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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刁奴-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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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老爷手里的碗珰地嗑在桌上,他一下子站起来:〃什么?〃 
    不消片刻,已经有几个身强力壮的捕快闯入,哗啦啦把屋子围将起来。姨太太们花容失色,惊叫几声直往内室躲去。 
    吴老爷勃然变色:〃你们凭什么私闯民宅?〃 
    他话音刚落,就见身着石青色官服的尹县令踱步进来:〃凭的自然是大清律例。〃 
    吴老爷腮上肌肉乱颤,不知是怒是笑:〃哦?。。。。。。我倒是犯了哪条?〃 
    尹县令长长脸上一丝笑容也无:〃多了。你要本官给你一一列举吗?还是回衙门你自己说去吧。来人。。。。。。〃 
    〃等等!〃吴老爷朝扑上来的捕快喝了一声,对尹县令道:〃尹大人,我敬你是本县的父母官,一直对你尊崇有加,可你无缘无故无凭无据找上门来抓我也未免太欺人了吧。乡里哪个不知我吴全伦向来安分守法,忠厚传家?就连前任县太爷张大人也称赞我为人,高看我三分呢。凡事都要讲个理,若说不出什么一二三,便是县太爷也没有乱逮人的道理!我倒要问问,您初来乍到的,凭什么说我有罪,凭什么要抓我?〃 
    尹县令冷笑一声:〃本官既然亲自过来,当然是罪证确凿,有法有据的。你既然还不承认,我就先替你说一条听听。据我大清律例第288条规定,凡采生折割人者,无论是否害人性命,皆处凌迟之刑。就这一条,你说够不够呢?〃 
    吴老爷脸色变了几变:〃。。。。。。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尹县令继续冷笑:〃不知道?那就去衙门,让你家的老熟人高大夫给你解释解释。〃他看吴老爷没说话,又道:〃哼,别装模作样了。实话告诉你,本官刚上任就知道有你这么号人物,调查你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要不是为了找到确切的证据断然不会现在才过来。吴全伦,现在本官正式通知你,那个巫医不分的高家臣已经全部招供,西城瓦窑的少年尸骨也已经被挖了出来,你与本县二十六名少年失踪案有莫大关系,还不快束手就擒。〃 
    吴老爷死死望着他,声音却止不住发抖:〃。。。。。。高家臣不过是偶尔给我家看病,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我除了在府中修身养性,几乎什么地方也不涉足,他做的事,我又怎么会知道!〃 
    〃好一个修身养性。那就让大家看看,你到底是修的什么身,养的什么性!〃尹县令略一回头,〃千吉,你带王捕头去那个密室。〃 
    〃好。〃在他身后,答应着走出一人,玫紫常服,修身玉立,端的是仪表不凡,风度翩翩,十分养眼。 
    然而吴老爷一看见他,却顿时双目突出,面如死灰。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今隐约担忧的万一竟然真的走到眼前。那个人,便是被打了一顿然后不知所踪的吉谦。 
    吉谦也不去看任何人,自顾登堂入室,带着几个人向里面走去。只是在穿过呆若木鸡的吴坤时,袖子从他脸上轻轻擦过。 
    吴老爷双唇颤抖:〃他。。。。。。他。。。。。。你。。。。。。〃s 
    尹县令轻蔑道:〃怎么了?无话可说了?。。。。。。当今万岁大殿上钦点的探花能给你做好几个月的长工,其实你也该知足了。〃 
    听了这话,吴老爷全线崩溃,饶是他平日里一幅严厉稳重的样子,此时也撑不住快瘫倒下去。 
    吴坤从捕快一进来就呆在那里,再听了县太爷和老爹你来我往的一番说道,及至望见吉谦换了衣衫,领人擦身而过后,已经连眼珠也不会转了。 
