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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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师- 第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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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加上顾卿在一旁虎视眈眈,三人手脚冰凉,仅存的胆气也在瞬间消散。
  “大人,无论大人说什么,小得一定照办!”
  哪怕挥刀互砍,也绝无二话!
  “很好。”
  杨瓒笑眯眯点头,站起身,转头看向顾卿。
  “千户,借一步说话。”
  顾卿上前两步,依杨瓒之意俯身。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缘,顾千户脊背忽然一僵。
  杨瓒暗笑,他就是故意的,怎么着?
  被调戏多次,还不许他找补回来?
  “此三人有用,为取藏宝,可这样……”
  一番低语,顾卿再维持不住严肃表情。显然,对杨侍读的“聪明才智”有了进一步认识。
  “顾千户以为如何?”
  “可行。”
  “既然如此,此事便交由千户,如何?”
  “好。”
  得到肯定答案,杨瓒唤狱卒送来纸笔,林林种种列下数十条,一并留给顾卿。其后由校尉带路,快步离开囚室。
  为保事成,必须得到天子支持,还要提防朝中部分人闻讯捣乱。
  时间紧急,容不得耽搁,必须尽速安排。
  杨瓒离开后,顾卿没有亲自动手,吩咐狱卒将三人带去囚室,按照杨瓒列出的清单,逐项询问。
  两艘海船在哪?宁波?很好,全部上交。
  船上海员几人?名单列出,全部缉拿。
  走私货物渠道为何,老实交代。累年所得,九成上缴!如何为倭人传递消息,不可隐瞒一词。如何为海盗销赃,统统都要说清楚。
  航海路线,贸易路线,都在图上标出来。
  不会?
  能绘制海图,不会标注路线,简直笑话。
  还不会?
  鞭子开抽,多抽几下就会了。
  问到最后,三名番商已是抱头痛哭,几欲自戕。
  本以为带路寻得海盗藏宝,交出积年所得银两,便能保得一条性命,从狱中脱身。
  哪承想,对方不只要扒皮,更要敲骨吸髓,连骨头渣渣都不放过。
  被如此剥削,哪里还有活路?
  就算能活着出去,被供出来的倭人海盗也不会放过自己。
  要想活命,只能死心塌地为锦衣卫办事,同“过去”一刀两断,痛改前非,重新做人。
  供词越垒越高,校尉力士临场发挥,问出不少倭国秘事。
  顾卿坐在椅上,手指规律的敲击着扶手,表情冰冷,周身煞气弥漫。
  刑房中,校尉力士,班头狱卒,都以为顾千户对番商的口供不满,加大力气,鞭子舞得虎虎生风。完全没发现,英明神武的顾千户,心思根本不在此处,正光明正大的走神。
  
  第八十五章 不要白不要
  
  正德元年,正月十六,京城罢灯。
  相比往日,东安门外更加热闹。
  人流穿梭,士卒校尉衙役成队巡逻,昼夜不歇。
  灯匠商人用足力气吆喝,花灯彩灯亮起整日。白昼之时,整条街上仍是烛火闪亮,不似夜晚璀璨夺目,烂如繁星,也足够引人眼球。
  市中一盏走马灯,足有一米高,上绘寒门立雪、闻鸡起舞等典故,引来更多人驻足。
  此灯本为一对,另一盏绘春秋冬夏四景,已被朱厚照带回宫中。只闻其名未见其影,无缘得见,许多人只能站在栏杆下,望着空下的绳索,兴叹不已。
  说起这件事,匠人也是无奈。
  大明朝的学霸组团,再稀奇古怪的灯谜也能迎刃而解。
  幸亏谢丕顾晣臣为人厚道,没有将两盏走马灯一并提走。否则,匠人一年的努力就要白费,不当场晕厥也会气得吐血。
