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隋帝国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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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隋帝国风云-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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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伽蓝,你给我们交个底。你既然不相信西域都尉府,那相信谁?谁能保证三王子的安全?”石蓬莱胆战心惊地问道。



伽蓝踌躇了片刻,还是决定说出来,“我相信鹰扬府。”



鹰扬府?大隋军方?屈术支和石蓬莱的心悬得更高了。大隋十二卫府辖下的鹰扬府遍布西北各地,声名显赫,但这个“名”可不是“威名”,而是“恶名”。在西土诸虏的眼里,沙盗马贼是恶人,而大隋戍军则是恶魔。沙盗马贼只敢偷偷摸摸地抢,而大隋戍军则是公开的抢,逮谁抢谁,烧杀掳掠,无所不为。



“河西鹰扬统帅、右候卫将军冯孝慈是我的老官长,对我有知遇之恩。副帅武贲郎将王威,也是我的老官长,与我有提携之情。”伽蓝说道,“我已托付师兄,请他把三王子秘密送到敦煌,转托于两位将军,藏匿于龙勒鹰扬府。”



“为什么不藏于卫府?”石蓬莱急切问道,在他眼里,卫府当然比鹰扬府更安全。



“两位将军的卫府就设在龙勒鹰扬府内。”伽蓝说道,“你不要担心,龙勒鹰扬府的鹰扬郎将王辩与我是忘年之交,是我的老大哥。本来我可以直接托付于他,但此事关系重大,不好隐瞒两位将军,所以还是转托于两位将军为佳。”



石蓬莱马上想到了一个人,顿时明白了伽蓝的用意。



“你是不是打算通过他们直接找老帅,再由老帅直接奏禀皇帝?”



伽蓝笑而不语。有些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能否如愿,还要看运气,他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屈术支的心跳骤然剧烈。伽蓝竟然有如此手段,可以上达天子?怪不得石蓬莱把所有的赌注都押在伽蓝身上,原来此人手眼通天,深藏不露啊。只是,伽蓝为什么要动用这些人情关系?难道就是因为自己对大隋的西土策略有帮助?这绝对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屈术支感觉自己正在坠入一个无底深渊,正在被卷入一个巨大的咆哮漩涡。



石蓬莱看到屈术支惶恐不安,以为他不相信这件事,于是小声解释道,“老帅也是伽蓝的老官长,叫薛世雄,现为右翊卫将军。左右翊卫负责宫禁宿卫,是大隋的禁卫军,其统帅随侍于皇帝左右。如果上苍开眼,三王子得贵人相助,大隋皇帝下旨召见你,那不要说西域都尉府不敢为难你,就连突厥人也不敢继续追杀了。”



屈术支再不敢迟疑,把雪儿放到一边,大礼拜谢。



第二十二章金秋放歌



西行带着昭武屈术支,还有二十多名且末鹰扬府卫士,沿着且末水飞驰而去。



角号悠扬,驼铃清鸣,布衣与天马戍卒护卫着商队,迅速走进了莽莽沙漠。



绿洲上,江都候以马鞍为凳,大马金刀地坐在帐篷外面。暴雪虎踞其后,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不让任何人接近伽蓝。



布衣终究是不放心,特意把武技出众的高泰、乔二留了下来。阿史那贺宝同样担心,他知道伽蓝即便是旧伤复发,后果也难以预料,所以他把最为信任的凌辉留了下来。凌辉是汉儿,是汉奴之子,这个身份容易得到大隋人的认同。石蓬莱更是忧心如焚,他把亲信石羽留了下来,虽然关键时刻未必能派上大用场,但聊胜于无,图个心安。



高泰、乔二、凌辉、石羽估猜伽蓝出事了,不是受伤就是生病,本想进帐探视一番,但谁也不敢招惹暴雪,更不想面对江都候那张骄横跋扈的脸,所以干脆席地而坐,玩起了握槊搏戏。握槊又叫长行,从西域传之东土,流行几百年了。是人都喜欢搏戏,语言不通没关系,喜欢游戏赌博就行。握槊一玩,陌生人不再陌生,甚至很快变成朋友。某种意义上,握槊搏戏促进了东西方文化的交流。



伽蓝在翩翩的侍奉下喝了药,静卧一个多时辰后,气色明显好转,力气也恢复了大半,估计可以骑驼上路了,随即翻身坐起。



翩翩坐在帐帘附近望着河边美丽的胡杨林,目光呆滞,神情恍惚。



她的命运一次次改变,小时候只知道跟着大人走,对这种命运的转变没什么感觉,现在长大了,懂事了,这种急剧的但自己却无从掌控的命运变化对心理的冲击太大,她不知道未来,非常恐惧,如同洪流上的浮萍,随时都有灭顶之祸。人生在她的心里就是炼狱,除了对未知的恐惧就是对现实的痛苦,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顺从命运的摆布,还有无谓的挣扎。在恐惧和痛苦中挣扎就是她的人生。



