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草萋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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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草萋萋-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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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我又能怎样呢?总不至于站起来对班主任说:“我不同意你的安排!”

    木已成舟,水已成河,如何挽回?

    决定哪个学生坐在哪儿,是人家的权力,有意见只能保留。况且,我不过是个插班生,寄人篱下的插班生。如果我斗胆提出意见,他可以以一个好心人的姿态对我说:“我已经把你从过道里的尴尬处境解救出来,你还不满意?”

    听银荣说,这位班主任先生在做人方面可不怎么光明。每次考试后他都要重排座位,名为调座,实为受贿。你不见考完试总要拖上两个来星期才排位吗?留这时间,就是等着学生进献贡品,你要是提上两瓶酒,带上两条烟,班主任绝对笑脸相迎,关怀备至,自然会在排座时照顾一下。

    我说,考了第一名还用给他送礼?

    那自然不必,银荣说,他怎敢对第一名有所怠慢。并不是说第一名成绩昭然,他不敢怎样,而是说第一名是他的命根子。你不知道,做毕业班的班主任是很有赚头的。如果高考达线人数超过学校的规定名额,班主任就会拿到一笔数量可观的奖金。你说他能不重视好学生?在他眼中,每个好学生都是一扎花花绿绿的钞票呀!

    我这次也考得不差,他怎么把我排在后面?

    可能是对你有看法,也可能是观望你的成绩是否稳定。

    倒也是,他对应届生们可谓了如指掌,但对我们这几个补习生却知之不多。这次你考得不错,只表明你前几课掌握得还行,以后的情况如何就很难说了。这是补习生的特点,对知识的掌握常有漏洞。况且我的成绩并不算多好,只不过对我来说比去年有了很大进步。如果拿出高考的坐标来衡量一下,我的情况就处于分数线上下的游离范围,可能游上去,也可能离下来。这就叫“边缘生”。

    如果说他对我有看法,也有可能。从一开始我可能就没给人家留下好印象,不懂人情世故,空手而去,岂不是对人家不敬?还有拿领导的字条压人的嫌疑,太不懂事了,怪不得不让我进去,在门口就把我打发了。

    我说,要是我带上点东西他让不让进屋。

    那自然让了,恨不得一把拉你进去,再拥抱一下。银荣说。

    看来,这儿的送礼风倒挺盛行。我在县中学时并不多见学生给老师意思的,恐怕是落后的缘故。越发达、越繁荣的地方,送礼风也越盛。到了这儿,不仅社会上送,学校也送;不仅中学送,小学也不甘示弱。听妗子说她的学校就如此,家长们把老师特别是班主任都奉若神灵了,动不动就大包小包的给神仙菩萨们表示一下诚心敬意,唯恐自己的孩子在学校吃了亏或不被重视。

    该怎么看待这股风气呢?是人心不古,世风日下?也不见得,古代就不兴送礼吗?非也。礼者,情意之寄托也。千里送鹅毛,是谓礼。割土封僵,亦谓礼。礼之本身无是非,关键是看授受双方的动机和目的。

    如果老师病了,我们去看他,或者我们毕业了工作了,回来拜访一下昔日恩师,都是完全可以的啊。但如果是为了一点点私利,比方说为了坐个好位子就去给老师送烟送酒的,投其所好,则是本人不敢恭维之事了。

    这其中,无须对学生多加指责,倒应该对受贿之师大大谴责。真是不可思议,作为人民教师,从事着太阳底下最光辉的事业,却在私下里接受甚至有意索取学生的那点可怜的“好意”,他是如何心安理得地站在三尺讲台上,去面对那一双双纯洁幼稚的眼睛?反正,我是不会向这种人投诚献媚的,不管发生什么事——

    如今我坐在后面,周围大多是借读生。

    你可别以为满满一教室都是康中学子。人分三类:有三十名左右是康中正式录取的统招生,具有康中学籍;我们这八个补习生,虽然也给了康中学籍,但每个人都清楚这不过相当于“招安”的旗号;还有二十来名则是借读生——顾名思义就是借此宝地以读我书也——没有康中学籍,学费也高得多,高考时还得回原籍学校报名。

