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百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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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百合-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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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式在编人员十二名……”

“万幸的是未及开设领事馆……”

“主上,天规所限,我们不可派遣将士进入芳国境内,不得不以私人结伴的形式,身穿便衣,而非全副武装……”小司马的语声意味深长地停在了“非全副武装”处。

阳子不无懊恼地想到,如果事先与浩瀚等人充分沟通,即使最终意见不一,也不至于困窘至此。

近十年来,要事琐务都会在允许随意走动的各府例会中讨论成熟,再行提交,金銮殿上争执和僵持真是久违了。

和睦得久了,她竟淡忘了这帮官僚的真面目!不是奸狡圆滑,就是自命清高,表面一团和气,暗中各怀鬼胎,没一个好相与……

不过,说懊恼,也不是真懊恼,阳子当然知道自己不是个冒失鬼。小时候学校常常进行紧急避险的教育,据说在最初的二十四小时内着手营救,会让生还者的数量大大提升,而第三个二十四小时之后,再怎么营救都没多大希望了。

飞来报信的青鸟虽以迅捷著称,但第三个二十四小时眼看就要过去,心急如焚的阳子,只想争分夺秒。

“为了十二个人,要我们派出一百二十个人?”小司马朱槿强硬地问。

“我并没有打算派一百二十个人去送死!”

阳子非常识时务地把商旅一词从脑海中削除了。外务府的十二名官吏是浩瀚一手栽培的精英,连他们都见死不救的朱槿,压根就不会考虑流落在各地行踪不明的普通人。

“也未必能救出来。”浩瀚平静地补充道。

“你的意思是,让他们听天由命吗?”

“您错了,所谓使臣,就是在出人意料的逆境中都能奋斗不息、完成使命的臣子。从来就没有听天由命这回事,他们个个都是勇士,在出发前已有独当一面万事随机应变的觉悟,当然,在必要的时刻,也会不惜舍身……”

“景麒!”阳子把视线投向最后的希望。

“冢宰所言极是。”

“够了!”

“主……”

“够了!你真是让我太失望了!”

“主上,芳国固然不与我大庆接壤,但放任自流实非上策。如您所知,举世闻名的明君延王与奏国三太子,时常周游列国,素有胸怀天下之美誉,微臣愚见……抑或此亦强国秘诀。您何不在此委任重华草拟……”

满嘴酸腐腔的大司马总算是打了圆场。阳子一边纳闷,夏官府的最高领袖怎么一股腐儒味儿,一点武官的气质都没有;一边点头应允,就势下台。

调查、侦察、窥探和营救,勤勉过人的朱槿想必三天之内就能拟出像样的计划来付诸行动。

但是,有条不紊和老谋深算虽然是从政者的优点,却多少欠缺一点人情味。要救人,先开会,开完大会还要开小会,资深官僚的官僚主义作风,让阳子深感憋屈。

“我对你真是失望透顶!”

可以无所顾忌发火的对象,除了景麒还有谁?

“人命关天,我只是慎重地表达一己之见……”

“还以为至少你会帮我说话!”

“我想,无论您与我多亲近,我依然有权表达自己的见解。”景麒的神情有点僵。

“麒麟是仁的化身吧?”

因为是在卧房,因为没拿他当外人,所以才会乱发脾气。然而这一瞬间,那平板的语调僵硬的表情,还有见外——没错,见外,那见外的措词激怒了阳子。

“嗯?是。”

“外务府的精英命悬一线,别的人也就罢了,连你都反对我施以援手,请问你仁在哪里?极力主张见死不救的你究竟仁在哪里?”

凭良心说,景麒并没有极力主张……只是附和浩瀚的说辞而已。

厉声辩白或柔声劝慰,也许都能扭转目前的局势。但他无言以对地看着阳子,无言以对。

在阳子眼里,这种态度无异于不屑应对。

要办点事,这么难!不管是臣是君,在这里,要办成点事,就这么难!

阳子泄愤似地扯着外衣,好不容易才扯了下来,随即夺门而出。

景麒没挽留,也没劝阻。

摆脱繁复的华服绝对不是三五分钟就能成功的事,但他自始至终未发一言。

(待续)






、笼中的青鸟014


鬼鬼祟祟摸进马厩深处,摸索着驺虞的缰绳,摸着摸着,摸到了一只滑溜溜的手。就听哇的一声,手的主人和一身短打扮的阳子同时惊叫起来。

“祥、祥琼?”

