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冷血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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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冷血热- 第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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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或者另有许多对他不利的因素。

一个因素是他们是中国人,再一个是要给自己留条后路,不想把坏事做绝。宝清县三人班伪自卫团文书戴焕章,是3军4师32团副官,为抗联收集情报,购买东西,32团团长李明顺也常来常往,伪团总王贞什么都知道,还挺帮忙。可像张传福那样让他反正,参加抗联,想都别想。他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与人方便,自己方便。”

这种人物,这种心态,在与抗联订立协议的各色敌伪武装中,是比较普遍的。

但是,以上只是问题的一个方面,而且只是其中较少的部分。

许多老人说,天气暖和了,树叶关门了,咱们的好日子来了,伪军、伪自卫团对你也格外客气了。树叶落了,老天爷变脸了,秋冬季“讨伐”要开始了,许多人也变脸了。有什么事找到他们,就推三阻四起来。待到1938年后抗联进入困难时期,包括一些所谓“外白内红”的甲长也日趋反动,见到抗联别说不告密,不打你就不错了。

道理很简单,他们是敌人。

他们是中国人,有时也会表现出点中国人的良心。可是,要他们在国家、民族与个人利益之间进行选择,他们最终会选择自己。不然,抗联与伪军进行了那么多的战斗,有时还是很激烈的战斗,以及东边道“独立大讨伐”,就难以解释了。

“抗日反满不并提”,是从关内的“抗日反蒋不并提”演绎过来的。蒋介石反共、剿共,可他是抗日的。“满洲国”是个什么东西?是日寇一手制造出来的怪胎,溥仪是大汉奸,“满”军被老百姓称做“汉奸队”、“走狗军”。如此演绎,岂不是牛唇对上了马嘴?

“中代信”说“不应把满军与日军同样当敌人看待”——这话应改作“不应把满军与日军当做同样的敌人看待”。因为他们确有区别,不大一样,并不像当时的一幅宣传画画的,一个日军和一个伪军拥抱在一起,上面写着“日满两军亲如一体”。

真理再向前迈一步就是谬误。“中国人不打中国人”这个口号,曾被人视为没有阶级性,是向前迈了一步。而从伪军与日军确有不同,到“不应把满军与日军同样当敌人看待”,再到“抗日反满不并提”,迈出去的可就不止一步了。

在省执委扩大会上,赵尚志不能不对“抗日反满不并提”痛加驳斥——它对于抗联造成的危害,虽然不像劝群众归大屯那样大,却也是个涉及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战略问题呀。

赵尚志激烈抨击的另一个问题,是“等待大事变”。

我们是处在紧迫关头,残酷的斗争着,工作着,积蓄保存进步和发展着,促进和造成一切有把握的胜利条件,而绝不是和平等待,消极退守,以为大的事变来,东北民族革命自然就成功,大事变不来,民族革命就算完了的一切错误观念,而产生目前最危险的右倾路线或曲解国际路线,认为目前是准备大事变的时期,不是领导紧迫斗争的时期。

以上是珠汤联席会议决议草案中的文字。而在此之后,北满临时省委和赵尚志等人批驳“等待大事变”,以及“抗日反满不并提”和劝群众归大屯的言论,比这更精练、更深刻,因为都是写给某人、某单位的信件,就不引录了。

“打”字当头的赵尚志,一向反对消极避战,“老熊蹲仓”,坐吃山空,怎能容忍“等待大事变”?

问题是“王康信”中说的,是“我们的策略现时不是将所有的反日力量‘孤注一掷’,而是要更大的准备群众,积蓄力量,保存和发展游击队的实力,培养大批军事干部,以作为准备将来更大战争和更大事变的基础”,是“准备大事变”,而非“等待大事变”。“准备”是磨刀擦枪,整军备战,一旦号角吹响,就跃出堑壕,发起攻击,与“等待”不是同一概念。那么,赵尚志和北满临时省委,为什么要批评“等待大事变”呢?

