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山村(上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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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鱼山村(上部完)-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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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成章苦笑:“碎得太厉害,戴不了了,反正我视力也不是太差,不戴也行。你怎麼来了?”  
  严志新的脸臭臭的,闷声闷气说:“没什麼,小事儿。成哥,我今晚住你这儿行吧。”  
  关成章笑笑:“咱俩谁跟谁啊。”  
  一张床睡两个大男人还是有点儿挤。关成章和严志新背贴背,想著各自的心事,一夜无话。  
 
 21 金根银根  
 
 冷战持续了三四天。  
  贾清一到早上就坐在关成章屋外的院子裏眼巴巴等严志新,可严志新不理他,当没看见似的一拐就绕过去了,继续干自己的事,一句话都没有。  
  “这麼心疼他干脆就跟他和好了,总这麼耗著也不是事儿。说实话,谁没有点儿私心,这种珍宝在外行人眼裏就是白花花的银子,是个人都得动心。上辈传下来的,现在莫名其妙要拱手让给自己不待见的陌生人,能不犹豫麼。你开导开导就行了。”关成章已经知道发生了什麼,看严志新每天都睡不安稳,眼下黑眼圈越来越青,他这当大哥的也不能袖手旁观。  
  摘了眼镜后,关成章更帅了,少了点儿文气,多了点儿跟严志新类似的野气。  
  “不行。”严志新认真的说,“成哥,这回比不得平时的小打小闹,不能纵容他。”他看起来疲惫得很,郁郁寡欢。  
  贾清每天躺在没有严志新的、黑漆漆的屋子裏,听窗外怒张的涛声,害怕得不敢闭眼。一闭眼,就听见呜呜啊啊的哀嚎,一闭眼,就看见一条流著脓水的鱼,瞪著翻白的死鱼眼看著他,说:救救我……  
  他的人生价值观突然就变得不一样了。  
  以前他过得再不顺心,总归是在严志新的庇护下健康成长著,无风无雨,没受过什麼挫折。  
  经历那天的人鱼事件以后,他突然意识到,世界上还有这麼一些生命,活在常人无法想象的苦难和伤痛中,他们的天空没有太阳,黑夜过去,还是黑夜。  
  窗外月光下远远的沙滩上,几个醉醺醺的男人摇摇晃晃向海边那排小屋走去。贾清想象得出他们要去干啥,可他只能眼睁睁看著,什麼都做不了。  
  他感到无助,不是平日在学校总被人欺负的不甘,而是踩在命运的轴轮上、看时间无法阻挡滚滚向前的巨大悲哀。  
  这天,贾清还是坐在关成章的门口等严志新。远远过来一个男孩,蹦蹦跳跳的,手裏端著一蒸笼包子。他的目光黯淡了,这已经是阿南第五次给严志新送早饭。  
  阿南看到贾清后立刻不跳了,有点害怕地慢慢走上前,脸上露出羞愧的神情。  
  离贾清还有一两米的时候,他嗖的一下闪过去,飞快进了门,反手又把门关上了。  
  严志新正和关成章讨论问题,看到阿南进来,笑了笑,说:“你放在柜子上吧,谢了。”  
  阿南心裏乐滋滋的:“不用谢的,我送过来很方便。那个……我不打扰了,我先走了。”犹豫了一下,转身要走。  
  “等等。”严志新突然叫住他,“我和你走一段,我有话跟你说。”  
  阿南心裏一阵狂喜,一颗心小鹿一样扑通扑通跳,严哥哥要跟他说什麼呢?夸他送来的包子馄饨好吃?说他的头发长了该剪了?要去他家做客?那可糟了,他没有家,住的地方是座快塌了的空屋,裏面除了一床破席子啥都没有……  
  贾清看到严志新和阿南一起走出来,脸变得煞白。嘴张合了几次,直到他们走远了也没想好说什麼。  
 阿南红著脸低著头跟随严志新走进一条偏僻无人的小巷子。前方的男人突然停下了,他一个不注意撞在严志新背上。  
  “严哥哥,”他吞了口唾沫,很紧张,“怎麼了。”  
  严志新转过身,认真地看著他,说:“阿南,实话实说,你是不是喜欢我?”  
  阿南的脑袋嗡的一下:“我……”他的脸更红了:“严哥哥,我……”  
  严志新皱皱眉说:“阿南,我不想伤害你,可有些话我不得不说,咱们是不可能的。你送来的早饭,都是秋儿做好偷偷塞给你的吧,给了我,你自己就要饿肚子。你以后不用再送饭了,郭姨会做。”  
  阿南怔忡地呆在原地,眼睛一下子红了,泪水看著就要涌出来,可他一咬牙,硬生生憋回眼眶。  
  事情到了这地步,他也豁出去了:“为什麼,哥哥,我做错了什麼?”  
  严志新说:“你什麼都没做错,但是……”  
  阿南急忙说:“是不是因为我很穷?没关系,以后我会很努力地做工,你别看我瘦,我身体很结实的,我也会识字,我……”  
  严志新眉皱得更深了:“不是,阿南,因为……”  
  阿南又抢著说:“因为我年龄太小麼?我不小了,已经十四岁了,很快我就能长得更高,更壮。哥哥,我会长得跟你一样高,比你还壮,能轻松地把你抱起来……”  
  “阿南!”严志新终於忍不住,大吼一声。  
  阿南的眼泪一下子流出来。  
  严志新叹口气:“对不起,阿南。”他屈膝半蹲下去,用手轻轻摸著男孩草窝一样的头发:“我挺喜欢你的,可是咱们是不可能的。哥哥已经有爱人了,哥哥会爱他一辈子。将来有一天,你也会遇见一个人,能让你爱一辈子。”  
  阿南的小脸皱成一团,泪水把视线都模糊了。他用很轻的声音喃喃说:“哥哥,我爱你啊,我想爱你一辈子……”  
  阿南孤独地走在巷子裏,石子儿把脚割破了也感觉不到痛。  
  一只陀螺从右边岔路口飞出来,啪地打在他头上。几个平时看他不顺眼的男娃从墙后冒出小脑袋瓜子,一瞅四下裏没人,哄地围成一圈推搡他。  
  “阿南呆,阿南傻,阿南是个脏娃娃。”吊著两条绿鼻涕的小六儿用手刮著羞羞脸,在他面前龇牙咧嘴。  
  “阿南是狗杂种,阿南的爹不是人,是条鱼。”小胖子大福用手揪住他的头发,噢噢噢地使劲扯。  
  “阿南的身上肯定有鱼鳞,有种的就把衣服脱了给我们看。”三角眼九娃子伸手去撩他的衣服。  
  “阿南我听说你爹是烂pi股,拉屎的地方什麼东西都能捅。哦哦,噫噫,阿南的爹是烂pi股!阿南的爹是烂pi股!”瘦高个儿像竹竿一样的阿长把阿南的小褂子抓在手裏,在头顶甩得呜呜作响。  
  阿南挡住前胸护不住后背,拍开这个躲不过那个,心裏又气又急,带著哭腔嚷:“不许你们骂我爹!你们才是狗za种!不许你们骂我爹!”  
 
