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奋斗在新明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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奋斗在新明朝- 第3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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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以为高喊羡慕李佑的这位是仕途不得志的失意人,他的身份是吏部考功司郎中。虽然只是正五品。但负责天下官员考核之事,比他更有实权的五品大概一个巴掌就能数过来。

不过权力再大的官员。即便是大学士,到了朝参时,也绝对不如坐在暖轿里逛街(官方说法是巡城)的李佑舒服…

“你们一个眼红对方舒坦,一个假惺惺故作谦词。那么我出个主意,请左大人为你们二位调换一下!左右都是五品,潘部郎去当五城提督御史,李佥宪去做考功郎,如何”

说这话的人是江西道掌道御史董若水。他嘴里的左大人就指的是吏部文选司郎中左邦瑞,这是号称天下第一司的文选司主管。

“在下无意见,已对吏部神往久矣,请左大人成全!”李佑大笑。

左部郎同样也在屋中,醉醺醺道:“铨衡重任,岂如儿戏,汪拾遗要科参,董御史要纠劾。谁当得起!”

吏科掌科、都给事中汪文叙,人称汪拾遗,此时正坐在李佑的对面。科道中,内廷吏科负责督察吏部政务,六科对六部工作凡有驳斥纠正。叫做科参,一般部属官员,无敢对抗科参的。

“左部郎胆小怕甚,这种平级互调的小事,又不涉及升迁和品流升降,赵天官难道护不住么!”汪拾遗嘲笑道,嘴里扯出的赵天官当然就是吏部尚书赵良仁,但可不在这屋中。

不管什么层面的私人聚会,无论是高官显贵还是平民百姓,只要还是人,喝多了后都是要闲谈乱扯的。只是内容大相径庭,颇能反映身份,可谓酒后出真言,是什么人就说什么样的醉话,绝对错不了。

比如李佑今日参加的这次聚会,在座有五个人,分别是掌握官员铨选的吏部文选司郎中左邦瑞、掌握官员考核的吏部考功司郎中潘翔、掌握京城司法的提督五城御史李佑、掌握吏部政务督察的吏科都给事中汪文叙、以及江西道掌道御史董若水。

五人品级都不高,从五品到七品都有,但个个皆是势要清流之职,人人都能与三四品抗衡。

有心人可以看出,这个名单便是丁忧次辅许道宏班底的重要组成部分,带有浓重的吏部色彩,当年左部郎、潘部郎与李佑还曾被并称为许天官门下三大走狗。

天下绝大多数官员梦寐以求的升迁进身之路,本是个很严肃的事,在这次宴会上却当笑话互相乱扯。他们当然有这个资本,都是位卑职重的典范,占据着关键职务,一般三四品的官员权力还不如他们。

李佑敬了一圈酒,又对众人道:“十一月初,是卢阁老寿辰,在下要登门帮手,不知诸位去不去祝寿。”

文选司左部郎答道:“自然要去,有何道理不去?”

其他人一一点过头,许阁老如今不在朝,在中枢里多一个能说上话的,自然是大好事。

快要散场时,左部郎忽然又想起什么,侧头问李佑道:“彭阁老最近不安稳,你是如何想的?”

左部郎不问别人,只问李佑,当然有其道理。他们这些人,由于阵营派系关系,都算是彭阁老的对头,但没什么真正的私仇。

只有李佑与彭阁老于公于私仇怨极大,而且李佑本身又是很好斗善战,谁知难逢对手的他是否又蠢蠢欲动,不能不问清楚。

“以杯中之酒祝他平安无事!”李佑举着酒盅道。

这听起来很难辨别,左部郎满脸疑色,“你这是正话还是反话?”

“正话,十足十的正话。”李佑干脆利落的答道,他对同党的疑虑心知肚明,所以很清楚明白的回答了一句。

不过听在别人耳朵里,仿佛答应的太痛快了,不太像是李佑的风格,这又是正话还是反讽?

汪拾遗便起身劝道:“你这次要忍耐住,万万不可出手!”

李佑:“……”

潘部郎随即也开口道:“大局为重,意气用事绝非智者所为!”

李佑:“……”

“你如此年轻,而那彭阁老日薄西山,你何必与他纠缠不休!听老兄我一句,得放手时须放手哪!”董御史如此劝道。

面对一屋子挥之不去的怀疑神色,李佑无奈道:“在下没有在彭阁老身上吃过什么大亏,谈不上多么恨他,诸君勿虑!”

