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都是平日里吃穿用度极为讲究的姨娘们,谁能做到当着别人面小解?但刚想反驳,又想起苏涟漪板着脸要将她们送回京城的情景,便乖乖闭了嘴。
车队重新启程。
苏涟漪没在车外坐,而是回了车厢。她毕竟也是女子,也怕将自己白嫩嫩的小脸晒黑。在车厢内,与同乘的徐姨娘和周姨娘聊着开心的事,让两人为她讲东邬城的风土人情。
叶轩骑着马在苏涟漪车厢附近转悠了几圈,见她不在,便挑挑眉,失望地策马离开。
车内的苏涟漪好似听故事一般听极为姨娘讲她们记忆中的东邬城,其实也是在细细留意,想找出东邬城人的脾气性格,为未来所行之事做准备。
聊了好半晌,姨娘们也累了,便靠在车厢内小睡起来。苏涟漪也是昏昏欲睡。
正要睡着之际,只听外面一片吵杂,随后是车夫的一声惊呼,生生勒了马,车夫紧急拽了车闸,这奔驰的马车才勉强停住。
鸾国的马车没有减震设备,刚刚的紧急情况令车厢狠狠震了又震,别说即将入眠的苏涟漪,就是那两名睡得香甜的姨娘也被惊醒,慌张地四处查看。
“发生什么事了?”车队已停文,苏涟漪撩了帘子便跳下了马车。
叶轩和司马秋白两人在车队为首马车处,不知处理着什么,有一名侍卫跑了过来,“涟漪郡主,有个妇人抱着两个孩子突然冲到马车前,好在我们的人刹车快,否则马车非生生碾过他们三人不可。”
涟漪闻此,赶忙快步向,想查看到底有何事。
只见,为首马车处聚集了不少人,隐约可听见妇人的哭喊声,好像在喊着救救孩子之类得话。
“大家让一让,郡主来了。”刚刚报信的侍卫喊到。
人群立刻让出了一条路,涟漪迅速进了人群。只见,一名哭得歇斯底里的妇人跪在地上,衣衫褴褛、面色苍白发青,脸上的尘土与泪混成了泥,毫无形象可见,但那妇人根本顾不上这些,继续哭喊着,“大爷们,求求你们……行行好,救救妾身的孩子们吧,妾身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死,求求大爷们了。”
“师父,您怎么来了?”说话的是司马秋白,声音带着谨慎,“这里我能处理,师父您回去把。”
涟漪没理司马秋白,越过跪地的妇人,见到她身侧躺着两名大悦五岁左右的男孩,两名男孩脸上已没了血色,奄奄一息,虽瘦得皮包骨,但却也十分清秀。两个男孩一模一样,想来是双胞胎。
“郡主,沿途危险,切勿轻信旁人,这里我与司马御史处理就好,你尽量少露面。”说话的是叶轩,他常年走商,遇见处理之事多了,经验丰富。
苏涟漪根本不听二人的,几步走到两名男孩面前,蹲下,伸手诊上男孩脉搏,而后翻眼皮,检四肢,查看病情。
“营养不良、痢疾、中暑。”没多一会,便下了定论。
那妇人满脑子都是自己的孩子,根本没注意到刚刚侍卫们对苏涟漪的称呼,见这端庄的女子会诊病,一下子冲到其面前,抱着她的腿便不松手,“活菩萨,您就是活菩萨,求求菩萨姑娘一定要救救我的儿子们,妾身愿做牛做马,一辈子伺候姑娘。”
涟漪伸手将妇人拉开,因那女人也很是虚弱,苏涟漪甚至没用多少力气。回头对叶轩道,“去徐姨娘那,将之前我准备好的止泻药和俞草水拿到,再带一些冰镇的参汤。”
叶轩答应了声,便转身而去。
这些都是表面的急症,涟漪叶轩离开之时,涟漪再次仔细检查了下孩子的身上是否又浮肿或斑痕,因很多病症都在皮层组织有所显现,所幸的是,除了这些表面的症状,两个孩子机体还算健康。
没多一会,徐姨娘和周姨娘两人便亲自提着汤药过了来,旁人的注意力都在苏涟漪身上,便没看出两名姨娘的不自在,毕竟两人第一次没穿里衣。
“先拿止泻药。”涟漪道。
见苏涟漪如此认真严谨,两名姨娘也很快抛开了杂念,专心听苏涟漪指挥。
司马秋白欲言又止,没敢打扰苏涟漪。而涟漪余光看到,便一边喂其中一名男孩药物,一边慢慢解释,“这两个孩子此时空腹,对营养吸收得极快,最是止泻的好时机,而若是先服用参汤,便会使人体产生若干抗药性,妨碍药物吸收。”