“王康信”是装在暖壶的夹层里,由交通员从海参崴交通站送到吉东特委的。当晚李范五复写6份,1份送往满洲省委,其余送到所属县委和4军、5军。珠河中心县委接到后,冯仲云让于保合刻写油印100多份,分送各县委和3军。

有老人说,会不会是复写、刻印时弄错了,把“准备”写成了“等待”?或者几个字油印得不清楚,顺着上下文意思一溜,就溜出个“等待”?不然,赵尚志怎么就认准了这两个字?有这个必要吗?随“王康信”一道发下来的还有个通知,告诉大家王明、康生是什么人。赵尚志若是故意把“准备”曲解成“等待”,那不是太岁头上动土吗?况且,他对“王康信”总体上是肯定呀?

那时的信件,经常是坐在树底下写完了,交给通讯员就带走了。丢字落字错别字,字迹潦草看不清,有信封装错的,有缺页的,有途中淋雨、过河弄湿了,模糊不清的。晚上露营,衣服烧了,信也烧了,烧大了就废了,就根据那些残缺不全的文字猜吧、溜吧。

以上只是猜测,可以定论的,是有人确是在“等待”。这种情况在当年的文件中是不难见到的,连关东宪兵司令部也说某某部队“其行动却最为消沉”(请读者理解,就不注释了)。而在“王康信”指示不要孤注一掷,要积蓄力量,准备更大事变后,一些人等待得好像更心安理得了。连批评北满不执行“中代信”是“妄加曲解,故作误会”的人,后来也说“必须排除那些无根据的再等更大事变的机会主义的观点”。

在赵尚志的心目中,“准备”也不仅仅是磨刀擦枪,等到大事变到来再跃出堑壕,而是现在就要主动、积极地作战,向敌人统治薄弱地带突击。他没有说出“我们也是大事变的促成者”这样的话,他是用行动说的。

“大事变”这3个字,对于终年在山林僻壤游击的抗联官兵,已是够费解的了。问题还在于“我们的策略现时不是将所有的反日力量‘孤注一掷’”,究竟有没有、有多少针对性?即便认为七七事变爆发是大事变到来了的人,也没有孤注一掷,拼命一战。老熊蹲仓般等待着的,倒有人在。赵尚志和北满临时省委,则认为七七事变还不是大事变。赵尚志的“打”字当头,3军、3路军的远征,更是与孤注一掷风马牛不相及。

“曲解”两个字频繁出现的第一个高峰,是在贯彻执行“1·26”指示信期间,杨靖宇、赵尚志、李延禄、周保中等人,都曾被批评为“曲解”统一战线为“上层勾结”。而珠汤联席会议后,则是吉东和北满互相指责对方“曲解”这个,“曲解”那个。再后来,这个是不是帽子的东西,就逐渐归结、集中到赵尚志的头上了。

“我们的领袖王明同志”

王明,原名陈绍禹,字露清。他有许多笔名、化名和俄译化名,“王明”是1931年在苏联担任中共中央驻共产国际代表后使用的名字。

1904年,王明生于安徽省六安县金家寨镇。父亲陈嘉渭在镇子里开个小店,经营竹木。土地革命时期,担任六安县六区反帝大同盟主席和赤色互济会主席,国民党占领金家寨后,还组织群众给红军送盐送鞋。王明是家中长子,弟弟妹妹都是党员,先后参加革命,小妹妹还参加了长征。

王明聪明,六岁读书,八岁即能写对联卖钱,补贴家用。十六岁考入省立第三甲种农业学校,又考入武昌商科大学,并开始接受进步思想。前面介绍了本书许多人物在五卅运动中的作为。或者投身其间,或者置身事外,或者逆潮流而动,这是那个时代的青年学生都要作出的选择。王明表现积极,并在同年秋天入团入党,从此开始了职业革命家生涯。

使王明命运发生重大转折的,是随后到莫斯科中山大学学习,并受到副校长米夫的青睐。中国留学生精英济济,而王明半年内对俄语即能说会读,列宁、斯大林的一些经典语录张口即来。在二十五岁的没到过中国的副校长心目中,这个聪颖、俊秀的二十二岁中国青年,就有了种鹤立鸡群的感觉。王明当上中山大学学生公社主席是选举的,米夫的欣赏、信任和施加的影响,也是显然的。有了这个基点,再加上“阶级祖国”、共产国际这样居高临下的背景,王明后来平步青云也就不难理解了。其实,无论他在中共中央获取多么高的地位,在独具特色的中国革命斗争中,终其一生,也只能算个缺乏实践经验的难成大器的书生型人物。

