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间化成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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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间化成灰烬-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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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到了晚上,朱莎带着弟弟摸黑到了这两家,见门就跪下,未语泪先流,把正在吃饭的两家人吓得半死,赶紧要拉他们起来。姐弟俩长跪不起,痛哭流涕,哀求两位叔叔辈的长辈要给自己作主,替朱家出庭作证,将庸医王春生绳之以法,否则在地下的母亲死不瞑目。 
两家人都是亲眼见过朱莎母亲死后,朱家姐弟俩哭得死去活来的惨状的,也知道因为告状,朱老师被文教组清退,也当不成老师了,这些都是王春生背后下的黑手。两位叔叔还没有说话,婶婶已经心软得跟着一起哭,一边哭一边催促:“死人,还等什么?赶快答应啊!这么可怜,没妈的日子可怎么办哟!”两位叔叔于是点头答应出庭,朱莎和弟弟感激涕零,又连连磕了几个头后才离开。 
由于有了证人和证物,再加上李洋父亲的过问,法院开庭后,根据国务院1987年颁布的《医疗事故处理办法》中的规定,认定王春生所造成的事故为一级医疗事故,根据第二十二条和第二十四条的规定,判处王春生有期徒刑两年,一次性经济赔偿两万八千元。 
王春生被捕以后,王家人拒不执行审判中规定的赔偿,于是,李洋父亲又教朱莎申请了强制执行。强制执行那天,万人空巷,很多人心里都产生了同一个想法:“朱家的这个女儿不简单。” 
注:1987年颁布的《医疗事故处理办法》中对赔偿数目规定得比较少,而且也没有明确造成一级医疗事故的直接责任人的具体刑期。   
第11章   
 乡里妹子进城来 
带着母亲留下的浅灰绿的皮箱和父亲给她的三千五百块钱,朱莎独自一人挤上了开往北京的火车。大姑的大女儿美玉在市里的一家饭店做服务员,她是朱莎的大表姐,又是唯一一个在市里上班的人,于是买火车票的事就交给了她。 
父亲已经仔细研究过朱莎的《入学须知》,知道只要拿着录取通知书去火车站就可以买到半价火车票,但当他把录取通知书辗转交到大表姐手里时,还是忧心忡忡,生怕出现意外,为此他在电话里反复叮嘱美玉,让她千万千万不要把通知书搞丢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他说话的语气郑重得好像不是在托人买火车票,而是在交付朱莎的终身。 
买票的事定好之后,父亲又拿出三百块钱叫朱莎去县里买个皮箱,挑两身好点的衣裳,特别是棉袄,一定要买件厚的,能保暖的,他听说北方的冬季既漫长又寒冷,没有厚棉袄想必会很难熬。 
父亲想得很长远,但朱莎不肯去,说是皮箱用母亲留下的那一只就很好,厚棉袄也早就有了,美玉表姐送了她一件,样子也不难看,还很新,其他的衣服也不用买,自己都有,带上就行了。一边说着,朱莎一边踩着凳子去拿柜子顶上放着的那只灰绿色的皮箱,把里面的东西腾出来,然后把自己收拾好的东西放进去。 
那只皮箱是二十年前母亲的陪嫁之一,论年头比朱莎的年龄还要大,当时虽然是最流行的款式,但过了这么多年早就老旧不堪,箱子侧边的两个金属弹簧扣锁也早就坏掉了一个,怎么扣也扣不上了,只能在一旁歪歪斜斜地答拉着,实在有碍观瞻,朱莎叫朱虎修了几次都修不好,索性让他拿着螺丝刀把这个扣锁撬开卸了下来。皮箱里只装着几件简单的家常衣服和一件大红的棉袄,另外就是一些毛巾、牙刷、香皂、面霜等零零碎碎的小东西。棉袄因为是折叠着的,看不出到底好不好,只从外表上看,似乎还有八成新。 
父亲盯着那堆东西发了一会儿呆,然后一反常态,执意要朱莎再去买几件新衣服和一些自己喜欢的东西,镇上别的女孩子有的东西朱莎也得有。父亲的态度无比的认真和执拗。但朱莎不想去,虽然在强制执行的当天王家就送来了一万六千块钱的赔偿,但只要想到这是朱莎母亲用生命换来的钱,三个人就内心隐痛,谁也不忍心将它花掉。 
一万六只是赔偿的一部分,但李洋的父亲告诉朱莎,并不是申请了强制执行就能拿到所有的赔偿款,王春生已经入狱,看王家目前的情况,一时半会儿也拿不出更多的钱了,再执行下去难度很大,而朱家还要在这里继续生活下去,也不宜将矛盾过分激化。所以,他的意思是拿到一点算一点,其他的以后再说。 