司马秋白不懂什么叫“营养”,也不懂“抗药性”,但下意识却是十分信服。
“郡主,我来吧。”徐姨娘道。
涟漪微微摇头,“麻烦徐姨娘喂另一个孩子,一定要慢,现在孩子陷入昏迷,若是喂得过快,药汁呛入气管便麻烦了。”
“好。”徐姨娘谨遵,学着苏涟漪的模样耐心为另一名男孩喂药。
那妇人见终于有人肯救自己的两个儿子,一直用意志力绷着的心弦也卸了下,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这位大姐,你是否也有痢疾?”涟漪问。
那妇人嗓子都喊哑了,此时说话艰难,“菩萨姑娘,妾身不碍事的,主要是孩子……”
“你也喝一些,先止了泻,孩子虽重要,但若是没了娘,还不如不活。”没娘的孩子像根草,生生遭罪,还不如直接死去。
那妇人感激,本来干涸的眼又湿润。
周姨娘倒出了一碗止泻汤药,给妇人送了去。
古代鸾国与现代中国不同,真正威胁到人名生命的并非是什么肺结核、癌症等绝症,相反,每一日、每一时都有人因发烧或痢疾而死去,尤其是后者。
若没有及时止泻,人很快便脱水而死,其中,孩童的免疫力不如成人,就苏涟漪所知,鸾国乡下很多夭折的孩子,都死于痢疾。
喂下了药后,也许是补充了水分,也许是药效发挥了作用,两个孩子的面色也逐渐转好红润了起来。
“这位大姐,你这是在赶路?”涟漪问。
那妇人带着感激憧憬的目光,恭敬回答,“是啊,妾身带着两个儿子赶往东邬城,因为妾身家男人在东邬城安定了下来。”
涟漪点了点头,回头道,“周姨娘,你先去杨姨娘她们那挤挤,这位大姐带着两个孩子先乘我的车厢,救人虽重要,但路程不能耽搁。”
叶轩却不赞同,对苏涟漪压低声音,“郡主,若您真想救人,便留下药吧,我们身份特殊,带人不便。”
涟漪却不赞同,“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若不想救人,干脆便别出手,即已出手便要救好。若我们出手相救,但最终人死了,岂不是白白浪费力气?”
叶轩依然不赞同,“我们车队人已是多了,这才刚刚出发,若一会再有求救的百姓,难道也都带着一同赶路?”与苏涟漪相比,叶轩的心性便凉薄许多。
涟漪道,“我虽不是救世主,无法拯救全人类,但需要帮助之人到了我面前,我做不到视若无睹。一会孩子们恢复体力了便让他们母子三人下车,我救人尽力,便问心无愧了。”
叶轩见苏涟漪执意,便也无奈。
那妇人缓了好一会,才理解了面前这端庄美丽女子的意思,趴在地上连连磕头,“谢谢菩萨姑娘了,我们母子算是遇到救星了,谢谢了,谢谢了。”
涟漪面色并无多大变化,还是淡然,“不用谢,将孩子抱去车厢吧。”说着,便要亲自去抱。
司马秋白却抢先抱起了孩子,一伸手,将另一个孩子也抱在怀中,这两个小家伙本就年纪小,又骨瘦如柴,对于司马秋白这样高大强壮的男子来说,几乎无重量。
“师父我来吧。”说着,便将两个男孩送到苏涟漪的马车。
“你还能走吗?”涟漪问妇人。
那妇人赶忙艰难爬起来,“让菩萨姑娘费心了,妾身能走。”说着,将一大包行李抱起。其实这行李已丢了很多,为了救孩子,她也顾不得什么行李了,抱着孩子便冲向疾驰的车队,心中想的是,若孩子救不下,她也就一起死了算了。
将孩子安顿好,司马秋白眼中带了一丝异样,是崇拜,是敬仰。他向后退了几步,拂袖,对着苏涟漪十分规矩地行了大夫之礼。
涟漪皱了皱眉,“怎么?”心想,这司马秋白发什么疯?
司马道,“郡主,从今往后您便真真正正是我司马秋白的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一生我司马秋白都会尊敬孝顺师父。”
涟漪伸手揉了揉太阳穴,“你也中暑了?去领些俞草水喝喝。”胡言乱语什么?
