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百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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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百合- 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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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贵存在,是祖国的命脉,是神。即使有朝一日被麒麟奉为主上,那种根植在骨子里的敬畏也不会彻底消除。舒觉也不例外。

阳子在金发就是外国佬的环境里长大,而且一见景麒就被捧上了王位,所以对他缺乏真正的敬畏感和异类感。她总觉得他基本上是个人,有他个人的癖好和脾气。她终于意识到,也许在旁人心目中,景麒基本上不是人,而是某类生物。麒麟的共性给人的印象比较深,景麒的个性并没有太多人关注。

就像蓬莱人看待一只猫,首先看到的是猫,然后才是毛色品种脾性。而蓬莱人看待一个人,自然首先就是性别外表和脾气……

不知怎地,阳子突然开了窍。麒麟能变成人的模样,并不代表麒麟和人的区别比猫小。所以先王不敢索取肉体关系,不允许她自己向景麒索取肉体关系。那是禁忌。所以她只能要“爱”。但是爱很抽象,景麒就算想答应,也不会明白应该怎么给啊。麒麟很难理解人类的爱是什么。其实,很多人,作为人,都不理解吧。先王害怕女性的存在,无法容忍景麒身边有女性存在,因为有女性就意味着有可能,景麒可能会在别的女性那里学会爱……现在,他学会了吧。

禁忌。

禁忌令人惶恐,却又有着特别的快意。

“您究竟是怎么了!”

怔怔出神的她让景麒发出了抱怨声。

“我,只是想起了先王。”

“啊?” 

景麒抬起头,看着她,一脸不解。 

“把手给我。” 

他顺从地把右手放进她手里。 

她轻轻抬起这只手,果然,温润如玉的掌心压出了一块血印子。她笑着把自己的手叠到他手上。虽然她的手比他小巧得多,掌心却是刀剑磨出的茧,比他粗糙,比他黑。这家伙还真是娇生惯养呢。典型的十指不沾阳春水,床上运动就把手掌撑成这样了。不过,按理来说,这难道不是麒麟的前蹄吗?

“麒麟可不是用蹄子踩在地上跑的!”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凌空跑……”

“哪怕我在地面上跑,也不踩地。无论凌空、地面还是水中,麒麟奔跑时,脚掌都踩在世界之外。您想想,麒麟的脚步和马差别不大,如果踏地前行,要达到那种速度,迈步的频率该有多快?” 

只怕肉眼看不清四条腿,只能看到螺旋桨似的风圈了。

“哈!”

“很可笑吗?”

“不,不,你说得很有道理……” 

那色素稀薄的膝盖上手肘上,多半也有压出来的血印子。这家伙啊。她爱怜地把手里的手拉到胸口,贴紧。但是这个毫无邪念的行为却让他误以为她在催促,于是中断的性事又继续起来了。要命的是,越是急于摆脱那种莫名的罪恶感,思绪就越是绕不开。这双平日里捧奏折、握狼毫、掌印玺的手,此时此刻却饶有兴致地拨弄着她胸前的红晕。想要和他保持距离的初衷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满足,不,不满,自相矛盾地成正比递增着。

到了最后的一瞬间,她只觉得自己随时会死,又觉得这样死去也了无挂碍。

“阳子……” 

他没有任她自生自灭,在她耳边啜泣似地低语着。

动情的语声并不比淡漠的语声更好听,因为他的声音无论如何都好听。但这样的低语令人沉醉令人难以抗拒。似乎是因为左右为难?他常常有意避免呼唤她的闺名。换言之,她大部分时候只能听到一个音质优美的“您”字。 

随着这声罕有的呼唤,他的双臂拥紧了她。然后,是深深深深的吻。这样的缱绻,这样的甜蜜,这样的缠绵,缠绵致死;这样的亲昵,这样的亲密,亲密无间。阳子在心灵深处叹息起来。高|潮迭起后的身体无比舒畅又极为疲倦,大脑也变得懒洋洋的,对他的体贴之举感到非常受用的她居然在这种时刻恢复了思考能力,连她自己都有点吃惊。 

她悄悄把眼睛睁开一丝缝—— 

如珠如玉的脸正挨着她的脸,细密的金色睫毛柔顺地低垂着,那副全心全意沉浸在唇舌的绞缠中的模样让她感到很欣慰。他并没有像她所怀疑的那样,一边察言观色一边和她接吻。近乎羞愧地,她发力搂住他的腰,同时紧紧闭上了眼。啪嗒一下,一滴水掉在了她紧闭着的眼帘上,然后,又一滴,一滴,又一滴。最近这几年,他总是在兴奋到了极点的关头潸然泪下。以前她还会百般安慰,后来发现这种反应好像不是出于伤感,而是出于纯粹的快感,就只能随他的便了。 

