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真后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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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真后史- 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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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应去,银两决无下落,我与你着甚紧要?”卞心泉道:“羊家兄弟系嫡亲瓜葛,暂时落难,我与你岂忍坐视?凡使费之物,不拘多寡,自有一囊主绍还,愁他作甚?所虑者,县主恶厉,等闲间近傍他不得,因此与决不下。”浑家笑道:“银子若有边际,要觅门路,诚为易事。”

卞心泉道:“据我论之,钱财易处,门路难寻。”浑家道:“近山识兽,傍水知鱼。我等生理人家,怎解公门径路?我想,苍头卞诚的老婆舅娄小狗,是本县门子,何不唤他来商议,必有分晓。”卞心泉省悟道:“是呀,是呀!”即唤卞诚去寻娄门子讲话。傍晚,娄小狗方来,见了卞心泉,声诺道:“员外呼唤,本该立时造府,因敝主宴客,耽搁了半日,万罪,万罪!”

卞心泉道:“你是个官身,进退由不的自己,怎讲『得罪』二字?且请坐下蔬饭。”娄小狗谦虚不敢就坐,卞心泉一把捺定坐了。二人吃了数巡酒,娄小狗道:“员外见招,不知有何吩咐?”卞心泉道:“日前峡山杀人,被县官监系狱中那一条汉子,你道是兀谁?”娄小狗道:“那汉子唤做羊雷,讲是本山猎户,委实生得雄伟,象个杀人不眨眼的凶徒,故敝主生疑,拘禁于狱。”卞心泉道:“这羊雷是我嫡亲姑舅表弟,面虽丑恶,心实鲠直,专一抱不平,替人出首,惹下这场大祸。我意欲出力救他,奈无门路可入,故请兄来面议,若有可通之径,我亦不吝钱财。”娄小狗道:“原来羊公是员外至亲,天幸,天幸!稍若迟延,待这人去了,则羊君弄假成真,今生断不能脱离大狱。”卞心泉道:“这是怎么说?”

娄小狗道:“半月之前,敝主小奶奶的哥子来衙里探望,就便讲说分上,图一个小富贵。小奶奶吩咐合衙人役,寻觅三五百两的人情才妙。员外你看,这清远县窄小去处,怎有那大来头关节?舅爷坐了十余日,好生嗟叹。小奶奶心下不乐,终日与老爷作闹,要赍发银两与他回去。你想,酸鬼的银子,不是性命?怎肯囊里取出来与人,单好生发别人的钱钞,做那官路人情,乃读书人本色。那晚敝主因人命重情,盘诘了几句,谁料羊君是一卤莽直汉,出言唐突,触犯了敝主,受下一顿竹片,押禁牢中。敝主正入私衙,兀自怒气未息,发话道:『这人命事,未否真实,欲待拘提潘屿家眷审问,系于隔县事体,做甚冤家。明日差的当捕役,押解回三水县去,任彼查鞫便了。次日,不知何人通甚言语,敝主变卦,说潘屿家事巨富,暗令节级索彼白银五百两送与舅爷,登时释放出狱。数日来不见动静,我谅羊、潘二君祸事不远。敝主变转脸皮,提出狱来,重刑拷打,不怕你不屈陷成招,拟成大辟,申文转详上司已定,再无可生的机括。员外有心救援令亲,作速整办银两方好。”

卞心泉欢喜道:“这机会甚妙,但五百两之数,觉乎太多。”娄小狗道:“羊君乃尊府至亲,姐姐又蒙员外、妈妈抬举,小子可有用力之处,无不尽情。员外一壁厢打点财物,明日候早堂事毕,小子自来相约,切莫迟误。”卞心泉又劝了数杯,娄小狗相别去了。卞心泉乘夜秤…银两,专候消息。次早,娄小狗溜入县衙厢房内来。

