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百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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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百合- 第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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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爱模样让她想拥抱他。 

还有更早…… 

更早…… 

“芥瑚,你就叫芥瑚吧。” 

初生的眼睛被光明刺痛了,所以她呱呱坠地时不停地流着眼泪。在这无止尽的泪水和惊慌中,她听到了最初的音节。 

芥瑚。 

很久以后她才理解这些音节的含义,这是她的名字,这是她被命名了。那种难以言喻的欢喜和惊惧,就像蚌被剥了壳迎接阳光的洗礼似的,又欢喜,又惊惧。喜的是沐浴阳光,惧的是自己被彻底地交了出去。她被告知了卵果的存在,她日日夜夜期盼着他瓜熟蒂落。就像人类的母亲一样,像普通的母亲一样,像她所经历过的一样,她情不自禁地流着喜悦而光荣的泪水喃喃自语:

“孩子,你叫什么好呢……” 

景麒只是他的头衔,她知道,就像她可以被称为景女怪一样。

啊,他叫什么好呢?

“这不是你该想的事情,芥瑚。” 

她的命名人说。

于是她服从了。直到此刻她才回想起来,原来她也曾试过为他命名。他不是她的孩子,虽然是她哺育了他,虽然在他出生之前她曾废寝忘食期盼着他的出生。但是,他是庆国的。他不属于她,也不属于他自己,他是庆国国民的公共财产。 

久久地盯着自己的影子——芥瑚抽泣起来。 

“重朔,重朔……” 

“有事吗?” 

“重朔的名字是母亲取的吧?真不错,这两个字里一定饱含着她的期望和祝福,你知道这两个字的深意吗?” 

“母亲?”重朔嗤嗤发笑,“她只是一头母猩猩,她的生活里压根就没有名字这玩意儿。” 
“那你的名字是怎么来的?” 

“台辅读出来的。” 

“我不太明白……” 

“芥瑚,名字有实名虚名之分,你的名字,我的名字,就是实名。主上名叫中岛阳子,那是虚名。” 

“我不明白……” 

“思维能力完善的物种才有虚名,譬如人类,父母长辈为孩子取的名字只是一个称呼,一个叫法。这个人叫金枝还是叫玉叶是无足轻重的。而所谓实名,就是一个生命在这宇宙中存在的标识,包括了它的所有指征,所有信息,它的过去现在和未来,实名就是描述某个生命的最精简的音节。父母是没有能力读出孩子的实名的,我们是没有能力读出自己的实名的,只有压倒性地全方位地凌驾于你之上的更高级的生物,才能读出你的实名。当那些音节被读出的一刹那,你就能辨认出那是自己的实名。那是你期待已久的盛大的喜悦,就好像从此有了着落一样;又是你恐惧已久的终极的险恶,你被看穿了,多危险多可怕,你被彻底地看穿了。总之,能够读出麒麟实名的只能是他们的王。如你所知,王和麒麟对非自然力量的了解并不像我这么博学,但是无意识和不自觉,并不妨碍他们读出和认可实名。” 

重朔顿了顿,

“我可以举出一个明确的例子,更夜。” 

“真君?” 

“也许雁台辅和犬狼真君并不清楚虚实之说,但更夜确实是实名。只要实名被读出,对方的光和福气在一定程度上会关照到你。这也是犬狼真君做人时作恶多端却终究修成正果的要因。对了,你听说过法术中命名学吗?一个生命会得到什么样的虚名,不也是实名的组成部分吗?所以虚名得当,就能稍稍改善一生的运势……” 

“先王没有给台辅命名,台辅一直耿耿于怀。” 

“外界谣传说王对麒麟爱得深就会赐名,可是,还有比先王爱得更深的王吗?先王从来没有动过赐名的念头……” 

“是因为她的王气直到最后也没有强到足以读出他的实名的程度,对吗?” 

“我想是的。” 

“那么,如今的主上呢?” 

“她看起来很强……”重朔似笑非笑地说,“至于实际上怎么样,那就只有天知道啦。” 

(待续)






、荆棘的王冠042


云海的风扑面而来,潮湿而清新,没有阳子怀念的海腥味。

翻卷的云朵像浪涛,静寂的云堆好像浪涛中的白色岛屿。鱼一样的飞鸟时隐时现。然而这里不是蓬莱,这里的海,不是故乡的海。 

“主上,您这是?”

