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落娇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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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落娇红- 第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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蓉妃闻言,惊了惊,愤懑道:“拜寿吗?哼,没安好心。一半江山给了他了,连休休也……他还想怎样?”

“微臣查勘这甥舅俩治理国事,多有不如意处。”沈不遇轻呷一口茶,淡然说道,“郑渭秉事用权骄奢僭盛,国力一年不如一年。依微臣看,四皇子定有后悔之意。细想,他这是两头为难,无论是兄弟之情还是甥舅之礼,他都是有负恩私。”

“他这是咎由自取!”蓉妃恨声跺脚,眼里闪着盈盈泪光,“当年,江山交割完毕,他们不再攻打便是,退兵不退兵,却与休休何干?结果呢,害苦了休休。”

“不要再提休休了。皇上不提,你我就别说话。”沈不遇眼神暗淡,悲哀地叹了口气。

蓉妃边抹眼泪边问:“皇上有何打算?”

沈不遇眼望广场方向,肃然道:“就要向郑渭开战了。皇上不是八年前的皇上,后梁也不是八年前的后梁。皇太后有所不知,九鼎已经立起来了。后梁风华昌盛一片蓬勃生机,当下便应以实力灭郑渭,一统天下。”

“还是表哥最懂岿儿。”蓉妃欣喜道。

沈不遇坐了一会儿想走,刚躬身告退,又想起什么,自嘲道:“老臣确实记性差了,本来是向皇太后道别,老臣过几日跟皇上辞官告老,回老家去。”

蓉妃大吃一惊:“表哥为何如此?这八年来你为朝廷兢兢业业,立下多少汗马功劳?岿儿也曾私下对我说,他确实离不开沈大人。如今江山可定,正是岿儿给你授勋加爵之时,怎么只身隐退了呢?”

沈不遇嘴角牵起一缕自嘲,指着自己满头白发:“江山代有才人出,臣老了,不中用了。萍华两年前病逝,家里就剩下茹兰了。现今茹兰身体不好,我想回老家多陪陪她。老家的空气对身体有好处。何况自己确实累了,趁还能吃能走,享点清福。”

说着,他敛起朝服,朝蓉妃郑重拜别。

蓉妃失神地望着沈不遇,往日的爱慕、钦羡、怜取,都还历历在目,却已无力追回。

或许这一别,此生便是再也不能见面。

她依稀记得最后一次,她与他在沈府的夜蓥池上泛起一叶轻舟,风儿袭来荷花的清香,他眼里是切切的温柔,朝着她吟道:“翠盖佳人临水立,檀粉不匀香汗湿。一阵风来碧浪翻,真珠零落难收拾。”

如今,她要的结局落进梦里的荷池里,而岁月,给了她另外一个结局。

她只能无奈地看着沈不遇离开雯荇殿,那个往日的影子消失了,唯有她寂寞。

萧岿负手伫立,抬眼凝望甬道深处,太阳正栖在飞翘的殿檐上,熔金般灿烂。

远远地,一名宫人手持拂尘小跑着过来。

“启禀皇上,四殿下来了。”

就在眨眼之间,一群人出现在了甬道上,大簇的暗红色宫服云朵般向这边移动。

然后,萧灏出现了。他置身于众宫人之中,眉间眼底如深潭,远远地朝萧岿微笑。他的样貌依然俊秀,却清瘦许多,掩不住沧桑落寞之色。

双方对峙,暗潮汹涌。

“三哥,别来无恙?”萧灏率先打起招呼,音色里是说不出的惬意轻松。

萧岿不动声色,嘴角慢慢挑起笑意:“八年不见,四弟倒是长了气焰,不得不令人刮目相看。此番只身前来,英雄气魄,难得难得。”

“三哥错了,我可不是独自前来。”萧灏悠然一笑。

萧岿心下猛然一跳,眉宇间丝毫不为所动,依旧淡淡地说话:“难道四弟还带来别人不成?”

会是她吗?

萧灏的眼睛盯着萧岿,诡秘一笑,道:“三哥大寿,做弟弟的总要送份大礼不是?可是,搜肠刮肚很犯难。三哥年近而立,听腻了数不尽的颂词歌赋,宫中装满了美女和珍玩,送什么都不稀罕。做弟弟的只好这样,带来一个人见见三哥,想必三哥定是喜欢。”

说完,萧灏不紧不慢地挥手让前面的宫人散开。人群退了,甬道显得开阔,萧岿眨了眨眼睛,眼光就再也不能移开。

萧灏身边,站着一名穿玉荷色花裙的小姑娘。大概有七岁?她拉着萧灏的手,眼光却定定地对着萧岿,并无怯意,含了丝羞涩。萧灏弯身朝她轻声耳语一句,她抬眼朝萧岿微笑了。

一刹那间,仿佛时光倒转,萧岿竟脱口惊呼:“休休!”

