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落娇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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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落娇红- 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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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岿说得对,我与沈不遇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只是沈不遇集权夺势的附属。我答应过萧岿,有一天我们能够在一起,我便脱离与沈不遇的关系。我是陶休休,不是沈休休,我一定会做到!”

除夕那天,沈府杀鸡宰羊布置祭品。跟往年一样,沈不遇的几对儿女纷纷来过团圆夜,府里张灯结彩,鞭炮声声。

柳茹兰偶感风寒,缠绵病榻几日稍见好转,到了下午身体禁不住地困乏。她的房里极静极暖,掺和着一股药香,连贴身丫鬟翠红也不住地打哈欠。休休坐了半晌,看天色已暗,便唤上燕喜告辞出门。

夜蓥池一带有鞭炮声,小孩子在放烟火。池畔花团锦簇的一群人,走得近了,才知是大夫人黎萍华带着两个女儿赏景来了。

休休和燕喜避闪不及,只好屈膝行礼。

平日里大家之间极少碰面,即使偶然遇见,黎萍华不过冷嘲热讽几句,接着继续走她的道。今日不知怎的,黎萍华格外有谈兴,竟盯着休休不放了。

“当初来到沈家,又土又俗的野丫头,这转眼间一年半载,倒出落得风姿绰约了。”

最后几个字故意咬得极重,接着冷哼了一声。

大女儿接口道:“而且还是个很笨很蠢的乡下人。我就奇怪,父亲怎看上她了?”

黎萍华淡淡一笑,似是随意地道:“其实也不算太蠢,还能慢慢变得八面玲珑,知道怎样讨老爷开心,怎样被调教成沈家的又一千金。你们的父亲,在她身上可是下了不少工夫。我是无所谓,因为再怎么调教,骨子里流的终究不是沈家的血。”

小女儿死盯着休休,妒意十足地说:“娘不是说她长得越来越像那个曹桂枝?曹桂枝狐媚相,父亲难道想要她媚上谄下?”

“这次媚上的可是三皇子殿下,那段时日,真的有意思。据说三皇子遭贬黜,她哭得成了泪人儿,还长途跋涉不顾安危去见他。”

“如此说来,三皇子会选她当正妃了?”

“那我们沈家岂不多了个皇子妃?哎哟,我们千万不能得罪啊!三皇子妃娘娘,奴婢这厢有礼了!哈哈!”

休休忍无可忍,厌恶地瞪了她们一眼,拉上燕喜就走。

后面传来一阵尖利刺耳的嬉笑声。

夜仿佛越来越沉,一切模糊得如在烟里雾里,夜蓥池一下子变得很是空旷,那些尖锐的声音似乎追着她如影随形,丝丝渗着寒意。恍惚中这冰冷的除夕只有她一个人独熬,心被刺得极疼,双手不由自主地攥紧。

随行的燕喜觉得她在隐隐轻颤,便搀住她,轻声骂道:“小姐,不要生她们的气,她们这是嫉妒你!自己没个好相貌,家里的男人虽忌惮岳父大人,但也早偷偷养二房三房了。哼,走着瞧,等到三殿下真选了你,活活气死她们!”

休休不作声,闷头走到萏辛院,开了屋门,才沉沉地坐在椅子上。

她疲倦似的闭眼良久,屋内的灯烛点燃,长长地映出眼帘下一道阴影。她仰起头,哽着声音道:“这里是囚笼,我一刻都待不下去。燕喜,除了二夫人、欣杨,还有你……没有人可值得我留恋。我好想有个人把我接走,让我离开这个地方!”

一滴眼泪从她眼角滑落,摸上去微微的冰寒。在烧着炉子的屋内,她感觉不到丝毫的暖意,从身体到骨血冰凉一片。

燕喜也替休休难过,喃喃道:“我知道,你的心已经飞到三皇子那里去了。你就忍些日子,他会接你走的,是不是?”

“可是,自从他重新回了宫中,我再也见不到他了。燕喜,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有时候想得好好的,有时候却想得很悲哀。真怕他还是那个三皇子,锦衣玉食,美人如云。他是不是忘记我了?”

