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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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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糊的双眼用力睁开一看,原来是奶奶和母亲由于过度的悲伤,哭丧着脸得晕死了过去,众人慌了手脚,有人用手掐奶奶和母亲的人中,有人咬奶奶和母亲的脚后跟,经过一翻折腾奶奶和母亲总算喘过一中气来。
一阵痛不欲生撕心裂肺的悲嚎之后,还是父亲的几个生前好友上前劝导着奶奶和母亲:“家里就徜徉剩下你们两个大人了,你们要有个三长两短,孩子们都还没有长大成人,怎么办呀?再说哭也不能把死去的人哭活呀?”好说歹说奶奶和母亲才算勉强止住了哭声。我们几个孩子见大人不哭了我们也由放声大哭变成了低声抽咽。
等奶奶和母亲停止了哭泣,父亲的生前友好就找到奶奶、母亲、哥哥以及本家的几位叔叔商量父亲的后事,奶奶和母亲坚持要第二天出殡,可其它人一再要坚持当天下午出殡,理由很简单,来了这么多客人粮食吃完了,客人走了活着的人怎么办吃什么,那时一个人一年的口粮才只有三百四十斤,动不动就是吃了上顿愁下顿,哪能经得起这么多客人折腾呀。最后还是心直口快的陈三叔作主了:“现在是活人要紧,总不能为了尽一点对死者的怀念,去饿死活着的人吧,出殡的时间就在今天下午吧。”说罢又回过头来询问站在他身边的我的哥哥:“你爹死了,你弟弟小很多事就该你作主,你说吧。”
哥哥听了陈三叔的话后,扑嗵一声跪在母亲面前:“二妈呀,就依了三叔吧,要怪只能怪侄儿无能,求求你和奶奶为了还没成人的弟弟妹妹答应了吧。”哥哥哭我们也跟着哭,奶奶和母亲不得不含着眼泪点了点头。
下午,天空阴云密布,萧瑟的秋风漫卷着片片落叶一个劲儿地呜咽着,骨子里透露出一股股肃煞的气氛。送葬的队伍艰难地跋涉在山间小道上。父亲的葬礼十分简单,没有花圈,没有唢呐,有的只是亲朋好友送来吊唁父亲的几个挽幛在苦苦地经受着秋风的摇曳,那一阵阵撕心裂肺的袞号是为父亲送葬的唯一的挽歌。我和哥哥头顶白色孝布,肩背白色的纤布在众人的搀扶走在灵柩的前面,为父亲披麻戴孝,一天的袞号我和哥哥的嗓子都已经嘶哑,一路上我们沉闷的啜泣着,想着从今往后我们再也听不到父亲的教诲,再也见不到父亲的尊颜,这个本来就已经风雨飘摇的家从此没有了主心骨,我在心里一声声质问:“苍天啊,为什么不幸总在我的身上降临?天下之大,为什么总找不到我家的一点安身立命之处呀?”
父亲下葬了,母亲带着我们几个儿女和哥哥久久地跪在父亲的墓前,一个个哭得惊天恸地,泪水早已沾湿了我们的衣衫,我们用眼泪和辛酸送别着父亲,亲友们看着我们失去亲人的悲状,想到父亲英年早逝,想到我们全家经历的非人待遇没有一个不流下同情的泪水,整个葬礼是在泪水中进行,在泪水中结束
十六、一家之主
    三天之后的早上,按照我们这里的风俗习惯,要为父亲复山了,也就是到父亲的坟上烧纸磕头,少不了又是一阵哀号,又是一场悲戚。结束之后,哥哥把我叫到他的跟前含着眼泪对我说:“你虽然还小,可你是这个家唯一的一个男人,要象个男人的样子,要帮二妈支撑这个家,要为二妈分忧解难,我也要回去了,每天晚饭后我就过来给你们做伴,别担心我会尽到哥哥的责任的,有困难就吭声。”
听了了哥哥的话,望一眼瘦弱矮小的母亲,我似乎感到我已经长大成人了,那时大姐虽然已经有二十三岁了,但她为人忠厚老实,体力劳动到很能为母亲分担,操心的事就不是精明强干了,奶奶已经年迈只能做一此力所能及的家务劳动,实际上父亲过去当干部多在外少在家,浇菜园、挑吃水、砍烧柴等家务重活都是母亲大包大揽。后来不当干部了又被接踵而至的无休止批斗摧残得弱不禁风,母亲依然如故承担重荷。现在父亲撒手西去,母亲不仅要承受超负荷的体力劳动,而且还要经受心理和精神上的摧残,不过我相信母亲会固守传统美德以顽强的毅力支撑起这个已经风雨飘摇的家。可是单靠母亲一个人独木难撑呀,我应当责无旁贷的尽最大努力为母亲助一臂之力,想到这里我十分坚定地对母亲说:“妈,别怕,我已经不小了,在哥哥的支持什么困难我们都不会吓倒的,我相信总有天亮的时候。”我这样说既是对母亲的安慰,也是对哥哥的表态。
母亲听了我和哥哥的对话,心里得到了一丝安慰:“不怕,我什么都不怕,你们兄弟俩是我的希望,再苦再累我也会把你们带大,保证不让你们拖油瓶,蹲别人的门楼。”母亲的脸上表现出坚定、刚毅、勿容置疑的神色。说罢又转向哥哥:“文:别人家自留地里的麦子都已经种上了,你爹已经走了,麦子不能和种呀,过一会你就教我学会犁田耙田撒种子吧,总不能年年请人吧?”