伽蓝缓缓站了起来,望着表情麻木而迷惘的翩翩,淡淡说道,“我们都是草芥蚁蝼,都在人世中挣扎,但挣扎的目的并一定是为了生存,有时候,挣扎是一种信仰,就如在人世间修行的僧徒,他们的信仰是普渡众生,而这胡杨树,它们的信仰是忠诚,生而不死一千年,死而不倒一千年,倒而不朽一千年,对这片养育它们的土地,始终坚贞不渝。那么,我们的信仰又是什么?”



翩翩霍然惊醒,局促不安地站了起来,手足无措,有一刻甚至有些窒息,她虽然尊崇伽蓝,甚至也曾幻想着能和这位神一般的勇者朝夕相处,但当命运真的给了她这种梦幻般的机遇时,她又害怕了。



伽蓝嘶哑的声音和平淡的语气里透出浓浓的沧桑和落寞,就像这深秋的大漠,美丽、雄浑,却无限苍凉。翩翩感觉一股秋风掠过自己晦暗的心灵,飞舞的落叶,摇动的枝桠,斑驳陆离的金色阳光,笼罩心灵的厚厚阴霾就这样突然消失了,盎然生机一点点地渗透到了枯萎的灵魂深处。



翩翩的不安迅即逝去,纷乱的心也迅速平静,当她的目光再一次掠过金黄色的胡杨林,她似乎发现了什么,对命运有了一丝莫名的动情的感悟,人生就如这三千年的胡杨,在漫漫岁月中坚守着自己的信仰,只要信仰不倒,生命就永远灿烂。



伽蓝俯身拿起黄色袍衫,正欲穿上,翩翩急步而来,从他手中拿过了袍衫,“将军身体好些了?”



“无妨,劳累过度而已,喝几副药调理一下即可。”伽蓝任其服侍,一边穿上袍衫,一边说道,“找到自己的信仰,放飞自己的心灵。心自由了,才是真正的自由。”



“谢谢将军的教诲。”



“言重了。”伽蓝笑道,“到了楼兰,你就自由了,想去哪就去哪,不会再有羁绊。”



翩翩惊讶地望着伽蓝,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第一个,但可能是最后一个。”伽蓝说道,“对我来说,明天永远是最后一天,我只能牢牢把握今天。这就是原因。”



翩翩听懂了,像伽蓝这样的勇者,在西土极受尊崇,有战功了,会得到赏赐,乐女舞伎常常就是赏赐品,而朋友受到他的恩惠,也不会吝啬钱财美女,所以伽蓝身边不缺女人,但伽蓝是刀头舔血的人,有今天未必有明天,他就像那些沙盗马贼一样,会在最短时间内把钱财美女挥霍一净。



翩翩的眼里掠过一抹无助和痛苦,柔嫩的小手轻轻颤抖了一下,动作顿时停滞。



七个人骑着驼马离开绿洲,穿行于胡杨林里,沿着且末水北上,打算行二十里之后转入沙漠,以掩饰驼队转道西去的痕迹。



坐在刀疤厚实的背脊上,走在落叶缤纷的树林里,闻着沁人心脾的清新幽香,品尝着凝重金色里的苍凉,阅读着古朴庄重里的悲怆,想到此去千万里,不知何时才能重返突伦川,伽蓝心情沉郁,一股难言的伤感渐渐弥漫心间。



横笛悠然响起,在金黄色的世界里奏响深秋的激扬乐章。



石羽兴起,敲响了羯鼓,以低沉浑厚的阳律在秋日的忧伤中加入了峥嵘豪迈之气。



江都候听得郁闷,忍不住冲着伽蓝喊了一嗓子,“秋高气爽,何不高歌一曲?”



笛音陡然高亢,直冲天穹,接着伽蓝那浑厚而嘶哑的声音在林中唱响。



“高秋白露团,上将出长安。”



江都候哈哈一笑,纵声唱和,“尘沙塞下暗,风月陇头寒。转蓬随马足,飞霜落剑端。”



高泰和乔二相视一笑,这是传唱中土的大曲,他们也曾在酒酣耳熟之际,引吭高歌。两人忍耐不住,放声齐唱,“凝云迷代郡,流水冻桑干。烽微桔槔远,桥峻辘轳难。从军多恶少,召募尽材官。”



笛扬,鼓吼,江都候兴之所至,抽刀在手,击刀而歌,“伏堤时卧鼓,疑兵乍解鞍。柳城擒冒顿,长坂纳呼韩。”



西北人的激亢之音,河北人的慷慨之气,栗特人的雄浑鼓声交织在一起,回荡在金灿灿的胡杨林中。



伽蓝仰首向天,抒尽胸怀。



“受降今更筑,燕然已重刊。还嗤傅介子,辛苦刺楼兰!”



