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神了。卿容缓过来，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衣服：“你……难道你跟她真的有那么生疏吗？她对你，不好吗？”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兰妃和秦明院确实有不同寻常的关系，那么，对于一个女人，无论她强势或者弱势，对自己深爱之人的儿子，应该，至少，有那么一点点的柔情吧。何况，秦明院可以说是为了她战死沙场，仅仅留下这一双儿女。
额，果然，还是不习惯把自己看做秦明院的女儿。
所以说，兰妃应该和曦月王朝走得很近才对。
这么想着，卿容就有些探究地看着秦弄月了，他一定对她有所隐瞒，他们之间的来往，不像他说的那样干脆和充满利益关系。
秦弄月深邃的眼眸里，流转着淡淡的复杂思绪，卿容读不明白，甚至不知道他说的有几分真几分假：“不，我们少有往来。”
那个女人的行事作风，真的让人难以揣摩啊。对于貌似是她亲生女儿的自己，她似乎不是很客气；对她深爱男人的儿子，貌似也不是很热情。她在意什么，她究竟在意什么？她要的，又是什么？
卿容有些头疼。先前知道自己是秦明院的女儿，还算好，毕竟是个死去多年的人。她并不打算和曦月王朝有多少牵连，所以也没有将这些放在心上，更没有去了解多少。可是现在，事情越来越复杂，牵扯到了倾世王朝，牵扯到王治，更牵扯到皇甫熙越，她……
到底是不能躲下去了。
既然她不给我安乐，那我就只能自己去争取了。
“好了，别说这些了。既然附近的军队也没办法指望，那是不是就只有一个办法了……”卿容仰头看着秦弄月，那双眸子里是流转的星辉，不知道意味着什么。
“你说。”秦弄月对她的想法很感兴趣，在这样的条件下，她会做什么，她还能做什么？
卿容咽了一口唾沫，短短一句话在喉咙里滚了又滚，才说出口：“从下到上制止不了，就只有，从上到下，擒贼先擒王了。”
秦弄月的神色骤然变换：“且不说你要用什么方法来实现这一点，现在，我们连他在哪里都不知道，就算知道，皇宫守卫森严，断断无法悄无声息地进去，更没有把握全身而退。”
卿容粗略想过这一点，道：“依我对他的了解，他现在必然是在清和宫内，上一次他功亏一篑，还害得自己招来牢狱之灾，这一次，他一定会加快行动，早日登上帝位。所以就是这两天，我们只剩下这短短的时间了。至于你说怎么进皇宫，我倒是想到一个地方。”
眼珠灵活地转了转，粗糙地修饰了一下自己的计划，卿容果断拉着秦弄月跑开了。
再停下来，是在一间绸缎庄。卿容左右张望，没看到可疑的人，才拖着秦弄月走进去。
“小姐，您来了！将军和夫人没事吧？将军府被人封了，我们去过，他们不让我们进去！”一个小丫头迎上来，不过是十四五岁的年纪，眼圈红红，徒惹人怜爱。
卿容勉强一笑，摸摸她的头，道：“我没事，将军和夫人也没事！你姐姐呢？”
“姐姐刚刚出去了。”小丫头抽泣着，看上去很是可人。
“什么时候回来，我们去里面等。还有，别跟任何人说，我们在这里。”卿容说罢，拉着秦弄月轻车熟路地进了内院。
这是小船的家，早先王子伦成亲的时候，卿容就惦记着她的终身大事，还特意到她家来，征求她父母的意见。这一次出了这么大的事，卿容想，小船是在王子伦身边伺候的，她是个憨厚老实的性子，值得依赖。而王子伦既然能够事先跟秦弄月做好交易，在关键时刻将她救走，那么他可能会做一些其他的安排。
卿容能够想到的，他能够信任，又不会被皇甫熙越注意到的人，只有了，像蒋学瑛或罗颖，身份如此特殊，都不可能瞒天过海。
没想到果然来对了，小船在家里，那么，也许王子伦还有后招。
接下来就是等了。
秦弄月看到她隐隐的激动，知道也许是有机会，自然陪在一旁，静静等待。
哪知道不过两刻钟，那激动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震惊和饮恨！
一个血肉模糊的人艰难蠕动着，缓慢地爬到门口，嘴里发出微弱的呻吟，她的脸已经被鲜血涂抹成骇人的颜色，整个人几乎只剩下一口气！布料不算好的衣服在地上不知道拖蹭了多久，有的地方被魔破，坚硬的地面将那皮肉割得鲜血淋漓。
此情此景，触目惊心！
