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配角演义 (完结)作者:马伯庸 txt下载[出书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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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配角演义 (完结)作者:马伯庸 txt下载[出书版]-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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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官渡前线并没有加工木简的地点,换句话说,这枚半成品的木简,只能是写信者在前往官渡之前就准备好了的。他很可能去过叶县,顺手从工房里取走了这枚还在制作中的木简,以为这样做便不会留下官府印记,让人无法追查。

如果不熟悉这些琐碎的小吏案牍,是无法觉察到这些小细节的。

这也从一个侧面证明,那封信的作者早在出征前就已有了预谋,绝不是临时起意。

现在所能知道的,也只有这么多了。接下来我翻开正面,去读上面的字。

木牍上的墨字并不多,笔迹很丑,大概是怕别人认出来,所以显得很扭曲。上面写着:“曹贼虽植铩悬犬,克日必亡,明公遽攻之,大事不足定。”

一共二十一个字,言简意赅,而且没有落款。

这位写信者的语气很笃定,看来在写信的时候就已经胸有成竹。

不留名字的可能有好几种。可能是因为他行事谨慎,不希望在成功前暴露身份;也有可能是因为他压根没打算投靠袁绍,只是为了向曹公报私仇。曹公的仇家实在不少。

木牍上的好几处笔迹都超出了木牍的宽度,让字显得有些残缺。这是初学者经常犯的毛病,他们掌握不好木牍书法的力度,经常写偏写飞。

看来写密信的这人,应该不是老官吏。

看来还是要打听一下刺杀曹公的事才好。

我下午如约来到宿卫帐篷。许褚已经交了班,正赤裸着上半身,坐在一块青石上擦拭着武器。他的武器是一把宽刃短刀,太阳下明晃晃的,颇为吓人。

“许校尉,能详细说明一下那次刺杀的经过吗?”我开门见山地问道。

许褚缓缓抬起头来,短刀在青石上发出尖利的摩擦声。他很快就磨完了刀,把它收入鞘里,然后从帐子里拿了一件短衫披在身上。每一个路过营帐的士兵都恭敬地向他问好,我看得出他们的眼神里满是敬畏。


第二章 许褚的证言

许褚说话很慢,每说一句话都经过深思熟虑,条理清晰,有一种和他的形象不大符合的沉稳风度。以下是他的叙述:

事情发生在九月十四日。你知道,那段时间是我军与袁绍军最艰苦的对峙时期。袁绍军建起了很多箭楼,居高临下对我军射箭,我军士兵不得不随时身背大盾,营务工作十分危险。

这种环境下,曹公的保卫工作也变得棘手起来。曹公的中军大帐是我军的中枢,往来之人特别多,很容易招致袁绍军的袭击。经过审慎的讨论,曹公的营帐最终被安排在大营内一处山坡的下方。从袁绍军的方向来看,那是一个反斜面,弓矢很难伤及帐篷。中军大帐的设立,是在九月十日。

(这时候我插嘴问道:那么当时营帐的格局是怎样的?)

按照曹公一贯的生活习惯,中军大帐分成了两个部分:在帐篷最内侧是曹公寝榻,紧贴着山坡阴面的土壁。寝榻大约只有整个营帐的六分之一大小,刚刚够放下一张卧榻与一张平水案几,与外侧的议事厅用一道屏风隔开。

一般来说,整个中军大帐只有议事厅正面一个入口。不过当时为了防止袁绍军的突然袭击,我特意让侍卫在曹公寝榻旁边开了一个隐蔽的小口,便于曹公随时撤离——不过这一点请您不要外传。

九月十三日整个晚上,曹公都在与幕僚们讨论战局,通宵达旦。我担任宿卫,从十三日未时执勤一直到十四日巳时。曹公遣散了幕僚,吩咐我也去休息一下,然后他便就寝了。那时候我已经相当疲惫,于是在与接防的虎卫交班之后,就回到自己的营舍休息。那大概是在午时发生的事情。

当我回到营舍准备睡觉的时候,忽然心中感觉到有些不安。你知道,我们这些从事保卫工作的军人,直觉往往都很准确。我决定再去曹公大帐巡视一圈,看看那些虎卫有没有偷懒。为了达到突击检查的效果,我选择从曹公寝榻旁的小门进入。

当我进入小门时,曹公正在酣睡。我待了一阵,忽然听到外面的议事厅传来脚步声。我悄悄地掀开帘子,发现进来的一共有三个人。他们身穿虎卫号服,手里拿着出鞘的短刀。是的,就像是我手里的这一把一样。