鸟儿在空中飞旋,风儿在林中轻拂,落叶在豪气中起舞,歌声在金黄色的秋色里一遍遍响起,久久回荡。



且末水东岸的一丛低矮灌木突然晃动,跟着站起来一个背负弓箭,手拿横刀的白衣长须汉子,此人身材削瘦,颧骨高耸,眼窝深陷,浑身上下血迹斑斑,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紧紧盯着对岸胡杨林,全神贯注地倾听隐约传来的歌声。



“还嗤傅介子……辛苦……刺楼兰!”



“这是某家老郎的诗赋,对岸或许是我中土之人。”



长须汉子眉头深皱,喃喃低语,神情既紧张又踌躇,似乎难做决定。过了片刻,他猛然咬牙,转身向百步外的胡杨林狂奔而去。



刚刚跑进胡杨林,就听到林中深处传来一声惶恐叫喊,“姜九,阿柴虏追来了?”



“稍安勿躁。”姜九一边狂奔一边叫道,“大郎君,对岸传来歌声……”



话音未落,一位白衣灰发的中年人从一棵大树后面走了出来,神情憔悴,焦虑不安。接着走出一位三十多岁的白衣少妇,清雅脱俗,眉宇间愁云惨淡,手里拿着一柄犀利长剑。在她的背后,紧跟着一位白衣少女,眉目如画,气质高雅,神态平静,两手紧紧抱着一个黑色小瓦罐,视若珍宝。



这三人刚刚现身,附近大树后面纷纷走出一群老弱妇孺,有年过半百的老妇人,有垂髫孩童,还有白发苍苍的仆从,一个个衣衫不整,疲惫不堪,神色惊恐,眼里尽是绝望之色。



“九郎,慢慢说!”灰发中年人摇摇手,示意气喘吁吁的姜九不要惊慌。



“大郎君,对岸传来歌声……对岸有人……我们或许有救了!”姜九剧烈喘息着,上气不接下气地急切说道。



灰发中年人沉吟不语。对岸有人又如何?如果是胡贾尚有一丝希望,假如是突伦川的沙盗,或者是吐谷浑的游骑,那岂不自投罗网?



“你看到他们了?是白衣栗特人吗?是不是胡贾?”白衣少妇问道。



“七娘,某没有看到他们,他们在胡杨林里,某只听到了歌声。”



“如果是胡贾,或许可以试一试。”白衣少妇转目望向灰发中年人。



“七娘,且末刚刚失陷,阿柴虏切断丝路的时间很短,就算从于阗方向赶来的胡贾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绕道突伦川,沿且末水北上去楼兰,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到达此处。”灰发中年人恭敬地说道,“七娘,某怀疑他们是突伦川的沙盗,或者是吐谷浑的游骑,万万不可冒险。”



“大郎,阿柴虏正在追来,很快就能找到我们。”白衣少妇指指背后的老弱妇孺,“现在我们没有食物,也没有驼马,即便沿河北上也逃不到婼羌城了。反正都是死,不如孤注一掷,或许就能绝处逢生。”



“七娘,万万不可。”灰发中年人一口拒绝。



“七娘,大郎君,他们可能是我中土之人。”姜九看到主母和少主争了起来,急忙插言道,“还嗤傅介子,辛苦刺楼兰。他们唱的是老郎的诗赋。或许这是天意,是天上的老郎在拯救我们。”



灰发中年人吃惊地望着姜九,“你没有听错?辛苦刺楼兰,你真的没有听错?”



白衣少妇也是难以置信地望着姜九,感觉匪夷所思。



“没有,某听得真真切切。”



“阿郎,你在天上吗?你在救我们吗?”白衣少妇眼圈一红,泪水潸然而下,突然,她尖叫一声,发足狂奔,如离弦之箭,向河边飞射而去。



姜九和几个青壮之人紧随其后,撒腿飞奔。



灰发中年人跑了两步,旋即看到一群老小都跟在后面,急忙停了下来,“你们不要过去。”接着手指白衣少女,“七妹,你和二娘带着大家先躲在树林里,千万不要出去。”那白衣少女乖巧地答应一声,转身招呼一帮弟妹子侄。



几个人尚未跑到河边,对岸嘹亮的歌声已经清晰传来,显然唱歌的人就在对岸树林的边缘之处。



“伏堤时卧鼓,疑兵乍解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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