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之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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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方之晨- 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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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仰起头,一时忘记了自己还在与他怄气,脱口赞道:“白晨,你真厉害,连我藏身这种地方你也找得到!”

“不管你躲在哪儿,我都找得到。”伸出手,让她拉住袖子,说,“出来吧。”

她站起身,牵着袖摆的手往上挪了一挪,顺势拉住了他的手。他的手掌微微一动,却没有抽离。

这个小小的退步让她心头一喜,不由得得瑟了起来,喃喃说道:“算啦,原谅你了。”

白晨扬眉:“什么?”

“没什么。”她的脸上绽开嬉笑,然后说:“白晨,你闭着眼都找得到我,可你要哪天躲起来,我找不到你怎么办?”

“找不着就找不着吧。”

“那怎么行?”

他忽然一顿,垂下头来望了她一眼,清清凉凉的声音里竟带了一丝暖意:“若怕找不着,那一直呆在我身旁不就好了吗?”

她做了个鬼脸,偷偷低喃:“那可得多闷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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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想来,昆仑初见的时候,他是这么清冷的一个人,神色寡淡,语调孤冷,任她大哭大笑,大闹大叫,均不会理会。后来,他学会了表示不满,学会了劝说,学会了制止,只是始终学不会“躲开”。每一次拂袖转身,她都笃定他还会折返回来。

她躲到哪儿,他都能找得到她。

走出赏罚塔的时候,她回头望了一眼,冰凉的泪珠一滴滴地滚落下来:“白晨,你说过的话,可要记得。”

有风刮过,天边凝结的云朵被吹得撕扯成絮,尔后化为绵丝,一线一丝地消散在湛蓝的空中,再不复当初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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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若愚次日便下山,身旁跟着白冼和丁一。白冼是她向楼主求来的,丁一却是他自己偷偷跟来的。

他笑嘻嘻地问白冼:“少主,你莫不是要赶我回去吧?”

白冼目光自他的身上浅浅扫过,答道:“我打不过你,只得随你。”

回程的路上,丁一捅了捅上官若愚,悄声问她:“以少主的性子,肯答应去做这样的事,当真是奇了。”

上官若愚道:“这是你们楼主与我所做的约定。”

丁一顿了顿,又道:“那你觉得他办得到吗?”

上官若愚还未及张口,走在最前面的白冼忽然定住了脚步,声音像是玉石碎裂,清冽而干脆:“办得到。”

上官若愚望着他,然后笑了笑,开口说道:“谢谢。”

一方城不可无主,她向楼主求来白冼,便是想请他扮作白晨,替白晨撑过一段时日。他们外貌虽然无异,但性子却天差地远,因此回城的这一路上,白冼需得学习白晨的语调表情,知道他的日常习惯,若是想骗过白晨身边最亲近的人,需得要模仿得丝毫不差才行。

白冼清性如水,远没有白晨那么多的欲望,即便同是面色平静,也是一个寡淡、一个冰冷,大不相同。原本以为即使是楼主之令,他也必定不会尽心尽力,哪知这一路来,上官若愚固是悉心教导,白冼却也是学得格外用心。有时遇到不懂之处,甚至还会主动询问。看得丁一在旁啧啧称奇。

白冼学得认真,上官若愚有时望着他,竟会一时恍神,脱口落出:“白晨”的名字来。有时又会兴冲冲地叫着“白晨白晨,你快来看……”,而后看着白冼又一瞬间怔然失落。

白冼望着她,一直静默。一日之中,他学白晨的时间开始变长,而当他做回自己的时候,往往更为沉默。

回到一方晨,上官若愚时刻辅佐一旁,“白晨”却极为笃定地将一切都交予她,自己满心惬意地坐镇在后。人人只道他们又合好如初,却不知白冼虽能模仿,但到底不会处理城中事务,每一件都需要上官若愚在旁把持。

上官让白冼对玉羊刻薄,先是将她赶出东殿楼阁,偏居一侧,尔后甚至赶出城去,在城外远郊幽禁。一时之间,玉夫人失宠之说传遍江湖。

一个月后,玉羊幽居之处闯入一个白衣男子,玄黑面具,手持一鹤翅双刀,一路杀将而来,院中七十名守卫竟不能挡。白衣男子随手挥刀,如入无人之境,直闯玉羊闺阁。

房中,白衣女子面镜而坐,身姿曼妙。白衣男子却又足一顿,说道:“不是你!你是谁?”