“阳子……”

“你不是正在休病假吗?”

“听说你在金銮殿和群臣争执不休,我就想,也许你会离宫出走独闯蒲苏……”

“那你也不用收拾了细软在这里等我吧!”

与其说是抱怨,还不如说阳子的话语中充斥着欣慰和欢喜。她毫不犹豫地向挚友伸出手去,

“那么,还等什么?我们快走!”

“我等在这里,是为了阻止你。”祥琼摇头。

“胡说,你明明连细软都带上了!”

“我确实要回蒲苏去,我一个人。”

“啊?”

“如果庆的什么地方发生了什么,我会理解你,像铃那样义不容辞,和你携手出行……”

“你交朋友就是为了助人为乐吗?那么,拒绝接受我的帮助,是不是意味着你要剥夺我拿你当朋友的资格?”

“芳的祸事是我的事,此事众所周知,我一点也不怕麻烦侠肝义胆的朋友,但阳子不仅仅是朋友,还是庆国的王。如果阳子有什么闪失,不,就算阳子最终毫发无损,我也无颜面对曾经友善地收容我、给予我新生的庆国臣民了。”

“侠肝义胆,很好,我很喜欢这个词。但是祥琼,你可知我被王位束缚,心怀苦闷……”

“这是因为阳子国学成绩欠佳,不能理解成语的真意。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并不是仗剑千里快意恩仇。”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一瞬间,阳子有些迷茫,又似有所悟。

“得到天命坐上王位,正是千载难逢把侠义之心发扬光大到极致的良机。所以阳子,请你把握这一良机,请你务必、务必多保重。”祥琼脸上浮现出诀别的笑容。

“无论如何,你不能一个人去,那是送死!”

“我知道前途艰险有性命之忧,然而人生在世,有所不为,有所必为……”

“你已经入了庆籍,你根本就不是芳国人!我不去,你不许去!祥琼,算了,放下吧,过去了就过去了。痴缠的结果,只怕不是害人就是害己,只怕害人害己……”

“啊,主上!”

两个姑娘的争论中,突然插入了男性浑厚的语声。

“桓魋,你怎么也摸到这里来啦?”祥琼瞪大眼。

青辛向她扬一扬手里的包袱。

“喂,难道你也要出走?”阳子破罐破摔地问。

“主上,微臣兢兢业业这些年,您都看在眼里……”

“……嗯。”

“今天想破例告个假,请主上恩准。”

“噢!”

“可能回老家探个亲,也可能出国散散心,短则十天半月,长则一年半载……”

“要不,你陪祥琼回趟老家探个亲,就当散散心?”愁眉深锁到此刻的阳子,终于展颜一笑。

有青辛在,真好。

有智勇双全善解人意的青辛在,就算是吏治如山一般严峻的金波宫,也有热情的一线光。

“就知道您会来这一手,您休想得逞!”

气急败坏地冲进马厩的是一贯温文的冢宰。

“我只是在给朋友饯行。”阳子扬眉吐气地进行解释。

“饯行?”

看看祥琼,又看看青辛,浩瀚是何等玲珑剔透之人,立即恍然大悟。

“主上,在令人意想不到的方面,您成长了很多。不过微臣以为,比起学习打官腔,做官样文章,您更应该学习的是大局观。即便我们对芳国袖手旁观,甚至像大部分国家那样连旁观的精力都不屑消耗,庆会损失什么?损失的无非是十二位使臣和一些生意人,好吧,也许还有游客,仅此而已。而您眼下这番自以为是的巧安排,可能会让您失去挚友和庆国的栋梁之材。您设想过吗?如果青辛有个三长两短,您要怎么办!您认为目前的夏官府有谁可以统领由您直辖的禁军?您想品尝兵权旁落的滋味吗?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您对青辛的能力满怀信心,抑或青辛也有足够的自信,可惜决定成败的因素,除了能力,还有运势……”

“我打算让使令暗中照应……”

吃不准能否说服或压服,或者干脆瞒过景麒直接调遣使令的阳子……声音发虚,底气不足。

“冢宰,是青辛有点私事,恳请主上准假。”

浩瀚看了他一眼。

青辛顿时噤若寒蝉。

“至情至性或许是江湖人的美德,但您身为一国之君,必须具备国君的美德。千金之体,坐不垂堂,这样的古训请您铭记在心,此外,比麒麟还麒麟之仁,更是治国的大忌……”

“总之,我这就动身了,阳子,能不能把使令借给我?”祥琼沉声发问。

“不许去!”