“以前我常上这石台来,虽然不是尧天山顶,虽然视野不是最开阔……” 

“云海却似乎触手可及。” 

年轻的史官——姜原,心领神会地笑了。

这些日子,只要从政务中一脱身,阳子就会迫不及待地回到景麒身边去,总觉得陪他的时间还不够,抱紧他、陪伴他忍受痛苦的时间还不够。她已经很久没有练过武,更别说和人聊天看风景了。不过,这位史官与众不同,这位史官,是姜氏的后人。他要见驾,阳子情面难却。

“是啊,触手可及的云海。”

眼见忠良之后聪明高雅一表人才,苦闷中的阳子也不禁露出了笑颜。

她还记得见人之前就先见了他的字,当时他还是祥琼御史的助手。他的字迹端正得近乎拘谨,和景麒很像。但祥琼说,他只有在写字时才会循规蹈矩。

此言果然不虚。

“我喜欢海,真正的海。”

在大学里就爱搞恶作剧的姜原,在君王驾前也毫无拘谨之色。他靠上围栏,伸手往下探,像要捕捉云朵。

阳子学着他的样儿,也向伸手栏下探去。云雾在指尖缭绕,捉摸不定,十分有趣。这是一个私人的小爱好,她没想到今天能遇到同好。所以有那么短短的一瞬间,她几乎想在丝丝云雾间,俏皮地捉住姜原的手。

姜原的手指修长、白皙、洁净,让人联想到景麒。但景麒即使精力充沛,也不会愿意陪她嬉戏。他会训斥她无聊,不高雅,不懂珍惜时光;要不就是拿沉默来谴责她,一声不吭,搞得她浑身不自在……

咦?

突如其来的倾斜感打断了阳子的思绪。身下的栏杆吱吱作响,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大段大段地坠入了云海。一下失去重心的她下意识地试图抓点什么稳住身形,却什么也没抓到。那双很像景麒的手明明近在咫尺,明明正在和她的手玩追逃游戏啊。 

怀着满心的纳闷,阳子像断裂的栏杆一样坠下了云海。

每个人都做过飞翔的梦,她小时候也曾幻想自己是云中的仙女。在云中的感觉一定很浪漫很梦幻吧,但其实和大雾天没什么两样。

如果景麒在身边,他就会化作麒麟,在天地间创造出金色和红色交相辉映的美谈。然而他和他的使令都不在。他大概再也不能站在她身边了,他大概再也站不起来了。他只能困守在深深深深的深宫中……

风,在耳边呼啸。

也许这是上天对她的惩罚,谁让她抱怨景麒不够好。也许她应该承认,他在身边,才是最好……

发带散了。她的心神也散了。

赤发飘扬,不时击打在她脸上。

她以为死亡已经注定,所以毫无畏惧。一切忧愁,一切烦恼都在远去。心事正随生命消逝。

她茫然地、茫然地往下坠落。

心中一片空灵。 

仿佛水滴融入了水…… 

她融入了风。 

她……就是风。 

风遁。 

因为风是最不稳定的媒介,风遁也就成了五大遁术中最难掌握的法术。阳子一直无法拿捏到要领。然而就在这生死关头,她突然领悟了其中的奥妙。于是心念电转,她已经来到最后一瞬想起的人(也就是景麒)眼前。

********************

景麒的额头中央不可轻易触碰,那是麒麟角隐藏的地方,和非自然的力量有着奇妙的联系。

人类所谓的第三只眼也隐藏在这个地方,不过,不是每个人都能睁开第三只眼。

人类的第三只眼(俗称心眼)可以看到肉眼看不到的景象,而景麒,他随时随地都可以看到世界之外的风景。 

静谧的深宫只有他一个人。但他并不寂寞。他能看到世界之外,芥瑚正在闭目养神,别的使令正围在一起掷骰子。此时此刻他的感觉还不算坏。自从阳子做主更换了治疗方案之后,七天一次的镇痛剂似乎成了唯一的希望。神智尚在时他会不由自主地数日子,计算着离第七天还有几天、几个时辰、几刹那。

这么做,无疑辜负了阳子一片美意,但这是他的真实感受,他可以欺骗阳子,却不能自欺欺人。再强大的理性也无法控制心灵的感受,何况他在平日在被许可的麻醉日……都不怎么有理性。

