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线外不准企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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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线外不准企立-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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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挂得满满的生活用品、在黑夜中卷缩的人体、随便挤在一块的破衣服,几十
人的体味混合成怪异的气团向他袭来,能够坚持到最后默不作声,全靠是平素的
修为和忍耐力所致。
    好不容易罗洁诚才掏出第二把锁匙,打开了一个有如储物室的空间,张颂奇
才在窒息的苦痛中解放出来。打开了床前的小灯,房间内可以见到的,只是一张
双层铁床和零星的家庭用具。破损的饭碗、小尺寸的电视机、乱挂在任何地方的
衣服,大概是被他观察得不好意思了,罗洁诚这才伸手去按动挂在墙角的电风扇
:「啊,对了,你会觉得热吧?还是先把风扇打开好了。」
    电风扇咔嚓咔嚓的转动着,张颂奇却呆立在板间房的一角,一边听着薄木板
后,隔壁的邻居转身翻动的声音。
    「你怎么会住在这种地方,以往的房子呢?」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能把话重新
整合起来,用着平扁的腔调缓慢送出。
    「什么这种那种地方的?这样也不错啊。」罗洁诚一个屁股坐到床板上,倒
是很满意的摇晃起双腿来。「本来像我这种的单身客,都是睡笼子的才是,有自
己的房间已经是很奢侈的了。」
    奢侈?张颂奇甚至没有想到此时能用上这个形容词。因为低收入而无法选择,
被迫用着一层层的铁笼去捍卫微不足道的个人空间,在保卫财产与个人的尊严当
中就连伸直脖子的空间也失去。这样的事他不是没有从报纸、新闻的些许报导中
得知过,可也从来不认为这是值得自己关心的事。
    当时他也不曾想到过,认识的人,那个始终笑着的罗洁诚,竟然会选择在这
种鬼地方生活。过份强烈的冲击催毁了张颂奇某部份的认知,那个一直在自己面
前笑着的人到底是谁?不管怎样想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答案。
    到了后来就连胸怀间的颤抖,也能用声音传达开去:「我是在问你,你以往
的房子呢?你怎么会住到这里来?」
    「没了。」似乎这时才听清楚了张颂奇的话,罗洁诚干脆的回应道。
    「可那不是你父母……」本来应该是他们买来给他安家才是啊,难道真的是
被人骗走了吗?
    「因为我跟他们说了我是个同性恋,不会结婚也不会有孩子,自然也不需要
房子了。」罗洁诚边说边把西装褛掉到床内一角,然后又无所谓的微笑起来。「
被断绝关系了,让你看到我这种难堪的地方,还真是不好意思。」
    「你为什么要跟他们说这种话呢?」
    明明是想一直过着舒适生活的人……
    罗洁诚脸上掠过了神秘的表情,马上又被点燃起烟蒂的火遮盖:「没什么啊,
想说便说了吧。」
    「嘻嘻,说了倒轻松啊。反正像我这种的人,除了生殖力以外便一无所用了
吧?现在知道我连孩子都制造不了出来,早点止亏回本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他
摆摆手上的烟蒂,就像是一个不认识的人。「你要不要也试试看?不过,虽然轻
松是件好事,可每个月的生活费也是很教人头痛的呢。」
    「说来你也来得够久了,这可不是你待的地方,你也是很想回去的吧?」在
最后,罗洁诚说出了体贴的话。
    张颂奇的确是很想从这个地方逃开,就像孩童在某一种幻想破灭时会作出的
幼稚举动,为着那个胡乱猜测的自己感到羞耻。然而他却重新把拳头紧握,站在
这一个使人难受的地方,鼓起全身的气力把话说来:「是因为我才会变成这样的
吗?」
    「诶?」还未意会到这是什么回事,罗洁诚经已从床上被强行拉起。
    他永远像一个随人晃动的木偶,软垂着的手脚尽在对方的掌握之中,可即使