    吴夫人倒还镇定,三房姨太太都跑了进去,她却是坐着未动。此时她扶住吴老爷,轻声道:〃老爷,你莫着急。什么事该说的先跟他们进去说清楚,要没什么事我不相信清平世界还能滥杀无辜不成?老爷放心,我一定抓紧打点,早点把你救出来。。。。。。还你清白。〃 
    吴老爷如同抓住救命稻草,出奇地软弱,拉了吴夫人的手:〃去找找大舅哥。。。。。。快一些,还有银票在。。。。。。〃 
    尹县令打断他:〃吴全伦,你还是省省吧。你的罪过大了,想要逃脱纯属做梦。至于你这府院财产,不日也要充公断付给受害者家里,等定了罪,妻儿老小还不知道会不会受你牵连,你就别惦记别人来救你了。。。。。。。来人,把吴全伦押回县衙,吴府暂时查封,府内诸人不许随意离开,审案期间,涉案人等随时听候传讯。〃 
    吴坤木然地随着吵嚷混乱的人们来到院里。 
    天清云阔,清晰得近在咫尺,仿佛要压将下来一般。他抬头看天,听不到周围的声音,辨不清身边的脸面。 
    不远处,有衙役在清点统计着什么,吴坤背靠树倚着,心里被一股浊气堵住,越来越沉,越来越沉,压得他不由自主地向下滑去。 
    忽然,一股大力拽起他的胳膊,把他半腾空地拉到一边。 
    吴坤茫然抬头,便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那张脸带着一如既往的微笑,发出一如既往的声调:〃你最近怎么样?〃 
    那股浊气突然从吴坤心头骤然涌出,让他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他咳得浑身颤抖,撕心裂肺,脸红脖子粗地弯下腰去。 
    吉谦扶住他拍打他的后背:〃怎么了?怎么啦?。。。。。。女儿痨啊?〃 
    吴坤猛地挣脱了他,踉跄着向前跑了几步。他此时并不能很快反应别人话语的含义,但是就刚才那种调侃的语气,也已经像把尖刀,狠狠地刺在他的心上。 
    吉谦连忙跑上来拉住他:〃你别跑。〃 
    他把吴坤拽的面向自己,看着他涨红的脸,语气又变得诚恳:〃对不起。〃 
    吴坤双眼空洞地望着他,仿佛在思索这三个字的意思。 
    两个人对视了很久,吉谦慢慢把头低下去,唇压在吴坤微张的嘴上:〃我很想你。〃 
    熟悉的感觉由嘴唇向全身蔓延,一瞬间像是什么被开启了,吴坤感到疼痛、赤裸、残酷的清醒。 
    这疼痛、赤裸而残酷的清醒噬咬着他的心,让他无力推开吉谦的束缚,只能沉重地摇头,发出低哑的声音:〃不要再骗我。。。。。。〃 
    吉谦牢牢抓住他的肩头:〃我没骗过你,即使有时候没说真话,也是迫不得已。。。。。。。我喜欢你,真的喜欢你。〃 
    吴坤还是表情呆滞,机械地重复那句话:〃。。。。。。不要再骗我。。。。。。〃 
    〃我没骗你,也不想骗你。。。。。。你看着我。这样行不行,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吴坤觉得此时摇头也变得困难:〃我什么也不想知道,你不用再骗我了。〃 
    吉谦头一次感到束手无策:〃这事是我对不起你,可你也别这个样子啊。我也是没办法。。。。。。〃 
    〃不要再骗我了。。。。。。〃 
    吉谦无可奈何:〃我真不是想骗你,我以后再也不骗你了行吗?。。。。。。我都说给你听好不好?我真名叫方千吉,因为是去年殿试的探花,怕自己太有名了,就改成吉谦了。说起来吉谦也是我原来用过的名字,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个表弟吗?他是我舅舅的独子,叫吉和,小时候我在他家玩,就随便给自己起了这个名字冒充他亲哥。我说的山西那个商号确有其事,就是我舅舅家的,一说吉谦也知道是我,所以也不怕别人查去。我舅舅一直在山西榆次经商,后来索性就在那里定居了,所以我娘跟我爹也才会成亲。小时候经常在舅舅家玩,一直到我爹去淮安府任职才离开。我在。。。。。。〃 
    吉谦正说着,吴坤忽然挣开他走了。 
    他什么也没听进去。 
    他其实根本就不在乎这个人叫什么,从哪里来,是干什么的,他在乎的,只是接二连三地被玩弄,被欺骗,被利用。 
    一个人凶蛮地撕烂了你所有的衣服,然后抱住你说要给你温暖,你敢要吗? 