    看来,借读生其实和我们补习生一样,都是寄人篱下的外来客。他们中有一部分是在这儿老老实实读书,只是成绩一般不好,无法跟人家康中学子相媲美,自尊又敏感。另有一些,则游手好闲,不学无术,整天只是混日子而已。还有少数几个本地的,有地痞之风。

    借读生因为学习大都不好,所以座位也与前排无缘,跟康中的好学生们不论在学习上还是在座位上,都形成了一种前后差别的自然分布。

    我之所以不情愿与他们为伍,就是因为这样的环境不利于我进步。一方面不便于同好学生们交流,另一方面,在这儿常会听到别人的窃窃私语,有时则是喧闹。

    情绪归情绪,我的学习劲头丝毫未减,进入学习状态一点不难,决不像以前总要进行一番自我斗争。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现在,我才真正对得起这句话。每一分每一秒,我都要珍惜。因为我的目标已非常明确和坚定,那就是一定要考上,一定要!我只有依靠自己的力量和努力才能实现它。

    我丢弃了对别人的幻想和依赖。

    然而,有一件事却扰乱了我的心思。

    我们的教室附近,某一日挖开了基地,车来车往的,听说要建一座教工宿舍楼。施工的噪声严重影响了我们的学习,机器的轰鸣声震天动地。老师在讲台上尽量提高嗓门,但如何能抵挡工业文明的呼唤。我坐在后排很难接受到努力尽责的老师所传达而来讯息,心情十分烦躁。

    这样的情况仍在继续,载土运砂的大卡车忙碌的身影丝毫没有显出它很快就能完成任务。

    我几乎要出离愤怒了。

    在宿舍议论此事时,我情绪激昂,鼓动这些康中学子们起来与学校斗争,但是他们的反应并不强烈(或许是因为坐在前排的缘故)。在他们看来,自己的力量是弱小的,如何能抗拒学校上层的一声令下和轰隆隆开来的大卡车?

    我很不欣赏这些好好学生所表现出来的对外界施加的影响只会逆来顺受得过且过的懦夫人格,这正是好学生们的劣性所在,也正是多年来我不喜欢他们的原因。

    我曾设想过到各班去演讲,号召同学们起来抗议。但想到自己的身份又觉得不大合适:缺乏应有的权威和号召力,甚至缺乏基本的认同感。

    我给校长写了一封言辞激烈的抗议信,希望能在我们学习期间停止施工,不要为建一座单元楼而不顾牺牲一批考生的命运。

    校长把信打给主任,主任又打给班主任,这叫把矛盾化解在基层。

    班主任找我谈话,站在学校的立场上替施工做了种种解释,还批评我不该给校长写那样的信。不是光你有意见,我们老师也向学校反映,但能有什么用?你能阻止人家施工?施工是经过校委会研究决定,并上了日程的,怎么能轻易改变?

    对班主任的一套说词,我没有予以认可,而是拒理力争,不让步,不认错,不妥协。

    拿我没办法,班主任一甩手不高兴地说:“和你就没法说到一块。”转身走了。

    我当时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名字从此被班主任在心底打上了“X〃号。从此他再也看不惯我,半眼也看不惯。因为所有的学生在他面前都俯首帖耳、唯唯诺诺,而碰到的我却是一副目无尊长的样子。一个插班生,寄人篱下的插班生,竟然不自量力给校长写抗议信,还公然挑战他这个堂堂班主任——你的顶头上司的权威,真是反了!

    不管怎样,我不会改变自己。我觉得,一个高中生没必要像小学生那样在老师面前低头红脸、慌手慌脚,对老师的话一律服从,统统接受。哪怕仅仅是阳奉阴违,作表面上的应付我也不愿意。

    可以经常看到,这些康中学子们仍然保持着老师眼中的好学生的传统姿态,对此我只能表示藐视!