那个年代田地都是生产队集体耕作,政策规定一家按人口多少划给一点自留地,一般一家大约三分地算作弥补口粮的不足,所以自留地是不能不种的,而且还要努力种好。这个时候母亲提出这个要求足以证明母亲要把这个家撑起来的坚强决心。哥哥听到母亲的这个要求,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望着母亲毫不犹豫地说到:“二妈,这根本就不是妇道人家做的事,说什么我也不能让你学这个,要不然人家会笑话我,你放心只要弟弟一天不长大,我就一天不丢手,一会我就去种麦子。”
“不行,你已经几天没有回家了,你也有家,也要生活,现在靠工分吃饭,不能再耽搁了,再说天长日久总不是个办法,要相信你的二妈会学会的……”母亲坚持着。
看着母亲和哥哥的僵持,听着母亲和哥哥的对话,我心里不由得对母亲和哥哥产生了由衷的敬意,为了这个家,为了我们这几个还没有成人的孩子,母亲和哥哥都在勇敢地站出来挑起生存生活的重担,没有半点私心,我还有什么理由袖手旁观呢?于是我悄悄地不志不响地溜出去找到队长要求把队里的牛和犁用一下。我知道队长和父亲一向不和,对我家从来是冷若冰霜,但是人在矮檐下不能不低头,还是硬着头皮去找了他。不知是忽然良心发现,还是想看看我究竟有多大能耐,听了我的来意竟然满口答应了。
没有惊动母亲和哥哥,我扛着犁牵着牛来到我家的自留地里,由于个子矮力气小,又是第一次套牛犁田,牛死活不听使唤怎么也套不上,好象那个不通人性的畜生也一欺负我这个苦命的半大小子。也许是初生牛犊不畏虎,心想说什么我也要把牛套上,有几次都被牛抵了个人仰马翻。倒了——起来再套,再套——再被抵倒,我没有眼泪没有妥协,眼泪早已哭干,妥协没有生路。
正在我无可奈何的时候,母亲和哥哥赶不上来了,母亲见我浑身是土,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我就知道你是偷偷跑来犁田了,你以为这是闹到玩的呀,幸亏你牵的是俩条温驯的牛,要不,不把你抵死也会把你抵残,都怪你爸为什么要早早地撇下我们母子不管呀”一边说一边往下掉着泪珠。
哥哥一下子从我手中夺着鞭子和牛绳,我说什么也不松手,苦苦地哀求着哥哥:“你教我吧,我不小了,这条路迟早是要我自己走的,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母亲去做一个女人不能做的事呀,那样要我干什么?”
“好吧,我教你。有你这么懂事的弟弟,这个家我放心了,爹在九泉之下也放心了。”哥哥被我的执着和孝顺感动了,开始手把手地教我套牛、犁田、耙田、撒种,就这样年仅十七岁的我就正式成了一名种田手。
大丧之后,所有的亲朋好友都走了,哥哥教我学着把自留地里的麦子种下后也走了,只有奶奶、母亲带着我们五个儿女相依为命。白天还好过一点,繁重的劳动加上山村农夫朴素庸俗的打情骂俏夹杂着粗犷的欢歌笑语还能使我们暂时的减轻些许悲伤。到了晚上,奶奶就一脸凄地带着三个妹妹坐在大门口等着我们收工回来,母亲总是一放下劳动工具就又披着月光顶着星星去浇菜园、种菜地,常常是泪水和着汗水伴随母亲熬到深夜。母亲干到什么时候,我们就等到什么时候,因为母亲是我们的一家之主。
好不容易熬到了那年的腊月,别人家都忙着杀年猪,别看那时生活紧张,一般家庭到了春节不管大小总还是要杀头年猪的,一家老小就是盼着过年杀头猪好见点浑腥,改善一下生活。象我们这样的家庭能把活生活维持下去,母亲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使尽了浑身解数,至于杀年猪对我家来说无异于天方夜潭,那一年我们到处挖野菜扯猪草前后卖过两头一百多斤的肉猪,那都用于给父亲治病了。现在看到别人家杀年猪,我和姐姐虽然有些羡慕但还能设身处地的为母亲着想,三个还不太懂事的妹妹往往有些经不住那喷香的肉味的诱惑,看到别人家杀年猪总免不了眼巴巴地看着母亲,尤其是四妹——那时她才九岁——常常吵着要吃猪肉,每当这时母亲就心如刀绞,忍不住暗自抹泪。隔壁的幺姑妈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她家的杀年猪那天,送来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猪肉,当时正是吃中饭的时候,母亲赶忙迎上去:“幺姐姐,这怎么得了老吃你们的,你这份情我们什么时候能还呀?”