朱家姐弟只要能将罪魁祸首送去坐牢就已经满足了心愿,至于赔偿,他们并没有想太多,毕竟,不论王家陪多少钱都已经换不回朱莎母亲的性命,又何必非要让他们倾家荡产呢?关键时刻,朱莎父亲得饶人处且饶人的理论又一次发挥了作用。 
一万六的赔偿款送到父亲手里时,还要扣除诉讼和强制执行费等杂七杂八的费用,只剩下了一万三千多块。朱家老小面对赔偿,百感交集,父亲当天就带着姐弟俩去了母亲坟上,将法院判决书和强制执行结果烧给地下的朱莎母亲看。时隔两月,父女三人都已经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心里虽还照旧悲伤,但已经不会轻易地流泪大哭了。 
父亲照旧坐在坟边一言不发,看着姐弟俩跪在坟前忙碌地摆香烛,烧纸钱,默默地想心事,神情无比的哀伤和忧郁。朱莎看着父亲,内心凄楚。她原先并不清楚父母的感情有多深,总觉得他们像普通的农村夫妻一样,也会为钱和各种琐事吵架,也会互相抱怨和指责,生气了,父亲也会大吼,母亲也会跑回娘家一去就几天不回来,然后父亲也会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再去把她接回来。平淡的生活让朱莎忘了原本父母的结合也是以爱的名义进行的,在当时也是盛传一时的佳话。现在看到父亲这样子,朱莎不禁愧疚自己先前对他的隐约的失望和怨恨。 
上完坟回来,吃完了饭,看看时间还早,父亲又旧事重提,让朱莎去买些东西。朱莎的弟弟朱虎已经考上了高中,未来还有三年要用钱的日子,而父亲已经失去了工作,只要一想到这些,朱莎就无论如何也不肯再在自己身上花钱,她想尽可能地把钱留给父亲和弟弟。 
见朱莎不肯去,父亲差点生气了:“叫你去你就去,都要到大城市上学了连件好衣裳都没有,同学都该瞧不起你了。快去,别磨磨蹭蹭的,叫上你的好朋友和你一起去,挑些自己心爱的东西都买上。还有,上次我听你小姑抱怨说,美兰现在洗脸都用上什么奶了,一天洗好几遍,你也去买一瓶去。” 
朱莎听到最后都笑了:“爸爸,是洗面奶。” 
父亲还是唠唠叨叨地说她:“反正是你们女孩喜欢的东西,我不信我女儿就会不喜欢。我知道你想替爸爸省钱,但这和平时不一样,该买的就得买上,到了学校不要去占别人的便宜。” 
朱莎听了只得拿了钱去叫江秀霞一起坐车去县城采购。江秀霞本来不想去,因为她的录取通知书迟迟不下来,她在家等得心急如焚,又想去复读又不甘心,成天失魂落魄地发呆,她父母急得不得了,生怕她憋出毛病来,看到朱莎来邀她一起去县城,赶快就给了钱推着她出门了,临行前还一再地让朱莎在路上好好开导开导她。 
朱莎和江秀霞两人坐着中巴车到了县里,在县城最大的商场逛了逛,虽然也看中几件衣服但只一问价就没敢再继续问下去,最后逛了半天什么也没买,一人买了个发卡就转身去了旁边的衣服市场。在市场里,两人总算可以从容地问问价、摸摸衣服料子,再讨论讨论砍砍价了。 
两人在这里逛了一会儿就卓有成效,一人买了一身衣服,都只花了四五十块钱。江秀霞买的是牛仔大摆长裙,朱莎买的是连身的碎花素色长裙,有泡泡袖,长及小腿,背后是一个大蝴蝶结。县城里的女孩都这么穿,朱莎看着觉得好就也买了一条。买了东西后两人都很高兴,再接再励又杀回了商场,把一瓶标价为18块的洗面奶买了下来,然后两人像做贼一样抱着东西就跳上了回镇上的车,整个县城之旅算上来回的车费和中午吃面条的钱,总共也只花了不到80,两人已经心满意足,感觉像过节一样。 
中巴车先到的是江秀霞的家,她下了车和朱莎挥挥手就走了。朱莎一个人带着东西最后才下车,回到家已经快到吃晚饭的时间了。 
朱莎进了门之后才发现小姑也来了,正在帮父亲做晚饭,看到朱莎回来,有丝不自然的神色。朱莎没在意,和她打个招呼就进了自己的小屋,把东西放在自己的小床上,然后进了厨房去帮忙。 
吃饭的时候,小姑不停地问长问短,又把送给朱莎一些东西指给她看。朱莎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好像堂屋的桌上堆着不少东西,里面的一双红皮鞋和两件高领毛衣都很眼熟,是美兰和美华两位表姐曾经穿过的,不过朱莎还是很领情,很高兴地谢了小姑,把东西搬回自己的小屋去了。 
吃完晚饭,小姑就走了。朱莎和弟弟两人收拾桌子,父亲去了二婶家找永强哥说什么事去了。朱莎一边在昏黄的电灯下洗碗筷,一边看着朱虎拉长着个脸在擦桌子,就成心逗他:“怎么啦?看我去县城没带你去就生气了?瞧你那嘴巴撅得都可以挂油壶了。” 
朱虎气恼地把抹布放下:“姐!你要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你也会生气的!还说我呢!” 