“那是娘的名字,我叫念儿。”小姑娘大方地纠正他,声音清脆。

萧岿缓步走到她面前,蹲下身。阳光带着金色的光晕沐浴念儿的全身,萧岿细细地打量着她,抬手抚摸着她柔滑的头发,她的脸像初升的云霞,纯得不见一丝瑕疵。

“念儿,念儿……”

萧岿失态了,他不禁低喃道:“真像……”

萧灏这才近似残忍地笑起来,他精心安排的这一招,就轻易地卸下了萧岿所有的伪装。他感到莫名的亢奋,就如八年前他打败了他,这一次他依然要他输得心服口服。

于是,他将念儿的小手放在萧岿的掌中,示威性地扬眉道:“我的女儿。简直跟她娘一个模子出来的,是吧?”

萧岿定定地望着念儿,深深的打击差点将他击垮。他隐忍着痛的眸间,绝望和悲凉压抑着,又慢慢渗透四肢百骸。

此时,他那样绝顶聪明的人,已经看透了萧灏的用意。于是他克制住自己,握着念儿的手,另一只手拍拍萧灏的肩,状似随意,却咬牙笑道:“确实喜欢。多谢你的贺礼,灏弟。”

萧灏以胜利者的姿态纵声笑了,笑声刺耳入骨,划过宫墙,传得很远。

盛宴过后,萧灏前往平陵祭奠梁帝,一路车前侍卫清道仪仗随行,好不张扬奢华。

念儿想是水土不服,用完药膳便沉沉睡去。

萧灏无奈将她留在皇宫。

楼殿寂寂,风吹杨花乱纷纷。

萧岿拉着念儿往寝殿走,念儿的小身形有点摇摇欲坠,但她竟然跟得上他的脚步,甚至咯咯笑起来。

寝殿内,念儿张望四周,小兽一般依恋在萧岿身边,一双瞳孔亮闪闪的。

“皇上,这里是什么地方?”

萧岿并不言语,他细细地打量念儿,细细地摩挲她美丽的衣裙,仿佛有所判定,有所期待。念儿感觉不到丝毫的害怕,只是奇怪地望着他。

终于,萧岿从里裙翻扯出一块写满字的布帛,布帛被仔细缝在夹袄和里裙之间,谁都无法察觉。萧岿小声地念着,声音都颤了。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这就是她临别时留给他的誓言。

他深吸一口气,眼里有淡薄的水雾,突如其来的喜悦一浪浪涌入心胸。

“休休,你终是不负我!”

他激动地一把将念儿抱住,像是抱着他思念已久的那个女子。

八年了,她的体香,她的余温依稀还在。那时的她还是桃李年纪,浅淡眉目,霜雪肌肤,望向他的眼眸温柔如水……窗外是朦胧的月色,他们疯狂地相爱,他对着她,感觉她就是一件最熨帖的软袍,通体都是软软的温暖。

只是,他们不得不选择了分离。

她走的时候,是整整一路的兰香云影,他任凭她的身影在风里飘荡摇摆,他保护不了她。他们依依地说着再见,她恍惚地笑,让他感觉用不了多少日子,他们会等待到一场春风再度来临。

这一去,相隔千里万里。他忍辱负重地活着,将思念和渴望深埋,却不知道,他们爱的种子早就结成了果。

“休休,你等我。”

他狠狠地说着,仿佛含了一口苦丁茶,苦涩又甘甜。

“皇上,您哭了吗?”念儿问道。

他笑了,声音显得分外的柔和:“年轻的时候,我做错了许多事,把最珍贵的东西都丢失了。现在,我要把它夺回来。”

裘枕下,平整地放着那块栀子花蕊玉,朴实得没有一丝艳丽的色彩。岁月磨去了它最初的光华,却更加平滑柔和。

萧岿将它细心地挂在念儿的颈脖下,念儿低头掂起蕊玉,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皇上要送给念儿吗?”

“这是送给念儿的见面礼,回去给你娘看,知道吗?”

念儿郑重地点头,又问:“皇上把它送给念儿,皇上不就没有了?”

