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什么都没有发生。
第二日李可云早早把李可心喊了起来，穿衣服的时候听她说是大夫人的女儿九萍小姐回娘家来了，所以才兴师动众的。
陆九萍生的像大夫人，就是那个总是拿着串佛珠，嘴里念着阿弥陀佛的女人，她是陆振华唯一的妻子，陆振华对她也是敬重有加，只是敬重，在夫妻之间难免显得生疏。话说回来，陆家的这个九萍小姐一向也是有本事，她小时候无论是骑马练枪总是在陆振华的儿女之中名列前茅，加之聪明伶俐，也是陆振华除了逝去的心萍以外最为欢喜的女儿。
只是，陆九萍唯一让他不高兴的是没有嫁给手持兵权的军阀司令，而是江浙一带的商人，虽说这个女婿也是有本事的，可陆振华心里存着疙瘩，对这个女婿也是不冷不热的。
九萍小姐的回来忙坏了陆家的下人，连带着李家两姐妹也是脚不沾地，好在九萍小姐是个会做人的，这次回来除了给各位姨太和少爷小姐带了礼物，就是伺候的下人也跟不要钱似的赏了玛瑙翡翠。
李可心虽不知这价值几何，可看着这翡翠里流动的绿意也知是好东西，不由也真心的道了谢。
待人都散了，陆九萍收敛了面上客套的笑容，带着一丝懒散斜倚在了榻上。
“听说这些日子，九姨太倒是越发受宠了。”
她说的漫不尽心就像是闲聊一番，可是在座的人都知道陆家的九萍小姐哪是那么好善罢甘休的？
数着佛珠的手顿了顿，大夫人眸色稍敛。
“九萍。”
“我知母亲一心向佛，早就不管后院的是是非非，只是母亲，你真的甘心么？”
陆九萍把玩着手指有此一问。
大夫人眉头一皱，并未言语。
陆九萍叹了口气，伸手拿了一旁的茶杯润了润喉。
“罢，这乱世中陆家不可倚靠，母亲到时和我一起走，这陆家即使九姨太在闹也犯不着我们什么。”陆九萍的目光又落向陆尔昇处，“对了尔昇，我给你安排去军中，你收拾收拾，过几日吧。”
陆尔昇轻轻颌首，却也是没说什么。
陆九萍顿了顿。
“只是就这么离开陆家着实非我所愿，尔昇，要不咱们联手将这陆家翻个天在走？”
她最是唯恐不乱的，陆尔昇眼睑抬了抬，似等着她的下文。
“我回来的时候听到一个好消息。”陆九萍轻轻一笑，这笑容里掺杂的却是刺骨的冰冷，“李可云跟陆尓豪似乎有点什么，尔昇你说，要是我在中间帮他们一把，这场好戏会不会更加好玩？”
一想到九姨太那张娇媚的脸气急败坏，陆九萍嘴角的弧度就越发的深了。
这是九姨太和陆尓豪欠她们的，她只不过是让他们还了小小的一些罢了。
陆尔昇神色一动，皱眉道，“李可云何其无辜？”
陆九萍似乎很诧异他会这么说，一双美目转了转，不由道，“怎的了这是，莫不是尔昇动了心，看上了李可云？”
第4章 上海
知她素来口不遮拦，陆尔昇并未辩解。
“我不想将无关的人牵扯进来。”
“好吧。”陆九萍道，“我弟弟仁善，那我在想想还有什么法子。”
陆九萍虽一向喜怒不定，可答应的时候从未有过反悔的，陆尔昇放了下心。
他答应过那人，就一直会守住这个承诺。
李可心拿着陆九萍赐下的翡翠耳坠左看看右看看，只觉得怎么都看不够，李可云在旁刺绣，见状不由打趣她财迷。
李可心才不管那么多呢，她道，“姐姐，你说要是当了这个有多少钱？”
李可云也吃不准，便大概估了个数。
“看这成色，许是十来个个大洋左右吧？”
“哇，十来个大洋！”
李可心很吃惊，在她眼里，十来个大洋已经算很多了吧？李可云笑了笑也没想解释什么。
陆九萍在家里还没歇下几日，闹出的风波便是陆家几年之最。
“你说你要接你母亲回江浙？”
陆振华微皱了眉头。
“是的爸爸。”陆九萍不卑不亢，“母亲在陆家反正也是个闲人，还不如跟我回江浙，让我奉养于前。”
陆九萍对陆振华这个父亲一直有很复杂的情感。她崇拜这个在东北三省赫赫有名的黑豹子，小的时候无论什么事总是咬牙努力做到最好，她喜欢父亲的称赞，喜欢父亲摸着她的头说虎父无犬女，可是，母亲的遭遇却让她恨透了成为黑豹子的女儿。