  临到傍晚,灯市中的人群慢慢聚集,开始向正阳门涌动。
  摊位前的花灯多已售罄,只有零星几盏继续闪烁。
  一米高的走马灯也被京中豪商买走,数着收到的银角铜钱,匠人总算露出笑容。
  正阳门外,户部尚书韩圭的夫人持香,当先引路。几名侍郎夫人手提彩灯,落后两步。
  几人之后,京城官员家眷,乡绅富户家人,士人庶民妻女,无论老少,无论在室还是已为妇人,均三两相携,手提彩灯,心怀虔诚走出正阳门。遵循节日传统,绕城“走百病”。
  过城门时,妇人少女均摸索城门上的铜钉,希图大吉大利,来年田产丰收,商铺扶余,家人无病无灾。
  摸到的自然欣喜,没摸到的也不气馁。
  队伍将绕过整座皇城,经过余下几座城门,总能摸到一次,得偿所愿。
  灯烛辉煌,青烟袅袅。
  自城头观望,队伍自城门行出,环绕石砌城墙,蜿蜒开一条七彩光带。
  烛光闪耀,恰似星辉夺目。
  宫城内,两宫传下懿旨,罢灯之日,不当值的宫人,均可提花灯绕宫城一周。
  天子闻听,更令张永传达口谕:“禁卫巡逻之时,遇宫人相携,不可阻拦。”
  中官传旨,锦衣卫羽林卫金吾卫皆领命。
  当夜,宫城十二门俱开,罗衫红裙的妙龄少女手提花灯,接连行出东上门。
  碧瓦朱薨,飞阁流丹,城门之上钉头磷磷。
  灯烛辉煌,映衬罗衫红裙。
  百千佳人袅娜娉婷,红粉青蛾,衣香鬓影。
  巧笑随风,轻盈飘入月宫,纵是嫦娥,望人间美景,也当欣羡花荣。
  仁寿宫中,宴开数席。
  王太皇太后主宴,吴太妃和张太后陪宴。
  朱厚照心情好,见太皇太后遣人来请,二话不说点头答应。带上数名伴当,提着灯市得来的彩头,早早来到仁寿宫。
  得封的美人,依品级入席,两人相邻,均丰容靓饰,粉面娇羞。夏福吴芳四人暂无品级,却被安排到吴太妃和张太后下首。
  见到天子,众美起身福礼。
  满殿莺声燕语,既有北地美人的清脆,亦有南地佳人的软语。当真是春色满园,姹紫嫣红,斗艳争辉。
  可惜朱厚照心不在此,不懂得欣赏。方桃譬李,花嫣柳媚均付诸东流。佳人白费了心思。
  一身明黄色盘龙常服,头戴金翼善冠,腰束玉带,朱厚照亲手捧着三只锦盒,大步流星走进殿中。
  向上首三人行礼,又唤众人起身,笑道:“当此佳节,朕有孝心奉于两宫。”
  “陛下人来就好,何必费那么多心思。”
  在清宁宫中诵了几月道经,张太后甚觉无聊。有先帝遗旨,又在儿子跟前吃过几回钉子,到底歇了将兄弟召回京城的心思。
  今日仁寿宫设宴,本不想来。还是吴太妃劝说,天子将驾临,才勉强赴宴。
  坐在上首,见到满殿的美人,不觉赏心悦目,只感到气闷。
  儿子同她疏远,儿媳妇也不能自己选,现在受婆婆的气,将来八成还要接着受媳妇气,怎么想怎么不舒服。
  见到朱厚照,心情稍好。但见其同太皇太后更加亲近,刚压下去的郁气再次沸腾。
  气恼之下,话便有些尖锐。太皇太后和吴太妃状似未闻,一起装糊涂。朱厚照皱眉,看到张太后掺杂了花白的鬓角,终究心头一软。
  “奉孝长辈乃是儿子的本分。”
  朱厚照上前,将一枚造型古拙的木簪奉给张太后。
  “儿子记得,母后曾有一枚木簪,是父皇早年相赠。后遗落湖中,不曾寻得。”
  看着木簪,张太后指尖轻颤。
  “都是早年的事了……皇帝如何晓得?”
  “父皇说过。”朱厚照笑道,“父皇曾对儿提起,儿便记在心中。日前寻得此簪,奉于母后,权做儿子的一片孝心。”
  “好,好……”
  张太后取出木簪,材料做工均非出自内府,同当年弘治帝所赠,却有六七分相似。
  想当初,宫中被万妃把持,文华殿的一应用度都是减之又减,克扣得不能再克扣。
  还是太子的弘治帝,奉皇命出宫拜见阁老,一路战战兢兢,被万妃的党羽监视。归来之后,避开众人,从怀中取出一支木簪……
  回忆起当时的情形,张太后不由得心酸。
  那样的苦日子,她和先皇相互扶持,相濡以沫。后来怎么就变了?
  是因她护着兄弟,哭求先皇处置朝臣;还是兄弟窥伺内闱,她却求着先皇杖毙了直言的中官?
