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华琅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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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华琅玉- 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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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无米下咽,衣不袂体,身单力薄,苦练武艺,与如今的生活有着难以想象的天壤之别。他以为同甘共苦,兄弟便会相知,没想到事态发展至最后,亲手果决掉他生命的,还是自己。
  他想,自己今后不会再信任谁,永远不会。他无法再历经承受这样背叛的痛苦,两次。
  ***
  祢媃下了大殿,孤弱的身影缓缓走在回去的路上,她屏退公公,只想自己独自一人,好好静一静。与成蛟认识两年以来,皆以君子之交相待,凭心而论,她与他的确未做过对不起嬴政之事,甚至连亲吻都是以物相隔。
  成蛟的死太过突然,她甚至来不及做好心理准备,却凌空飞来一块大石,将她压得喘不过气。不过当她知晓是他起兵反对嬴政时,却也没有多大的惊讶,他是个能将野心勃勃匿于胸间的隐忍的男人,他温和谦逊的外表看起来虽不如嬴政的霸气逼人,可是不论是政治手腕还是阴谋诡计,他都决不逊色于嬴政。
  既生峤,何生政。他时常这样感慨,他也曾对她说过,祢媃,我手里掌握着颠覆当今王权的证据,不如即刻起兵罢,这样你便可以彻彻底底做我的女人。
  她问他,那证据是何?他答道,嬴政乃吕不韦之子也,非大宗王室的血脉。我才是大秦正统,指点江山,俯瞰天下之人。
  她沉眸一笑,并未对此表态,在她看来,嬴政是个理智到可怕地步,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六亲不认的男人;而成蛟,虽不及他那般狠厉冷酷,但重情重义这般词汇,是绝无可能用于形容他的,此二兄弟皆是野心与实力并存之人,足够冷血无情,若真斗起来,非两败俱伤不可。
  是故,成蛟一发布檄文举兵造反,很快便被嬴政派兵镇压下去,速战速决,当场处死,冷漠得甚至不给他一个翻身认罪的机会。呵呵,这就是兄弟。
  深夜的寒冷将她的睡意驱散走了大半,无心睡眠,便循着流水月光去了桃花林,衣冠冢。
  祢媃坐于小土包前,抱着膝盖安静地说着话,眼睛弯成月牙,轻轻地微笑着,是说给远在天上的成蛟听,说着说着,眼睛里又流出了细细的涓流。于是,她守着他的坟冢整整一夜。
  又是春暖花开的时节,嬴政亲身到了桃花林里寻她,那对一个地位不甚高的嫔妃而言,是莫大的荣宠,她却只是对他淡淡一笑,算作回应。
  他一身冰冷的玄色黑衣,柔亮长长的黑发垂落在腰际,抬头遥望着东方湛蓝的天空,侧脸冷酷僵硬的线条都变得柔软,轻轻地叹息说:“她要回来了。”
  她清楚他口中的“她”指得是谁,淡淡地点头应了一声。
  他问:“你要与我一道去雍地见她么?”
  她说:“好。”
  大殿外是高大华贵的马车,黑色金丝垂帘,上面精雕细琢着王室尊贵的图腾,她被视为上宾由公公搀拥上了马车,大秦朝乃至东方六国的规定,嫔妃随帝王出征巡视,那是无上的荣幸和宠爱。她苦然笑了笑,这一切是拜祢祯所赐,掀帘入内,在嬴政侧边的锦垫上中规中矩地屈膝端坐下,沉默不言。
  一路上,皆无言。
  他英俊的脸面总是视着窗外,素来冷漠的黑眸中闪烁着些许激动的光辉,修长的手指紧紧有力地握在一起,冷静得调整呼吸,却有些无法抑制,或许是太久都未见过她了吧。她有了微微的动容,斟了两杯茶,将一杯递给他,自己端起另一杯慢慢喝着,依旧不语。
  他沉容凝视着玩弄指间的瓷杯,饮了一口,淡淡道:“你与她给寡人的感觉,一点也不相同。可有的时候,却又觉得你们相似得可怕,寡人有时几欲以为你即是她,会情不自禁地迷醉。”他将杯中茶水悉数饮尽,敛眸看向她:“特别是你们沉默的时候,最会蛊惑寡人的心。”
  祢媃的心猛地一惊,差点惊出了声响,却又见他淡若清风地一笑,心里默默想,难道他也是时常与祢祯开这样的玩笑么?
