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手遮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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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手遮天(上)-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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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一万两也是钱哪。
  这样想着的时候,他已经站到了朱庆善面前。
  第二日早晨,言邑在审查六科报上来的各部工作成果时,希奇地发现了被发还重审的批文。仔细看来,正是二日前命令工部司长朱庆善安排的聿州防洪工程。
  他仔细看了原来批文以及工科报上来的蓝批,立刻着人唤了朱庆善及工科督给事中费潜光入殿。
  朱庆善与费潜光行礼,费潜光站起来后,朱庆善仍跪在地上,言邑发现司长大人居然面红过耳。朱庆善在地上颤抖说道:「臣惶恐,臣该死。」
  言邑拿起了批文:「是为了批文中事么?」
  「是。臣有负陛下重托,眼下情况紧急,批文一秒也耽搁不起,却因为臣之故,错误批文,使得命令耽误,只怕已经误了洪区百姓性命,臣罪该万死。」朱庆善连连磕了十几个响头,额头见血。
  言邑叹了口气:「朱大人先起来吧,眼下一切以洪区之事为重,你这件事以后再说,接下去切莫再犯错了。」说完转向费潜光道:「这次是工科哪位大人发回的批文?难道不知道事有轻重缓急?这种过错一个月后再行弥补也行,为什么要千里追回朱大人的批文,并将户部划拨的银两调回?难道这一万两比百姓的性命更重要?」他冷冷看着费潜光。
  费潜光额头冒汗,喃喃着一时竟说不出话来,最后只说了一句:「是……是……李寂他……」
  言邑皱起了眉头,这个同样是新上任的官员颤抖如小鼠,令他望而不快。「李寂」二字勾起他一丝回忆,猛然想起来那正是月前被他踢入水潭的男子。
  那人应该也是第一次任职吧。
  言邑心中升起不悦:虽然那李寂无意中办了件正确的事,按昨晚上户部报上来的警讯,再过月余,国库就将全面告急。为了应付洪灾之后的各种事项,就算是一万两也十分重要。灾情处理耽误一晚上,比起户部就国库中剩余银两制订对地方扶助计划之事被耽搁,情况要轻微很多。但是,由于六部之间分别独立处理事务,互相不知晓各自的工作和情况,看来这次李寂不过是瞎猫碰到死老鼠罢了。
  单就工部的工作而言,最好的办法恰恰是照常规处理,等待一个月后再通过正当途径弥补,这是最节省人力物力的方法。这个李寂,偏偏却选择了最差劲的一种。
  冷冷看着两名官员,言邑挥了挥手:「朱庆善,之后你手中处理事项都需要经过侍郎刘正笃过目才能对下发布。你们下去吧。费潜光,叫李寂过来。」对于征战而言,最头痛的就是带了一批新兵,个个都对战争是什么懵懂不知。朱庆善或许是因为事务太忙而犯了粗心之过,费潜光却不懂得管理部下,而李寂则不知起码的处事衡量之道。
  虽然对今年新作官的李寂而言太过不公平了一点,但非常时刻,每个人都要以最强的能力应付突如其来的事项。
  李寂奉诏入宫时,宫殿内的檀香已经燃上了,厚重质感的香气氤氲着,有种神秘的感觉。
  檀香有宁神安定之效……不知为什么,李寂忽然想到了这一点。
  这么想的时候,李寂已经见到了帝王。
  坐在殿上的皇帝见他进来,放下了手里的批文,李寂眼尖,发现那一份正是他昨晚上发回重审的批文。
  行礼,奉命起身,眼观鼻鼻观心,李寂不太明白为什么会走进这个地方。
  然后就听到皇帝的声音从檀香中慢慢刺穿出来:「李寂,为什么要将这份枇文发还给朱大人?按惯例不是可以等一个月的么?」
  李寂再度有些不解,小心翼翼道:「禀皇上,臣已经将理由知会给督给事中费潜光大人处,他未禀报皇上么?」
  言邑一愣,刚费潜光光顾着颤抖了,什么话都没说,自然也没为李寂辩白。想了想,他再度问道:「费大人没有提起,你可以现在说了。」
  李寂想了想,说道:「虽然按照正常程序而言是这样没错,不过目前正是多事之秋,多等一个月,可能带来太大的损失。」
  言邑皱起了眉:「怎么说?」
  李寂忍不住想要抬头,这不是明知故问么?「那个……户部那边只怕已快告急了罢?现在的情况下,户部的预算不能出一点问题。」说到这里的时候,眼角不小心瞄到皇帝讶异的脸,李寂闭上了嘴。他说错了什么?