果然,在销魂蚀骨的长吻之后,他吩咐侍女准备热水,随即旁若无人地把她抱进了浴室。 

“不要,不要……” 

虽然是家常便饭了,但阳子还是觉得难为情。说是说浴室,和蓬莱的浴室有着天壤之别。这是一个宽敞得像篮球场的大房间,摆设奢华,香料芬芳,有浴缸(浴池?),可惜没有拧开来就哗哗淌热水的莲蓬头。也就是说,两人每次行房都不得不公之于众。无限怀念二十四小时供应热水干什么都方便的蓬莱浴室的阳子,在这种尴尬时刻常常会想一些毫无意义的问题,譬如游说景麒放弃事后沐浴的习惯和发展生产力,更有希望实现的是哪一个。

“您希望请值勤女官协助您沐浴吗?” 

“呃。” 

“请闭上眼。” 

“嗯。” 

他让她仰卧在他腿上,细心地把如火如云的长发打湿。其实不闭眼也没关系,她想,母亲们就是这样给小宝宝洗头的。耳朵和眼睛特别安全,相应地,动手洗的人就很累了。如果愿意花高价,也可以在美容院享受这种服务,当然,顾客躺的是特制的机械床,而非服务员的大腿。

因为中岛夫妇非常注重家教,希望阳子能成为贤惠传统的女性,从五岁开始,她就失去了这种待遇。从五岁开始,她就在母亲的指导下洗袜子洗手帕了。“啊呀呀,这么小的手怎么洗得干净嘛,不是添乱吗?”隔壁阿姨的声音清晰地从记忆中冒了出来。她还记得母亲当时只是笑,父亲则回答说,只要搓得次数够多就可以了,小孩子不懂判断,所以规定搓五十遍就可以了…… 

也许是错觉,景麒的手比遥远记忆中的母亲更温柔。

“阳子……”

他的声音也好温柔。

“嗯?” 

“您要是困了,就放心睡吧。”

“嗯。” 

她发出了困倦的鼻音,心里却暗暗发誓,今晚一定要让真相水落石出。

********************

并不柔软的寝台散发着龙涎香独有的馥郁,然而细细体会,就能嗅出一丝淡淡的清苦。那是因为景麒沐浴时,给衣物熏香时,总是使用菖蒲草。可能是他偏爱这种植物的气味吧,不过更大的可能是,对日常琐事向来漠不关心的他,用什么香料都无所谓。换言之,仆从给什么他就用什么,仅此而已。 

很般配。

阳子静静地想。

不管他偏爱不偏爱,这种含着若有若无的苦涩和凉意的香气,和他的气质确实很般配。而他恰巧又是个很注重仪表和卫生的人,所以香料的气味往往让人误认为就是他的体味。阳子也是前不久才醒悟过来的。无论怎样不沾荤腥、超凡脱俗,动物的躯体也不可能发出一株草的味道。那天晚上,辩论会前的那天晚上,他为了督促她睡觉,未经洗漱就上了床。鲜活肉感的汗水和气息似曾相识,不,应该说的确相识,在金波宫深处的牢房中,在她挥剑劈开锁链的那一刻,她闻到过。只是当时的环境太潮湿太脏,她没有从中辨别出来。

真正的体味,也许不够高雅,但她喜欢……

“嗯。”

再翻一个身。 

沉浸在恩爱的余韵里的身体和头脑都有点迟钝。她呆呆地看着月光,等他,却又坚信他不会出现。在浴室里她伪装得无懈可击,所以他沐浴完毕就会直接离开吧。

然而,她的自怜并没有持续多久,那个苦涩而芬芳的身体就带着潮气轻轻钻入了被褥,轻轻搂住了她,在她的发丝、额头和脸颊上落下了轻如羽翼的吻。 

她突然笑了起来。 

“您醒了?” 

语声中有些懊恼。

不过,与其说是恨自身画蛇添足的阴谋家的懊恼,还不如说是充满了怜惜的慈母似的懊恼。 

“我真是个笨蛋!” 

“嗯?” 

“没什么,睡吧。” 

“嗯。” 

“啊,对了,对不起。” 

“嗯?” 

“没什么,睡吧。” 

“嗯。” 

“还有……” 

“嗯?” 

“……” 

“嗯?” 