记忆中,他的语调向来平稳如镜,此番微微颤动,倒教人听了一时错愕。女子回过头来,一双妙目巧笑嫣然,正是上官若愚。

只听她笑道:“我可寻得你好苦呀,大师兄。”

朱书羽听到“大师兄”三个字,唇角不由得又是一颤,开口问道:“玉羊师妹呢?”

上官若愚目不转瞬地望着他,忽然开口,却问了句不相关的话:“你很喜欢她呀?”

“嗯。”

他这一声,应得不假思索,倒叫上官若愚愣了愣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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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七十七 。。。 
 
 
“她这么美,天下又有谁会不喜欢?”朱书羽的双目向来如若一潭死水,没有一丝波澜,此刻说起玉羊的时候,死水之中竟然流入了一丝暖流,漆黑的瞳眸中,有琥珀色的光华流转。

上官若愚观他面具后那一双眸色中的变化,不由得心头一震,嘴角却携了一丝冷笑:“若我告诉你她此刻已然容颜尽毁,变作了世间最丑的女子,你还愿意见她么?”

原以为他听定然大怒,不想却只是微微一怔,抬起双眼来看着她,沉默了半晌,却看不出心思。过了一会儿,他摇头说道:“不可能的,她又怎么会丑?”

上官若愚狠狠说道:“我用天下间最毒的毒药腐蚀她的脸,用刀子一寸一寸地割开她的皮肉,她又不是神仙,怎还会美?”

朱书羽望着她,眼中溢起焦急之色,竟不由自主地踏前两步问道:“她最怕痛了,可是哭了么?”

上官若愚一时愕然,竟不知该如何答他。

只见他手足无措地原地踱起圈来,口中喃喃自语着:“这可如何是好……她一哭,我便连动也动弹不得了……这可如何是好……若是她见了我,却哭了起来,我可一点儿法子也没有。”

初见他时,是在官道的茶馆之中,他静静地走来,淡淡地说着:“我不杀你们。”再次相见是在柳家庄的花园里,满地的尸体铺展出一园血腥,他一身白衣站在其中,背影皎如月色,平静地说着:“你知道这么多,你也不能活。”

记忆中的朱书羽,仿若一个幽灵,没有灵魂,没有血性,没有生气,不通人情,甚至连呼吸都嫌多余。却从不知他还会这样着急,为了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无措得像个孩子。

他在意的根本不是玉羊伤得有多厉害,却问她疼不疼,尔后一想她的眼泪,竟是连这也顾不得了。

上官若愚望着他,一时觉得有些好笑,心中却沉甸甸的半点也笑不出来。静静地望了他一会儿,忽然开口问道:“你不替她报仇吗?”

朱书羽道:“自然要报。”

上官若愚又问:“那为何现在还不动手?”

“我要先想好一会儿见了她,该说些什么。”

上官若愚不禁好笑:“难道这事要比为她报仇还重要?”

朱书羽双手不安地揉搓着刀柄,紧张地像个孩子:“杀了你这事简单,可她若是哭了,我……我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上官若愚好奇道:“这又有何难?你这么紧张她,何不对她直说?”

朱书羽的眼睛竟是眨了一下,问道:“怎么直说?”

“说你很担心她,会照顾她,让她不要害怕。”

朱书羽面具后的双眼在一瞬间黯淡了下去,垂首说道:“她不喜欢我说这些的。她讨厌我,一见了我便恨不得逃得远远的……是了,我还是不见她了,偷偷地救了她便好。”说罢,似是下定了决定,再抬头望着上官若愚时,目光中便又恢复了先前的平静,不发一言,举刀便斩了过来。

上官若愚已领教过他的刀法,知道他说上便上的性子,似是有恃无恐,竟坐在凳上一动不动。

双刀快要斩到面门的时候,朱书羽忽然双臂一滞,向下的力道竟不知被什么牵引,反向自己脑后挥去。这是学艺以来从未遇到的事,不由得心中一惊,身子一侧,滴溜溜地转了个圈子,双手交叠一斩,几根黑线自刀柄上飘落下来,却是几根头发。

竟能用区区几根头发绕住刀柄,引得他双臂转向,就是他父亲也未必有这能耐。朱书羽不禁抬头,却见房梁上晃着一双蓝色的鞋子,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坐在梁上,正笑嘻嘻地望着自己。

朱书羽见他年纪轻轻,坐在这里许久自己竟半点也未察觉,不由得又是一怔。他本就心静如石,此刻知道遇到了强敌,却也一点儿都不担心。在他眼中,生死之事,还远不及玉羊的眼泪让他更加不知所措。

丁一歪着头望了他一会儿,开口笑道:“你为何要戴个面具,你长得很丑么?”