司马秋白一脸的严肃认真,“非也!师父,从前我认您做师父是因您的才气,如今真心钦佩师父,是因师父的品格,从今天开始,我司马秋白定要认真追随师父,学习人生。”
“……”看着目光炯炯有神的司马秋白,苏涟漪后背忍不住流了一层冷汗。她也并非多么善良,实在是从前职业的原因,见不得人在自己面前死去,更无法做到医治一般便放弃。
涟漪忍不住心虚,“以后,你真要跟着我学?”
司马秋白又鞠一躬,“是,弟子定当跟师父好好学习。”
涟漪眉头微微动了一动,而后用一种奇怪的眼神,询问道,“你可有兴趣学西医?”第一次认真收徒弟,再这样糊弄下去,良心有些过不去。但绘画什么,她真心只知皮毛,若要说拿手,还得是医术。
“何为西医?”司马秋白不解。
涟漪失笑了下,“没什么,我开个玩笑。”说着,便上了马车。
笑话,凭空出现个“尾巴”已经够闹心了,为何还要自找麻烦?
司马秋白见师父不肯解释,便也骑上马离去。
得到了指令后,车队缓缓开动,继续在官路上疾驰。
……
车厢内,苏涟漪见两个孩子止了泻,本来虚软的身子骨也硬了许多,便喂两人饮下了一些冰镇参汤,以补元气。自然也是给妇人一些,那妇人起先是拒绝的,最后难耐腹中饥饿,还是喝了一小碗。
“大姐,你说,你是去东邬城投靠丈夫?”为两个男孩喂了参汤后,趁着男孩睡眠恢复体力时,涟漪与妇人攀谈。
那夫人见恩公与自己说话,自然知无不言地回答,“是啊,恩公,妾身原本就是东邬城人。”到现在为止,这惊慌的妇人还没意识到苏涟漪的身份。也难怪,这马车与车队都极为普通,谁能想到是朝廷的车队?
“既是东邬城人士,为何又跑到外面来,若我没记错,刚刚你说你丈夫在东邬城安定了,难道其中又发生了什么事吗?”涟漪问。
妇人答道,“哎,一言难尽,若恩公不嫌烦,妾身就为恩公絮叨絮叨。”猜想是路程枯燥,面前这端庄的女子想找人打牙闲聊吧。
“好。”涟漪与徐姨娘便安静听起来。
“事情还要从十几年前,东福王到东邬城说起。最开始的几年,东福王还有模有样,为百姓们办事,时而还见面赋税,也办了几件为百姓伸冤的大案,我们东邬城百姓自是十分爱戴。但随后几年,东福王便一改从前的作风,加大了赋税,明明朝廷没要求的税,东福王也照收不误。我们便把朝廷的税叫大税,东福王的税叫小税。”说着,徐姨娘为其递了块干粮,让妇人填填肚子。
那妇人千恩万谢地接过来,咬了几口,而后继续讲,“这做官都为了钱财,我们也是懂这个道理。起初,这小税不多,我们便交了,但后来这小税越来越多、名目也越来越多,甚至是大税的几倍,慢慢的,百姓们吃不消了,很多人就逐渐向内地迁移了。”
涟漪没说话,但心中了然,东福王判断是早计划好的,而加税也是为筹集资金招兵买马。
妇人继续道,“我家还算是富裕,便一直留了下来,直到那上一个皇帝老爷病危,东福王正式叛乱,东邬城便再也过不下去了。那东福王啊,比土匪还烈,到处抢银子抢粮食,就那个时候,我们家迁出来的,但银子却已被打劫一空了。”
徐姨娘大惊失色,当年她随元帅入京,这些事都是她离开后发生的,她自然不知。东邬城是她的家乡,她的家人也都在城内,忍不住加大了声音,“那个挨千刀的东福王,既已成了驻城王爷,城内百姓就是他的子民,为何不爱护子民?”
涟漪伸手拍了拍徐姨娘的肩,因徐姨娘猛的喊出来,两个孩子差点被惊醒。涟漪伸手拍了拍离自己近得孩子,而后轻声道,“那东福王早就怀有叛乱之心,造反是早晚之事,若成功了,东邬城的百姓才真正是他的子民;但若败了,自是其他人的子民,所以东福王才不去用心管理,这东邬城,只是他的一个踏板罢了。”
而后,又转而问那妇人,“大姐,我想知道,你刚刚说的,你丈夫在东邬城安定下来是怎么回事?难道东邬城现在太平了?”若真太平了,她也能将内疚减少几分。
妇人想了一想,“我也不知城内太不太平,但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