“小姐你千万不要这么想。三殿下能够重新回来,老爷功劳大着呢!皇上心里有数,这一层一层的关系,紧紧的,密密的,三殿下不选你能选谁呢?所以,小姐你就放宽心,且不管大夫人待你怎样,不去理会就是。”

燕喜好心帮休休分析,越是认真,休休心里越是纠结。

若萧岿也成了沈不遇笼子里的一只鸟,依萧岿的脾性,会变得怎样……

她连想都不敢想。

院子外面有人进来,小声地叫唤燕喜,一听便知来人是欣杨。燕喜咬唇而笑,荡起小辫子,蹦跳着出去了。

屋檐下挂着牛皮松明灯,忽明忽暗的。休休收起了眼泪,试图振作自己。隔着窗格,欣杨和燕喜在嬉闹,欣杨拿着花铃棒逗燕喜,铃铃的声音和笑声响成了一团。

她羡慕地望着,不由得低叹出声。回到梳妆台前,她神志显得恍惚,眼前皆是纷至沓来的人影和往昔时光,死去的爹,冷漠的娘,天际……还有萧灏,更多的是萧岿。再睁大眼睛,她只望见镜子里对坐的女子,正用一种寂寞的表情望着自己。她伸手摸上颈脖,触及栀子花蕊玉,那冰凉的哀伤和思念无边无际地扑了过来。

“爹……”她低哀一声。

院中又有响动,欣杨慌里慌张地闯了进来:“福叔来了……”整句话都没来得及说,他便闪进了里屋。休休正在奇怪,外面有急促的脚步声,果然门口传来福叔的声音。

休休以为福叔为欣杨而来,正寻思话语应付,岂料福叔说道:“小姐,三皇子殿下在府门外,请你赶快过去!”

闻听此言,休休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一颗心怦怦急跳。

欣杨明白福叔不是来抓他的,也从里屋探出身子,朝着休休吐舌头。

“老爷可是回来了?”休休努力稳定心绪,声音还是颤抖,飘忽得连自己都听不真切。

“还没有。”福叔在外面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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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就去。”

休休稍稍整理了云鬓,望一眼欣杨,碎步走了出去。

一路走来,竟是缭乱不堪。

暗夜里盏盏明灯闪烁,寒风刺在肌肤上,她感觉不到冷意。不知是谁点燃一束烟火,映照得沈府繁华如烟。这样的除夕夜,爆竹声愈加清晰,一阵接着一阵,休休觉得一颗心实在是跳得厉害,待到府门,脚步未稳差点绊倒在高高的门槛上。

萧岿坐在白马上,一脸沉醉地仰望星空,眸光流转。

“今晚天色不错,不会下雪。”他悠然道。

休休有点痴呆地望着他俊逸的外貌,一时间,心中酸甜苦辣咸交织,情不自禁呢喃道:“你……为什么是皇子?”

萧岿仿佛不知道她在说什么,疑惑不解地扬眉,问道:“皇子不好吗?”

“不好……”她打心眼里说。

萧岿不经意地笑出声,仿佛休休说的不过是一句孩子气的话。也许是刚从宫宴里出来,他的脸上尚余一丝酡红,甚至还有点不自在。

“不知怎么的,今晚有点想你,就来了。”

说完,他轻轻一哂,俯身朝她伸出一只手,看着她,眼里透着不可言喻的迷离。

在深山的那段时光,他曾经不止一次做这样的动作。

她也狠狠地看着他。他说,他想她了,她何曾不是日夜在想念?今夜的冲动尤其莫名,朦朦胧胧的,有个声音在不断地鼓励她:跟他走,跟他走。

于是,她毫不迟疑地将手交给他。他轻轻一带,她的整个身躯便落在他面前。他扬鞭挥舞,风也起来了,她不由得将脸贴在他的胸前,猫一般蜷在他怀里。

夜色空蒙,星皎云净,一阵轻快的马蹄嘀嗒声从远处传来。胧月中,眼尖的侍卫立刻辨认出那是宫中主人的坐骑。马上影影绰绰两个人,重重叠叠,夜风拂起他们的衣带裙角,翩然翻飞。

马在行宫大门前停了,萧岿高大俊逸的身影从马上下来,抬眼仰望马上那张艳如桃花的脸,伸手一拥,休休娇嫩的身躯轻盈落地。

他轻扶柔荑,她回眸一笑,十指交缠相握。

侍卫却是看傻了,待他们携手走近,方缓神,正欲高呼叩首下跪,萧岿却给了他噤声的手势。侍卫呆呆地张大着嘴,眼望两个身影牵手踏进冥冥的夜色中。

青石路上,他们相携而行。四周静谧但并不黑,霓色潋滟中,赤锦金琉的宫墙殿阁,在朦胧的月纱笼罩下,更显深闳。

凉风习习,径道旁那丛竹林在月影下,仿佛被人用衣袖拂动,拨弄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她不由得驻足。

“竹子都这么大了。”她感慨道。

“喜欢吗?”