  车窗开得最大,马车又行驶得极快,大风撩起他轻盈的黑色长发,他一袭金线暗纹的华丽深衣,有着一双深黑色的瞳孔,狭长而忧郁的眼眸,在阳光下散发着淡淡迷人的光晕,鼻梁高挺,一抹唇角孤傲地抿成一条直线,衬着一张英挺逼人的俊容,更加得英俊而魅惑人心。
  他冷冷地转过头平视着她,深邃的眸光忽闪不定,幽幽地道:“祢祯与你有一点十分不同,她坚强固执得不似一个女子,在她软弱无助的时候,让人找不到一丝理由去抚慰她。寡人可以给你温柔,却无法给予她什么,因为她坚强得简直比顽石还要坚固,那样的固执有时甚至会激怒得你,恨不得再添上更多痛楚加于她身,才得以泄心头怨恨。”他说这话时,语气是十分温柔的。
  她扑哧笑出了声,那是成蛟死后,她当着外人的面第一次微笑,是啊,祢祯,自小便是那样倔强不可一世的孩子,可是眼前的男人,他是秦国的大王,心里容得下除了庞大的野心与天下大业,竟还存有儿女私情的温柔,他却对她的品性了如指掌,她想,他是真的很爱她的吧。
  思及此,她沉下眼睫,联想至自身的下场,眼底有了几分凄厉的怨念,待祢祯入宫后,她的地位会从此平步青云,日子也会比几欲被置于冷宫中的自己好过得多吧,毕竟是秦王甚宠的女子啊。
  
  他们比预期得更早便到了雍地,承载祢祯的马车未及时到达,在城门外她转过身便看到了他冷冷地玉立在大风中,黑色的衣袂随风乱舞,身后是大片黄土的荒原,他侧目视着东边祢祯将要来的方向,眼底一片失望的落寞,稍纵即逝。
  她随他入住了雍地的宫殿,居雍宫。雍地,是秦早期政治中心,旧时国都,繁华一时,秦献公时将都城由雍地迁往别处,但依据习俗惯例,天子祭祖与盛大典礼,皆要回到雍地举行,嬴政的弱冠亲政之礼,便是遂了先辈的礼数。
  祢媃在居雍宫里可以自主走动,不受限制,嬴政一到行宫便开始着手处理十几日后的祭天大典,半刻阖眼的时间也无,更也无心牵挂他事,比如儿女私情。
  几日相处下来,她无法恨得起嬴政,但也谈不上喜(…提供下载)欢。他给人的感觉是那样的强势霸道,不容人辩驳,但就是那样一个人,在心里想念着深爱的女子时,孤傲的眼神里却又是那么的温柔体贴。
  居雍宫的后花园,桃花依然开得灼灼美艳,雍地居于咸阳的西北边,气候更比严寒,花期也要来得晚,故咸阳盛放的桃花已是末期了,在雍地却依然璀璨夺目,十分好看。白日的时光,她几欲都是漫步在落花瓣里,踏着细碎的落叶枯枝声响,迎着耀眼的光,回忆着成蛟的音容笑貌。
  找了块冰冷大石坐下,搓了搓手掌,祢媃冲着发凉的手心里呼了呼暖气,忽而忆起十几日之前,成蛟还用他那双温暖有力的大手握过她纤细的手,口中轻而温柔地呼着温热的气息,做过相同的暖手动作,如今却已天人永别。恍如隔世啊。她低低地哽咽了一声,尽量不使自己哭出声来。
  她站立起身,强制分开心思,不去追忆往昔,心里念着其他,沿着一条小径出了后花园,独自走在雍地的行宫里。比起咸阳宫,居雍宫的摆设和装潢都显得陈旧发黄,许是并不大有人居住,连刚刷上不久的红漆,都风干皱巴了,轻轻一碰便会剥落,露出树干的轮廓。
  北边转角那栋偌大阴深的宫殿,大门一直洞开,里面漆黑幽深,看不清是否有人在内,静得仿佛灵堂,家私摆设寥寥无几,人烟飘渺。她的脑海里飘过冷宫一词,那是王宫里积聚阴气与怨念极重之地,常有人白日黑日里会看见死得不明不白的弃妃游荡的鬼魂,她的背脊一凉,不由得畏缩地退回脚步,朝着有人的地方疾步走过去。
  她向着西面走,满头大汗,一直走到了另一处大殿。殿内仍无人,悄无声息,黑亮光滑的地面映出她清丽的倩影,她凝视着自己的身形,微微一怔,便抬步慢慢地往里去了。这座宫殿是赵太后赵姬,即是嬴政的母亲静养安修之地,她本是居于咸阳甘泉宫,前些日子却因清心寡欲为由,迁来雍地独居,这会清闲之人都被调去分派祭典任务,余下的人不多,手头也没什么差事,只管在寝中浅谈,故殿上也无什么人走动。
  她一步一步往深处走去,越往里女子的呻吟之声便越强烈,她有了疑惑,便止不住脚步,藏匿好身子,将头朝内探去。那是一扇窗纱竹门,透过门缝间隙,她望见了榻上两人正行巫山云雨的姿势,男子将女子压在身下剧烈动作,她立马羞红双颊,正欲回避,却见那榻上的男子仰躺起身道:“姬儿,那两个孩子你要如何与陛下交待?”