    吉谦再次拉住他:〃你去哪儿?〃 
    〃去看我爹。〃吴坤忽然想哭。 
    吉谦哏了一下:〃。。。。。。你怎么才能原谅我?〃 
    吴坤回过头,身体抖得不受控制,但是一字一句斩钉截铁:〃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他清秀的脸实在不适合做出这种恶狠狠的表情,看上去像在开一个玩笑。 
    于是吉谦嘴角画弧,捏住他的手,俯身向他的脸靠近:〃别说永远,永远太久,你做不到。〃 
    清凉的唇触到滚烫的面颊,吴坤甩开他狂奔而去:〃你看我做不做的到。〃 
    吉谦愕然愣在那里,眼睁睁看着吴坤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 
    他身后的不远处,站着面色惨白的吴夫人。 
    24、心生厌 
    这段时间里,吴坤算是饱尝了冷漠和白眼的滋味。 
    对吴老爷的判决尚未下达,因而县衙里一直也没有传出什么要连坐流放家属的消息。 
    不过吴府已被彻底查抄,于是一干人等树倒猢狲散,连几个姨太太也各奔东西,自谋出路去了。 
    正室吴夫人的娘家不在本县,也算个家大业大的人家,女儿家里出了事,收留起来自然不是问题。然而吴夫人并不去投奔娘家,却和吴坤在县里勉强求租了套小屋住了下来,一门心思打点关系,解救吴老爷。 
    然而此事谈何容易,事实上但凡有点翻案的希望,某些靠吴老爷吃饭的人也不会走得那么决绝。就像疮疤多了捂不住,审案期间,二十六少年案受害人数又有增多,仅此一事就够吴老爷受的了,更哪堪县太爷这回铁了心彻查吴老爷,另搜罗了他打杀下人等种种罪行的证据呢。 
    大难来时各自飞,吴老爷犯了这么大的事,平时又不是什么仁义道德引无数英雄竞折腰的人物,哪个会去自讨没趣给他陪葬! 
    另外,吴老爷的害人罪行在民众里早已被传得沸沸扬扬,绝对够激起民愤群情激昂的程度了,乡民路过他家的宅院都要吐口吐沫,恨不能在门上踹两脚,有认出吴家人来的,哪里还会有好脸色给。 
    虽然吴坤绝对不是个会办事的人,然而吴夫人一届女流,终究有很多时候不能抛头露面,在找不到任何人的情况下,就算是赶鸭子上架,还是得把吴坤赶上前去。 
    可怜吴坤从小锦衣玉食娇生惯养,受惯了庇护,是个糊里糊涂的怯懦性子,突然被推到风口浪尖上,要他撑起来实在是千难万难。何况他们不但自己沦落,要办的事根本也是从上到下从里到外从法律到舆论都没什么希望的,所以吴坤虽然在母亲的指挥下硬着头皮东奔西走,却不是遭到冷言冷语,就是被拒之门外,屡屡碰壁,没有什么进展。 
    这日,吴坤在本县一位头面人物门外站了多半天,人家也没让他进门。眼见着太阳就要落山了,门口连个进出的人也看不见了。吴坤羞愧难当,又不想放弃,便厚着脸皮又去砸门。 
    砸了两下,在门缝里看见一只眼睛,然后是哗啦啦门闩声响,里面直接把门插严实了。 
    一抹残阳如血般凄厉,更映得吴坤心中悲苦。他只得下了台阶,摇摇晃晃往回走。 
    他沿着集市一路走去,天色渐暗,周围依然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一片喧嚣笑语里,吴坤孤魂野鬼一般穿行而过。人群越热闹,心里就越是孤苦。他本是看见别人笑自己也会乐的人,如今却被世间抛弃,与快乐无缘。 
    忽然,一阵沁人心脾的香气飘入鼻孔,吴坤忍不住循味看去,不知不觉停住脚步。那是本县城中著名的一家老字号名吃黄记烤羊腿,祖传秘制配方,烤制工艺独特,因而味道极为美妙,单是闻见那香气,就足以让人欲罢不能了。从前吴家上下都爱吃这一口,吴老爷经常差人到县城里来买,现在被这熟悉的气味一勾,吴坤从胃里到嘴里再到眼里都酸酸的。 
    其实多日来他一直胸口发闷,很长时间都没有胃口了,今天不知为何,却被这香气诱得动了食欲。 
    一天没吃什么东西的胃蠢蠢欲动了一会儿,故技重施犯上作乱,一阵阵绞痛起来。吴坤捂住肚子,不由自主地一步步奔着那香气走去。 
    这会儿已过了饭点,客人不如开始爆满,门口外卖的伙计看见吴坤过来,连忙招呼一声:〃这位少爷来点什么?〃 
    吴坤手伸进怀里摸了摸却是拿不出来了,银两是有一些,可那是母亲变卖了首饰来拯救父亲的。家里本来就没有什么钱了,吃穿住用、求人打点,用的全是母亲那点私房,两人又无收益,纯粹是只出不进坐吃山空现在,还可以买这个吗? 
    他攥住几个可以花的铜钱伸出手来,再抬头打量一下这装修不俗的店面,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是买不起的。就算买得起,好几天的饭也会没着落吧?他以前从来没有为钱财问题困惑过,如今,却要为饮食担忧。 
    伙计看他生得体面,穿得也不错,本来还指望他收市呢,现在见他僵在原地,手插到怀中半天掏不出来的样子,察言观色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于是脑袋晃了晃,又招呼其他人去了。 
    吴坤尴尬地立了半天,吞了口口水,终于还是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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