萧岿恍然,重新握住了念儿的手:“有,我带你去看。”

他们出了寝殿,方转过一道回廊,萧岿的寝殿后面是个小花园,老远已闻到阵阵香气。他们站在花园中,空气里弥漫着淡淡清香。花园里无奇花异草,园中央一株栀子花树尤为醒目,想是扎根得深,绿叶层叠青翠,上面的栀子花正大朵大朵地绽放着。

“是树爷爷吗?”念儿又好奇了。

萧岿轻轻刮了刮念儿微翘的小鼻子,耐心地回答她:“是,它叫栀子花树。”

“我知道了,娘以前老是想种栀子花树,可每次都种不活,娘总叹气。”念儿一脸认真。

萧岿笑了,他将念儿拢在怀里,仿佛拢住了一切。他指着栀子花树,用极其肯定的语气对念儿说:“回去告诉你娘,她的栀子花树在这里。”

此时,风儿携来几许幽香,洁白的花瓣开得更加奔放。它们优雅地舞动,显得愈加自然出尘。

浣邑。

王城的外围是广袤无垠的草原,通往侯门的青石道两边铺满了青草,上面遍种各色名贵的花。蝴蝶蹁跹飘飞,花儿又落得极曼妙,缱绻似的,缤纷烂漫。

这里的人都知道,八年前,四皇子分割疆土完胜归来,就开始铺草植树,到如今这一带已经是胜似江南的草原美景。

侯门大开,两名宫婢提着一篮花进来,花儿极为新鲜,滴滴露珠还在滚动。沿路也是苍松翠柏绿意盎然,却终日空空荡荡的,更显人寂鸟噤。宫婢小心地走着,连轻声说话都不敢。这里极少听到欢声笑语,总让人感到很压抑,透着紧张。

休休倚窗而坐,温声细语和念儿说着什么。雕花香炉袅起一缕薄雾,勾出她秀致的轮廓。一截雪白的手臂从袖里滑下,指间的那枚玉坠微微晃动。凝神之际,她微弱地笑了笑,眼眸里有水波款款盈动。

房门不知什么时候开了,萧灏走了进来。

休休不由得侧头,正见到萧灏眉目之间透着阴霾,目光落在她手里的玉坠上,毫无笑意。自从江陵回来,他的脾气越发怪异,脸色愈见阴沉。

休休心慌,想将玉坠藏到袖口,萧灏早已觉察,大步上前,一把夺过玉坠。

“这是皇上送给我的!”念儿大喊。

萧灏端详片刻,突然笑起来:“哈哈,三哥他信了!他以为念儿就是我和你的孩子,竟送了这么个不值钱的给她!”

休休夺回玉坠,声音都颤着,艰涩地问道:“皇上他怎么说?”

“三哥带我到翎德殿前,指着九鼎,要我回来准备准备,他要杀到浣邑。”

萧灏幽幽而道,掂起休休的下颏,细细地看她,热烈的气息喷薄在她的脸上。

八年的光阴,竟不曾将她的姿色消磨半分。

他怎会甘心?

他心里充满了报复性的快意,嘴里发狠道:“你很想他是不是?他确实还未忘记你。可是,等到听说念儿是我的女儿,他的脸色好恐怖。我把念儿带去,就是要灭了他的念想!等着吧,不用多久,他会彻底忘记你的!”

“你这是在向他挑衅!四殿下,即使皇上忘记我,我仍然爱着皇上,这辈子永远不会变!”休休惊痛万分,眼里含着泪,继续说,“你已经囚禁我八年了,你快乐过吗?你又何苦呢?”

“就是要囚着你,不让你出浣邑一步!看到三哥痛苦,我就快乐!”萧灏疯狂地叫。

休休全身都在抖,也嘶声喊道:“皇上迟早会收复失地的!你们兄弟相残,两败俱伤,我不愿意看到这些!四殿下,放我们娘俩走吧,你做你的逍遥王,岂不更好?”

这样的争吵,已经不止一次两次,八年耗尽,无休无止。

她身心疲惫,望着已经毫无表情的萧灏,想:这个人再不是当年自己遇到困境,会揽住她的肩膀加以安慰的四皇子,再不是那个会对她吐露心事放肆流泪的翩翩少年。

究竟是什么,让他变成这样?

“我做不了逍遥王,所以,我愿意看到你陪我一起痛苦。”萧灏还在冷笑。

念儿已经懂事,一直惊惧地望着他们,这时突然问道:“娘,念儿是谁的女儿?”

萧灏蓦地停止争吵,这才似觉察到什么,转身面对念儿,已是满面无邪的笑意。

“念儿,你就是我的女儿。我是你父亲,叫我爹。”

“不是!念儿不要叫!你见过的皇上才是你的亲生父亲!”休休大喊。

“住嘴!”

萧灏一个巴掌,重重地扇在休休的脸上。

念儿吓得大哭起来。

休休只觉得脚下一绊,已跌倒在地,而萧灏已伏在她身上,凶狠地撕扯着她的衣襟。休休被困在地上,徒劳地挣扎,面颊已湿了一半。

“娘!”

念儿扑上来,想帮助母亲,却被萧灏一把推开。

守候在门外的宫婢侍卫,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打闹场面,全都木然地站着。

隐约的号角声声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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