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之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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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方之晨- 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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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若愚皱眉问道:“‘她’是说玉羊么?不要让她看到什么?”

“我……我的模样……不要让她看到……求你,求你……”

“为什么?”

朱书羽猛地皱眉,双眼紧紧阖起,似是想起了什么痛彻心扉的往事,脑海中骤然有一个清脆的声音炸了开来:“丑八怪,快离我远点!我瞧着恶心!”心骤然纠紧,痛得透不过气来。他痛呼了一声,一行清泪自两颊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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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他而言,喜欢上玉羊是再天经地义不过的事情。这样一个美丽又聪慧的女子,放眼天下又有哪个男人会不喜欢,何况他们还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

他从来没有想过喜欢她的理由,外界传她是天下第一美人,他便也简单地相信自己是因为她的美丽而喜欢她。其实理由于他又有什么重要呢?哪怕是全无道理,她也在他心中装了这么多年,塞得满满的,再容不下其他。

她心高气傲,除了师父,总是谁也不放在眼里。六岁那年,师父的好友南靖王爷来访,他第一次看到她收起高傲的姿态,和顺乖巧地陪伴在左右。南靖王爷闲暇时对他们的武艺略加指点,她竟听得比师父授艺时更加仔细。

南靖王爷走时,她泪眼盈盈,看得他手足僵硬。她那时就说,将来长大了,要嫁便嫁王爷那样天下无双的男子。

他凑上前说,我会好好习武,变得比南靖王爷更厉害。

她瞪着他,差点便要哭了,玉葱一样的手指指着他的鼻子,带着哭腔叫了起来:“谁许你说王爷坏话的!你又怎么可能与王爷相比?你个丑八蛋,快离我远些!我瞧着恶心!”

那是童年吵架时怒不择词的话,他却当了真,让人铸了一副面具,一戴便是二十年。

后来的岁月中,他不敢再靠近她,不敢再同她说话,因为她让他“离远一些”,怕太近了,她会恶心。

他的心思澄明,固执又单纯,认定的事情便再无回转的余地,便是师父都拿他没有办法。

后来,她听说一方城的势力日趋壮大,让朝廷很是头疼,便要去瞧一瞧这城主白晨究竟是什么三头六臂。他担心她,便一路远远地跟着。后来她进了闲云山庄,他也一直悄悄地保护。

后来终究还是让她察觉了,她却一点儿也没有生气。到了夜深无人的时候,她甚至还会唤他的名字,和他聊天。

她聊的都是白晨,一双眼睛亮亮的,像是有星星在里面跳舞。这神情他见过的,当年她喜欢上南靖王爷的时候,便是这样一副模样。

她问他:“师兄,你说白晨他好不好呀?”

他答不上来,只能愣愣地看她。

她又自顾自地说:“我觉得这天下,没有一个男人比得上他。二师兄自诩文材武略无一不精,却也没有他好……师兄,你还记得小时我说的话么?”

他记得:“你说你长大了,要嫁便嫁天下无双的男子。”

她一脸的喜色:“白晨便是天下无双的男子……”过了一会儿,她又脸颊一红,略显害羞地问,“师兄,你说我美不美?”她向来自负于自己的容貌,如今却也会不自信起来。

他虔诚地点头:“美的。”

“那你说,白晨会不会喜欢我?”

他心头一痛,滞了一滞,开口答道:“喜欢的。”

她红着脸笑了,说:“我真傻,问你又有什么用?你哪里懂这些。”

他一时间觉得呼吸困难,却也不知是何原因。

后来,白晨抬了花轿来娶她,迎亲的队伍铺陈十里。他站在很远的地方看着她上轿,那眼里满溢出来的幸福得意,再也想不起别的人来。他望着她,口中只是喃喃着:“我就说他会喜欢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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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若愚将他带到密室,那里有一面大镜子,镜子的另一边,玉羊趴在床头,正用力地将一根根的银针扎进一个布娃娃里,那娃娃上缝着名字,写得正是“上官若愚”四个字。

朱书羽痴痴地望着玉羊的脸,仍旧是吹弹可破的冰肌玉骨,风化绝代的姿容,一根头发也没有少。看着看着,嘴角竟不由得扬起了笑来。

上官若愚道:“这面是波斯产的双面镜,玉羊看来不过是正常的镜子,咱们从镜子的反面看,却是透明的。你坐在这里能看到她的一举一动,这密室里的声音也传不到外头去。”

朱书羽只呆望着镜中的玉羊,于她的话全无反应。

上官若愚问道:“你可愿意呆在这里看着她?”