  仔细想来,落到今日,当真怨不得旁人。
  握着木簪,张太后凤目含泪。
  朱厚照手足无措,只能向太皇太后和吴太妃求助。
  “大好的日子,天子又是这般仁孝,该高兴才是。”
  王太皇太后出言,挥退斟酒的宫人,唤来夏福,道:“好孩子,为太后奉一杯水酒。”
  “是。”
  夏福盈盈起身,执起酒壶,走到太后和天子前。皓腕轻举,清冽的酒水落入金盏,粉面微垂,轻声道:“娘娘,请用。”
  声音悦耳,带着水乡的温润。
  朱厚照恍了一下神,不由得侧首,看向身旁少女。
  十四五的年纪,粉面桃腮。穿着宫裙,黑发梳成小髻,鬓梳金簪俱为宫中之物。
  “朕记得你。”朱厚照忽然道,“你姓夏,祖上曾随船队出海。”
  “回陛下,正是。”
  “咳!陛下,该入席了。”
  朱厚照还想继续说,却听太皇太后一声咳嗽,请他入席。
  夏福忙福身,托起酒壶返回席中。坐下之后,头垂得更低,俏脸泛红,不胜娇羞。
  人走了,抻着脖子也没法说话,朱厚照满脸失望。
  张太后取下金簪,换上木簪。见朱厚照这个样子,心头微动,不免失笑。
  年少慕艾,心思纯粹。
  初见先皇时,也是这样一副呆样。
  想到这里,目光自然转向夏福。
  先时同太皇太后和太妃置气,四个候选凤位的美人,她都没有仔细看过。现下细观,不得不佩服两人的眼光。
  俊俏聪慧,难得的是那份稳重。
  “是个好孩子。”
  低语一声,张太后微微颔首。
  入席之后,朱厚照仍频频看向夏福,很显然,话没说出口,心里始终惦记。
  夏福端正坐着,不敢轻动。
  性格再沉稳,面对这种情况也会发慌。惊喜交加,耳边嗡嗡作响,心砰砰乱跳,片刻也不得安稳。
  天子的表现,两宫尽览。
  王太皇太后和吴太妃交换眼神,暗暗点头。
  如此看来,选择应是没错。终究要天子喜欢,小夫妻才能安安稳稳,和如琴瑟。
  一场佳宴,有人开心,自也有人失落。
  宴会最后,天子从宫外带回的四季走马灯,由太皇太后做主,赐给夏福。同时令人取来钗环,赏给在座美人。
  夏福所得最厚,一枚点翠凤簪,凤尾展开,足有两个巴掌宽。凤口衔三串米粒大的红宝石,轻颤摇曳,实是巧夺天工。
  “娘娘有赏,我也凑个趣。”
  吴太妃未赐环佩首饰,只赏贡缎。
  中官宫人打开箱子,缎面绣着金丝银线,烛火一照,满室流光溢彩。
  吴太妃被废后,在冷宫一住就是十几年,手中的好东西仍是不少。这些宫缎里,甚至有英宗朝的旧物。
  织有凤纹的一匹,自然赐给了夏福。
  王太皇太后心情好,竟当着众人开起玩笑。
  “这样的好东西,哀家可都没有。”
  吴太妃轻笑,道:“娘娘库房里什么没有,何必眼馋我这几匹缎子?要我说,你们快些求求娘娘,说不得又能得些好东西。到时候做了衣裙,往娘娘跟前一站,花朵似的,看着就舒心。”
  太皇太后笑过一场,当即让人开库房,取来数匹宫绸。
  “这些花样的料子,哀家也用不上。照太妃说的,花朵样的年纪,是该多做几件衣裳。”
  “谢太皇太后,谢太妃。”
  得了赏赐,无人不开心。纵是同后位失之交臂的吴芳三人,也是面露喜色。
  张太后也想开了,人不是她选的,到底还要叫她一声婆婆。
  太皇太后和吴太妃大方,她自然不能吝啬。
  “哀家不比两位娘娘富裕,好歹积攒些钏镯耳珰。借着喜气,也凑回热闹。”
  很快,宫人捧出两只小箱,打开之后,尽是珠翠玉宝。
  按品级赏赐之后,多出十余件都给了夏福。
  “好孩子,我年轻时最喜欢这些。不算什么,拿回去戴着玩吧。”
  心情放开,张太后说话变得随意。不称“哀家”而称“我”,着实让夏福受宠若惊。
  天色渐晚,两宫都有些疲累。
  “到底上了年纪,不比早年,天一晚就捱不住。”
  太皇太后和吴太妃起身,张太后自然不会多留。
  宴席散去,美人福身恭送。
  朱厚照先送太皇太后安置,后令人备辇,送吴太妃和张太后回清宁宫。不顾中官劝说,执意步行,一路从仁寿宫走到清宁宫。
  路虽不长,张太后却已哽咽难言。
  待到天子离去,吴太妃陪张太后坐着,轻轻拍着她的手。
  “天子仁孝,是太后之福。”
  有这样一个儿子,还有什么想不开的?
  别扭了快一年,也该放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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