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泣血紫绮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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泣血紫绮琴-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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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中立背手站在落地窗前,没有说话。安娜用俄语问:“是她吗?”
“是她,是她,衡山云中子,24年了。”林中立的眼圈红了,“她的女儿也这么大了。”
安娜温柔地拥着丈夫宽阔的后背,把脸帖上去:“这就是缘分啊,这个女孩子长得一定很像她的母亲。”
林中立感激地转身搂住了妻子,深情地说:“安娜,谢谢你。”
8
1927年5月24日,驻长沙的中共第三十五军第三十三团团长许克祥叛变,许多共产党员和革命群众遭到了迫害,史称马日事变。
作为参加过中共在上海召开的第四次代表大会的民主人氏、当时的中共湖南省委执委,林中立被迫在革命同志的掩护下离开了长沙。面对当时危急的形势,他没有来得及向父母告别,更没有来得及向他的未婚妻王燕儿告别,转移到广州。
同年十二月,震惊中外的广州起义失败,党安排身受重伤的林中立取道日本前往苏联医治。
苏联的春天,美丽的黑海之滨,旖旎的海滨风光却无法抚慰林中立心中的郁闷和孤独。
他照例靠在海滨的法国梧桐下,看着天空发呆。夕阳照在他的身上,将他挺拔魁梧的身形笼上了一层金边。他只顾想着自己的心事,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照例有一位蓝眼睛的姑娘在看她,她就是安娜。
安娜是莫斯科美术学院的学生,她喜欢在有太阳的傍晚来海滨写生,因为她喜欢夕阳,血红的一轮红日在高楼和群山间挣扎,那种绝望的美丽动人心魄。在某一天的黄昏,她发现了一个英俊的中国青年,她着迷于青年眉宇间那种来自灵魂的专注和忧郁,于是她打开了随身带着的画架。
咖啡馆,林中立看着打着雨伞匆匆来往着的人们,面前的咖啡已经凉透了。
迎面走来一个个子高挑的女孩,女孩金黄的卷发湿淋淋的,大衣的肩膀和袖子也湿透了。
女孩径直向他走过来,微笑着放下怀里抱着的一叠纸:“你好,我可以坐以下吗?”
林中立只好点头:“当然可以。”
“我认识你,忧郁的王子。”安娜说,“不请我喝杯咖啡吗?”说完不等林中立回答,招手对侍者说:“两杯咖啡,加牛奶。”
安娜继续说:“我看到你每天都去海滨看风景,你在思念一个人,是一个东方女子。”
林中立扬起眉毛笑了:“你是女巫么?”
“除了没有骑扫帚以外,基本算,因为我的祖先是吉卜赛人。”安娜调皮地答道。
美丽聪慧的苏联女子安娜,就这样理直气壮地闯入了林中立的生活。
黑海之滨的傍晚,从此多了两个年轻人的身影。
与其说安娜像一个女巫,不如说她更象一朵解语花,从不会在不该讲话的时候多讲一句,甚至她会知道林中立下一句想说什么。安娜的热情和善解人意令林中立感动而又不安,所以他常常在安娜眉飞色舞的时候想起燕儿柔顺美丽的眼睛,然后就黯然神伤。
“林,我爱你。”相识以近两年的安娜,终于还是先说出了这句话。
“安娜,对不起,我有爱人,她在中国。”
安娜沉默着,然后认真地说:“你现在不能回去,等你回去她已经结婚了你怎么办?”
“中国人讲究承诺,安娜你不懂的。”
安娜大声地吼了起来:“我懂的,你想为她守着,这样可以显示你的爱情有多么高尚!”