 正闹得带劲儿,九娃子眼尖,指著身后悄无声息出现的人大喊一声:“丑八怪来了,快跑!”於是所有男孩都脚底抹油呼啦散了。  
  阿南抽抽噎噎把褂子捡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灰土,刚要穿上,发现赵叔坐在后面看著他,手一抖,褂子又掉地了。原来赵叔就是男娃们口中的丑八怪。  
  赵叔冷笑一声:“这麼小的伢就是个胆小的懦夫,长大了更没用。”  
  阿南本来怕著赵叔,听他这麼说,一股怨怒涌上心头,把衣服一踢:“胡说!你才是懦夫!我是不折不扣的男子汉!”  
  赵叔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嘿嘿笑起来,两只眼珠上上下下打量阿南,打量完了,摇摇头叹口气,又嘿嘿笑著走了。  
  阿南脸上白一阵红一阵,放开嗓子冲赵叔滚著轮椅远去的身影大吼一声:“你等著!等我总有一天变成真正的男子汉大丈夫!你会后悔!”  
  赵叔嘴角翘起一丝看不见的弧度,很苍凉。  
  严志新回到院子裏,贾清还在那儿坐著,眼泪汪汪看著他。他心裏一紧,咬咬牙,装作没看见就要绕过去。  
  没想到贾清一下子跳起来,抓住他就往屋裏拖,推进去以后把门一关,背靠著死死挡住不让他出去。  
  “干啥。”严志新不耐烦。  
  “志新,我错了,你原谅我。”贾清可怜兮兮地说。  
  “你让我怎麼原谅你。”严志新说,“我从没想过你会做出这种事。”  
  贾清想哭,可又怕严志新说他,脸都憋红了。  
  严志新更加不耐烦:“你想哭就哭,不关我的事,我先走了。”把贾清往旁边一推就要出门。  
  贾清死死拽住严志新,他的力气变得出奇的大,严志新挣了几次才挣脱。  
  可他终於还是没能走出去,因为贾清在他身后大吼了一声:“严志新!我想跟你结婚!”  
  严志新愣了,脚生了根一样钉在地上,胸腔裏砰的被撞了一下,热血涌上来。  
  他慢慢转过头:“你说什麼?”  
  贾清突然平静了,认真地看著他,说:“我想跟你结婚,想了很久了。”  
  “志新你知道的,我不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我总是在怕,怕这怕那。我多想像你一样活得那麼潇洒,可我做不到。在你面前,我总是很自卑,这自卑让我心裏纠结,很痛苦,真的。”  
  “去年那件事发生以后,我突然就想,你为我做了这麼多,我呢,我能做什麼。有一阵子我很失望沮丧,发现自己是个骨子裏怯懦的人,临阵脚软,改变不了。我想,也许能有另一种方式,属於我的方式,来证明我对你的感情。”  
  “我想成全咱们的爱,我想成全我做了无数次的那个梦,毕了业,去国外,在阿姆斯特丹的教堂和你结婚。”  
 