“喜欢。”

“明年这个时候,竹子会更多。”

他在身后搂住她,下颏蹭着她的后颈。她回眸,眼神清澈,睫毛纤细,唇如凝脂,他禁不住在上面轻轻一吻。

不远处灯影绰动,原是巡夜的宫人提着琉璃纱灯往这边走动。他拉住她的手,猫腰蹴步,她掩嘴憋住笑。他领她在一座宫殿前止步,她依稀回忆,竟是上次她曾经夜宿的地方。

穿过珠屏锦幛卷流苏的外殿,极大的内殿用两个黄花梨木雕的屏风隔开,月色从漏窗丝丝渗进来,内中的摆设依稀就在昨天。

半明半晦的光下,她在烛台旁站定,摸索着想点燃,他按住她的手,抬手撩去重重锦帛帷幕。顿时一轮白月清光从镂窗洒进来,室内如凭空撒落一把金粟,整个内室又似是笼了轻纱,带着柔和。

“你看,从这里可以看到满城烟火。醉看似水流年等闲过,这样的意境,最好。”他说得极其潇洒。

接着啪啪两下击掌,外面鱼贯进入几名宫女,果脯馔玉,醽醁佳肴,满当当摆上了桌案。她们无声地进来,又无声地退出。

像是被什么触动,休休僵着声音问:“殿下回来,还是秋月姐姐伺候吗?”

萧岿拉她坐在身边,很自如地倒满酒,信手将酒盏放在她面前,轻轻一笑道:“当然。你怕她再吓唬你?放心吧,今晚她不会出现的。”

“不是,我是很久没见着她了。你一走,她在宫里一定受了不少苦。”休休反而有点难为情,她暗暗责怪自己小肚鸡肠,想解释又解释不清,脸便微微发红。

萧岿却被逗乐了,抬指轻刮她的鼻子。今夜的他心情极好,将手中的酒一干而尽。一道烟花带着沉闷的呼啸之声闪过,萧岿年轻的面庞似抹上了一层金粉,透着别样的光华。

休休恍惚地望着他,僵着的心便渐渐软了,再次露出天真灿烂的笑意。

不知不觉中,已是子夜,烟花燃到最盛处,。

休休倚窗而立,身子有点薄醉了。最后零星的烟花在空中消散,万物趋向平静,她的脸上,不由自主地迷惘了起来。

岁月就像流水,从指缝里溜走,只把轻微的辛酸和满心的幸福留在手心。真的没想到,这个春节,她是和眼前的男子一起过的。

自在,惬意,和着些许朦胧。

萧岿也在注视着她。

夜色无声,她的身影在缥缈的水月下,像一朵等待采撷的花朵,他仿佛能感觉到从她身上散发出的甜腻而馥郁的清香。

两人距离很近,却宛若隔雾看花,如梦一般,俱不真切。他忍不住低唤一声:“休休。”

她抬头望定他,沉痛地笑了一笑,喉咙带着些许清凉:“相爷已经把我的名册呈报上去了。”

他满不在乎地笑说:“我已经看到了,只不过是走形式而已,只是便宜了他。你是为这个烦恼吗?以后不用再叫他干爹了,你不再是他什么人。”

“我只是不喜欢摆在别人面前,被人选来选去。”

“是我选你,你不用管别人。那么多人陪你,你应该高兴才是。”

“如果你选上了别人怎么办?”

“傻瓜。”他轻笑,在后面合臂环住了她。

好日子就要临头,她反而忧患忡忡,这大概是女人的通病吧。

她第一次被他这样抱着,满心满意都是切切的温柔,想到这些话句句都是他的承诺,幸福的充实感让她忘却了所有的烦恼。她希望就这样倚靠在他怀里,慢慢地合眼睡去,直到东边升起启明星。

萧岿眼飞快一转,半真半假道:“干脆明天我去禀呈父皇,取消遴选算了。”

“旨都下了,圣旨怎能视若游戏,出尔反尔?这脸面往哪儿搁啊?再说,你父皇这么疼你,你理应让他高兴。”她却反倒认真地安慰他。

他笑起来,逗她道:“是啊,怎可平白无故地冒出一个皇子妃来?名不正言不顺的。人家会说,三皇子和那个皇子妃是不是早已私定终身了?”

她羞红了脸,作势要打他,他搂住了她,两人滚倒在月牙花架床上。

昏昏蒙蒙中,休休恍惚能感觉他的心跳紧贴着她的心跳。许是因为羞怯,她的双颊泛出异常的红晕,眼波流转顾盼,眸中似有水波盈彻。他细密的吻落在她的额头、眼睛、脸上,最后覆盖在那片微开的芳唇上。

她瞬间便陷入一种似温暖、似迷幻的半睡眠中,久违的浓情紧紧地包围着她。不久,他急促的呼吸簌簌地撩拨在她的颈畔,有点痒。她的身子被紧紧地抱着,他的手劲越来越有力,休休渐渐感到呼吸困难……

“不行……这样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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