她惊讶地发现,林中立的眼睛里有两行泪流了下来:“燕儿等了我5年,她从16岁和我订婚,我却忙着上学忙着革命,婚期一拖再拖,现在她连我是生是死都不知道,你知道一个中国女子没过门死了丈夫就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她将永远被人看不起,会被人骂作克夫的丧门星。”说到这里,林中立已经是语不成声了。
王燕儿出嫁了。
整个王家坳的族人们都大大地松了口气,可怜王家坳最漂亮贤淑的姑娘,未婚夫定婚5年却不成亲,然后干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了,这对于21岁的王家小姐乃至整个王氏家族,是一件多么奇耻大辱的事情啊。
职业媒婆三喜娘,经过重重寻访,终于访得她姑婆家有个远房表侄杨士杰,28岁死了老婆。杨家在长沙城也算得上书香门第了,祖上八百年来还出过一任将军两个进士。虽说是做个填房,好歹没有儿女,何况还是明媒正娶。所以,王念祖王老爷虽然没有当场表态,却在当夜命令夫人王余氏提了丰厚的礼品到了三喜家。
王燕儿面对父亲的叱骂和三喜娘的花言巧语都是一言不发,她却是最见不得母亲王余氏的哭闹。新婚当日,她不哭也不笑,只是紧紧地纂着林中立送给他的那片本来是用来装饰琴额的龙凤玉石。
日子过得如同流水一般的惊人,1930年9月,中共六届三中全会在上海召开,林中立在苏联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激动得抱着安娜痛哭了一场,然后丢下了深爱他的安娜毅然回国。
次年2月,安娜逃离家庭,直身追随他来到中国。当时的林中立已经知道了王燕儿已为人妻的消息,面对这个执着痴情的苏联女子,林中立终于决定接受她的爱,并于1931年春天在家乡衡阳举行了一场从未有过的异国婚礼。
1938年,林中立应著名教育家蔡元培先生的邀请,带着苏联妻子安娜和十四岁的女儿林月到天津大学任教中国历史,1945年来到北平担任北平音乐学院的校长。
当林中立发现杨素心长相气质都酷似王燕儿的时候,安娜就在他的身边。安娜从丈夫的表情上,立刻就意识到那个让她丈夫梦萦魂牵的女人已经从幕后走到台前.
第三章1-4节
    第三章
音有奇特处,乃在呤逗间,指下取这。当如千岩竞秀,尤壑争流,令人流连不尽,应接不暇。至於章句顿挫,曲折之际,尤不可轻易草草放过,定有一段情结。又如山随人面转,字字摹神,方知奇妙。
――明&;#8226;龙阳子<<琴声十六法>>
1
杨素心的大学生活过得美丽而又充实,战争和政治,丝毫也没能带她的心里留下阴影,可是这一切都弥补不了她对母亲的思念。
在她的记忆中,童年里的父亲和蔼而又亲切,三十岁的杨士杰中年得女,被父母捧得如同掌上明珠。
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也许是因为姨娘李惠的到来,亦或是姨娘生下的两个弟弟,也许最主要的是鸦片。父亲变了,他不再大声地唱着戏词让小素心骑在脖子上玩高马了,也不再给母亲和她买好看的衣料和香甜的糖果了。
父亲只会在过足了烟瘾之后来母亲的房间里坐一坐,然后母亲就会低声地哭泣,然后父亲不耐烦地骂上几句,偶尔还会打上两巴掌,再然后必定是母亲大声地叫父亲“滚出去。”
小素心惊恐万状地趴在门槛上往里看,在被父亲绊到了然后挨两巴掌之后,她总是在父亲来到她和母亲住的小院的时候,躲得如同惊弓之鸟。
其实让小素心最痛苦的并不是父亲,而是姨娘的两个儿子。他们永远有玩不尽的花样和掏不尽的雀鸟毛虫,每次都要把小素心吓得哇哇大哭才罢手。到后来小素心连哭都不敢哭了,因为她一哭,奶奶就会在里屋骂,骂的内容之丰富令人叹为观止。
直到去年夏天父亲要拿祖屋的房契去换鸦片来过瘾的时候起,奶奶和姨娘才开始真正恐慌了起来。经过她们俩一番紧急的磋商,最后决定由奶奶来和母亲说,将十八岁的杨素心嫁给茶商李万的儿子,以便搭上李家的万贯家财。这样不仅可以保住祖屋,更为杨士杰的烟资找到了后盾,说不定以后杨家两个少爷还可以跟着大舅子跑跑码头做生意。
半辈子温柔和善的母亲,这次却是真的被激怒了。她披头散发,手里举着菜刀恶狠狠地说:“谁愿意谁去卖,我的女儿不卖!”