 22 “为兄报仇”  
 
 严志新走回关成章身边坐下,两手握成一个拳头抵住额头,青筋都冒出来了。  
  关成章看著海湾边远远的那群人、那摊血,狠狠抽了一口烟,直接用手指掐灭烟头,说:“志新,你是不是怪我总拦著你,不让你多管闲事。”  
  “不,我怪自己太没用。”严志新闷闷地说,“我以前老是自以为很了不起,遇见啥事儿都要打抱不平。我太傻了,我不知道这世界上有些事情不是靠著满腔热血就能管得了的。”  
  他揪住自己的头发:“如果在以前,十六七岁血气方刚的时候,我可能一头热就冲上去了,哪怕拼个你死我活,大不了同归於尽。可现在不一样了,长大了,是个男人了。是男人就有责任,对家庭负责,对朋友负责,对恋人负责,对自己负责。如果我做事总是不计后果,会拖累你,拖累贾清,就算你们没事儿,我死了,贾清会伤心欲绝,爸妈老了也没人供养。顾虑多了,再不能像以前那样单纯,真不知道是自己成熟了、还是成长的可悲。况且在别人的地头上,天高皇帝远,就算我拼了,也改变不了什麼。咱们干不过他们,干不过这群操蛋的魔鬼。”  
  “我头一次意识到自己的渺小。什麼热血青年拯救全世界都是假的,是小说裏的谎言。人他妈就是一只小号调羹,难道还想舀起大海不成。”  
  关成章没说话,阴著脸。  
  严志新转过头,诚恳地看著学长:“成哥,我比你差太远了,我这人太冲动,不像你那麼冷静、遇事临危不乱。之前给你添那麼多麻烦,你别往心裏去。以后也要多管著点我,别让我闹事儿。”  
  关成章笑了笑,拍拍严志新的肩:“怎麼还说这种见外的话,咱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是死是活都在一起,大家共同努力,总能想到办法。”  
  远处那群人拖著人鱼血肉模糊的尸体往长街西头的方向走去,海风把细沙一吹,了无痕迹,仿佛什麼也没发生过。  
 
 23 黑钱  
 
 贾清垂头丧气从梅爷家走出来,途中不远的前方,一个齿白唇红的少年站在路边兀自捏著兰花葱指,手一甩,仿佛正穿著戏服抖著水袖、凤冠霞帔地要亮嗓子了。  
  男孩一看见贾清,哇的一声哭了,跑过来抓住他的胳膊:“这位小哥,快去救救我哥,他被困在树林子裏出不来了。”  
  贾清以前见过这双胞胎兄弟,当时只远远瞥了眼就被严志新拉走了,没细看。第一印象觉得他们都长得很漂亮,但眉眼有点妖,没秋儿那麼正。脑后还扎了条细辫子。  
  贾清觉得很奇怪:“你没通知村民来帮忙麼,我一个人能干什麼呢?”  
  男孩哭著说:“他们都坏,都不愿意帮我,我只能找你了。求你了,去看看我哥罢,他快死了。”  
  贾清觉得很为难,一方面他对自己没信心,想回去找严志新来一起帮忙,另一方面眼前这男孩哭得很惨,梨花带雨的样子楚楚可怜。  
  贾清突然想,哪能每次都依赖严志新呢,离了严志新难道自己就不能活了麼。他也是男人,他也有男人的自尊心。於是一咬牙,跟著男孩一起去树林了。  
  走了很远,穿过错综复杂的裏弄,拐过九曲十八弯的街巷,终於看见一条小土路蜿蜒著向坡上爬去,钻进一片遮天蔽日的森林裏。  
  贾清很惊讶:“咦,我在这儿待了这麼久,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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