“我是在说,我爱你。” 

她已竭尽全力,但语声依然细若游丝。 

“嗯。” 

这家伙!究竟听到了没有啊?就知道嗯嗯嗯嗯嗯。

她苦笑着把头埋进他怀里。他无非是希望她好好安睡罢了。麒麟这种生物就算想搞阴谋诡计也没那个禀赋吧。不过,这回她不会老老实实向他道歉了,某些场合道歉本身就是一种伤害,她完全可以迂回地进行补偿。 

“您睡着了吗?” 

差点坦承自己还没睡着的阳子心头咯噔一下。 

即使闭着眼,也能感到他在注视自己,不是什么含情脉脉的目光,幸好也不是目露凶光——只是注视,纯粹的注视。默念着自己可以保持清醒的阳子背脊上冒出了越来越多的冷汗。

总算,在她支撑不住之前,他的视线连同他整个人,都从她身边消失了。 

(待续)






、荆棘的王冠026


从来……没有这样伤心过。 

阳子翻身坐起,撩开帐幕,环视着空荡荡的卧房,顿觉万念俱灰。 

每天晚上都很伤心,但今天晚上却特别伤心。是的,那是因为片刻之前他俩还在翻云覆雨。就算他每天晚上都要走,为什么今天晚上还要走!动心的只有自己,动情的只有自己,他温柔细心体贴周到表现得无可挑剔,因为那根本就是刻意的表现,不是吗?他是低声下气迁就人的类型吗?不是。他是温情款款呵护人的类型吗?不是。他明明脾气又臭又不开朗…… 

“我真、真是个笨蛋。”

早就该发觉他不对劲啊!

懊恼到了极点的阳子,毫不犹豫地决定了启用水刀追踪。

虽然直觉告诉阳子,使用妖刀窥视景麒的行踪极为不祥,但她无法继续忍耐下去了。那似乎是进行追踪的唯一途径。她没犹豫太久,就毅然跃出了窗。

妖刀自从作怪以来,一直被收纳在“藏”里,有重兵把守。哪怕是一国之君,也很难在这月黑风高的三更天,通过正常手续把刀取出来。

紧急提取需要理由,需要正当而体面的理由。阳子没有。只能去窃取。

“什么人?站住!” 

不幸的是,她还没出燕寝,就被巡逻的卫士发现了。

“呃,那什么……”

“主上,如此深夜,您意欲何往?”

“散、散步。”

“散步?”

“睡不着,闷得慌,所以出来随便走走。”

“夜勤的姑娘真是太失职了!也不伴您左右……”

“呃,看她俩睡得正香,噢不,我不是说她俩在偷偷打盹。我是说,那什么……”

不无惊讶地认出是阳子之后,卫士们也没有请她自便。他们忠于职守地再三盘问,只有措辞和口吻特别恭敬些。如你所知,草根出身的女王前科累累,时常溜出金波宫“游玩”,他们当场搬出了太傅玉叶的大名,说要请她来陪失眠的女王谈谈心。

于是,阳子不得不识相地表示自己“突然又困了,不想散步了”。

“恭送主上回寝殿。”

“呃……”

好吧,现在她明白景麒为什么会用遁术了。也许他并不是要去什么遥远的地方,也没有什么高深莫测的原因。只是由于深夜出入内殿、寝宫、仁重殿,都必须留下书面记录,十分不便罢了。如果理由不过硬,还未必能得到许可呢。那些可恶又可敬的卫士一定会说“必须请示上级”,把这件事搞得无人不知。

她回到寝殿,小心翼翼地避开夜勤女官,开始翻箱倒柜寻找夜行衣。

景麒曾经告诫她,别在一知半解的状态下使用遁术。她也就真不敢用。即使不出什么令人惊恐的差错,只是衣物尽失,毕竟也是不好的。幸好走访下界的时候,她已经练出了一身实用的本领。

换上了全黑的紧身夜行衣,连头发带脸都被头罩严密地包着,然后,她又把便服打成一个包袱,背在背上。这才再度出发。

一路上翻墙越壁上窜下跳,活像做贼,真要命。

想想景麒吧,清风徐来,金发轻扬,身影一晃,渺然无踪……

“我要追踪!”

历经千辛万苦,妖刀终于到了她手上。她试着集中意念让刀身显像,然而时光分分秒秒流逝而去,心乱如麻的她依然心乱如麻,红色的刀身依然是一片雪亮纯净的红,好像一块凝固的血。

这是景麒的血吗?

水刀沾了景麒的血,正如水里掺了血,再也不能重归无色透明。

她情不自禁地把嘴唇贴了上去。

锋刃冰凉,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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