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草萋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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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草萋萋-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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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天,父亲说你要不当兵去,到部队考军校。我当即就否定了父亲的主张。我不适合当兵,受不了限制也吃不了苦。

    父亲和我一样没有主意,后来又跑了几次县城,逐渐又倾向于五爷的主张。

    他苦口婆心地劝我,试图以一个老农民的理论说服我:你看门口卖豆腐的,他为什么总卖豆腐,也不改行做别的?因为你入了一个门,就应该一直走下去,不能半途而废,这样才会有收获。等等等等。

    父亲开导我的时候,我一般不发言,只是低着头听着,心里却不一定接受。我对复读怀着深深的恐惧,就像从苦海中逃命归来的人,再没有勇气重新踏上那条险象环生的征途。

    父亲始终没有放弃对我的说服;鼓励我说:“虽然今年差了五十分,再补上一年每门课还不提十分?提上十分不就达线了!”

    又说:“现在就剩下我和你妈支持你了。村里的人都巴着你考不上,你舅也不希望你补习,劝我花钱供你上个中专。你还不好好干一场?你到学校好好念书,我和你妈在家好好干活供你,咱们仨人一起努力打一场胜仗,还不行?”

    父亲的话叫我很感动,可我还是挺犹豫。

    思来想去,某一天我对父亲说我想当兵去。虽然当兵是苦了点,不过能考上军校将来做一名军官也蛮不错。毕竟成为一名将军和军事家,在沙场驰骋纵横,也符合我的理想。

    父亲琢磨了几日,对我说当兵也行,不过,咱把路走得宽一些,你先到康中去报名,万一当不了兵还能补习。

    我只得应允,在父亲的催促下到运城跑了一趟。

    没想到康中今年取消了文复班,因为达线率太低,给学校拖了后腿。倒是招少数复习生在应届班插班,分数限制在专科线以下二十分内。我没有资格报名,况且自己也不愿做插班生。与难兄难弟在一起还不觉得自卑,跟人家应届生混在一起多丢面子。

    双重身份,意味着双重耻辱。

    于是我到二中报了名,二中虽然实力略逊康中,也是一个不错的学校。

    报了名,觉得应该到舅舅家打个招呼,因为自己又得麻烦人家一年了。

    当我远远望见正在门口洗衣服的妗子时,不知为什么,我扭身就走,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怕她发现。

    我缺乏勇气再去面对他们,特别是妗子。

    舅舅毕竟是舅舅,虽然麻烦他,他也不会多见怪,我心里也没多少负担。而妗子就不同了,我们之间没有亲缘关系。他对我没有由衷的亲情,我也对她有些畏惧。特别是当自己给人家添了麻烦的时候,心里总觉得过意不去,也更担心妗子不悦的脸色。
第五十七章
    虽然我再也不想跨进康中的校门了,但最后还是回到了那里。一方面,因为五爷在康中有关系,可以给我提供一些照顾。另一方面,和人家应届生在一起学习会更有利于我的进步,也免得忘了自己的身份,这叫“卧薪尝胆”。这是五爷的话。

    我问父亲有没有跟五爷商量我参军的事。父亲说,先让你到学校去,等招兵的时候再说。

    人的发展方向往往是一种合力的结果,特别是当你彷徨的时候,你身边的人对你的影响是不容低估的。我又在不知不觉中,走上了父亲为我安排的道路。

    开学那天,我带着五爷的介绍信去办手续。先找到副校长,把信送上,交了五百元的学费(已经是特别照顾了)。副校长给高三主任开了字条,找到高三主任,又给某班班主任开了条。

    终于找到班主任的住处,敲开门,出来一个约莫四十岁出头的中年人,想必就是班主任大驾了。我连忙向他问好,说明了自己的情况。他神情漠然地说:“我们班已经满了,你找另一个班去吧。”

    我递上主任的字条,他一瞅,“噢……是王主任啊,行,是这样,教室的座位已满了,你找张桌子放在过道里吧。”

    我说好吧,告辞而去。

    我很不乐意他这种拒人于门外的做法,只伸出半截身子把人挡在门外说话。怕我踩脏了他的地板不成?

