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百合》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一日百合- 第19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你也认为我有罪吧。”阳子又沮丧地趴下了。

“没有人认为你有罪,除了你自己。”乐俊拍拍她的肩。

“胡说!”

“先前咱已经冒昧地探访了景台辅,他显然十分牵挂你。”

“他……还好吧?”

“唷,这可不是你该问咱这外人的话。”

“乐俊,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所以丢下碧双珠就跑了吗?”

“对、对不起。”

“景台辅的身体还很衰弱,还不能过来安慰你。”

“安慰?我?”

“他对咱一共说了十句话,其中九句关于你。出出进进的每个人都在不厌其烦地对他重复说,阳子没事,阳子好得很,但他看到我,还是要追问你现在好不好,有没有人在照顾,需不需要帮助?我想这是因为按理,最应该陪在他身边的你一直不露面吧。”

“我、我……”

“咱陪你去探望他吧?”

“我、我、我……”

“手镯会变成刀,谁也想不到啊。没人怪你,景台辅都没怪你,你就别自责了。”

“我……”阳子的脸越涨越红。

“怎么啦?”

“我,我……”

“不管什么事,说出来;不管什么事,在咱面前,都可以说出来。”

“我不但没有自认有罪,还天天在想他的不是……我真可耻!”

阳子一把捂住了脸。

“傻瓜,这不就是因为你内心有愧嘛!不能面对自身的过错就只能让自己相信都是对方不好了,人都是这样的,还有人会为此失忆呢。”

乐俊没有学过心理学,说不出心理学的术语,但他就像心理学家一样洞悉人性。

“我……”

“你只要想开点就好。”

“我,我……”

“嗯?”

“如果我说那一瞬间我手上没有刀……只是因为刚巧没有刀呢?”

“咱不明白你的意思。”乐俊困惑地捋了捋胡子。 

“我是想说,就算我知道那不是手镯而是一把刀,那一瞬间我也会劈出去。”

“为什么?”乐俊的胡子翘了起来。

“我怕。”

“哦,咱也听说了,当时阳子正在积翠台小憩,看起来好像在做噩梦,景台辅想把你摇醒,所以伸手去扶你的肩膀,于是,噩梦状态中的你就被吓到了,对吧?你究竟做了什么梦啊?是被妖魔鬼怪追杀吗?你以为背后的景台辅是妖魔或刺客吗?” 

“不,我怕的就是景麒本人,所以他一来触碰我就……”

“咱能问问,景台辅具体有哪些不是吗?啊,要是不便说,咱就不说这个了。”

他还是那么敏锐,那么体谅人。

“乐俊……”

阳子都想哭了。

于是她抓紧他的手,细说从头。

“这样的做法,是非功过暂且不论,不管怎么说,都只是你梦里的景台辅在做啊,你不该迁怒真人。”乐俊清晰地提供了自己的看法。

“谁说是梦了!那是宝重展示的史实。”

“就算不是梦,是异变的宝重在作祟,也不好说那些景象就是史实吧。”

“确实,水刀的功能确实不稳定,映现的景象常常真伪莫辨。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那不是幻象……” 

“能给咱看看吗?那把刀。”

“不在我手上了,因为是捅伤景麒的凶器,所以被秋官府和冬官府联合扣押了。”

“咱没细看过那把刀,只好姑妄言之啦,阳子你就姑妄听之吧。上天恩赐的宝重按理不会有什么功能不稳之类的毛病,既然水刀的功能是预知未来再现往昔,就没理由幻象丛生。用妖魔克制才能稳定发挥功能,就更是天方夜谭了,这种论调简直会触怒上天呢!对了,你也深入研究过华胥华朵的悲剧吧?会不会,会不会是你们都把水刀的功能搞错了?” 

真相,就是自然界的客观之事;幻象,就是使用人的主观之心。

掌握客观千万事和了解自我的本心,也许正是水刀的双重功能。

“你的意思是,我所看到的只是我自己的想法,所以我才会感到那么可信那么合乎逻辑?”

“嗯,没错。”

水刀映现的是她潜意识里的观点吗?那么,她在潜意识里为什么会形成这种观点?是因为景麒献花扫墓的行为疑云重重引她猜忌,还是因为她在内心深处早已断定,只知道逃避政务与天职的舒觉不可能博学到懂禅让?

