把这称呼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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