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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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师- 第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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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到天子离去,吴太妃陪张太后坐着,轻轻拍着她的手。
  “天子仁孝,是太后之福。”
  有这样一个儿子,还有什么想不开的?
  别扭了快一年,也该放开了。
  张太后点点头,送走吴太妃,关上殿门,当即令人绑缚两名中官,堵住嘴,送去司礼监。
  “送过去之后,告诉戴义,这两个奴婢驽钝不堪用,犯了宫规,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中官挣扎着磕头,张太后硬下心肠,分毫不理会。
  人离开后,遣退内殿宫人,自枕下取出一只挂着铜锁的扁盒,也不打开,直接丢入火盆。
  “做到这个份上,哀家也是仁至义尽。”
  兄弟不争气,她又能护到何时?自己操碎了心,他们又何尝回报一星半点?
  为何不能早点醒悟?
  如果早些明白,也不会连先帝最后一面都见不着……
  费尽心力,总算送出消息的寿宁侯,日盼夜盼,巴望着等来召他回京的旨意。
  只可惜,他注定要失望。
  和宫内的最后一线联系,被张太后亲手截断。不出意外,张氏兄弟必将于泰陵终老,再出不得山中半步。
  司礼监中,看到清宁宫来人,戴义破天荒愣了两秒。
  今天吹的什么风?
  “太后娘娘真是这么吩咐?”
  “自然。”
  宫人表情肃然,眉头紧蹙,似对戴义颇有几分不满。
  她还能矫称懿旨不成?
  “太后娘娘有令,奴婢自当遵从。”
  戴义弯腰,向清宁宫方向行礼。
  宫人满意离开,留下的两个中官面如死灰,惊神破胆。
  “来人。”
  “奴婢在。”
  “将这两个带下去。”戴义袖着手,冷笑数声,道,“真以为咱家不知道,你们暗中为宫外传递消息?看你们是坤宁宫老人,伺候太后娘娘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才没急着下狠手。聪明的就该老实点,缩起脖子过日子。如今自己寻死,也怪不得咱家。”
  两名中官不能说话,跪在地上,抖如筛糠。
  “单是寿宁侯也就罢了。”戴义俯身,阴恻恻的盯着两人,说道,“早先借着僧道,暗中为西北边那两位递送消息,当真是活够了。”
  “唔——唔——”
  中官惊骇欲绝,戴义直起腰,居高临下,目光冰冷,浑似在看两个死人。
  “既是太后娘娘有命,咱家自要办好这差事。知道的都说出来,咱家会给你们留个全尸。”
  “唔——”
  中官挣扎着被拖下去,戴义袖手立在门前,正要转身,忽见陈宽从对面走来,行色匆匆,显是有急事。
  “什么事这么急?”
  “南边出事了。”
  提督王岳病倒,司礼监和东厂由戴义掌管,大小事都要报到他的跟前。陈宽是内官监掌印,王岳不能理事时,助戴义协理东厂。得番役禀报,立即赶来见戴义。
  “南边出事?”
  “牟斌亲自透出的消息,说是……”
  陈宽凑到戴义耳边,几句将事情讲明。
  “这事牵涉不小,锦衣卫镇抚使脱不开,牟斌怕要栽跟头。”
  “这关咱们什么事?”
  “关系大了。”陈宽额头冒汗,“江浙福建都有镇守太监,每年的岁银都有多少?怎么可能没一点牵扯!”
  “这……”
  戴义神情变得严肃。
  “单是走私,总能压下去。杀几个,顺便抄几家,避开风头,可以留到日后慢慢收拾。”陈宽道,“若是下边吃了倭贼海盗的赃银,哪怕不知情,也会被有心人翻出来。到时候,牟斌吃挂落,咱们也好不了。”
  陈宽的话,虽有些危言耸听,却也着实在理。
  “依你看,这事该怎么办?”
  镇守两广的太监被召回,罪列数条,其中之一就是收受贿赂。
  江浙福建的镇守太监,手头定不怎么干净。寻常还罢了,若是牵连上海盗,等不到奉召回京,当即就要正法。
  “牟斌透出消息,就是独木难支,寻咱们帮忙。”陈宽道。
  “下边的人犯了事,是打是杀,全该由天子决断。细细查找,顺藤摸瓜,当可肃清江浙福建的假倭。虽有些难,总能拿下。若是朝中的人搀和进来,怕是内贼除不掉,咱们先被扣上一堆罪名,逐出神京。”
  “我听说,翰林院的杨侍读昨天去过诏狱。随后就关在长安伯府,一直没出门。”
  “杨侍读?”