此时天色尚未明亮,那舅子睡着,问是何人,娄小狗道:“小的是门役,有事禀上舅爷。”那舅子笑道:“来的却好,有甚事…上来讲。”娄小狗走近…前,那舅子问道:“你为甚事侵早至此?”娄小狗撒娇撒痴的将前事说了,又道:“潘屿、羊雷都是小人至亲,遍处措置,只凑得三百两银子,内中说合者加二扣除。舅爷看小人薄面,莫嫌轻鲜,老爷处善言方便,饶放二人出狱,实感再生之德。”那舅子满口应承:“只要现…银子,扣除之数任凭你罢!”娄小狗踅进私衙,伏侍县官出早堂事毕,慌奔往卞家来说:“我已将这事对舅爷说了,彼一口咬定,非五百金不可。小子又展转哀求,彼即慨让二百金,但。要现…入手,方才行事。”卞心泉欢喜,随即…银交与娄小狗。

娄小狗道:“员外不是恁般行事。这银子毕竟要员外觌面交割,彼此放心,小子怎挑着干系的担子。”卞心泉道:“老成持重之论也。”唤小厮背了银匣,一同取路往县前来。娄小狗借一间空房,接舅爷与卞心泉相见,将银子秤估交割明白,两下相别。午后,县官取出三人重录口词,对潘屿道:“我老爷闻知你的系旧家,何以遭此内变?今放汝回去,凡事将就些罢,不可复去兴词告理,妄费钱财。”潘屿道:“谢老爷金言。”县官指潘鹿道:“这奴才谋害家主,法应凌迟处死。然不知与那死者孰为首从,暂且监禁大狱,从容拟罪。”潘屿道:“谢老爷天恩。”只见这羊雷圆睁两眼,看着公座。县官笑道:“是了。那晚我老爷屈责你几下,今目上视,莫非怀恨乎?”羊雷道:“杀人偿命,理之自然,责我几下,何恨之有?”县官大笑道:“汝面貌虽然丑恶,却是一条鲠直肚肠。还有一件,若果系潘屿、潘鹿谋害家主,汝仗义杀其一人,足称侠气;倘徇私妄杀无辜之人,你那死罪还脱不去哩!”羊雷道:“砍下头颅,不过碗口大小一个疤痕,要杀便杀,何必老爷如此反复劳神?”县官冷笑道:“到底汝是一个刚直不挠的汉子,难得难得!”当下令潘屿回籍,羊雷宁家,将潘鹿依然押入狱中。

二人出得县门,卞心泉迎着,忻喜倍常,领二人到家下将养。潘屿道:“小可于山中险受凶徒杀害,幸遇羊老丈仗义救助;今系囹圄之中,又感长者施仁解释,铭刻于心,誓当报效。明府所费之物,返舍后随即奉偿。”卞心泉道:“且从容见掷,不必恁地荒促。”羊雷道:“据你们言语,大哥用甚银两么?”卞心泉笑道:“所费不多,只去得白金三百两,托娄门子转送与大尹的舅子,才放的贤弟出来。”羊雷十分感激。潘屿便欲动身,卞心泉留定过了一宿。

次日,羊雷谢别兄嫂,和潘屿。取路回大罗山来。到了家下,留潘屿坐于外厢,自进内室见了母亲,细说前事。劳氏道:“十余日儿不回家,教我想的好苦!谢得龙天护,赖哥子救你出狱,不然怎样了结?”羊雷道:“萍水相逢,也是宿缘一会,儿便受些苦楚,中心无怨。今潘官人要回家去,儿虑他孤身无伴,山路难行,意欲护送至三水地界方回,娘不必悬念。”劳氏道:“这也是好事,一去就回,切莫耽阻。”羊雷整出酒饭吃罢,潘屿谢了劳氏,二人离了大罗岭,径取东南山路而行。傍晚,借一村舍人家歇息。

次日,赶早趱路,行至西官镇上,饭店中打中火。二人正待举箸,背后一人将潘屿劈领揪住,喊道:“强贼在此,众人快来!”潘屿回头看时,认得这人,忙叫:“哥哥为何?”早被一伙青衣汉子攥住,取一条臂膊大小的绳子,夹脖子吊了。

