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百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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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百合- 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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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抱歉。”

阳子脸红了。她并没有调戏这个正人君子的打算,但之前的那句话,倒像在调戏他。

“回去吗?我送你。”

“不。” 

“可是午议时间快到了,你昨天已经荒废过一次了。”

“乐俊……” 

“嗯?” 

“你总是这么明理,你有不明理……我是说,你难道就没有大脑发昏的时候吗?”

“只要是人,就会有犯浑的时候。”

“我和景麒闹翻了,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只好躲着他。如果他不是景麒,或者我不是景王,我早就可以痛痛快快和他决裂了。妙就妙在我不能把他逐出我的生命;而他呢,明明不想留,却也不想走。乐俊,让我在你这里多呆几天吧,然后我就会回去了,回去陪他貌合神离。因为是上天要我和他互相介入对方的生命。” 

“你想和景台辅决裂?”

“这大概就是叛逆心理吧。因为没有权利甩掉他,所以特别想甩掉他。”

“我觉得这不是什么叛逆心理。”乐俊轻声反驳道,“其实你只要宣布你俩恢复单纯的王和麒麟的关系,就可以了。你并不真正希望和他断绝私情,这才是真正的原因。”

“呵,那我为什么跑到你这里来?”

“是惩罚吧。” 

“惩罚?” 

“这是你对景台辅,不,应该说是对爱人的惩罚。而不是你自以为的泄愤。人总是这样,害怕被甩的那个叫着要分手,害怕离婚的那个叫着要离婚,人总是习惯性地拿自己最珍视的东西去伤害对方,却不知自己最珍视的东西,对方可能压根就不放在心上。”

“乐俊,请把话说得更直接一点。” 

“您以为和别的男人野合会伤害景台辅,其实你伤害的只会是你自己。” 

“一派胡言!” 

“您很重视自己是否忠实,却不知道他根本不在乎。不忠的行为只会伤害你自己。” 

“你真是太过分了!” 

果然是说得太直接了吗?乐俊有些懊恼。他担心阳子在这里碰壁后会另投别处,才特意危言耸听啊。

“前面还在说可能,到他这里居然就变得这么肯定了。你凭什么说他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呃……” 

“你又不是他本人,凭什么说得这么肯定?”

“普通人,就算不爱妻子,妻子出轨的行为也会伤害到他,因为男性的占有欲和虚荣心受到了伤害。但台辅不是普通人,他没有那些阴暗的情感。”

“而且也不爱我……他也没有爱一个人的情感,是吧?”

“爱只在平等的人之间产生,你和他平等吗?” 

“我从来没有把他看成自己的奴仆,唔,虽然有些时候争执起来,为了占上风,有时会拿身份压他,但是后来我注意到了,早就不说了,唔,虽然昨晚是说了……”

“如果你很想看看景台辅的反应,可以向他宣称你我有染。”乐俊认真地说。

“啊?” 

“事后我会出面为你澄清,说你只是为了气他。这样你既可以达成初衷,又不必承担后果。你看怎么样?”

“……不用了。”

“为什么?” 

“我已经说了,我到这里来,可不是为了恭听导师教诲。你对我的剖析并不正确,我要向你证明这一点!” 

(待续)






、荆棘的王冠030


虽然广德殿里只有办理公务的陈设,因为预感到自己今后不会再到这里来了,景麒难免有点失神。

不管阳子是否应允,他已经开始把手头的政务分配给适当的或者并不怎么适当的部下。这些事非常繁琐非常费时,而且效果不会好,不过,总之聊胜于无。

临近午议的时候他犹豫再三,终于还是去了左内阁。也许会发生新的纠纷……但他想见见阳子。关于她昨夜的去向,在骠骑之外,另有无数好事者缠着他汇报。官吏和使令不一样,他不能直接命令他们闭嘴,只能婉言谢绝,所以,他不得不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小道消息中了解她昨夜的所作所为。 