朱书羽一怔,这才转过头来望着她,半晌,如梦初醒般地双眸一亮,道:“你同意?”见上官若愚不答,他唯恐她反悔似地激动了起来,“你要什么我都能为你办到!你可有要杀的人?告诉我名字,便是皇帝我也能杀。”

上官若愚淡淡地一笑,道:“若早知你为她能做到这个地步,当年我一早便该用这法子,让你帮我把朱景溟给杀了……”见朱书羽眼中闪过惊愕之色,她又立刻说道,“你不用怕,如今这已不重要了……我只要你做三件事。第一件,你把东极宫宫主之位交给我。”

西冥殿、东极宫,自回到一方城后,她便倾其蛛丝之力,去查这两处地方,终于探得端倪。这两个势力均是朝廷建立,专为牵制江湖中各势力所设。如今江湖一方城独大,也可说是为了一方城而设的。只是朝廷在江湖中所布的这两股势力,居然均在尚书府的掌控之中。陆尚书不懂江湖之事,多半便是由朱景溟在旁出谋划策,只看他两个弟子分管二宫便可知他如今虽无半分职位,却实是手握大权。

从前她忌惮二宫,是怕他们会妨碍到一方城,如今她却想拆了一方城,还白晨一地清静,手中若无可以对抗的力量却是不行。因此一开始她诱朱书羽前来,便是存了此心。师仇固然要报,如今却不可做得鲁莽,她要布个大网,引得多番势力互相拆解拼斗,尔后再行渔翁之利。

朱书羽想也不想地便答应了,他本来就不若师弟付展风,对于统领筹谋之事半点不通,宫中事务也多交由旁人打理。与玉羊相比,东极宫实在是微不足道。言罢,他自怀中摸出宫主玉符交给上官若愚,没有半点迟疑,甚至双眼没有一瞬离开镜后的玉羊。

上官若愚接过玉符揣入怀中,也并不十分在意。这玉符来得这样容易,虽在意料之外,却也属情理之中。他们初遇,便是因为朱书羽要为玉羊杀那贴她赏单的人,情之所钟由那时起便已写在脸上。

“第二件事,我要你自废武功。”

朱书羽沉默了片刻,尔后伸出手来往自己的琵琶骨和脚踝上一拍,筋断骨折,没有半分讨巧。这一击迅如闪电,没有一丝的拖泥带水,手起掌落,武功尽废,他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上官若愚料不到他对玉羊竟是情深如此,权势、武功、甚至连他自己都不放在眼中。深吸了口气,心中对他竟有了一丝怜悯。同是深情之人,若是为了白晨……

她默默地笑了一下,心想,若是为了白晨,只怕她自己也能做到这个地步,却还是会迟疑一下,绝不能如朱书羽这样毫不在意,如此看来,今后怕是不敢以“痴情”自诩了。

“那第三件事,我原是要你起誓永不离开此地的,但如今看来也没有什么必要了。只要是玉羊在此,怕是撵也撵不走你的。”

朱书羽脸色因伤而显得格外苍白,双目怔怔地望着玉羊,于她的话心不在焉地一点头。

“我会每日派人来给你送吃的,你还要别的不要?”

朱书羽望着玉羊,半晌才对她的话有所反应,漠然地摇了摇头。

上官若愚叹了口气,道:“那我走了。”

丁一早已呆得不耐烦了,一听此言,拽起她的袖子便走。

出了密室,回到先前打斗的屋中,洛东凡已等候在此,地上朱书羽面具的碎片被一片不漏地拾起收好,回到城中,她还要着人打造一副一模一样的。

上官若愚在洛东凡的身前坐下,两人沉默了片刻后,她忽然开口问道:“你可都想好了?”