朱莎听着话里有话就连忙放下碗问:“发生了什么事?我怎么不知道?” 
朱虎说:“爸爸不让告诉你,怕你回来生气。” 
朱莎拉过弟弟问:“我不生气,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你又和别人打架了?王春生他老婆又来闹了?还是菜地的菜又被人偷走了?” 
朱虎不满地说:“你就会问些没要紧的事,不是这些,是小姑,她今天来朝爸爸借钱了,说天龙哥要结婚,女方家里要一万块钱彩礼,小姑拿不出来就让爸爸借五千块钱给她。” 
朱莎听了顿觉不妙:“爸爸答应借了没有?” 
朱虎偷看了她一眼,发觉她脸色铁青,小心翼翼地说:“答应了。” 
朱莎马上要跑出去找父亲,朱虎拉住了她:“姐,你别去,已经晚了,爸爸已经把钱给小姑了。” 
朱莎气得直骂弟弟:“你在家里干什么吃的?这么大的事现在才告诉我?”怪不得平时一毛不拔的小姑又是嘘寒问暖,又是送一堆东西呢,原来是有所求啊。天龙表哥要结婚也许是真的,但小姑拿不出钱来却未必是真的。朱莎的小姑有三个孩子,天龙表哥最大,在镇上开了个修理铺,专门修摩托车,生意好像还不错;下面的美兰和美华两个女孩都在深圳打工,定期就有钱汇回来,小姑怎么会连五千块钱都拿不出来?摆明了就是见钱眼开,想拿朱家的钱来办自家的事。 
想到这五千块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拿回来,朱莎顿时觉得万念俱灰,坐在凳子上气得要大骂,却又不知道该骂谁,一时又后悔自己不该今天去了县城,以致小姑的阴谋得逞。 
朱虎在旁边看了心惊肉跳,生怕姐姐一个不高兴就把气撒到自己头上来,一边把姐姐扔下的碗接着洗,一边小声地说:“爸爸也真是的,以前我们要朝小姑借点钱当学费她都不肯给,现在小姑一张嘴就是五千……” 
朱莎烦躁地打断了他:“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用?当时你怎么不说?” 
朱虎懊恼地说:“当时我哪儿敢啊?我想说什么都没人肯听,不像你,你一说话大家都听你的,我一说话大家都把我当小孩。我刚说了几句话,爸爸就让我别多嘴把我轰出来了。” 
朱莎看了他一眼,没精打采地说:“这也怪不得你。你本来就是小孩子。算了,千算万算不如天算,本想留着钱给你上高中用,以后就不用到了开学还到处借钱,没想到,爸爸这么快就把钱借给了小姑。爸爸怎么这么糊涂?” 
姐弟俩在家里长吁短叹,父亲回来,两人虽然神色有异,但最终还是没有向父亲追究。钱已经借出去了,父亲想必心里也不好受,再追究这个还有什么意义呢?不是让大家的难受更雪上加霜吗? 
注:2007年以前各地的强制执行收费没有统一标准,有的是被执行人交,有的是申请人交,有的交得多,有的交得少,看各地的规定。2007年4月1日以后才有了统一的规定。   
第12章   
 第一次亲密接触 
以后的时间一飞而逝,很快就是姐弟俩开学的日子。 
先是朱虎背着书包,骑着破车去高中报到。朱虎在七月中的时候就收到了县一中的录取通知书。一中是本县最好的高中,升学率有60%以上,上了一中,最不济也能考上个大专。朱虎收到了一中的录取通知书,朱莎和父亲都很高兴,但朱虎自己不愿意去,找了好多借口,一会儿说他不习惯和别人住在一起,怕相处不来;一会儿又说一中外面全是游戏厅和台球室,怕自己意志薄弱管不住自己老去玩影响学习等等。 
这些原因表面听着都冠冕堂皇,但朱家三人其实心里都清楚,朱虎不去上一中,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因为钱。县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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