如果这些人是希望他去挽回,那他会让他们失望了。即使他想挽回,也无能为力,何况他根本就不想挽回。说起来也许有点不厚道,他的第一感觉是松了一口气。

据说狡猾的人可以随心所欲地操纵自己的表情,但再狡猾的人也无法完全操纵自己的生理反应。世上并没有那么多应景的激情,不得已时只能求助于房中术。虽然古往今来热衷此道的术士数不胜数,但麒麟肯定只有他一个。偶尔地,他偶尔也会产生一种类似小高里的惊疑感,自己是正常的麒麟吗?没有人说他不正常,但这种惊疑总也消除不了。那些时候,那些理论上美妙而销魂的时候,接吻的时候,或者别的时候,哪怕闭着眼睛,也能感觉出她那冷冷地观察着自己的视线。也许用冷漠形容是不正确的,应该说那是一种属于观察者的视线。

这让他感到自己卖力的举动格外拙劣,这让他狼狈不堪。但他从来没有睁开眼睛去和那视线交锋,因为他不知道该对她说什么,该怎么做。 

他基本上可以肯定这不是幻觉。

在无数次旁敲侧击地求证之后,他总结出一个规律,那就是所有的坏事都不是幻觉。尽管并不能因此得出所有的好事都是幻觉的结论,但他的幻觉中发生的……确实都是好事。 

能从政务和配偶的义务中解脱出来,他感到轻松了很多。这样一来活动时间就自由了,睡眠充足,还能加一顿药。换言之,一天之中需要忍受痛苦的时间会短很多。

“主上!” 

“主上,午安。” 

问候声此起彼伏,他要等的人来了。 

“你怎么在这里?” 

“嗯。” 

“你改变主意了吗?” 

“没。” 

“好吧,这样也好,我正好有话要说。我和你之间的伴侣关系解除了,以后就是普通的王和宰辅的关系。” 

“是。” 

他竟如此漠然,如此若无其事,连问都懒得问一声。阳子有点失落,又有点庆幸,和他继续纠缠下去,显然是浪费生命。更可怕的是,在场的每一个人都面不改色,好像她刚才说的只是一句闲话,好像她刚才什么也没说一样。

********************

终于,都结束了。

景麒疲倦地想。

让芥瑚把瑛州侯的印玺挂到梁上,表明他辞职的决心,再向左右看看,确认该交代的都交代了,该清理的都清理了,他存在过的痕迹已经完全从广德殿抹去了。阳子住在应天书院乐不思蜀,唯一值得庆幸的也许是她并没有赖在乐俊的宿舍里睡觉,没有彻底伤风败俗。

走出大殿时,晌午的阳光还很明亮,他突然意识到这些年来自己还是第一次走得这么早。在阳光里,阳光的阴影里,站着一个决不陌生的人。

“景台辅,对不起。”那个人说。

“不碍事。”景麒朝他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您不问问我为什么道歉,就说不碍事了吗?”

“那么,为什么?” 

这种机械式的发问方式,无疑会让谈话对象感到恼火,但景麒此刻的谈话对象,是个以善解人意闻名于世的人。所以景麒得到的回应是一声叹息。

“张先生,为什么?”

“最近谣言四起,我深为困扰,有时甚至会想,回这里求学也许是个错误。事实上我几乎无法安心进行学习。我早先回巧请辞,蒙主上恩宠,故友相助,得以保留仙籍和爵位,但也正是因此,我如今的生命才格外宝贵。如您所知,张清的生命已经到了寿终正寝的时刻。我如今站在您面前,年富力强,但这年富力强并不属于我自己。我属于巧,属于巧的君臣和民众。主上使用上天赋予的特权赐我不老不死,是要我为国效命!我想,就这一点而言,我和麒麟有共通之处。”

“就这一点而言,历朝历代的君臣都和麒麟有共通之处。”

乐俊有点明白阳子抓狂的原因了。但是,与其说景麒是在敷衍,还不如说这是迟钝,是脑子慢一拍。晌午的阳光明亮而又充足,他俩近距离地站着,面对面。他的个子比景麒略矮,所以能清晰地看到那双被低垂的眼帘所遮掩的眼。

景麒的眼神是涣散的。

很显然,他疲劳到了极点,随时都会倒下。

他一定会尽量顺着对方说话,因为这样最省心、最省力。

“但是,像我现在这样大义凛然的君臣并不多,虽然凡人升仙时或多或少会有点使命感,时间一久,就大多变质了。我也不知道自己能维持多久。世事难测人心易变,麒麟的心却从来不变。”

“唔,也有……莫须有。”

