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百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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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百合-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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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请您恕罪。”
与金发相映成趣的,则是僵硬的面部肌肉和僵硬的身姿。

“恕什么罪?”
“我明明切身体会过进言不足的危害性,却依然在必须告白的时候保持了缄默,请您宽恕我,请宽宏大量不计前嫌,与我重归于好。先王之死是出于她的自我选择,这种牺牲我固然心怀感激,但决非如我所愿……”
“很好,那么你能告诉我你恼羞成怒拂袖而去的理由吗?”阳子的脸,真的有点红。
“我是在和您怄气……气您对我胡乱猜疑,又坚信您会主动前来软语相求,正所谓恃宠生骄吧。若不是青将军来斥责我,一味沉浸在儿女私情中的我,只怕会误了国家大事。”

——儿女私情?
——这个词精准地戳中了阳子的心窝。

这家伙真会有儿女私情?
卑躬屈膝或情话绵绵,和不留情面的死刑一样,此一时彼一时,总之都是对国家有益。
也许只有祸国殃民才能考验出他的真意吧,遗憾的是以谦和仁厚享誉常世的景女王,还远远没有为爱痴狂到想拿政务充当爱情试金石的地步。

既然庆的传统是夫妇相敬如宾,面对俯首认罪却居心叵测的他,除了发扬这传统美德,阳子已别无选择。

“不,我也有错,我不该胡乱猜疑你……”
她铁青着脸,进行了礼节性的自我批评。

(待续)






、笼中的青鸟024


口说无凭因而无效,青辛清晰地意识到女王只是趁势摆出了和解的姿态。
青辛心里顿时充满了懊恼。

“请问,我现在是什么表情?”
出门之后,好像看透了青辛的心思似地,景麒的唇角向上牵了牵,低声相询。

“什么什么表情?”
“人脸的表情我一直拿捏不好,先王在我的床头日夜啼哭时,我也曾十分烦恼,因为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
“哦,现在,是哭。”
“噫?”景麒吃惊地抚着眼角。
“哦,是欲哭无泪。”青辛修正道。
“可我是想对您露出自嘲的笑容……”
“人的表情会随着心情的变动自然流露,您越是斟酌,表情就越是扭曲,不去想这个问题,反而就不成问题了。”
“受教了。”

“台辅……”
“嗯?”
“对不起!请您原谅我,我太莽撞太自以为是了!”
“……不碍事。”
景麒的状态显然和“不碍事”相去甚远。

“我包您与主上重修旧好,包在我身上了!您安心静候佳音就好,再也不必劳神烦忧。”
景麒不忍直斥他这是说大话,只好一声不吭。

“请容我护送您回府。”
“或许和敬卿比我更适合主上。”景麒拂开了青辛前来搀扶的手。
“没那回事。”
“我人都做不好,怎么做得好人类的丈夫。”
“主上可不是人类。”
“呵。”
“景女王的丈夫,我坚信只有景麒能够胜任。”
“唔?”
“台辅,您认为和敬卿为人如何?”

正在被他俩谈论的和敬卿,是巧国外务府的次官,目前滞留在庆的大使张清。

“他总是轻而易举就能让主上开怀大笑,祥琼姑娘也很喜欢他。他似乎有秘诀,和任何人都相处得不错……正如我和任何人都关系紧张。”
“任何人……您和我关系紧张吗?”
“我不知道。”

“您……”
因为青辛的话给人一种戛然而止的感觉,所以景麒静静地等着后半截。
“没什么,您多虑了,我只是想说您多虑了。”微微下垂的眼帘,耷拉下来的眼角,让那刚毅的面容看起来近乎忧伤,“您的人缘并没有那么差。”

“坦率点吧,告诉我和敬卿为什么不行?”
“主上与他产生摩擦时,如果我吼他,见鬼,你就不能想想庆的子民吗?一切都要以主上幸福为重!说不定他会回答说……庆的子民又关咱什么事。”
“他不是那种人,他心地善良,而且一点也不狭隘。”

那乡下口音实在是学得惟妙惟肖,试图绷紧脸维持礼节的景麒忍不住笑出了声。
霎时间,青辛嘴边转过无数个笑话……他想逗景麒笑下去,笑开怀,然而,最终还是正事占了上风。景麒屡屡流露出退位让贤自愧弗如之意,所以他一定要在这里把他稳住。景王已经动摇,所以决不能放任景麒动摇。

“和敬卿品性如何,其实不重要。”青辛淡淡地说。
“为什么?”
“反正,主上若是对他动了心,我就只能请他立刻从庆国消失啰。”轻描淡写的口气,像聊家常。
“万万不可!”景麒却一扫疲态声色俱厉。
“啊?”
“您的身上散发出不祥的气息,预示您有不得善……”景麒的眼神也严厉之极。
“看您都想到哪儿去了。”青辛哈哈一笑。
“这也是为您着想,我是为您着想。”
“行啦,都说了是您胡思乱想!”