龙涎香的气味极为馥郁。这里没有一丝风。他可以清晰地看到空气中的微尘以稳定的状态悬浮着、旋转着。突然,状态起了变化。就在他身前不远处,微尘翻卷起来,精确点说,是沉静的空气卷起了气流。这只是掠过了一阵风,再寻常不过了。却又不甚寻常。分布均匀的微尘在翻卷过程中变得有密有疏,然后密集的部分影影绰绰凝聚成了人形。人形忽浓忽淡,轮廓捉摸不定,但极短的瞬间之后,就成了一个确凿的存在。

阳子。 

唔,阳子。

和他熟识的阳子很不一样,这个凭空现身的阳子披头散发、一丝不|挂。

他一直躺在被褥里休息,所以老有一种深夜的错觉。他终于发现,其实现在光线还很亮,也许是正午。重重帷幕下的殿内并不是太阴暗,她深色的裸体仿佛闪着光。不用手去触摸,他就能感觉到那种紧致、光滑与弹性。她热衷习武,因而婀娜强健。当她迈步向他靠近时,那种轻盈,那种游刃有余蓄势待发的轻盈步履,让他联想起某些优雅美丽体形小巧的猛兽,譬如说,豹。 

她注意到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却毫无退缩之意。最初的迷惘之后,她的目光就恢复了神采。手边就是帷幕,她却没有扯下来遮体,理所当然的,也没有丝毫羞涩或惊慌。她几乎以自豪而愉悦的姿态走到了他身边,微笑着俯视他。 

幻觉。 

景麒想。 

他的王是正确的,放任他麻醉自我的结果就是这样。她对他说过很多新名词,描述镇痛剂对神智的危害。但他记不住那些奇怪的名词,他怀疑那个古老陈腐的词最适合自己,那就是失心疯。 

她的胸脯比他印象里更为饱满。别的地方也和印象中的样子不尽相同。也许这是因为他从来没有在这种角度看过她,也许,也许只是因为幻觉比较夸张。出于礼貌,他应该移开视线,不过既然眼前的人只是他的幻想,那就无所谓了。光是凝视,就让他喉头发干浑身发紧,产生隐隐的、久违的、对麒麟来说称不上原始也称不上本能的萌动。 

“我大概本来就这么没品。” 

他悄声向她解释。

诧异的神情取代了微笑,但对方并没有迟疑太久。

她吻了他。 

********************

领悟了风遁诀窍的一刹那,阳子想起了一个名叫苍蝇的电影。

那电影的情节就像片名一样恶心,几乎是个恐怖片,但科幻的立足点很正统。天才科学家设计出了一种新型交通工具,在两个地点各有一个仪器箱,人在A箱启动仪器,就能瞬间转移到B箱。AB两地在实验时距离虽然很近,在理论上却可以无穷远,因为转移需要的时间和距离无关。仪器运作的原理是A箱把人体分解为分子,要不就是原子,B箱则把原子按原先的排列方式组合起来。然后悲剧发生了。那位科学家在A箱启动仪器时,有一只苍蝇也在箱中。人与虫一起被分解又一起被重组,仪器无法精确辨识,从此人中有蝇,蝇中有人,惨绝人寰。

剧情虽然令人作呕,不过瞬间移动的原理,和风遁确实相像。大概景麒告诫她别贸然使用遁术,原因就在于此吧。

多半是因为阳子原本就知道这种理论,才会在那生死攸关的一瞬间及时顿悟。她相信风遁过程中的自己身上发生的渐变,是人类的肉眼看不见的,就像电影里的分解组合只有借助精密仪器才能读取一样。她可以清晰地感到自己的肉身分解了,在分子甚至原子的微观世界里,她和风和空气没什么区别。然而肉身分解,意念未断,她凭借着意念发动的非自然力在目的地重组了肉身。

非自然力,常常被人称为灵力,应该不是指灵异的力量,而是指灵魂(和肉身相对的一个概念)的力量。 

真正的风遁可以完全保持原样,但她一开始就失去了所有的身外之物。那一定是由于发动风遁的那一刻,身外之物虽然和她的灵有着微弱的缘,但她的能力只够分解肉身。

正如太师演示的水遁完美无缺,而她水遁的下场总是浑身湿透一样。 

“科技的力量,灵魂的力量,一切殊途同归。” 

她所追求的改变生产力真的有意义吗?在这个世界里。

蓬莱二十一世纪也无法制造出幻想发动的高精尖仪器,这里的人只要努力修习方术即可。同样是肉眼无法看到的风景,用仪器还是用第三只眼来看,有什么区别呢?第三只眼……太师曾经对她说过,法术的终极是六大神通,如能掌握就与天庭诸神无异。这是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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