“快别这么说,一个人一生总有一段苦日子,孩子们长大了就会好的。”幺姑妈安慰着母亲。
奶奶也是千感谢万感谢:“侄女呀,我们这家多亏了你呀,这年头除了你同村的还有谁会同情我们这一家孤儿寡母,要不是你我的这些孙儿孙女们今年怎么能闻到肉腥味了。”奶奶说着眼眶已经湿润了。幺姑妈见奶奶又要伤心落泪引起一家人的不快,连忙安慰了几句就离开了。
母亲端过那碗肉分发给我们,并故意多分了一点奶奶,她自己一点也没留,奶奶连忙把自己的放在母亲碗里:“孩子呀,一家人数你最累,你的心我人生领了,我成天吃闲饭,什么也不能做,还要你养活,这还是你吃吧。”
“妈,快别说了,你儿子走了,我没本事让你老人家跟着受罪了,孝敬老人是我应该的,可是我们今年实在是没办法呀,明年说什么我也要让一家老小过个象样的年……”母亲一边说一边背着我们擦眼泪。我和姐姐见奶奶和母亲互相含泪推让着本来就不多的一点点猪肉,也不忍再吃下去,又把分给自己的那点看着就想流口水的猪肉让给妹妹们。一家人就这样在互相推让中吃完了幺姑妈送来的一碗猪肉,这不是简单的推让,是血浓于水的亲情,是对美好生活的企盼。尽管很凄凉,但也渗透着相依为命的温馨。
那年春节前哥哥和亲朋们可怜我们,还是送来了一些猪肝肉之类的年货,姨妈还为妹妹们一人做了一套新衣服,让我们度过了父亲死后的第一个春节。伴随着春节的钟声,我也成了十八岁小伙子,理所当然的应当挑起家庭重担了。尽管母亲还不愿过早地把一家之主这副千斤重担压在我的肩上,但是我在内心深处告诫自己: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该象个男子汉样勇敢地起家的的责任。
那时全国各地席卷着割资本主义尾巴的狂风暴雨,尤其是已经凋弊不堪的农村更是走在运动的前列,饲养鸡鸭这些农民赖以资助家用的几千年的传统也被当作资本主义尾巴彻底割掉了。为了生存,生活在桐柏生活的人们不得不把唯一的希望寄托在自己的肩膀上,起早贪黑地砍柴、卖柴以贴补家用。
十八岁的我不顾母亲的反对,和许多人一样,干上了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砍柴卖柴的营生。砍柴要走二三十里的山路,卖柴也要到二十里之外的集镇上,还要挣工分,能做到砍柴卖柴农活三不误,不得不面向青天赊月色。
那天鸡叫三遍我就跟着本家的二叔叔动身到山里去砍柴,借着月光我们砍了一挑柴往回走。天快亮的时候,突然下起了大雾,蒙蒙胧胧的月光被弥漫的大雾笼罩得一干二净,两脚完全是凭着印象一步一步地向前挪动着。雾越下越大,饥饿、困乏、已使人疲惫不堪,路越来越难走,肩上的担子也感到越来越重。走过叫溜石板的地方我重重地摔了一跤。
说是溜石板,真是名不虚传。它是夹在两山之间的一条小河沟,经过常年累月的山洪奔泻冲刷,无情的卷走了岩石上的泥土,只剩下一块面积足有几百个平方米大的花岗岩赤裸裸的光溜溜的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岩上是一个不大也不深清澈见底的小水潭,潭底仍是那块岩石的延伸,岩下是一个足有四五丈高的悬崖峭壁。大雨滂沱之时,漫山遍野的混浊的雨水挟持泥土象脱缰的野马无所顾及地奔泻,形成一道蔚为壮观的飞流瀑布。即使是久旱无雨小河沟里也仍然汇聚着汩汩山泉,形成潺潺泉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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