  姬儿?赵姬?赵太后?哎呀,她低吟一声,怎是这般诡异,她皱起娥眉,更加疑惑地打量着屋内的壮年男子,若她真是嬴政的母后,那么他又是谁。
  女子娇声应道:“怎么办?我们能怎么办?政儿,若是知晓了我们的事,定是会与我情断义决。”
  男子压低了声,离她不远,故听得分明:“不如……我们趁此机会动手吧。我们的孩儿可以是秦国的大王。”
  女子一怔,不语。
  祢媃突然意识到自己是绝对地深处险境,一人是秦国太后,一人是身份不明的男子,他俩是何关系,不用猜也想得明白,非是正常之交,且有密谋造反之心,若是有一个万一被他们发现,定是会被灭口。
  她略微晃了晃身子,目光死死注视着里边的动静,缓缓地后退,右脚挪到一边,却堪堪踩中一支断花枯枝,“咔吱”一声清脆地裂响,她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浑身紧张,连下一步该是赶紧逃跑都忘了。
  这时,屋内的男子已注意到了外面的动静,眉宇上扬,披上深色外衣,快速朝着她的方向大步而来,同时,一只修长的臂弯飞快地从身后揽住她,一使劲便上了飞檐。出外的男子四下盼顾,并未见着可疑人影,待了不久,便又入了屋。
  而飞檐上那名黑衣蒙面男子却紧紧地将她窟在怀中,一双犀利莫测的黑眸若有所思,心思全都在集中听着檐下屋内的动静,对于她连声轻唤了几句放开她都未听及。他的手指十分用力地握在她瘦弱的肩上,她的身子自小便不甚好,痛得满面苍白,痛苦难耐,却又生怕发出的声响会引起他人注意,便一直强忍着。
  直到他放弃了对檐下的盘视,转过脸才发觉了她的不适,抱歉地说了一声,便抱她平安落地,然后退开来离她至一步以外。她摇头,善解人意地说着无碍,再一瞥,却匆忙拜跪下来,道了声:“陛下。”
  是了,救她于险境之人,是嬴政。
  此刻,他一身萧杀的紧身黑衣,立于她的身前,黑色的长发散落下来,凌乱地散在风中,轻扬向后飞舞,一双狭长而深邃的眼眸孤傲眯起,透着几分邪佞与霸气,一挥衣袖,沉声冷冷地道:“今日所见之事,全都忘却了,你清楚了吗?”低沉成熟的嗓音是幽远的,语气里却是不容置疑地决绝。
  祢媃沉默地点头,有些震惊,从未想过周身由高手护卫的嬴政,秦国的大王,他的身手却丝毫不逊色于江湖绝顶杀手。冷静无误的判断力,踏雪无痕的轻功,以及那把腰间的佩剑所彰显出震慑人心的魄力。他的自信与傲气显示着他不低于任何的能耐,护卫不过是个迷惑众人的幌子,实力却是自己拥有的。
  他面无表情地立着,黑色的长发散在风中,一双琉璃色的黑眸静静地望着遥不可及的天边,唇角孤傲地抿成直线,神色难辨,然后他冷冷地瞥了一眼她,便一言不发地走了,那最后看她的那一眼,似是在给她可怕的警告,那个凌厉而残酷的眼神仿佛在说,他可以救她,同样,也可以毁了她。
  冷漠无情的黑衣转眼消失在宫殿尽头,他转身而去的那一刻,她突然看见了他落寞纤长的身影以及他的心理可怕而致命的阴影,他的母后竟然与别的男人,上床。
  而且,他全部都知道,一清二楚。
  十日后,祢祯归来的消息传遍了居雍宫,这一次,嬴政却没有多大的喜悦,他深邃的眼仿佛洞穿看透了一切,冷淡无情。他不是特意来此接她,仅是公事缠身恰好经过,却逢她乘坐的马车远道而来。
  车上的女子探出素净的白手,掀帘而开,有人上去将她搀扶下来,她的脸十分的憔悴削瘦,唇色是苍白毫无血色,下巴比四年前她离开魏皇宫是瘦尖了许多,尖得会把人的眼睛刺出泪来。她披着灰色厚重的裘衣,单手倚着一个男人勉强站立,单薄的身子看上去摇摇欲坠,这,真的是身体一向都十分强健的祢祯吗?祢媃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祢祯无力地略微抬眸,眼睛依旧清澈明亮,她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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