洛东凡左手紧攒,隐约露出水玉一角。

在天山上,上官若愚向楼主讨要了开启神剑山庄密室的那枚水玉。上官楼主听说剑神用她的随身水玉作为密室的钥匙,一时之间竟有些恍惚。过了片刻,却又恢复了平静,将水玉交给她,亦没有多说什么。似她这样的谪仙,若还放不下区区执念,又怎还能长长久久地在天山玄楼住下去。

回来后,上官若愚将水玉交给洛东凡。她不想害他,是以将剑神当年发疯的原由以及修习剑神剑法的害处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见他面色沉重,以为他还在挂怀当年灭门之事,是以开解道:“其实你该欣慰才对。剑神当年之所以会发疯,正是说明他是真心爱你们母子的。至于封印剑法,也一定是怕你学了之后,步他后尘。以剑神之资,一定早已懂得,无双剑法换来的不过是寂寥,怎样也抵不过与自己亲爱之人平凡的度过一生好。凡此种种,都是出于一片爱你护你之心,望你能懂。”

洛东凡当时握着水玉沉默良久,次日便再没提起此事。如今陪上官若愚出来办事,上官见他又重握水玉,不由得有此一问。

只听洛东凡说道:“想好了,是以特来向大人告假。”

上官若愚痛心道:“你想了这么多天,竟还是要去学那不可动情的剑法!枉费剑神当年一番苦心!”

洛东凡道垂头不语,似是想好了她会大发脾气。

上官若愚见状,知他去意已决,不由得长叹一声:“这本就是你家的剑法,我一个外人,实是替你做不了主。只望你此去途中再好好思量一番……此刻想学也就罢了,只是将来若有一日,遇到自己心爱之人,千万不要舍不得自废武功。到时若有难处,只管来找我,我倾尽全力,也定会为你二人觅一处安心隐居之所。”

洛东凡良久不语,过了半晌,才抬起头来望着上官若愚。他从前恪守上下本份,几乎不敢直视她,如今这一眼中的深邃繁复,却望得上官若愚不禁心中一颤。

只听他说道:“大人此番回来想做什么,这些日子以来,属下也看出了点端倪。”

上官若愚淡淡笑道:“我本也没打算瞒你。我知道你不是什么对一方城衷心无二之人,即便不来帮我,也定不会阻挠我。”

洛东凡点头:“属下虽不是衷心于一方城的人,却只有一颗心。认定了一个主子,便没有二心再去想其他……大人想做的事,属下如今帮不上忙。此事重大,困难重重,决非大人一人便能成事的。”说着,他望了一眼丁一,续道,“大人有了右臂,若再添左膀,必能事半功倍。属下……愿作大人的左膀。”

上官若愚吃惊地望着他。洛东凡的目光坚如磐石,见她愣愣地瞪着自己,竟然安静地笑了,轻语道:“只望大人再给属下一点时间。”

“你这若是为我,大可不必……”

“大人,这是属下自己的事。”他说,是无可转寰的语气。言罢,见上官若愚久久不语,知道她说不出“同意”二字,便伸手拱了拱,淡淡地道了声,“属下告退。”而后转身便走,步子坚稳扎实,却没有一丝的犹疑。

上官若愚心上难受,丁一却忽然拍了拍她,轻描淡写地说道:“你就让他去呗。”

上官若愚见他一脸的无所谓,不由得心头有气,道:“你又懂什么!”

丁一却道:“你瞧他的样子,若不让他去做这件事,估计这辈子也没啥别的盼头了……这样的人,我在天山上见得可多了。山上有好多人,生下来便没有别的事可做,只好一门心思地去练武功。其实你说他练了武功想干嘛吧,他也不知道。只是不练武功,又有什么别的事可做呢?”顿了顿,他似是想起了什么,幽幽地补了一句,“所以说天山下来的人都这么容易痴情呢,那可是他们这辈子里的第一个执念。”

话完,不远处有白影缓缓地走来,外头似乎是下雨了,他撑了一把油纸伞,身形清癯,干干净净地片尘不染。没有外人的时候,白冼还是白冼,哪怕长着一模一样的脸,也一眼便能瞧出与白晨的不同来。

曾经他也试过人前人后都扮过白晨,但没过多久,便不愿意了。他不喜欢上官若愚看着他,叫他“白晨”,也不愿意看到她在醒悟的一瞬间,意兴阑珊的模样。

他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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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地走进来,收起纸伞,让伞面上的雨珠,顺着伞骨落在地上,然后抬起头望着她,动作和目光,都清明得仿佛月光。

“天山传来消息,楼主说,白晨再过三个月,便能下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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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若愚要做的事还有很多,不曾想,时间却只剩下三个月了。

回到一方城,她着公输坊的神匠依着带回去的那些碎片再铸了一副一模一样的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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