左部郎笑道:“听说最近你在归德千岁那里大受欢迎,我等都猜测是你鼓动的她去斗彭阁老,所以想的多了些。这次千岁殿下来势凶猛,也不知彭阁老能否挡得住,甚可令人忧虑。”

众人便一起为彭阁老长吁短叹,他老人家要一怒主动辞职可就麻烦了。

正文 五百一十六章 卧虎藏龙

李大人的历史太过于晃眼,就差赌咒发誓写保书,这才打消了同党们的疑虑,彼此告别回家。

路上李佑不由得犯嘀咕。今天举行聚会的目的和意义,莫非就是同党们为了拦住他出手?

他这帮同党都是科班正途出身,道路通顺平坦,与李大人那一路走来遍布荆棘的另类路途自然不同。

但是若不披荆斩棘,逆流直上,现在他李佑只怕还在苏州府里当着坐冷板凳的小小知事,保不齐什么时候就被知府找些由头发落了。

次日,别人摸黑起早在寒风中上朝,李佑摸黑起早在暖轿中巡城。

出了家门,李大人懒洋洋的打了哈欠,靠在严严实实的轿子里打起瞌睡。外面有上百军士差役前呼后拥,有了状况自然会叫醒他。

再说他是因公代表朝廷奉敕巡城,有天子赐予的仪仗,路上了其他大臣,不必考虑叙礼或者回避,很省心,不必担心频频被叫起。

这与餐风饮露辛苦朝参比起来,李大人舒服的堪称天地之别了,所以他最近被全京城的官员猛烈吐槽并羡慕嫉妒恨无数遍,真不是没道理的。

可惜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由袁阁老亲自奏请逐出朝堂的…更可惜的是既能免朝参,又不失圣眷和威望的法子,很难找到。毕竟对于一般京官而言,被免朝参就相当于失势了。

而且天子被大臣和祖宗法度绑架了勤政责任,每逢三六九日上皇极门受苦(百余年前理论上应该天天视朝),当然是要苦一起苦,不会轻易让大臣去舒服。

轿辇随着轿夫步伐,很有节奏的晃动,这最适合打盹,李佑便香甜的沉浸在回笼觉中。

“老爷?老爷?”

熟悉的轻唤声将李佑从睡梦中唤醒,迷迷糊糊中感到似乎是长随韩宗的声音。他睁眼看了看轿窗,声音是从帘子的另一端,也即是寒冷的外界传来的。

李大人重重的咳嗽一声。外面韩宗听到后,自然晓得老爷已经清醒过来,连忙又凑近了一步,禀报道:“老爷,有人拦街告状,如何是好还请示下!”

哦?李大人在醒后的短暂失神中先是纳闷了片刻,他巡城时刻与朝会时间是一致的,特点就是很早。在这冬季清晨。居然有人舍得钻出热被窝。跑到街上来堵他这个五城提督御史告状,一定是有天大的冤情哪。

随即他又想起,这是他上任以来。遇到的第一遭拦轿鸣冤,处理的不能太草率。严格来说,百姓拦官员轿告状鸣冤是不合法的。但实际上不是那么回事。

如何处理是很有讲究的,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若真像脑残电视剧里那样动辄亲切的下轿接状询问,那就完了,以后别出门了,告状的百姓会将你从家门口堵到衙门口的。

但表现的太冷漠,也不是好事,更何况李大人新官上任没多久,正是敏感时候。

李佑正考虑是当街询问展示亲民形象,还是热情周到的遣人送他去衙门等候。亦或让他去找分管各城的巡城御史告状时,便听到窗外韩宗又禀报道:“小的上前看过,听口音是虚江人。”

这是个很重要的信息,李佑当即吩咐道:“本官要下轿!”

这年头很重乡情,李大人如果表现的稍有冷漠,必定要被戳脊梁骨,传回虚江县也不太好听。再说能从苏州府虚江县来到两千多里之外的京城讨生活。还有心气来告状的,估计也不是特别底层的人。

待李佑下了轿子,前面差役自动分出一条通道,并紧紧护着李大人走上前去。

一名裹着厚厚冬衣,斗篷罩体。兜帽覆头的人跪在道路中间,冻得通红的双手高举状子。

在李佥宪的示意下。差役将状子收上来。李佑接过状子同时,随意对告状的苦主吩咐道:“抬起头来!”对原告、被告察言观色是理刑官的基本功,很多细节都在人物的神情中。

苦主仰起头,与斗篷连带的兜帽落下,露出一张颇有风韵的美貌妇人瓜子脸儿,年岁约莫三十余。

李佑很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是谁,盯着她看了又看,直看得这妇人忍不住羞涩,耳红面赤,垂下头去。