  “据说,那几个番商海盗为争一张海图,才落到锦衣卫手里。图上有藏宝,还有银矿!”
  “什么?”
  戴义瞠目。
  “果真?”
  “没见到实物,咱家也不能十分肯定。”陈宽道,“不过,从牟斌透出的意思,怕是真有玄机。”
  “既如此,咱家就帮这个忙。”
  戴义唤人,让东厂的档头给北镇抚司送信。不管牟斌怎么做,他都会帮上一把。
  “等张永刘瑾到监中轮值,让他们来见咱家。”
  “是。”
  监丞退下,戴义将陈宽请入房内,说是帮忙,具体怎么帮,帮到什么份上,还需仔细商量。
  正德元年,正月十七,上元节休沐最后一日。
  杨瓒穿上御赐麒麟服,带上写好的奏疏,怀揣金尺,手持腰牌,走进奉天门。
  今日不上朝,朱厚照没事可做,干脆令中官在东暖阁前摆开架势,再度演练太宗皇帝战阵。
  队伍中,赫然有三名武学教习,其中之一既是江彬。
  随旗官号令,号角响起,鼓声隆隆。
  手持刀枪的禁卫开始列阵。
  经武学教习演练,战阵大有不同。虽无多少杀气,到底步履齐整,刀枪挥舞得分外有力。
  朱厚照身着铠甲,手按宝剑,看到此景,不禁热血沸腾。
  正看得兴起,高凤翔忽然来报,翰林院侍读学士杨瓒请求觐见天子,正候在乾清宫门前。
  “杨先生来了?”
  朱厚照兴致正高,未令众人停下操演,直接将杨瓒请到东暖阁前,一同观阵。
  “臣贸然请见,还请陛下恕罪。”
  行礼之后,杨瓒即开口请罪。
  “不罪。”朱厚照道,“杨先生来得正好,可与朕一同观看操演。”
  “臣遵旨。”
  杨瓒没着急取出奏疏,站到朱厚照身边,耐心陪天子“玩耍”。
  把熊孩子哄高兴了,事情会更加顺利。顺带了解一下禁卫的训练情况,何乐而不为。
  鼓声敲响,战阵继续。
  阵中禁卫更加卖力,看得朱厚照连连喝彩,拍手叫好。
  杨瓒面上带笑,偶尔称赞几句。直到战阵结束,朱厚照仍不尽兴,还要继续操演,方开口道:“陛下,臣今日觐见,实有要事禀奏。”
  “杨先生有事,为何不早说?”
  朱厚照贪玩,却也知晓事情缓急。当即摘下头盔,令众人退下。
  君臣走进暖阁,立刻有宫人送上热茶糕点。
  张永和谷大用知机,不留旁人,亲自守在门前。
  杨瓒自袖中取出奏疏,恭敬呈送御前。
  吃完两块米糕,朱厚照擦擦手,翻开奏疏,囫囵个扫过一遍,双眼立即瞪大。
  “杨先生,这上面所写俱是实情?”
  “回陛下,俱是实情。”
  “可恨!”
  猛的一拍桌案,朱厚照气得双眼通红,发踊冲冠。
  “食朝廷俸禄,本该护卫万民,竟敢如此!该杀,全都该杀!”
  杨瓒垂目静立,没有出言规劝,也没有火上浇油。
  等朱厚照发过一通火气,又取出一封奏疏,连带赵佥事翻译过海图,一并奉上。
  朱厚照气哼哼的翻开,本以为又是地方官员受贿犯法,番商海盗肆意妄为。哪承想,入目的不是藏宝,就是银矿。
  百余言,可总结为一字:钱。
  看看奏疏,再看看杨瓒,不过五秒,少年天子由怒转喜。再看海图,盯着几座重点标注的小岛,嘴角咧开,双眼歘歘放出金光。
  钱啊,这可都是钱啊!
  “杨先生,朕欲取之,当如何做?”
  银子送到眼前,不要白不要!
  杨瓒嘴角抽了抽。
  这位当真是爽直,半点也不客气。
  “陛下,藏宝皆在岛上,需有海船方可运回。银矿在倭国,保险起见,当遣人事先勘察,确定无误,才好动手。”
  天子直率,他也不好藏着掖着,怎么直白怎么说。
  是否不符君子之道……反正没外人听见。
  “恩。”
  朱厚照沉吟片刻,道:“战船不能调用,被百官知道,朕会被烦死。”
  杨瓒表示理解,就此事,奏疏上亦有写明。
  “这几名番商有两艘海船,船员齐备,应可出航。”
  “不够,再多找几艘。”
  朱厚照摇头,两艘船能顶什么事。
  “不是供出了同伙?凡有船者,一律上缴。”
  人抓起来,船归自己,船员凑齐,出发探宝,稳赚不赔的买卖。
  “陛下圣明。”
  “至于倭国银矿,”想了片刻,朱厚照忽然一拍手,“父皇曾命工部铸造各军民宣慰使司金牌,尚未送出。朝鲜使臣求了多次,朕都没答应。如今正好用上。”
  “陛下之意,是铸造金牌下赐倭国,借机派使臣前往?”