    我倒是瞅见人家的地板擦得锃明刷亮的。我可以换拖鞋呀!不过,想人家也有难处:叫你进来吧,弄脏了地板还得擦;让你换鞋把,显得人家小气。干脆,把问题解决在门外算了,这叫“效率”。

    我告诉在树荫下看行李的父亲,手续已办了。父亲很高兴我这么顺利地过五关斩六将,嘱咐了几句放心回去了。

    把行李搬到宿舍,给人家应届生打了招呼,都挺客气。幸好还有空床,铺好床,放好东西,总算安了家。

    过来一个同学和我搭话,互相问好,他自我介绍:“我叫银荣,有什么事需要帮忙,说一声。”我连忙称谢。原来他是生活委员,向我介绍了班里的情况,又带我去教室看了看。

    教室不大,座位很挤。银荣说确实没空座了,得找张桌子。又帮我找来桌椅,只能在过道里安置。银荣问,坐前头还是后头?我说放中间吧。

    一切就绪,我的插班生涯就此开始了。

    第一次到教室上课,浑身的不自在,感觉众人都以异样的目光打量我。勉强和邻桌打了招呼,便埋头看书,实际上我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好不容易等老师进来,全班肃静。随着一声“起立”,我从过道里站起来,鸡立鹤群。

    这节是数学,老师是一位年轻的女性,文质彬彬,架一副高倍镜。讲得条理清晰、层次分明,我也听得专心致志、聚精会神。

    下课后教室喧闹起来,更显得我“寂寞开无主”。

    银容过来对我邻桌说:“你可要照顾好咱们的新朋友!”邻桌很主人的口气,“那自然,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三人都笑了。我尽量挥洒出一些随意和轻松的姿态,以显得自己并不拘谨。要知道,自己比他们还大了两三岁哩,应该更成熟一些。

    班里共有八个补习生,都比我来得早,也比我幸运,都挤下了正经座位。唯有我,后来者居于过道。现在,都比较老实,一个个像沉默的羔羊。因为你跟别人的身份不一样,你是补习生、插班生、外来人。而那些又说又笑的应届生们,才是这儿的主人,名副其实的主人。只有当我们这几个可怜虫遇到一起时,才会有一种同志感,彼此都觉得亲切。

    我学得很卖力,很投入,特别是对数学,丝毫不敢马虎。精力很足,晚上可以拼到十二点,甚至更晚。走出教室,望一望满天星斗,心里便有了肩负重大使命的庄严感和为之付出了努力后的欣慰感。

    回到静悄悄的宿舍,摸到床位,满意地躺下。一方面是享受一天中最美好的时刻,另一方面也是继续完成一项重要的任务——为第二天的新一轮工作养精蓄锐。

    第二天,广播一响我便应声而起,抖擞抖擞精神,又投入到新的一天中去。整个人像上紧了发条的钟表,走得滴答滴答响。

    说起这次高考,有四门成绩都与我的估分相差无几;唯独语文出入很大。后来看了一些评析高考的文章,才明白自己在作文上失了不少分。而我素以作文为荣。作文以两幅漫画为材料。一幅《给手做整形》:好端端的大拇指被截,多余的第六指却保留着。另一幅《截肢》异曲同工:病人正惊叹于医生的杰作,该截的右腿还在,好好的左腿却被咔嚓了。要求以“我更欣赏漫画《》”为题,写一篇议论文。

    按说这种议论文属于文艺评论,我却写成了读后感。我们平时训练的都是对某一社会问题或现象的评论,属一般议论文,至于像文艺评论这种需要一定专业知识和理论的类型却从未涉及过。从自身的角度来讲,失误当然是自己所造成的。可是据统计有百分之八十的考生都落入了读后感的误区,这恐怕就不能把责任单单归咎于考生了。有分析文章说:“一般来讲,高中生对漫画艺术的风格和特点不大可能有太深的理解,因而并不要求考生对这两幅画做出多么高明的艺术上的评判。考生只要抓住两幅画的主要特点,能够自圆其说就可以了。”

    我有点想不通,有学生比较熟悉和经常训练的类型不出,有学生容易发挥也容易显示写作水平的类型不出,却要跳出基础教育的范围搞出一个叫人为难的“新鲜事物”,其意何在?即便想考查学生的鉴赏能力,出两幅风景或人物也比漫画强吧。因为漫画的夸张性和讽刺性很容易误导学生对其所反映的问题大发议论,而脱离对艺术的鉴赏。难道这是命题者的特意安排,故设迷津?不知这位某某大师有没有仔细考虑过中学的教学,以为来一个闭门造车,造出一个出人意料便是高明?叫他们措手不及便是水平?