麒麟有麒麟之仁,理所当然,天经地义,但青辛还是有点恼火。
不仅是因为景麒的窝囊和出言不逊。
这个为情敌求情的滥好人,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敏锐。
被看穿了根底的青辛,感觉很不舒服。

杀戮,确实是青辛解决难题的常备选项。这个往往最终被否决的选项,几乎总会在第一时间从他脑子里冒出来。这是因为他体内含有猛兽的基因,还是因为杀戮对于孔武有力的他来说,是最轻松最便捷的方法呢?

“对不起,我不该乱想乱说话。”景麒服软了。
“哼,我可不是那么容易说不碍事的人。”
“对、对不起!”
“道歉怎么够,要罚。”
“罚什么?”意识到青辛是想逗自己开心,景麒的语气也轻松了一点。
“先给您欠着,等我想好了再要。”
“先说好,您大可漫天要价,却不妨碍我就地还钱。”
“麒麟居然也这么精明!”
“青将军……”

异邦人会在气头上说庆的子民关我何事,但庆人也未必就一定牵挂庆的国家大事,否则就不会有官吏党同伐异横征暴敛了。不过,总有一些有识之士,德才兼备,将王朝兴衰视为头等大事。金波宫里就有不少这样的人,譬如景麒眼前这位青辛将军,不就是吗?

异邦人信不过,同僚同胞也信不过,难道他还信不过他自己?
景麒听说他与阳子私交甚厚,常常一起喝酒打猎,阳子几次彻夜不归,事后都被证实是跟他在外厮混……

“青将军,您喜欢主上吗?”
“如果一位君王要当我的妻子,那么,她是可爱还是面目可憎,对我来说就是个微不足道的问题了。”
“为什么?”
“德才兼备的人不会甘心成为王夫,甘之如饴的人,不是胸无大志就是居心叵测。哦,当然,您是例外。”

“为什么?”景麒困惑地问。
“台辅,可曾听说过翠微君梨耀?”
才国的史书上记载道,身在后宫的梨耀辅佐扶王斥责奸佞,遭到了权臣的嫉恨。王失道的初期,她因为斥责王而被冷落,后来住进了翠微洞。而疏远她的扶王不久就失去了玉座。

“新的政权建立时通常会处置先王的宠妃,但翠微君不仅保住了仙籍与爵位,还被砥尚和满朝文武奉为上宾。据说她仗着先王的宠爱干涉政事,却和寻常宠妃大不相同,远见卓识不逊于朝堂上的贤臣,也曾暗中协助高斗活动。因此备受尊崇也不足为奇。”
“那么,您听铃姑娘说过翠微君是什么样的人么?”
“心胸与做派都很难和那位慧眼如炬急流勇退的女中豪杰联系起来,似乎连姿色和风情都流于下乘。”

“为什么?”
“……为什么?”

“您认为是铃姑娘恶意诋毁了她吗?”
“不,铃姑娘是个老实人。”
“好吧,让我来告诉您原因吧,相由心生,要是我处在她的位置,嘴脸也不会比她好看多少。”
“您何出此言?”
“年幼时每逢玩伴嘲笑我身为半兽断无出头之日,又何必苦读诗书勤奋习武……我都会回敬说,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如果我壮志难酬不得不退入深宫或退隐于山水,只怕不出数年就会心态失衡。”

“我不明白您为什么必须远离朝政。”
“无论睿智还是愚蠢,磊落还是猥琐,忠义还是阴险,王的伴侣涉政注定对王朝有害无益,这是千万年来的历史所确立的真理。专宠多年的翠微君,若不是连朝野内外的忠臣义士、连她自己都深感王妃涉政不妥,又怎会允许事态恶化到自己被奸臣排挤以至于被王逐出凌云山?失宠的美人历来都是被打入冷宫或被迫自尽,哪有升为飞仙逍遥天下的美事?我认为被扶王疏远的翠微君,从来没有真正失过宠。”
“难道您是想说扶王自知大限已至,已无法力挽狂澜,遂以驱逐为名,送心爱的美人出了宫?”
“是。”
“可是,您虽有史实为据,却说不清其中缘由。”
“台辅,人心叵测,自我的心和别人的心一样,都不可能切实把握。”