回到本书,王明对东北抗战的重要贡献,是起草了“1·26”指示信、“王康信”和《八一宣言》。前者第一次提出在东北建立全民族的反帝统一战线的策略方针,纠正了“北方会议”的孤家寡人路线,使东北的抗日救国运动开始走向正轨,是一份里程碑式的文件。后者则向全国同胞提出停止内战、一致抗日,号召组织全中国统一的国防政府和抗日联军,并明确宣布“苏维埃政府和共产党愿意作成立这种国防政府的发起人”,“红军绝对首先加入联军,以尽抗日救国的天职”。这是中国共产党历史上一个非常重要的文件,为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提供了理论基础,并直接导致“一二·九”运动的爆发,从而掀起抗日救亡运动高潮。据说,毛泽东也赞扬了《八一宣言》。

北满临时省委执委会扩大会决议案中,认为“王康未有把每一个斗争运动问题都详细的更具体的指示”,这是苛求了。这样的文件即便不是没有的,也是极少的。任何文件都不能不受到各种各样的局限,连《八一宣言》也有缺点、不足,“1·26”指示信更是明显地拖着个“北方会议”的尾巴。我们今天看到的一些近乎完美的文件、著作,有的当年并不完全是那个样子。至于因为王明、康生后来变成了人所共知的那种人,就认为他们在娘胎里就不是好东西,做不出好事,否定他们的历史作用和功绩,更是站不住脚的、有害的。

但是,造成北满和吉东党的误会、分歧,并引发长达四年之久的亲者痛、仇者快的内争,这两个人是无论如何也脱离不了干系的。

半年多时间,上海中央局连续4次被破坏,主要领导人被捕叛变,杨光华等人又是这期间从上海调来的,王明、康生怀疑满洲省委也有问题,调杨光华等人去莫斯科,审查他们,应不为过。

准备成立南满、东满、吉东、松江4个省委,无疑也是正确的。实际上,之前的南满、东满、吉东3个特委,和北满的珠河、汤原两个中心县委,起的也是这样的作用。而成立4个小省委,显然更便于集中领导这四大游击战略区的抗战。

但是,撤销满洲省委,无论从哪方面说,都是没有道理的、错误的。

看看吉东所处的地理位置,就明白从莫斯科到海参崴,再到吉东,中央代表团通过这条线领导东北抗战是很便利的。但是,吉东特委也好,吉东省委也罢,都只能是转达中央代表团的指示,而不能取代满洲省委的地位。认为杨光华等人有问题,可以改组省委,杨靖宇、魏拯民都是省委委员,魏拯民应该是代理书记的非常合适的人选。如果认为经吉东再哈尔滨太远,浪费时间,贻误战机,满洲省委可以迁到吉东,或者干脆上队。实际上,满洲省委被撤销前后,一些地区的党组织已经陆续上队了。

问题的缘起,表面上看,似乎是因了误会和分歧。其实,各地斗争环境不同,领导人的思想、性格、作风也有差异,对于北方会议以来的方针、政策的理解也难免差异,行为方式自然也有差异,你可能左点,他可能右点。当不同风格的各军猬集下江,再加上经济利益的碰撞,误会和意见分歧、争论,也是自然的、难免的。

也就是说,即便吉东没说满洲省委有内奸,吉东没出叛徒,特委没被破坏,“吉特信”、“中代信”中,没有那样几处事关战略方针的明显的硬伤,后来的事情迟早也会发生的,问题大小而已。除非像南满那样,天各一方,互不接触。

1941年1月1日,《金日成、安吉、徐哲给王新林的报告——关于抗联第一路军情况和对问题的答复》中,第15个问题为:“对北满、吉东、及南满党委之互相关系以及领导意见之交换关系,总的对党委和领导人之分歧都是哪些问题?”回答是:“南满党委与吉东及北满党委长期没发生关系,因此也没发生过什么分歧的意见。”

1935年夏,日伪军疯狂“讨伐”珠河地区,“治标”、“治本”双管齐下,中心县委向满洲省委告急,省委又能怎么着?手中没有一兵一卒,又不可能从其他地区调兵增援。就是在平时,偌大的东北,只有个满洲省委,人手又少,一些事情也是鞭长莫及。东北没有南方大革命的经历,党员少,底子薄,每省一个省委也只能是空架子。况且,成立4个小省委领导4个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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