(我问:虎卫是曹公身边的侍卫吗?对不起,我一直没怎么在军队里待过,不太了解这些。)

嗯……怎么说呢?曹公的侍卫,一半来源于他从陈留时就带着的亲兵;还有一半是我从谯郡带出来的游侠们。前者负责贴近保卫,后者成分比较复杂,所以一般只负责曹公的外围警戒——这些人被称为虎卫,有专门的赭色号服。在最外层,还有中军的卫戍部队。亲兵-虎卫-卫戍部队构成了曹公身边由远及近的三层警卫圈。

那三个人中,其中只有一名虎卫成员,叫做徐他。其他两个人我并不认识,大概是属于卫戍部队中的成员。卫戍部队都是临时从诸军中临时抽调的,变化太大,认不全。

无论是虎卫还是卫戍部队,无事持刀入帐都是绝对不允许的。我正要掀开帘子去斥责他们,却发现他们没有东张西望,而是径直朝着寝榻方向走来。我立刻感觉到事情有些异样,曹公当时正在睡觉,我不想惊动他,就从寝榻的屏风转了出去。

看到我突然出现,三个人都吓了一跳。我压低声音问徐他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徐他支支吾吾地说是走错了。就在我问话的同时,另外两个人从我的两侧飞快地冲过去,试图趁我不注意的时候,越过我冲进寝榻。

这种程度的威胁,虽说事起突然,但想对付我还是太幼稚。(说到这里,许褚露出自得的表情。)我用双臂把那两个家伙拦下来,重重地摔开。其中一个还想反抗,被我一刀杀掉了。徐他和剩下的一个家伙转身要跑,我把短刀掷了出去,刺死了一个。最后徐他成功地跑出了中军大帐,可惜没跑出几步,就被箭楼上的袁绍军箭手发现,活活被射死了——一直到那时候,曹公才被惊醒。

“就是说,参与刺杀的三个人都死了?”

“是的,很遗憾没留下活口,不过在当时我也顾不得许多了,毕竟曹公的安全最为重要。”

“尸体呢?”

“经过仵作检查以后,埋在军营附近了,现在不是腐烂就是被狗吃了吧。那个时候,战争局势还不明朗,谁也不会有闲心去看护几个叛徒的尸体。”许褚不以为然地说。

“当时在曹公帐外当值的侍卫呢?徐他也就算了,他们怎么会允许两个陌生面孔的家伙随意进入?”

“徐他当时刚好轮值。根据两名侍卫的说法,徐他带着两个人过来,对他们说,虎卫的人被袁军的弩箭射伤了,所以从卫戍部队临时抽调了两个人过来。您知道,那时候军事压力太大,诸军人手都不足,经常拆东墙补西墙,这种临时性调动太平常了。侍卫们查验完他们的腰牌以后,就信以为真,放心地离开了。”

“我想见见那两名侍卫。”

“没问题,他们都被拘押在附近的牢房里,还没来得及问斩。”

“不过在这之前,我想问一下。这个徐他,是哪里人?”

“广陵人。两年前加入了虎卫。”

“哦,徐州人。”我随口说道。

许褚听到我的话,把刀平放在膝前,眼神里闪过一丝极力压抑的不快。


第三章 徐他的身份

曹公对徐州民众来说,并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在初平四年和兴平元年,曹公的军队两次进攻徐州,屠戮了数座城池。在一些诗人的夸张形容里,泗水甚至为之断流。

我无意去指摘曹公的作为,但以结论而言,无疑徐州人都不喜欢曹公,或者说十分痛恨曹公。

徐他是徐州人,虽然他的籍贯是广陵,但说不定他有什么亲戚朋友在那两次大屠杀中丧生。这么来看的话,他的动机很可能是出于仇恨——毕竟对徐州人来说,对曹公恨得咬牙切齿的大有人在。

“这是我的失职,在把徐他召入虎卫时,没有严格审查过。可谁又能料到一个广陵人会对泗水附近的屠杀怀有恨意呢?”