那个黑豹子见异思迁，喜新厌旧，如若不是外公，他这么可能有现在的成就？可他不但没有一心一意待母亲好，反而迎娶了一个又一个姨太太进门，他可知道母亲心中的苦？
现在信佛念斋的母亲都是被他逼的。
陆九萍想起自己唯一一次违逆父亲的是自己的婚事，那个时候看见父亲暴怒的样子她真的觉得很开心，那是第一次那么开心。
陆九萍的嘴角微微上翘。
这一次回来本就打算将陆家闹的鸡犬不宁，只是听说最近日本人有行动，还是尽早带了母亲和弟弟从陆家脱身为好。
对于女儿的态度，陆振华更是冷下了脸，这个征战多年的男人目光让人胆寒心惊。
“你母亲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不准。”
“不准？”陆九萍轻轻的笑了笑，她的笑容里含着莫名的讽刺，“我只是告诉父亲您一声，您准与不准对于我对话不过是一句废话。不过我真心问父亲您一句，您什么时候把母亲当成您明媒正娶的妻子过？是娶了一房又一房的姨太太，还是看见母亲被你最宠爱的女人欺辱的时候？”
陆九萍漫不经心的笑了笑，“对了，或许是您刚娶母亲的时候，那个时候您不正需要借助母亲娘亲的势力吗？”
陆振华第一次觉得自己认识了这个女儿。
他看着她的目光冰冷刺骨，却又带着一丝审视。
心萍也爱笑，可她的笑容是可以融化冰雪的温暖，而陆九萍，他的这个女儿，笑容里掺杂的却是冷漠，从心底泛上的冷漠。
“父亲，我还有一件事要跟你说。”陆九萍笑容越发深了几分，“尔昇，我的弟弟，我打算送他去参军。”
陆振华抿着下唇不发一言。
这何其不是对他的侮辱，堂堂黑豹子，儿子竟然知会一声都没有就投奔他人麾下参军，呵，可真是好极！
“老爷子，九萍还是个孩子，她的话做的个什么准，不如让人将大姐和尔昇请过来问问，看看他们心里是怎么想的。这弄清楚了没了误会，别人也嚼不了舌根不是。”九姨太在旁边劝道。
听起来似乎还有几分道理，陆振华眸子一暗，让人请了大夫人和陆尔昇过来。
“大姐。”九姨太叫的颇为亲密，“老爷子叫你来是想问你个事。九萍刚刚说想将您接去江浙好生照顾，可是咱们女人出嫁从夫，这要是跟女儿走了岂不是乱了规矩？你出生好，这道理还得你跟九萍说一说。”
大夫人看了看陆九萍，又看了看陆振华，手中的佛珠顿了顿，早是有了决断。
“我想跟九萍住。”
“哎呦，大姐！”九姨太很是惊讶，“你可是出身名门，怎么能干出这个事呢？这让陆家的列祖列宗欺辱的事。。。哎，瞧我这乌鸦嘴。”
陆振华看着陆尔昇，这个儿子他从小到大都未曾在意过，可是他毕竟是他的父亲，有些事他必须要问。
“尔昇，你姐姐说你要去参军？爸爸可以给你推荐。”
他的话中气十足，似乎是肯定一般。
陆尔昇抬起头，这是他第一次与他的父亲如此接近，也是最后一次。
“姐姐已经帮我安排好了。”
“好！倒真是我陆家的一双好儿女！”陆振华面色铁青，当真是气的不行，“我也不强留。这现在开始，你们随时可以离开陆家，可是一旦出了陆家的门便与陆家脱却了关系，要是在敢进我陆家门，我便一枪崩了你们！”
陆振华狠话撂下了，大夫人和她的儿女更是止不住的心里泛起了凉意。就算先前在有犹豫现在尘埃落定也是不在说些什么了。
离开陆家的时候，李可心偷偷去看热闹，大夫人他们的行李很少，一辆马车便可以了，说不出的凄酸可怜。
陆尔昇骑着骏马，面色冷凝的看着远处，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似乎察觉到什么，陆尔昇回头，恰与李可心四目相对，他的眉头轻轻挑了挑，嘴角似乎微微勾上了一个浅浅的弧度。
这是李可心第一次看见他流露出笑容，她的心砰砰直跳。
她想，这因为是这辈子最后一次看见他了。
一路平安。
她做了口型，然后展开了一抹大大的微笑。
再见了，陆尔昇。
自此后陆家人如履薄冰，说话做事提心吊胆，生怕一不小心惹了陆振华生气，可也没持续几日，震惊全国的九一八事件发生了。
“可云可心，快收拾一下赶快走！”