  “杨先生觉得如何?”
  “陛下英明。然金牌过于靡费,可否以他物代之?”
  给倭人金牌?
  坚决不成!
  “杨先生说得有理。”
  朱厚照点点头,大笔一挥,金牌换成石牌,经杨瓒提醒,又觉得费时,干脆换成木牌。
  “陛下英明!”
  杨瓒拱手。
  “这使臣……”
  朱厚照双眼湛亮,满怀期待的看向杨瓒。
  本着“友爱互助”的原则,杨侍读“大公无私”的推举了谢状元。
  “谢卿家?”
  “正是。”杨瓒道,“谢郎中博闻多识,于番邦文字多有涉猎。且远见明察,行事极有章法,必能担此重任。”
  “好。”
  朱厚照接受建议,令张永送上黄绢。
  尚在抄录资治通鉴的谢状元,尚且不知,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又被杨探花坑了一回。
  
  第八十六章 长歪
  
  正德元年,正月十八,天子驾临奉天殿,升殿早朝。
  文武百官分列两班,先行拜礼,再进朝议。
  礼部尚书上天子大婚仪注,言钦天监已测定吉日。
  “遵先皇遗诏,陛下垂统万民,当择吉日大婚,承续绵嗣,以固国本。”
  朱厚照登基时,虚岁十五,尚没娶太子妃。
  依传统观点,即便万春、长春两宫已有数名才人采女,少年天子依旧是“单身”。
  遵弘治帝生前旨意,凤印送回尚宝监,后宫大小事由吴太妃掌管。王太皇太后不插手,张太后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手中没有任何权利。
  然而,由前朝太妃掌管宫务,终非长久之计。
  为承续宗庙,巩固国本,于情于理,天子都当早日婚配。内宫之事交皇后,吴太妃功成身退,既不负先皇嘱托,也可专心养病。
  礼部进上的仪注,天子大婚与封后大典并举,款章条列均遵照洪武朝旧制,清楚明白,无一疏漏。
  大婚第二日,各品阶命妇大妆,入坤宁宫恭贺,方才礼成。
  “遵天子旨意,典礼章程均依圣祖朝规制,避繁就简,不费奢靡。”
  “可。”
  礼部尚书话音落下,朱厚照即点头首肯。
  “大婚之日,京城百官朝贺,京外官员、各地镇守于府衙三拜即可。不可进献方物奇宝,不得借大典扰民敛财。敢违命者,严惩不贷!”
  “陛下圣明!”
  大婚之事告一段落,殿中寂静片刻,文官队列中忽行出一人,身穿青色鸂鶒补服,手持朝笏,腰配朝参牙牌。
  “陛下,臣有奏!”
  该人面容刚正,长眉入鬓,三缕长髯垂胸,鼻直口阔,声如洪钟,正是刑科都给事中邹文盛。
  看到言官出列,朱厚照下意识皱眉。
  奈何人已经站出来,不能无缘无故撵回去,只能压下骤起的烦躁,冷声道:“卿有何事禀奏?”
  如果是挑自己毛病……朱厚照握紧拳头,磨了磨后槽牙,为日后耳根清净,不理他就是。
  吃过几回教训,朱厚照已然明白,和言官争论,无异于自找麻烦,自找罪受。
  不理他,冷着他,等他说完,蒙混过去便是。
  混不过去便拖着。拖上十天半个月,新事压着旧事,一件叠着一件,战斗热情必会冷却不少。
  做好心理准备,朱厚照严阵以待。
  未料想,邹给谏不是给天子挑毛病,而是要弹劾同为言官,任职都察院的巡按御史刘玉!
  “御史者,服獬豸,监察百官,当立身持正,铁骨刚直,不欺地下,为强项骨鲠。”
  邹文盛平举朝笏,声音在殿中回响。
  “刘玉表忠实奸,貌清实浊。巡按北直隶期间,大肆收受贿赂,排除异己。凡与之不睦,定谣诼诬谤,锻炼罗织。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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