  言邑忍不住又问:「你又怎么知道户部告急?户部有谁提起过么?」看来这一次要罚的不只工部的人。
  「没有……只不过臣参看历年工部的卷宗,猜想的。」李寂眉头皱得更紧:有什么问题么?
  「历年卷宗?」言邑猛然想起,早些时日工部呈上来的历年卷宗,最后写着由眼前这个人誊抄。就是那一次么?「你如何猜想的?」
  李寂有些无措:「那个……臣以为不利月余,国库将告急……」然后他再度闭上了嘴。皇帝的脸色有些许改变。
  言邑慢慢说道:「正是因此,你宁可追回批文,也不将这件事拖过一月,是么?」
  李寂跪了下来:「是,这是臣胡乱猜想的,若有不妥,请皇上降罪。」
  言邑坐在椅上,隔着厚重的檀香烟雾看着脚下那个男人,挥了挥手:「算了,你且去吧。这件事做得不错,以后也需如此用心才好。」
  李寂磕头,告退。
  一直到回到工部,李寂才被费潜光拉到一旁。督给事中大人一脸慌张:「皇上叫你说了啥?」
  「没什么,只不过问了一下昨天的事。」李寂含糊其辞。
  费潜光拉着他的手道:「你没把之前跟我说的户部那些事说出来吧?朝廷里很忌讳官员干涉其他部的事。」
  李寂瞪大眼睛看着费潜光:「你不早说!」
  当晚上,李寂失眠了:不会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理由被流放啊什么的吧?那未免也太不值得了!
  那时,言邑又翻出了李寂的批文看了一遍:真看不出来,这家伙倒是出奇的细心呢。
  可用之材。
  李寂再度朝光辉的仕途奋力迈进。
  十月中,洪灾终于过去了。
  李寂家的几位大人们也终于姗姗来迟。
  是的,你还记不记得周伯阿北阿南小青小红?跋涉一个多月后,他们终于顺利抵达京师。听说路上帮助了三位老人两个小孩四位女子外加五位伤残人士……总而言之,这几位沿途渡人不倦,为洪灾之后人们的家园重建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李寂随后搬出了原来居住的小院,在城东购了一处小小的宅院,算是正式落了户。这也是李寂终于死心在皇城扎根的证据之一。
  从小看着李寂长大的周伯一见到少爷的面,当即涕泪纵横,直说着「原以为这把老骨头是再也见不到少爷的面了」,一边说一边把眼泪鼻涕擦在他少主人的身上。
  李寂无语问天。不过要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个面容冷漠的男子的双手正在微微颤抖。
  一切看起来有着新的希望。
  美好的生活似乎正在拉开序幕。
  十月底,聿州传来消息,瘟疫悄悄地流行着。在州官刚能反应过来的时候,聿州下属某县某乡就因瘟疫死了十余人。当地县官迅速封锁了该乡。
  如同秋天掉落的第一片叶子,意味着冷冷的萧瑟就在背后,接下来的半个月里,此次遭了洪灾的六个州中有五个报上有疫病。
  光明来得那么短,相反倒是黑夜来得那么快。
  李寂晚上回家,周伯还在守候,见他来了才放心地笑着:「少爷回来了?我已经备好热水,少爷可以洗漱了。」
  忘了告诉大家了,洪灾刚过去那会儿,皇上赐银百两,并龙口一开赞其「谨省智慧」,李寂升任为正七品督给事中。从那一天起,李寂在工部的地位又稍稍往上升了那么一升,更可贵的是,李寂大人从此天天能见到皇帝陛下,汇报有关事宜。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何况皇帝陛下钦点?从此刻开始李寂大人官运看来将要亨通。所有人包括侍郎大人见了他没有一个不面带微笑的。也正是因此,李寂晚上回家的时候一拖再拖,从之前闲闲无事午时就能等着吃晚饭,发展到今日的晚上只能回家泡泡脚,囫囵滚进被子里就呼噜噜睡去的惨况。
  李寂叫苦不迭,不过每到此时,严肃的周伯都会适时以忧天悯人的神色在旁边插话曰:「大丈夫当以己力报天下,少爷如今能为天下百姓分担疾苦,真让老朽高兴。少爷居然能在短短几月中从无品到正七品,实在是太了不起了。」
  一边说着,一边露出死而死矣的安慰表情。
  ……