李家的那个儿子是人尽皆知的浪子,仗着自己有几分聪明,仗着自家有几分产业。弄大了东门刘家闺女的肚子,刘家姑娘上吊死在了李家大院门前的槐树上,最后刘家还吃了个敲诈的罪名。
离家往北平上学的钱,是母亲变卖了她那经过父亲多年的扫荡之后仅存的一点首饰。
动身的前一夜,母女两个说了一夜的话。
从母亲无奈而又温和的眼神里,杨素心感觉到的却是深刻的坚韧。
母亲说:“女子的命,要自己掌握。当命运压到你的头上,企图让你喘不过气的时候,你就要学会忍。就像大风地里麦子,柔软成熟的麦子往往可以躲过大风的摧残,因为它们懂得弯腰。”
丁一和她的感情,她很珍惜,可是她不知道该如何去顺从。所以,每次她坚决地反对她不同意的事情的时候,她总是忽视了丁一的惊讶和意外,似乎她天生就该是一个柔和而且坚韧的人。
2
林校长对杨素心十分的关心,这引起了丁一的猜忌和林月的不满。其实杨素心明白,那是一个长者对自己逝去的岁月的念惜,更是一个同乡对家乡的怀念。说不清楚到底是为什么,对于这个和蔼而又威严的校长,她很自然地会生出一种晚辈对长辈的敬爱。
林月和叶洪生的感情时好时坏,经常会莫名其妙地一齐就把矛头对准了杨素心。据林放的观察,是因为林月嫉妒杨素心,叶洪生暗恋杨素心,而林校长又过分关心他的这个小同乡。听完林放机关枪一般笃定的分析,杨素心不以为然地笑了。
学校里加设了古琴专业课程,杨素心的母亲为她抄的那本《琴学内外篇》让学校特聘来的古琴专家张牧老教授吃惊不小,于是他开始特别注意这个美丽聪慧却沉默寡言的女学生了。
杨素心的学业越来越忙,民乐科的同学都戏称她为“民乐科的太阳花”,因为杨素心的温柔和聪明,更因为她的美貌和智慧。
丁一和杨素心的爱情进入了冷水泡茶的阶段,直到有一天,林校长和杨素心在校园里散步,丁一突然冒出来一言不发,拉起杨素心就走的时候,林校长才意识到自己对杨素心也许真的不该这样热心了。林校长觉得,他和王燕儿的感情已经成为了过去,如今各自都有着聪明美丽的女儿和温馨幸福的家庭,该承担的该追悔的就让自己和王燕儿各自去承担,不该再去打扰儿女们的生活了。
1948年5月4日,北平音乐学院举行了盛大的庆祝活动,著名爱国民主人氏林中立在庆祝会上发言,学生们的爱国热情空前高涨,建校X年的北平音乐学院开始了真正意义上的教育革命。
暑假马上就要来临了,面对一片火热的革命形势,北平音乐学院的师生们都激动不已。
林月和叶洪生准备前往华北解放区支援教育事业,他们劝丁一和杨素心也去。杨素心却不以为然,她想回去看望离开了大半年的母亲。
林月和叶洪生走了,林放回江苏老家过暑假去了,丁一留在了学校主持留校同学们的工作,杨素心独自上路回了长沙。
3
家依旧是那个家,而今显得有些破败的祖屋张着深黑的门洞,显示着曾经有过的辉煌。父亲依旧沉醉在烟腾雾饶里逍遥着,两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依旧整天游手好闲,只是家里女眷们的首饰又少了很多,连姨娘戴了近20年的翡翠耳环都不见她戴了。
母亲听到杨素心回来了,却没有出门迎接。杨素心走进后院母亲的卧室,母亲正盘腿坐在佛龛下数念珠。母亲微闭的双眼又增加了许多鱼尾纹,以前一被发现就让杨素心细心拔掉的白发,如今是再也拔不尽了。
倒是奶奶为了杨素心的回来着实忙碌了一番,奶奶老了,当年那叉腰大骂的气魄似乎也寻不见了,变成了喋喋不休的唠叨。
素心怜惜地看着奶奶摇摆着小脚忙进忙出,这时候姨娘进来了:“哟,大小姐回家了呀,怎么样?没钓个金龟婿回来么?”素心不吭声,一转身就往外走。
姨娘拖着腔调大声地说着:“他奶奶您听说了没有,昨天李家娶儿媳妇办了六十桌,连县长都去了哩。不象我们家的陪钱货,花那么多钱上什么鬼学,到了连个女婿都钓不回来。”奶奶训斥着:“你小声点,李家娶的个什么货你还不清楚么?我们家素心像她娘,心气重哩,到底我生的儿子才是个败家货。”
素心百无聊赖地数着窗前那盆常青果的叶子,母亲进来了。母亲手里还是拿着一副念珠。
“素心,在想心事呢?”
只要能看见母亲的笑容,素心就可以忘记一切的烦恼:“妈妈,我想回学校去。”
母亲放下念珠,在窗下的琴凳上坐了下来,定了定弦音,清声甫起,竟如绵绵细雨。杨素心听得呆住了,琴声乍然激越起来,仿佛是暴风雨突然席卷起千层怒涛,风雨雷电混成一片,掀天动地,震撼人心。杨素心的呼吸都快要窒息的时候,琴声渐渐转回了宁静,仿佛云消雾散,继而空山鸟语,而后寂然无声。
杨素心足足呆了五分钟,母亲的声音惊醒了她:“素心,刚才这曲子名叫《观沧海》,你要记住,世间万事都是充满了变数的,认准了的就不要犹豫,错过了也不要后悔,一切都是数。”
杨素心困惑地看着母亲微笑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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