    在我看来,不管老师怀着什么样的心态,我们首先不应轻视自己,完全可以用平等的目光去迎接他们试图俯视我们的眼睛。对于他们拿来说服或教训我们的一套理论和说词,我们可以接受,也可以不接受,还可以表示反对,甚至与他们进行辩论,驳斥他们的谬论。

    我不知道自己的抗议在反对的呼声中占了多大的分量,反正,学校还是采取了一些妥协的措施,施工被限制在我们的课余时间和晚上进行。这样对我们的影响就大大减小了。
第五十九章
    洪宇成了我的新朋友,也是补习生。相同的身份,自然有许多共同点。跟应届生比起来,我们好象多了点成熟,也多了点赖皮。洪宇在第二点上显得更突出些。有点欺软怕硬,总想在别人面前“牛”两下。

    洪宇很会事,刚来时就给班主任送了见面礼,讨了好印象,考完试又少不了再去表示表示,故班主任对其暗暗照顾。尽管他成绩还在我之后,却荣幸地坐在第四排。这些事,他对我毫不隐讳,还告诉我某某人、某某人都没少送礼。

    虽然他的性格我不怎么欣赏,但还是和他形影不离。我这人没什么能耐,就是有点还行:我能和各色人等相处为友,损友也好,益友也好,我可以做到心中有数。

    其实我说了一句谦逊的话,我并非真以为自己没什么能耐。相反,我从来都是狂妄自大,目中无人,我一直坚信这样一个真理:我注定会成名于世,叱咤风云的。

    然而,虎落平阳被犬欺,龙搁浅滩遭虾戏。

    期中考试我的成绩仍然良好,甚至比上次更好点,却被打到了最后一排。

    简直不可思议!

    这不是明摆着整我吗?难道他对那次与我的辩论还记恨在心?

    我忍着满腔的怒火,却无从发作。我还是没有站起来提出抗议,因为那样不会改变自己的处境,只能恶化我同他之间的敌对情绪。而且,他仍然可以找到理由,说我不遵守纪律。

    这倒是事实,我有旷课行为。有些课我觉得没必要听我就不听,有些课我认为自学效果更好,也不听。以前旷课是因为懒散,现在一切为了学习,一切以最有效的学习为准则。我清楚该怎么做,怎么做更适合我。对我来讲,旷课不旷课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提高学习效率,决不浪费时间。不过,我从不旷数学。因为数学与其他课不同,其他课都可靠自学掌握,而数学的关键在课堂,在课堂上获取老师的方子,离开了方子你将寸步难行。

    我痛恨纪律,因为纪律有许多时候是同保守落后教条主义站在一起的。

    我更痛恨这个道貌岸然心怀叵测独断专行的国王式的伪君子班主任。

    我只能把怒火强压在心中,如果我站起来,势必引起一次短兵相接。如果与他争斗,在时间和精力上我都会输。因为参加高考的是我而不是他,有权力向对方施加压力的是他而不是我。

    我需要用理性支配自己,再怎么愤怒也得接受现实。

    但回到宿舍我将其大骂一通,以发泄我心中的汹汹怒火,虽然这样很容易传到他耳朵里,我也毫不顾及。银荣来劝我,我仍然怒不可懈。

    我两天都没去上课,以示我的不满。但这样下去只能亏了自己,第三天我还是去了。

    以一个遭受了冷落和打击的落魄者的身份,我穿过众人怜悯的目光,来到自己不得不接受的座位上,坐在最后一排,坐在所有的应届生和补习生,插班生和借读生的后面。

    我尽力稳定自己的情绪,投入到学习当中。不论发生什么事情,自己经营的产业不能丢。或者说,不能丢了自己的命根子。

    我并没有收敛自己旷课的习性,但也不会乱旷。我心中有数,不会误了学习。我甚至旷了班主任的课。银荣说你连班主任的课也敢旷。为什么不敢?说实在的,政治课是我的强项,早已对之了然在心,完全可以不去听班主任令人心烦的声音。

    我的行为引起了班主任的不满,还没有哪个学生敢如此藐视他的权威!他在班上发言:“我想对补习生说上两句,既然你来到我们这个班,每个人就是班里的一分子,就应该遵守班里的纪律,我不容许有人在我们班做一个特殊人物。”

    我在心里说:“屁话!你不把我当一分子,却叫我做一分子。你把我逼成了特殊人物,去又不容许我做特殊人物。真是强盗!”——

    杨飙是我现在的同桌,大块头,凶巴巴的样子。一般人都怕他三分,有意无意避让他,很少和他来往。既是同桌,天时地利,我们很快成了好兄弟。他也不再甘于老虎狮子一样独来独往,常要把我拉上,来教室也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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