比麒麟还麒麟之仁的指责,戳到了阳子的痛脚。所以她和浩瀚齐声大喝。

“呃……”

“祥琼姑娘,不生气,姑且与我……”青辛还想安慰美人。

“桓魋!我话还没说完。”

“……是,冢宰。”

“我懂,我先回官署去。在那里,一个人静一静。”完全无法违拗浩瀚的家伙,还能有什么指望。祥琼拍拍青辛坚实的背,以示同情。

“大局观!呵,你说得轻巧!说穿了,不就因为夕晖不在蒲苏……”阳子怒极反笑。

“微臣把夕晖调往奏国,并不是不忍他涉险,主上,您相信吗?”

浩瀚的眼神异常认真,阳子不由得点了点头。

“请您别再说这些孩子气的话了,虽然您表字为赤子……赤子之心固然可贵,但也该有长大成人的一天啊。祥琼姑娘,您也是,请您记住,我决不允许您看轻生死!我珍惜您的生命尤胜于己,您相信吗?”

他的眼神真的异常认真,所以不知道是否需要表示受宠若惊的祥琼,不得不点了点头。

——挚友之死,会在至情至性的景王心头留下伤痕。

——会在景王心头留下伤痕的事,浩瀚决不允许成真!

(待续)






、笼中的青鸟015


恭候殷勤备至的浩瀚为自己上茶时,朱槿一直在思索其中玄机。

与其说是出于礼节,还不如说是出于某些不成文的规矩,总之她不得不登门造访,请不知何故婉辞议席的冢宰拨冗指教。

如果浩瀚真对她的计划书提出异议,反倒会坏了那不成文的规矩。所以她走这一遭,双方都明白,意义仅在于合乎规矩。

也许回避令人难受的正题,品茗闲话一番就拉倒,是最好的选择。

浩瀚精通六艺并不出奇,不然岂非辜负了君子的盛名?就连草莽出身的朱槿,都得学起来装装门面呢。不过,不管怎么说,他施展出六艺之外的茶艺款待她,从选茶、备器、择水、取火、候汤到习茶,一丝不苟,让她枯坐这半晌,多少有点对牛弹琴。

“冢宰,青将军求见。”

噫的一声,浩瀚显出了微微吃惊的神色,但随即颔首。碧幽幽的香茗交到朱槿手上时,青辛也跟着书童进了茶舍。

这家伙居然送上门来挨训!朱槿想笑,但憋住了。

“我早就给过你忠告,桓魋,你对月溪过于热衷,有百害而无一利……”

浩瀚果然直斥其非。

多少年来,世人对月溪的品行总是争执不休,难以定论。在读书人中,则以恶评居多。

真正的问题,在于峯麟之死。

多么残忍,又全然无益。

——请理解芳国子民对您两次选择昏君的绝望之情。凶手说。

至于受害者,她什么也没说。

她似乎笑了笑,又似乎泫然欲泣。

总之,那一瞬间,沉默的她脸上浮现了一个表情。但歇斯底里的祥琼小公主没看清,所以事后也说不清。

无论是哭相还是笑容,都不重要。总之那是一个认可了那句话的、极度惨痛的表情。

但是,所谓的选择两代昏君,不都是天意吗?麒麟只是传达天意的媒介,换再多的媒介,天意仍是天意。又不是峯麟失职,有所误传。她何罪之有?谴责她进谏不力乃至助纣为虐?

可如你所知,麒麟原本就是无法违抗诏命也不具备治国才能的生物。明明暴君一死,峯麟就能恢复健康,迅速开始寻觅新王,对百姓来说,肯定比等候新麒麟结果、诞生、成长然后再选王好得多。

莽夫愚妇产生杀麒麟泄恨的念头,或许勉强说得通,但若称民意大多如此,就奇怪了。

更奇怪的是,月溪这位满腹经纶的贤臣,怎么会认同这一观点呢?既然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那么他就该劳心教导愚民分析利弊,不该摆出一副愚民代言人的做派来。

(最奇怪的是峯麟本人的态度,不是吗?)

青辛暗自嘀咕着。

身为麒麟,她不可能不了解麒麟的才能和主观意愿都对选王毫无影响力。就算月溪蠢血沸腾一时冲动,她也有责任主持大局,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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