这话一出,竟是让朱书羽浑身一颤,似是触动了什么极大的心事。

上官若愚看在眼中,对丁一道:“那你摘下来瞧瞧不就知道了?”

“这倒也是。”丁一言罢,自梁上一跃而下,不待双足落地,便是五指一张,往朱书羽的面门抓去。

朱书羽持刀急退,眼中竟闪过一丝惶恐。

丁一足尖一点,又如柳絮拂风一般的飞掠而上。朱书羽双刀一上一下交叠挥来,一式之间蕴含了七八种变化,配着家传的玄鹤步,一招之间竟是布下天罗地网,无论丁一如何闪躲,都逃不过刀势所笼的范围。两人交手不过第二招,朱书羽便已使出了杀招。

丁一眉头轻挑,伸出两指回臂一夹,鹄羽刀竟如一张纸片一般被他夹在指间,右手又是两指一弹,另一把刀反向朱书羽的面门激射而去。朱书羽脖颈后仰,刀锋堪堪划过鼻梁,在面具上削出一条裂缝来。

上官若愚也从未见过丁一出手,想起自己先前仗着七巧剑在手,仍然差点被朱书羽杀死,他却不过一招,就让朱书羽狼狈如厮,心中对天山的武功惊叹不已。

朱书羽却从不知天下还有这样奇诡的功夫,眉头攒成一团,右手持刀猛向丁一手肘砍去。

丁一夹着他左手刀锋不放,右手成掌,将他轻轻格开。一招未毕,朱书羽第二招又已攻来。

两人左手受制,以右掌对敌。一个长刀在手,一个以肉掌相对,出招越来越快,只看得上官若愚眼花缭乱。

朱景溟的刀法上官若愚曾经研过师父留下来的手卷,初时并不觉得如何,如今在旁细细观朱书羽出招,只觉得十招之中仅有一两招自己能看出些端倪,其余的均是深奥无比,不由得暗自佩服朱书羽家学精深,实非自己如今的这点微末功夫能及。难怪师父去世之前对她报仇之事怎样都不放心。

再观丁一,朱书羽纵是刀如闪电,他却右掌连挥,每一下都显得漫不经心,轻描淡写,饶是如此,那凌厉刀锋竟半点也奈何不了他。他招式时快时慢,却总是点到即止,似是意在试探。

上官若愚看得连连摇头,心想,这样的功夫纵是看在眼中,常人也是模仿不来。若无天山无双内功配合,如他那样挥掌出去,莫说化解招式克敌制胜,只怕一招便让人断了手掌。

越斗下去,朱书羽越是心惊。只听丁一叹了口气说道:“也是不过如此……”言罢,左手松开夹着的刀锋,右手极快地弹开另一把刀,身子疾探上前,出掌迅猛如雷,掌力透着内劲一震,便闻“咔”地一声轻响,朱书羽的面具顿时碎裂开来。

朱书羽一时之间便似泥塑了一般,蓦地手脚僵直,双刀“当”地一下脱手落到了地上。那面具被震得粉碎,片片落到地上,隐透出后面白皙如雪的皮肤。

似是感觉到脸上一凉,朱书羽如梦初醒,惊叫一声紧紧捂住了脸。他身子颤抖个不停,似是碰到了什么极恐怖的事情。连上官若愚上前点了他的穴道,也丝毫没有反抗。

丁一掰开他的双手,只见一张透白如雪的脸上满是惊恐的表情,双目圆睁,害怕得布满了血丝。

丁一道:“当真是个怪人,他是不是疯了?”

上官若愚微微皱眉,见朱书羽眉目清朗,一张脸因为长年不见阳光,皮肤莹洁得赛过女子,竟是个丰神俊朗的美男子。却不知为何一脱了面具,便会怕成这样。于是伸手在他脖间的翳风穴上一点,让他能开口说话。

哪知他嘴巴一得了自由,便猛地张口,狠狠往自己的舌上咬去,竟是要咬舌自尽!

上官若愚大吃一惊,丁一急忙出手钳住他的下颚,骂道:“这人当真是个疯子!”

只见朱书羽蠕动唇舌,喃喃地说着什么。

上官若愚不禁问道:“你说什么?”

丁一稍稍松了双手,却怕他再次自尽,仍是张开两指候在他颊边两侧。

只听朱书羽颤声说道:“求求你……不要让她看到……”

上官若愚皱眉问道:“‘她’是说玉羊么?不要让她看到什么?”

“我……我的模样……不要让她看到……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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