抱得极紧还是不够,这样瘦长的身体似乎一不注意便会从怀抱中自动溜开。暗中
在努力着,张颂奇一直一直想要把手臂收紧。
    「可不能在这里做啊,声音会吵到……」误会了张颂奇的意思,他没办法的
笑着,一边伸手去摸对方的头发。
    「我不是在说这种事!」一声怒吼过后,张颂奇又重新抓回那后撤的手。「
……如果是因为我的话,我会负起所有责任。」
    「在说什么的?你这样……」
    让对方手脚都没法动,张颂奇把人迫到边角的位置一刻也不愿放:「你还是
要和我住到一块才好。」
    怀里的声音星星碎碎的,极为微弱的震动着:「嘻嘻,说什么的?你家里不
是还有别人吗?」
    闻声他低头轻轻的亲吻着,一再在对方的耳边默默的重申。
    「没有了,我早就离婚了。」
    ※※※z ※※y ※※b ※※g ※※※
    本来是要跳下去可是却没有。
    本来该凹陷的地方却是平地,失却了目标你便在原地徘徊。
    原来一切都是多虑了,你失笑站在平地上画的线面前。
    原来就连超越的刑罚也很轻,不过是错失一点时间。
    可这一点点时间便足够了。
    可能从一开始起,你便搞错了事情该进行的场所。
    ※※※z ※※y ※※b ※※g ※※※
    在那句话以后发生了一点小冲击。
    「对不起,因为这里没有冰……所以我用水湿了毛巾,你敷着看看会不会好
一点?」他蹑手蹑脚的从外头回来,门依旧随着开关吱吱作响,他付出过的努力
似乎就这样白费了
    接过对方递过来的好意,张颂奇显得有点迟疑,半响以后还是把毛巾贴向脸
上吃痛的地方:「谢谢了……哎呀!」
    「怎的?还很痛吗?」果然肇事者马上显露出他的关心。
    「不,没什么,你不是还有话要跟我说的吗?」
    「有是有的……」对方半蹲在地上,极为亲切诚恳的把事实告知。「你回去
的时候别坐计程车了,这下面的街道转左有个通宵小巴站,十多二十块钱的,应
该会经过你住的酒店吧?」
    「就是这样?」z
    对方点点头:「应该再没有了。」
    「哦。」y
    脸上吃了一拳,出奇地就连思考也会变得迟疑,张颂奇发出了认同的声音以
后,想想又觉得有些不对,于是便再开口:「真的没有了吗?」
    稍为回忆一下,罗洁诚歪着脑袋回应了:「就是这样了。」
    「原来是这样啊。」他用着非常同意的频率把头摇起来。b
    他妈的!才不是这样啊!你打了我一拳不是该表示些什么的吗?答案啊!你
干吗要打我啊?说来他是哪里抽出手来打人的呢……真古怪,我明明都抱住了才
是的……不!不对,最重要的是我的话他都没有听到的吗?我说得很清楚啊!我
说……
    「你愿意跟我住到一块吗?」出于无计可施之下,张颂奇在第三者面前说了
这种话。
    「诶?我以为你只是说笑而已的啊。」不出所料,对方的神情显得十分惊讶。
    时间是次日的下午,地点是房屋中介商所推荐的住宅,张颂奇就在楼字经纪
面前,一再把这让人头痛的话重申。
    斜眼看一看,那个有点秃头可非常灵利的经纪已借故闪开到一边去了。
    「我以为我昨晚已经说得十分清楚的了。」张颂奇亦假借扶着栏杆的手,好
教身体得到一点支撑。「不然你今天怎么会到这里来?」
    「因为我以为你……人生路不熟,怕被人欺骗,所以想找个本地人来帮你看
看房子?」明明是自已说的话,罗洁诚却用着疑问的目光来看人。
    阳台上的风刮得极大,海面亦翻起阵阵白浪,似乎是台风近了的先兆,张颂
奇好不容易才整理了心情,便把以上的事情先放到一边:「别管这些了,我现在
问你,你愿意和我同居吗?」
    明明被打的人是他,可罗洁诚的脑袋却像受到了冲击的变异,呆呆的看着张
颂奇的眼睛好一会,似是明白又像是不理解他话里的意思,在情况下就是多说几
多遍也是无用:「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一个人住,而你也没有地方可以住。」到最后,张颂奇决定能
有多简单便说多简单。
    「这样是不正确的。」而罗洁诚似乎只能理解一些,不应该被理解的地方。
    可只要一想到对方挥拳打向自己时的神情,和在那以后不能平复的呼吸,张
颂奇便觉得自己还是有一点胜算的,只要对方仍旧抱有这样的心情。
    「难道你就不想住在房子里吗?」为此张颂奇加强了一点力度,意图把事情
推向理想的方向。
    他知道罗洁诚有某个地方仍然没有改变。g
    「其实这又有什么问题的?你想想看呀……昨天我不也是睡在你的房间里吗?