许褚在辩解,似乎在推卸自己的责任。可在我看来,他这么说,却别有深意。不过我没有说破,时机还未成熟。

带着几丝疑虑,我来到关押那两名侍卫的牢房。这间牢房只是个临时羁押所,很简陋,如果里面的囚犯想逃跑的话,不用费太大力气。

守护打开牢门的时候,那两名卫士正蜷缩在牢房里,听到开门声,两个人惊恐地抬起头。他们嘴边只有淡淡的胡子,还是两名少年罢了。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让每一个青壮男子都拿起了武器。

我走进牢房,示意守卫把门关上,还不忘大声交代了一句:“如果我被挟持的话,不必管我,直接杀死劫持者。”

这是曹军的一项传统,是从夏侯惇将军开始的:对于劫持人质者,不必顾忌人质。这个原则貌似粗暴,却杜绝了许多问题。

“我受曹公的指派,来调查一下徐他的背景,你们要如实告诉我。”

我和颜悦色地对他们说,不需要多余的威胁,他们已经犯了足以杀头的大错,如果不趁这次机会将功补过,就是死路一条。

“你们之前认识徐他吗?”

其中一个点点头,另外一个摇摇头。那个说认识徐他的卫士叫郑观,他跟徐他还算熟悉。

郑观的描述和许褚差不多,刺杀当天徐他带着两个陌生士兵走到大帐前,自称是从别处调拨过来接替虎卫来执行宿卫工作,郑观查验过腰牌发现无误,就跟他们换岗了。然后他和自己的同伴回到宿营地,一直待到被抓起来。

“徐他跟你换岗的时候,有没有说什么话?”

“例行公事,其他的没说什么。徐他一向是个沉默寡言的人。”郑观回答。

“例行公事的话也可以,每一个字我都要听。”

郑观仔细地回想了一下,告诉我:“他说本该换岗的虎卫被箭射伤了,许校尉让他从其他部队抽调两个人来顶替。就这些。”

“他们当时穿的什么衣服?”

“普通的侍卫装。”

“三个人都穿着吗?你确定?”

“确定,虎卫是赭色的,和普通侍卫装不同。”

“后来刺杀发生以后,你们回到过现场吗?”

两个人一齐摇摇头:“我们回去后一直在睡觉,直到被抓起来投入大牢。”

我低头沉思了一阵,又问道:“你对徐他了解多少?知道他平时跟谁来往比较频繁?家里还有什么人?”

郑观很为难,他跟徐他只是一般程度的熟悉。想了半天,他终于开口道:“徐他性格比较孤僻,不大跟人来往,很少提到自己家里的情况。不过人倒还算热心,经常帮着我们念些布告家书什么的。”

“他帮你们念布告?他认识字?”

另外一个人抬起头来:“是啊,他说是哥哥教的。”

“他还有个哥哥?”

“应该是吧。他是广陵人,不过口音却很像是衮州地方,我们打趣他是个逃犯,他辩解说是跟哥哥口音走的。”

从牢房出来,我的心情有些沉重。可以肯定,许褚没有完全说实话。这位彪形大汉比他外貌看起来的要精细得多,十句中九句都是实情,只在关键之处说了谎,如果稍不注意很容易就会被蒙混过去。

幸亏我不是这种人。我是个计吏,每天都跟数目打交道,就算是一个数字的闪失也是大麻烦,这让我养成了谨小慎微的习惯。

许褚说他在帐篷里遭遇的杀手,穿着虎卫号服。而郑观却说换岗的时候,这些杀手穿的是普通侍卫服。这是一个微小的矛盾。

不过这个矛盾足以揭示许多事情。

现在还不好说谁对谁错,但许褚一定还有事情隐瞒着。这提示了我,在这之前,我有一个地方得去,希望还赶得及。等我做完那件事去找许褚时,已经接近傍晚。我的衣服上散发着恶臭,让路过的人都掩住了鼻子。

我再次找到了许褚,开诚布公地说:“我相信您对曹公的忠诚,但有些事情您没有说出来。”

许褚虎目圆睁,似乎被我的话冒犯了。我毫不胆怯,把我的疑问说出来。许褚不以为然,说也许徐他是在站岗时偷偷换的号服。

“作为刺杀者,徐他怎么可能还有余裕去换衣服?何况他为什么要脱下虎卫服,换成普通的侍卫服,这有何必要?”

许褚有些烦躁地看着我:“一个满怀仇恨的疯子,是难以用常理去揣测的。”

“也许吧,但一个正常人,却可以用常理去揣测,比如您。”我盯着他的眼睛,把衣服上沾着的星点腐土拍下去。许褚皱起眉头,鼻子耸动一下,也闻到了我身上的这种味道,而且绝不陌生。

我深吸一口气:“我猜,您在刺杀结束后,先把徐他的尸体拖回了帐篷,连通其他两具尸体一齐换上虎卫服,然后才汇报给曹公。”

“我图什么?”许褚忍不住反驳。

“是图一个尸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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