只一眼，小丫头就几乎晕了过去。她跌跌撞撞闯进内院，大叫道：“小姐，小姐，不好了，姐姐她，她……”话没说完，便昏了过去！
秦弄月风一般掠过去，将她抱在怀里。
卿容紧跟着跑出去，在看到小船的第一眼，眼前就一片漆黑，险些站不稳。
“小船，小船！”急切地跑到她的身边，抱着她，看着这个单纯憨厚的丫头竟成了这幅模样，刹那间泪如雨下。
“小……小姐……”小船浑浊的眼睛徒然一亮，那是将死之人看到最后一线生机时候的欣喜激动。
“小船，小船，是谁害的你，是谁？”卿容的眼泪一滴滴落在她的脸上，将那已经发紫的凝固的鲜血融化了一点，血渍将她的脸弄得更加难看。
小船喘息了好一会儿，才道：“禁……禁军……已经……快要来……走……走……”禁军！皇甫熙越！
卿容的心如同被火烧一样，那种痛楚，寻常人怎能体会。
咬住嘴唇，狠狠地，努力不让自己的情绪失控。鲜血从她的唇角滴落，小船的双眼却愈发浑浊了，眼皮无力地闭合着，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又说：“罗家……小院……浩子……兵，兵，兵……”
最后一个字怎么也说不出来，那双眼却彻底失去了光彩！小船的手原本揪着卿容的衣衫，此刻也无力地垂下，香消玉殒了！
卿容心中大恸。
她想过，要给这个孩子找一个老实上进的男人，不能教她一辈子只在府中当个丫鬟；她想着只要日子平静一点，就可以为她置办一点嫁妆，不说风光，至少体体面面地将刀子嫁出动；她想着要让这个单纯了孩子得到幸福，却再也……再也没有机会了。
抱着她渐渐变凉的身体，初来这个世界时候的一幕幕浮光掠影般闪过，难以言说的苦涩和悲恸，几乎将她击垮！
秦弄月原本一直站在一旁看着，并且时刻注意着四周的动静，此时见卿容情绪激动，又听到小船的话，当即拉起她，肃声说：“不能拖了，快走！”
第一百五十五章：谜一样的女人
卿容几乎要昏厥过去，秦弄月好不容易才把她拖走，不久，就有一队禁军赶到了小船家中，将整个铺子翻了个底朝天，确定没有人之后，留下几个人看守，其余的又开始四处追捕。
秦弄月就抱着卿容躲在巷子里，看到大部分人离开之后，才从巷子里绕出来，远远地离开了那里。
卿容醒来已经是一刻钟之后的事了，她的眼睛还是红的，里面带着几滴滚烫的泪水，眼看又要落下来了。
秦弄月看得心疼，忙说：“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他说罗家小院是哪里？我们要尽快赶过去。”
卿容也知道他说的有理，可就是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沉默了许久，好歹算是平静下来，才挣扎着说：“你先放我下来。”
秦弄月依言将她放下，轻声问：“你还好吗？能走吗？”
“无妨，我没受伤。”卿容说着，自己走出两步，道，“罗家小院可能是我嫂子家的某个院子，但我不曾去过罗家，不能确定是不是。”
“你嫂子？那就是宰相府？走，我们先过去。”秦弄月说着，自然而然地拉着卿容，大步朝前走。卿容也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这种东西了，跟上他的步伐，几乎是小跑着朝罗府迈进。
秦弄月回头看了她一眼，放慢了脚步，一面说：“若真的是宰相府，恐怕也很难进去，还要找一个小院子。等下到了那里，你在外面等我，我进去找那个叫浩子的人。”
卿容看了他一眼，却没答话，眼神飘忽了一下众多想法涌上心头。
小船临死之前说的“兵……”很有可能和军队有关，如果落到秦弄月的手中，他是否会……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卿容便久久没有回答。
秦弄月见她神情有异，细细一想，脸上出现一抹苦笑。她还是不能信任他，不能把这个王朝的命运交给他。是了，他是要颠覆这个王朝的人，怎么可能为了这个王朝以身犯险？她不能信任他，是应该的。可是为什么，心，那么痛？狠狠烧灼着，几乎要将整个胸膛刺出一个洞来。
卿容瞥见他脸上受伤的表情，也低下头去。
没错，她是在疑虑，是不能相信他。可是看到他这个表情，她却一瞬间慌了神，不知如何是好。他是曦月王朝的殿下，从大局来看，这是他们推波助澜的最好时机，哪怕什么也不干，眼睁睁看着皇甫熙越登基，倾世王朝也必将经历一场震荡，这对实力大受折损的曦月王朝来说，是有利无害的事。