(待续)






、笼中的青鸟003


连逢三代短命王朝的巧国臣民,终于在三年前迎来了飘风之王。就像升山即位的历程一样,年轻的新王雷厉风行热火朝天地推行着新政,和庆建立新式邦交,正是新政的举措之一。

赤乐三年成形的大使馆计划,到了赤乐三十年,整个常世也仅有五个国家参与。而后虽有涟国芳国加入,恭却随着玉座换主废除了外务府。如今的供王据说是个高深莫测的人,供麒倒还是老样子。他一直没有得到王的赐字,也许这说明他始终没能和王建立起私情来。

微妙的是,如果说赐字真是王爱麒麟的表现,为什么以痴恋景麒闻名遐迩的予王偏偏没有为景麒赐字呢?

不曾及时体谅先王那份念亲恩的情怀,让景麒后悔莫及,但阳子怀疑先王并没有那么爱她的母亲,也许她只是下意识地寻觅终年幽怨的借口罢了。也许她也没那么爱景麒,她只是正好需要痴恋某个人,于是景麒稚拙的温柔触发了一片痴心。

真正的爱情应该趋向唯一,应该情有独钟非君莫属才对,但先王其实是人尽可夫的吧。先王想要的是家,是丈夫以及儿女……

也许,她不赐字给景麒的原因和阳子一样。

人类命名的常见情形有两种,一是父母给心爱的婴儿命名,一是主人给心爱的宠物命名。都是爱,意味可大不一样,而王和麒麟的情形显然更接近后者。既然先王对景麒持有仰视、倾慕的心态,阳子则热衷于平等待人,那么“赐字无能”也就顺理成章了。

“可惜夕晖身在远方……”

常常和乐俊愉快叙旧的阳子,也在考虑出使巧国兴建大使馆的人选。

乐俊将在庆留任四十年,这无疑是个天大的喜讯,不过阳子还不敢像祥琼那样自作多情,坚信他念着旧情才特地请命过来。夕晖的任期同样也是漫长的四十年,这一惯例和蓬莱的四年任免制真是相映成趣。如果不是创始人阳子强烈抗议,恐怕还会实行终身制呢。

在常世,官僚是否称职由王判断,王是否称职由民心判断,称职的王和官僚拿着仙籍不老不死,一直留任,直到不称职为止。这样一来,效率被提到最高,损耗被减到最低,不能说没有优越性。当然啦,也有异类,总有异类,譬如说延王尚隆,他就喜欢频繁的人事变动,以危害性相对较小的损耗来避免官僚恶习养成。阳子也曾试图效仿,结果……自然是毫无意外的一鼻子灰。

想到夕晖……

呵,想念铃。

好想好想。

铃不是大使也不是参赞,未必需要任满四十年,但没有过硬的理由,似乎没理由要她回来。那么,休假呢?外交官确实不至于连假期都没有,遗憾的是,出使邻邦的官吏能回庆度假,远在奏国的使节就只好望乡兴叹了。阳子只希望勤勉的夕晖别把假日都用到办公上,多陪铃出去走走玩玩。

是了,因为祥琼总是那副好事将近的表情,阳子也不由自主地相信浩瀚煞费苦心把夕晖弄到常世最富有的都城去,是为了给两人牵红线。但浩瀚也真是的,就不能把他俩弄得离娘家近一点嘛,关弓不也挺富裕嘛。

她有时会想,要是放飞青鸟找铃联络,就不用苦盼回信了。但她俩临别时约定了用毛笔和文言文通信,以便互相督促,共同进步。再说了,纯朴的铃向来不爱用奢侈品,需要银粒喂养的青鸟偏偏就是奢侈品。

阳子只好写信再寄信,然后眼巴巴地掰手指数着日子。

庆奏之间路途遥远,往返少说也要两个月,所以阳子总是不等回信过来就动笔写下一封。她想象着铃每隔几天就能收到一封,于是回一封,就这样两地传书,连绵不绝……

近来阳子也写得少了,因为婚后时间有点不够用,加上铃回信又不勤快,三五个月才来那么片言只语。

不过,阳子从来没有怀疑过两人的友情。新职位新场所压力大,铃在紧张的工作之余还要多学多问;或许她真的已经和夕晖恋爱了,难免重色轻友。总之,阳子不需要铃来解释什么。真正的朋友,哪需要什么解释。