那个时候都是慌慌忙忙的，一切似乎都模糊不清。在离开东北陆家的时候，李可心掀开了帘幔往外望，入目苍脊，战争让这片土地染上了鲜艳的颜色，人人如行尸走肉一般，他们的眼睛空洞而死寂。
李可心庆幸陆振华念着和李副官的情意，将他们一家带离了这里，他们下一个家，在上海。
只是上海，又能平安多久？
陆振华这次虽然匆忙，却也是带了不少钱财的，按照情深深雨蒙蒙的剧情，陆振华买了福熙路的宅子，然后带着自己家人和李家一家大小搬了进去。
他带了自己的八姨太和九姨太以及李副官家人来了上海，性子也越发收敛了些许，而九姨太却越来越无法无天，得意忘形。
比如请下人一事，现在陆家大大小小也有十多人，按陆振华的意思还是多请几个丫头来家里照顾着，可九姨太杏目一瞪。
“老爷子，现在可不比在东北，这大大小小都是要钱的，能省点是点，您是没有当家，这上海的花销也是去的厉害呢。而且怎么没有人呢？那李家姐妹也都是吃了饭的，总不会供着她们当小姐的吧？”
陆振华虽听在耳朵里觉得不太舒服，却也没说什么。
李家的人李副官觉得九姨太说的是有些尖酸了，可也不无道理，他们夫妻这条命还有两个女儿的命可不都是司令从东北救到上海来的，想原先东北陆家的一大家子现在生死未卜，不由暗暗庆幸，至于九姨太说什么就让她逞点嘴快吧。
李妈妈和李可云都是低眉顺眼惯了的人，自也不会说什么，可是李可心沉寂许久后，终于忍受不了九姨太谩骂顶了几次嘴。
而对于这个陆家，她也是越发的不想呆下去了。
也曾经明里暗里跟李家的人提过，可是李家的人早已经习惯了逆来顺受，反倒还说李可心的不懂事。
她晚上失眠睡不着，白日里又在九姨太的强压下一刻不停的干活，精神和的双重压力，让李可心终于病倒了。
第5章 生病
“无缘无故就病了真是晦气，可别是偷懒呢。”
李妈妈和李可云没有说话，都是半低着头。
九姨太本不想给她们请医生的钱，可想着陆振华，怕闹大了终是落不得好，只得很不情愿的掏了几个大洋。
“医生，我女儿是怎么了？”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将听诊器取了下来。
“也没什么事，就是郁结于心，我开几副药，休息休息在保持心情愉快就可以了。”
李家人千恩万谢的将医生送走，李妈妈坐在床边，握着李可心的手默默垂泪。
“我可怜的女儿。”
这郁结于心可不是说九姨太的刁难吗？她可怜的女儿，她都保护不了她。
李可云也跟李妈妈存着同样的心思，她蹙眉不语，心下却不由为自己提了个醒。
九姨太一向看不上他们一家，那若是以后自己想和尓豪在一起可不是前路堪忧？经历了从东北到上海，李可云自己觉得是长大了许多，连着对和陆尓豪之前的感情也有了新的认识。
李可心昏昏沉沉的，也不知道这两个人心下的想法。
自来了上海，李副官更是无所事事，除了跟随陆振华一起以外再无其他的事，以至于今天回来的特别的早，如果说之前他一直坚定着要跟着陆振华以外，那么现在他的坚守在看到病床上苍白着小脸的女儿后就不禁有了一丝动摇。
他开始想自己的决定到底对不对？
如果李可心知道的话，一定会暗自窃喜，恨自己怎么没有早些时候病倒。
李可心这一病便又是好几天，陆家大大小小的事都压在了李可云和李妈妈的肩膀上。
“李可云，李可云！”
一日里，李可云正在楼下用抹布擦着桌子，突听楼上九姨太的叫唤，忙是将抹布放在一旁急急在身上的围裙上擦了擦手跑了上去。
“九姨太，怎么了？”
“我的珍珠项链去哪？”涂着红色蔻丹的手指趾高气扬的指着李可云，“我先前还戴过的，是不是你这个贱蹄子拿走了？”
李可云忙道，“九姨太，是不是掉在哪里了？我帮您找找！”
说完便慌慌忙忙的在床下和角落里找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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