一个人相信自己最英明、最正直,不见得是真英明真正直,更有可能是已陷入愚妄。
人有善恶两面,行善还是作恶,端看境遇造化。那么,成为专宠于王的枕边人,权势庞大鲜有制约,就无异于置身在作恶的温床了。
所以,青辛如果当上了王夫,出于大义,必然会选择退居深宫不问政事。就算他不想退,浩瀚也不容他不退。
志在天下的鸿鹄从此不得不困守在这名曰金波宫的囚笼内,只怕不是郁郁而终,就是丑态毕露吧。像翠微君那样刁难仆从,刻薄寡恩,在永恒的无聊和失落中虚度无尽的光阴……

——只有上天恩赐给庆的麒麟,才能与庆的王比翼齐飞。
——这是金波宫全体有识之士的共识。

(笼中的青鸟终)






、倾国001


庆史赤书曰,予青六年春,宰辅景麒失道,疾甚。尧天大火疫疠纷至。政不节,苞行,谗夫昌。民忧以歌曰:天将亡庆哉。五月上,王赴蓬山,准予退位。同月上,崩于蓬山,葬泉陵。享国六年,谥予王。予王崩,舒王立,伪自号景王,入尧天。国大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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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是黑暗。

漆黑。

纯粹的黑。

渐渐地,黑色中出现了一抹淡淡的红,摇曳着,扭动着,翻卷着,好像火,好像一簇火苗。那里面怪影纷呈群魔乱舞,却死一般地寂静着。世界,死一般的寂静着。没有咆哮声,没有喘息声,没有奔跑时的踩踏声,红光越来越盛,妖魔的身影越来越清晰,世界却死一般地寂静着。

嗒……

只有水在滴。

嗒嗒……

水滴的回声尖利而脆弱。

嗒嗒嗒……

妖魔杀到。近在咫尺,迫在眉睫。零距离,负距离。

啊!

惨叫噎在了咽喉深处,因为衰竭的肉体已经很难发出声音了。寝殿始终是死寂的。这里的主人素以不苟言笑著称。虽然这里也曾有过少女的窃笑与窃窃私语声,但她们都已经不在了,被撵走了,或许是死了。留在床边的只有她,这个国家的王,舒觉。

景麒竭力睁开了眼。

视野模糊到了极点,就像起了一场大雾。不过云海之上可不会有雾,他想,这是自己的心起了雾吧。王不说话,在雾中若隐若现,但他确信她在,不是因为那无限接近于零的微弱王气,而是因为她近来总是守在他身边,分分秒秒,时时刻刻,都在他身边。

嗒嗒嗒嗒……

断了线的珍珠似的眼泪,不停地滴落到他脸上。

原来如此!

原来滴水的噩梦,并不是宝重水禺在预警……

原来他被使令撕咬的痛楚和惊恐,只是梦……

从一片漆黑发展到见红,大约是半年多;从红光中能看清妖魔发展到感觉被扑杀,才一个月。他有时会思索那红的光象征着什么,但始终不得要领。连思想的余力都残存无几了,他只能不无惘然地理解为血,譬如说血光之灾……

麒麟厌血,畏血。

所以一再重复又不断进展的梦境总是让他痛苦不堪。

眯起眼,勉强可以捕捉到床头的微光。那是宝重在柄和鞘的缝隙内透出的锋芒。他曾经幻想过他的王执剑的英姿,但舒觉一开始就让他绝望了。她诚惶诚恐地接了剑,这个富商家的女儿诚惶诚恐地接了国家的至宝。不,他并不是期望新王对宝重态度轻浮,只是舒觉的表现,让他怀疑她能否成为水禺的主人。

越是谴责她缺乏威严,她就越发畏畏缩缩。因此他竭力少开口,竭力少进谏,就算她说出令他气结的蠢话来,也竭尽全力地保持着恭顺。培养她的魄力和气势是当务之急,因此他常常对她说,“请您自行定夺”,“您吩咐即可”,“遵从您的旨意”……

可惜百般隐忍换来的,惟有疏远与逃避。

是的,他从未淡忘过,即位之初女王也曾一度励精图治。然而她率直地颁布法令处理政务,却在朝堂上屡屡碰壁,不久就心灰意懒避入深宫,只和唯命是从的内小臣厮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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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频(1)

(喧哗。人声鼎沸。)
舒荣:好了好了,这位贵人看来是来找我们的。 
景麒:没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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