何况，何况要将王子伦最后的寄托，交到他的手中。卿容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心安理得地做这件事，她不敢轻举妄动，不能随随便便就将这个王子伦用命守护的王朝，交托给这样一个身份尴尬的人。
“我带你进去吧。”秦弄月率先打破了沉默，他实在没有办法继续在这样的氛围里若无其事，她是他的妹妹，是他在这个世上最疼惜的人，可是她却站在别人的立场上来揣测他，不相信他的好意，完全不相信他！他没有办法，继续这样默默承受着。
他的目光变得深邃幽长，不再看卿容，只直视着前方。
卿容略微点点头，也没有开口说什么。
两个人就在这样尴尬的氛围里，一直走到罗府外。果然不出二人所料，整个宰相府被包围得密不透风，很难想象能够有人不惊动所有守卫地闯进去，并且还带着一个没有武功的人。
卿容有些失神地看着在门口巡查的守卫，秦弄月郑重地看着她，说：“现在我先去查探一下有没有守卫比较薄弱的地方，再来带你过去。你在这里躲一下，千万不要贸然出来。”顿了顿，又说，“如果，如果突然有什么骚动，你就马上逃，找个比较隐蔽的地方躲起来，尽量少跟人接触！也不要随意出城，以免被逮个正着。”
他们所在的位置，是宰相府对面的一个破旧小屋里，里面空荡荡什么摆设也没有，充斥着一股尘土气息，看得出是很久没人住。恰好有一个正对着宰相府的小窗子，让他们能偷看到宰相府的前门。此刻，秦弄月的声音压得很低，他的表情十分凝重，在对事关卿容生死的问题上，显然没有一点含糊。
他考虑到了各种情况，一点点向她交代清楚。
卿容还有些恍惚地点着头，待嘱咐完，秦弄月便要起身离去。却在一瞬间，被卿容拉住了衣袖。
秦弄月回身看着她，眼中有疑惑，也有点点期盼。
“……”卿容看着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面是温情，是疼惜，却从来没有责备，哪怕是她这样自私。
她何德何能，得他如此真心相待？明明知道她根本不会帮助曦月王朝，也不会因为自己的身份回到他身边，做他的妹妹，却为何，要这样对她？无怨无悔，甚至不惜委屈跟随自己多年的部下，不惜自己的形象？他蛰伏了这么多年，为的就是复辟，为的就是夺回自己的一切，却为了她，放慢了步伐。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为什么她寄托了一切希望的人，将她的希望抹杀殆尽！为什么她毫不犹豫会舍弃和伤害的人，却要这样对待她！
所有的疑问在胸腔里膨胀，几乎要将她整个人撑破。可是现在，并不是说这些的时机。
卿容强忍着心中的绞痛，最终只说：“你小心一点。”
“好。”他的眼中溢出满足来，却让卿容更加疼痛难忍。为什么这个人，给他一点点，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关心，就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就会这样满足！为什么这个人，甘愿付出一切，只为她一句“小心一点”？
他们四目相对，卿容的眼睛渐渐又潮湿了。两张颇有几分相似的容颜，就这样彼此对视着。
秦弄月蹲下身去，替她擦了擦眼泪，温柔地说：“别担心，我会回来的。”
那只手摩挲在她脸颊上，细腻的触感，带着温暖，燃遍她的身体。
眼看着秦弄月站起身来，卿容又拉住他的衣袖，这一次，没等秦弄月疑惑，她就说：“你去吧，自己进去，找罗家小院和浩子，再把消息带出来。”
她从怀里取出一个香囊，递到他的手里：“你把这个东西给他看，他就会知道，你是我的人。”
那是夫人亲自做的香囊，用了上等的线，里面还有王子伦从西域带回来的香草，气味独一无二。只要是将军府的人，都闻过这种香味，但在这睢州之中，绝无第二个有此异香的香囊了。
秦弄月的眼中掠过一抹笑意，眉间的喜色无法遮挡。他点点头，道：“放心，一定不辱使命。”说罢，大步流星去了。
卿容怔怔地望着他离去后空荡荡的小屋子，心里反倒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