  望着周伯一脸的严肃和期待,李寂乖乖地把「屁」这等粗鲁的话语缩了回去:虽然他明知周伯并不是那么忧国忧民的人,但是他也明白,周伯真的很希望自己飞黄腾达。
  话说回来,在朝当官的哪个不想着自己步步高升?如李寂这般的异类也算是出格的。
  李寂忍不住呵欠连天,一边朝厢房走去,一边问周伯:「今天家里有没有来信?」
  周伯呈上书信一封,李寂的眼睛顿时亮了,剩下半个呵欠急急吞回肚中,拆信展开看,是熟悉的笔迹。
  还没看到内容,李寂已经笑弯了眉眼。周伯微微摇着头,带着微微宠溺的眼光替他的少爷关上了门。
  寂哥如晤:
  入秋了,北方是不是渐冷了?寂哥如今飘零在外,一切当心,冷时多添衣,平时多添饭。要是你有什么差池,下次我问了周伯可要骂你的。
  我这边挺好的,母亲也在安心调养,这几天身子好些了,只不过时常惦记着你,念叨着你呢。你也知道,我娘她把你看作自己儿子一般,你上次的那封信她都让我读了好几遍了。真是拿她没办法。我们这里都好,你不用挂念。
  这几日又忙了吧?我听闻各地都有疫病传闻,不少乡亲都闻之色变,还好楚大人勤政爱民,又体贴下情,每天派人追察各地消息。上次好像还不知哪里弄了不少药石,据说能预防疫病。楚大人还请了不少大夫为一些之前受伤的乡亲看病,所以我们这儿应该没什么大问题。我们这儿都忙成一团乱,京城就更忙了吧?
  寂哥你千万要小心身体啊……
  另外,乡里近来有些流言,让我很是不安……
  算了,就说到这里了。
  寂哥,听说京城有好的水粉胭脂,你能不能托差役大哥帮我带点?我们这儿一下子什么都没有呢。
  勿念。
  小渐字
  李寂合上了信,深深皱起了眉头。
  小渐最后的几句话让他很有些不放心,早些就担心洪灾之后善后最难,看来现在已经有些苗头了。
  各地物资缺乏明显非常严重。小渐如今在县令的府中,居然也买不到水粉,何况布衣平民?而小渐欲言而止的所谓「流言」,让他的心蒙上了一层灰影。
  乱世民心乱,稍稍一点变动就能动摇本已危难的国家。然而此刻的陈,是再经不起一次雪上加霜了。纵使言邑再能耐,也只不过是个人而已。陈再富裕,也经不起重重人祸和天灾了。
  只希望时事平平安安的,莫要再往更糟的方向流转。
  李寂把信收了起来,再次哀叹,若自己只是个小百姓,这种事情便不需要操心了。如今背了个「官」的龟壳,反而步履艰难。
  话说回来了,李寂你若真是个小百姓,只怕早在乱世中到处遇到危机了吧?
  这样想着,李寂露出了苦笑。
  不得,我幸,得之,我命,如此而已。
  当时,从南方诸受灾的州县开始,一条流言慢慢传遍全国各地:当今皇帝杀侄夺位,天理难容。正是因为言邑不是真命天子,老天才会大怒,降下罪过来要天下担当。
  百姓遭难,全都是因为言邑的关系。
  真正的多事之秋,在所有人都精疲力竭的时候慢慢来临。
第四章
    言邑看着摺子,慢慢皱起了眉头。
  灯光照着他的眼眉,有着浓浓的杀意。站在下首的李承贺低下头,突然升起了惧意。
  天生的王者,令人不敢仰视的人物,这就是言邑。
  但是这种杀气,他只在战争中见过,自从新皇即位以来就从来没有领教过了。到底那摺子里写了些什么,居然让一向淡定的君王露出了这样的表情。
  「崩」的一声,那淡黄封皮的摺子被掷到了地上。言邑倏地站了起来,来来回回地在殿中踱着步。
  所有的人都屏声静气,言邑听着那些小心翼翼的呼吸声,眼冲越来越冷。
  夺位弑真龙?真真可笑,当初言谦掌权之时,那些人是什么样的嘴脸?只不过半年时间,他已经从原来的拯救者变成了乱臣贼子,天下之民,个个愚笨有如目无珠心无思。
  他厌烦地看着地上的褶子,深深吸了一口气后,捡了起来。早就该知道没有什么是可以指望的,这世界唯一可靠的就是自己的手掌罢了。不是早已预料到洪水之后的善后比抗洪更难么?不过这些许小的流言罢了,有什么可以心浮气躁的?
  这样想着,言邑重又坐了下来,想了想之后在摺子上拟了朱批。
  某日午后,李寂难得清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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