应该没什么差别吧?你若是不愿意住这里的话,我天天过去你那个地方也是可以
的啊,这样根本就和同居没有分别嘛,说来不是宽敞的地方比较好吗……」一通
绕口令过后,就连张颂奇也对自己劝说的方向也感到模糊。
    气温正随着风向的转变骤降,一个声音却出奇不意地乘风而来。
    「怎么突然想要房子了?」
    注意到的时候,罗洁诚的眼睛已经在看风景。
    「长久以来不是习惯了吗?一个人的生活。」
    摇晃的树,翻飞的浪,在强风之下七歪八倒,没什么可看的景致。
    「难道说你打算在这个地方生活,不再随着生意往返了吗?」
    而且因为是临近冬天,所以会变得更为寒冷。
    「你想要留在这里了吗?」
    不合时宜地出现的,反常的气象正席卷而来。
    而他却没有什么可做的,只能不否认也不承认地,说了声「嗯」。
    ※※※z ※※y ※※b ※※g ※※※
    「那么,就定下来是这儿吧?」张颂奇舒手一展,飞掠而来的海风就此分道
滑过。
    站在逆风处,在按服吹乱的头发同时,罗洁诚的手亦遮挡了自身的表情。不
过这都是些无关重要的事,所有的一切都不如一个答案来得轻巧:「好。」
    于是在当日便签订合约,交附了三个月的按金和租金,把经纪赶回去以后,
便拉下盖在家具的胶布草草收拾过一遍。做这些事情时罗洁诚一直都在旁边看着,
似乎只要自己呼喊的话,那么他便随时都能下来帮忙。
    不过现在张颂奇想要他做的事情却并不是这些。
    「这里真是个好地方呢,哈哈。」装模作样的展开话题以后,张颂奇把玩着
手上的锁匙,一边用着观察的态度来凝视对方。「那么,我先回去酒店把东西收
拾一下。你……你便留在这儿等我好了。」
    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罗洁诚只是笑着的挥手送别。他的注意力似乎都集
中在下一根烟上,也算不上是无视,可张颂奇也不觉得自己会是对方关心的主题。
    心里正怨恨不知是谁教给了他这种狡猾的技巧,一边却突然惊觉,原来自己
真的离开过他很久很久了。相识近二十年来,真正相处在一起的时间其实不到四
分之一,张颂奇就不明白自己的脑袋,怎么总自以为是地认为自己能了解罗洁诚
的所有想法。
    一口烟又再不经意地从阳台上散出来。当你不再是你的时候,那我还会一样
吗?
    年轻时能随意说出来的话,经过年月却累积了相当沉重的分量。
    别人方才交送过来的副匙,此刻又再被移送到桌子上。张颂奇在扭开门锁的
时候,尝试回过头来看待在阳台上的身影,轻巧的烟雾就随着手的晃动左右飘散,
不经风的催促,转瞬便陷于无形。
    张颂奇看向那个笑脸,看向阳光中的火花,在关上门前他说了一句话:「你
要留在家里等我。」
    到了后来张颂奇不得不承认,这真是有够傻的举动。
    拉着一箱行李在暴风雨中行走,这固然是一种不愉快的体验。更为重要的事,
他实在有必要走在千里之外,去回收那些对他而言根本无关痛痒的西装皮鞋公文
袋吗?
    过于热心去筑巢,便把乱七八糟的垃圾都塞到窝里去,为了尽快建立出外形
便连居住的质量都放弃。那个时候他不是没有嘲笑过燕子的傻,可在这一刻却越
发的显得自己愚蠢。
    实在不应该把他一个人留在家里。
    在结案陈词时脑袋中冒出的一句话,却与上述的联想都完全无关。现在他就
像一个得到秘密情报的探员,正心焦的赶往现场。明明什么都还没有发生,怎么
要那般紧张?张颂奇越是这般告诉自己,越是不顾一切的违犯道路使用规则,三
十有一的人了,仍是免不了被拖过行李箱的水溅到,狼狈而滑稽的在道上奔走。
    明明就什么都没有,只是出于一种预感,便凶神恶煞要胁司机以危险车速行
驶。真是的,就像最傻最傻的那个年头,跑得鞋子也掉了也拚命赶回去,当初那
个约定的地方。那个时候对方失约了,然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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