********************

景麒的伤势复原得很慢,但总算也大致无碍了。他做人向来吹毛求疵,出点小事就爱喋喋不休,这回却一反常态的心胸宽大。在缠绵病榻被伤痛反复折磨的时候,不仅没半点怨言,若是有人不识趣地提起来,还会用他那一贯生硬的态度转移话题,甚至露骨地不答茬呢。

他似乎是不忍看阳子自责,更不忍看她为自身的过失陷入难堪。

所以不止一个好事者恭喜阳子说,夫妻情深,感人肺腑。哪怕她真是无心之失,他这番表现也足以感人肺腑了,何况阳子还不那么无辜。

她虽然在乐俊的劝导下回到了他身边,认真履行爱妻的义务,心头的疑云却从未消散过。

据说人类几乎不会有真正“虚”心追求真相的一刻,追求真相但往往满心成见。如果水刀的幻象真是“读心功能”而非“妖力作祟”,还真应该善加利用。

现在回想起来,那疑真疑幻的景象,的确是出现在她对景麒和先王的关系似介意又似不介意的微妙场合。她困了,也就是说,当时的她意志力松懈了。或许那只是她的梦,因为她困了;或许那是史实,因为她似乎有点介意两人的关系,想要窥探他对先王的心意;但是,既然她在清醒时落落大方不屑查问,宝重在她意志力松懈时趁虚而入,让她观赏她那不甚美观的本心(潜意识),也合乎逻辑。既可以理解为它在驯服地忠于职守,也可以理解为不驯服、不友善、不怀好意,不是吗?

如果全神贯注地喝令宝重展现先王的死因,结果会如何?按理来说,她会看到史实。不过宝重连变形与否都自主,只怕读心与否,展示史实与否,也只凭它的好恶来。

她对宝重的控制力下降了,这是事实。

乐俊再三叮嘱她要保密,她也感到整个事故的来龙去脉羞于启齿。不甚美观的猜忌心,被人知道,被景麒知道,不好。

也许他们知情后也不会产生过激反应,也许还会像乐俊一样表示理解耐心开导……但还是不好。因为他们的潜意识,也会由此产生不为人知的恶变吧。

事故之后,她和景麒的关系仍然一如从前。这得归功于他。和动摇不定举止失措的她相反,他一直很坚定,坚定地等待她不再迷惑。说他这是迟钝也好,刻板也好,呆滞也好,说他大智若愚也好,总之,事故发生了,却像没发生似的,就各方面而言,都是确凿无疑的利益最大化。

只是阳子的心情变得不那么愉快了,偶尔还会产生不堪重负的感觉。因为疑虑还在,疑云未消,她只是迫于利害关系,才配合他安之若素。

“景麒,我想我还是去看一下比较好……”

刚回广德殿坐镇,景麒就遇到了麻烦事。在他卧床休养的末期,瑛州与和州的边界有人聚众闹事,虽然已经着手处理,但越处理风波越大,竟然大有演变成动乱的趋势。第二山多发于三五十年间,赤乐王朝都将近六十年了,应该没关系了,但是,第二山的发端如果真是人寿将尽,以至于君王精神状态不安定的话,那么比平均登基年龄(四十五岁)小很多就登基的阳子,似乎要到执政八十年后才可高枕无忧。

总而言之,在天天过问,一连过问了十天之后,女王宣布要亲自去下界查看,群臣都不认为这是小题大做。

景麒一贯不随行,因为麒麟在下界有种种不便。现在他大伤初愈,自然更不会随行了。

于是繁忙的白天过后,夜深人静的时候,突然落单的女王辗转反侧,孤枕难眠。

已经习惯了,已经惯成必需品了……

被褥里的那个温暖的身体。

“早知道这样,带他一起来就好啦。”

动乱,称不上动乱,一场纠纷罢了,在女王驾临当天就悄然平息了。原来是有官吏意图不轨,借机生事夸大其辞。

因为不太了解瑛州的权力具体如何分布又有何纠葛,她决定和景麒商议后再行发落。

花了整整两天时间,她和随行人员才整理好相关卷宗,正要打包回宫的时候,却不无意外地看到了前来探望的金色身影。

“主上……”

“你来得正好!” 

“已经解决了吗?”景麒惊讶地问。 

“我正在发愁呢,怎么把人证带到云海上去。我觉得最好让你和他们面谈。” 

“好,我现在就可以和他们谈谈。”

“先看看这些吧。”

“嗯。”他从她手里接过卷宗,就地翻阅起来。

多留宿三两天,看来是必须的了。

(待续)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