景麒含糊着说。

他想起了那些不堪回首的夜晚,那些夜晚的秘密。

幸好已经解决了。他不无惶恐地想,对于麒麟来说,一颗像人一样包含喜怒哀乐七情六欲的心,果然是耻辱,是丑闻,是变质。他希望自己能像那些成功的前辈那样,永远纯正,毫无杂质。

“景台辅,我并不认为自己是阳子和您关系破裂的原因,也不想为此道歉。”

“哦。” 

“我对阳子说,断绝关系很简单,她做不到只是因为她并不真正想做。我想帮助她认识自己的本心,结果反而弄巧成拙。如果我能料到她竟当众宣布两人恢复成王和麒麟的单纯关系,就决不会那么说。” 

“不碍事。”

“她怎么可以用这种方式和您了断……在我还年轻的时候,她,是她,教导我人人平等,所以我没料到……”

“不碍事。王和麒麟从来没有平等过,今后也不会平等。这是天理。我和你们应天书院的学生不同。我不想革新,只想遵守天理伦常。”

“可以坐下来谈谈吗?”

“嗯。” 

“不去问她为什么抛弃您吗?”

“她向来严于律己,我不想和她谈这件事,以免她过分自责。”

“我和她只是朋友。”

“我能想象……这些天,您对她说了很多大道理吧?”

“也没那么多。”

“我们总是不由自主地用自己最擅长的一套来掩饰自己。您看似谦和,实则狷介,否则就不会常以兽形出入官场了,不是吗?您说人形和衣物会让您不自在,难道这会比旁人的排挤或惊诧更让您不自在吗?您被冒犯了,因此特意拧着来,不是吗?”

“嘿,是。”

“这些天,您被主上冒犯了吗?”

“开始,有一点。”乐俊笑了,“如果那晚跑来的人不是我的老朋友,我的话可就没有大道理那么中听了。我认为先断绝关系再追求新对象,是对新人起码的尊重。”

“蓬莱是个奇怪的地方,人们千辛万苦结婚,然后,宁可出轨也不离婚。”

“出……轨?”

“我们这里没有这种现象。”

“在阳子看来,这里的人结婚离婚都很草率吧?”

“她一直努力理解着这里的风气,不过人在成长期确立的观念会影响终生。”

“景台辅对蓬莱很了解呢。”

“只是略知一二。”景麒下意识地皱起了眉,“我把了解蓬莱视为自己的功课。然而这门功课实在太难,我始终不能及格。”

“您过谦了,我觉得您懂的真多,即使不够多,只要阳子得知您这份心意,就会欢欣雀跃和您亲近起来的。”

是吗?这算不算心机太深?算不算刻意讨好?

“张先生,喜欢主上吗?”

“喜欢。”

“她已经和我断绝关系了,您会接受她的追求吗?”

“如果我拒绝,您会怎么办?”乐俊歪了歪头。

“向她请求复合。”

“啊?” 

“总不能让她两头都落空,是吧?” 

“嗯。” 

“人们都说我是个倨傲的人,我心里明白,我软弱得近乎窝囊。” 

“唔……” 

“您和她相处得这么好,可有秘诀?我和她产生分歧时,坚持己见总会让她更恼火,妥协退让又会吓到她……” 

“吓?”乐俊疑惑地问。

“她会感到我阴险。”

“阴险?一般来说,难道不是会感到很多爱吗?”

“总之,渐渐地,我明白了,我必须真心实意地赞同她,假装赞同或坦率地说不赞同,都会大事不妙。”

“但人和人的想法不可能完全一致啊。” 

“是啊……”

乐俊以为他还会说下去,所以静静地等候着,然而静默良久也没能等到下文。肩头一沉,景麒竟靠在他肩头睡着了。不,没有人会在这样的谈话过程中入睡,他应该是,只会是,昏过去了。乐俊本能地感到惊动旁人不妥,又期望得到援助,只好不声不响地四处张望起来。

纯粹是无心地,他的目光扫过景麒的衣领深处,觉得肤色有些不对劲,仔细看去,果然看出了色差。怀着难以置信的心情,他在景麒颈部撸了一下,指尖顿时浮现出细细的粉末。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这一回,他认真地端详着他的脸,脸色憔悴,唇色黯淡,但那样的憔悴和黯淡恐怕也是伪装。手指用力在那色泽黯淡的唇上一抹,肉色的胭脂就褪了下来。底下是泛着死气的灰白色,让他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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