    长期以来,人们对高考的认识积累着一个误区,以为高考的命题就是一种完美无缺的权威。所有的教与学都紧紧围绕这根指挥棒,出什么题便喝什么彩,所有的评析高考的文章也都是千篇一律地标榜今年的考题怎么怎么高明,怎么怎么有水准。无论考题如何变化,人们只是一味地应和与接受,却很少有人对它的“权威”提出置疑,对它的缺陷和失误进行公开的批评和抨击。这叫我想起了安徒生的童话《皇帝的新装》,大家都只顾怀着一种崇拜或屈从的心理,一个劲地喝彩:“精妙!精妙!”我却要做一次那个大胆的小孩,不客气地说一句:这位某某大师所命之题,不是创意而是做作,不是别出心裁,而是弄巧成拙。

    一句话——真失败!你的失败造就了我的失败。
第五十八章
    我处在一个特殊的位置——教室的过道里。不晓得大家有没有习惯我这个角色,我倒是慢慢习惯了周围的环境。别人从我这里经过,都得侧身而行,有时还把我的书碰到地上,我习以为常。坐在这儿倒有个好处,不用值日,什么扫地擦黑板,没我的事,图个清闲。

    老师对我们这些特殊一族也挺照顾面子,提到我们时只说“新来的学生”。不过,我不会忘记自己的身份,我是高五生。再补一年意味着破釜沉舟、背水一战,意味着自己的退路更少了,几乎是零。没有一直补习到老的道理。如果再失败,将是莫大的耻辱,我将无法面对任何人。

    这种可能出现的结果,造成了一种巨大的无形的压力,激发我努力向上,不敢有丝毫懈怠。

    很快到了月考,我的成绩与去年相比有了很大提高,数学还得了高分。名次在补习生中居于第二,全班十五名。能在这些高材生中保持前十五名是有希望来年金榜提名的。

    我为自己的成绩沾沾自喜,人也变得开朗起来,不再为自己是插班生、补习生而暗自卑怯了。

    数学成了我的强项,我越来越喜欢钻研它。对于那些偏题、怪题也不愿放过,如果有道题百思不得其解则会耿耿于怀,直到最后茅塞顿开。我也乐意去探寻达到一个目标的最佳途径。老师在讲试题的最后一道证明题,使用的方法有点复杂,是一种常规的思路。而我使用的是反证法,很简单一步到位,省了不少已知条件。

    我向老师介绍了自己的方法,得到了她在全班的大加赞赏。我则像小学生一样激动不已。别人可能不会理解我的心情,长期以来我都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差生,像今天这样在学习上受到公开的表扬,是多少年都未曾遇到过的呀!

    在别人的眼里,或许我也算是一个好学生了。当同学为一道题而来向我请教,我都有点欣然自喜,在整个的讲解过程和最后看着别人会心的微笑,我是多么的兴奋和开心啊!

    两星期后,班里重排座位。我被排在倒数第三排,从此告别了过道里的生活。

    可我并不乐意,因为原来的位置尽管地处狭路,却毕竟在中间,周围也是好学生。而且过了这么长时间,我早已习惯了那个位置和周围的一切。我并不愿离开它,是真的不愿意。

    排座的原则是看成绩,班主任也讲得很清楚:你考得好就坐前面,考得不好就到后面去。按理说,我是该排到前面去呀,补习生的第一名就坐在第二排,还有三个也在我前面,为什么却把我打发到后头呢?

    多年以来,我一直身居后排,深受其利也深受其害。利是结识了一帮虎朋狗友,害是把学习搞得一塌糊涂。我深知座位对一个学生的重要。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我并非觉得自己摇身一变,不同往常了,对差生也另眼相看了。不是这么回事,从心态上讲,我仍是一个差生。只是我现在把学习看得比命都重要,希望自己能全身心地投入,当然需要一个良好的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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