最终李大人还是想起来了。他虚江县所认识的女人中,九成都是妓家,良家女子委实不多。面前这个女人的气质,显然是良家出身,所以可供追忆的范围很窄了,动了动脑子便记起来。

“你不是那城隍庙的韩神婆么?怎的到了京师?”李佑惊讶的问道。

景和六年他还是县衙典史时,被陈知县委派负责求雨之事。县里城隍庙打算办抬神游街,那庙祝便让妻子凭借美色来县衙寻他李佑疏通关节。这韩娘子就是城隍庙庙祝的妻子了,平时在庙里负责接待女客,所以人称韩神婆。

李佑还记起,庙祝貌似是姓戴的。而且在那年,戴庙祝刚筹备妥当,正要意气风发的游街求雨时,他李佑踢了一脚龙王神像,老天便下雨了,游街仪式很悲催的戛然而止。

旁边差役和军士瞧见李大人微微出神的样子,不由得窃窃私语,莫非是李佥宪在家乡没发迹时的老相好找上门了?虽然年岁大了几岁,可体貌也够诱人哪,那时候李大人正是最少年好色时,不见得在乎。

李佑下意识发话问过,才发现不妥当,在大街上众目睽睽下与美貌女子拉家常,太不庄重了,闹不好要给自己找绯闻。

连忙指派了几个人,吩咐将韩神婆送到衙署去,等巡城完毕后回了衙,再正式升堂审问。

随后李大人继续巡城,在轿中简单看了看状子。原来是韩神婆与丈夫戴恭祝贩运货物到京师,但在崇文门外的税关全部被罚没了,戴先生也被宣课分司抓了起来,于是便把官司打到他这里。

心里想起这韩神婆告状,李大人忍不住苦笑。很明显这是那税关宰肥羊,查处此事,并辨明冤枉后平反,肯定能在京师招致好评,而刚上任的他也需要这个名声。崇文门一带人流很大,有消息将会传得很快。

但告状的是个美貌妇人,那为她做主就有点变了味,很容易传出绯闻。听说以前有所谓爱惜羽毛的“清官”,看到美貌女子告状,先毫不怜香惜玉的打个半死,以免招致对自己不利的风评。

闲话不提,围绕皇城转了一圈,李大人完成巡城任务便回到衙署中。先将今日的各种文书扫了扫,确定没有太要紧的事情,这才传令升堂。

那韩氏在衙署等待时,倒也没遭什么罪,衙中吏员差役都小心供着。不然美貌妇人进了衙门,被调戏几句太家常便饭了。

上了堂后,李大人免了韩神婆的礼,拿出公事公办的模样,拍案喝道:“我朝分设五城御史,纠劾京师地面官吏军民并受理京师词讼。崇文门外皆属南城,你若有冤情,可赴南城御史处控告,拦截本官实为不妥之举!”

韩氏细声细气的诉道:“税关无理,民妇无奈向南城察院递状子,反被御史骂道奸商刁顽、无事生非,赶了出来。在会馆走投无路时,经同乡指点,才得知大老爷新任了提督五城御史,每逢朝日便奉敕巡城,所以今日便斗胆拦轿。”

李佑心头一动,追问道:“南城御史当真如此轻率?”

“民妇所言,句句属实,怎敢欺瞒大老爷。”

李大人上任以来,东、西、北三城还算服帖,只有中城和南城一直疏远,不过他暂时不想太过强硬的出风头,在有合适的机会之前,隐忍不发而已。如今听到韩氏此事,忽然觉得是个发作的时机。

便和颜悦色的说:“出门在外不易,看在同乡之谊,本官断然不会置之不理。你可将你的遭遇细细道来,这状文写的不慎详细。”

韩氏喜上眉梢,连带面色有了几分生动:“民妇与夫君本在庙里为祝,大老爷也是知晓的。但年初犯了过错,被县尊免去庙祝,家中一时没有生计,夫君便只好从商,将本钱贩了绸缎,到这京师来发卖,民妇跟随同行。”

“行到崇文门外报税时,宣课分司的老爷将我等行商五十人,并在一处联合开列税单并稽查货物…”

李佑想道,这倒是挺省事,一批一批的过关总比一个一个的快速。

那韩氏继续说道:“但税关行的是连坐之法,五十人中有一家漏报货物,那五十家的货物便一起罚没,我家便遭了这无妄之灾。当时有人被查出漏报货物一件,宣课分司老爷们不由分说,将我等五十人的货物尽皆罚没。”

李佑无语,方才他太想当然了,居然以为五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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