原来那伙人是三水县中积年缉捕公人,奉着县主钧帖,因潘屿亲伯潘有廉告称:有本银二千三百两,托义男潘屿、潘鹿随侄潘屿同往浙西,收买缎匹,不期兽侄辄起谋心,纠合大罗山强盗羊雷,于路杀死潘屿,尽劫银两,反赴清远县出首,以图漏网,乞本县拘提众恶亲审,追赃正典。又虑缉捕公人不认的潘屿,故唤长子潘厕同来擒促,不期于饭店中相遇。当下潘厕见羊雷生得雄伟,与兄弟共桌吃饭,对缉捕说:“这人面貌丑恶,决是强贼羊雷,一并拿了送官。”众公人喊一声“是”,簇拥向前擒捉。羊雷手起一拳,打中潘厕额角,仰面便倒。众缉捕一齐抽出暗器,攒拢乱打。羊雷侧身闪过,拔起一支桌脚,横拉将出来,就如猛虎一般,势不可当。近身的皆被打倒,离远的倒退出门外,喊叫地方救应。羊雷飞奔人去,又打倒数人。

比时欲待救了潘屿同走,见镇上四围人集,只得单身退步。后面地方保正闻说是大盗,又见行凶拒捕,打伤了公人,聚集四十余名士兵健汉,…着哨子,执了枪棒,云飞电掣地从后赶来……羊雷听得喊声渐近,四顾无处躲避,就于路旁板下一杆树杖,反迎将转来,接着众人,大喊一声,打将入去。

众人齐举枪棒劈面刺来。怎当的羊雷力大如山,挺着那连枝带叶树橛,刺地一扫,众人连排儿跌倒。随后又一伙人拥上,又被羊雷掠倒,其余四散奔走。羊雷拽开脚走,径往西北山径中去了。地方保正见羊雷去远,不敢追袭,搀扶打伤之人,回至西官镇,与缉捕等共五十余人监押潘屿,同往三水县来,见大尹细禀其事。大尹亲验众人之伤,十分骇异,缉捕等与地方人役破颅折臂、损目伤脸、血肉淋漓者,共三十五人。大尹大恼,不由潘屿分辩,拖翻打了四十竹片,发下狱中监候。

次日,拘唤潘屿浑家并潘有廉父子四人、通族邻里,细加审鞫。潘有廉道:“小人三子懦弱无能,只可坐食,故将二千余两血本,托与义男潘屿、潘鹿,随恶侄同至浙地收买缎匹,为餬口之计。不料潘屿暗清远县大盗羊雷,杀死潘屿,将资本尽行劫去,复设谋出首,幸清远大爷参破,监候狱中。小的已经告明,蒙老爷差公人勾唤恶犯,为义男仲冤。谁想巨盗羊雷肆恶伤人,复行遁去,求爷台只将潘屿严刑拷讯,自有羊雷下落。”大尹唤潘屿审问,这潘屿连声叫屈。未审怎生分辩,再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三回 三戒铭心权避迹一餐大嚼定交情

诗曰:

少年锋气不寻常,侠骨棱棱义泰山。

退敌一身威拔距,辞亲三戒泪成斑。

挥戈浪战谁为弱,赤手相持孰是强?虎啖坦然成莫逆,英雄何必治行装。

话说潘屿因潘有廉当官一口咬定,要他还羊雷下落,上前分辩道:“潘屿、潘鹿原系伯伯之人,为闲家事寥落,将此二仆卖于小人,现存文契,通族尽知。小人见二仆颇善经营,故带他出去帮助生理。谁想兽伯因承继不遂,用银二百两,暗嘱二仆于峡山岭下谋害小人。天幸本村猎户羊雷路遇,一时仗义将潘屿搠死,为何反诬告小人谋财害命,实为冤枉,乞爷台电豁超生。”潘有廉道:“恶侄言语含糊,难逃老爷天鉴。既云小人寥落,为何又有二百两银子贿嘱仆人谋害?只此一端,立见情弊。小人白雪雪二千三百两银子交付与他,彼时侄媳韦氏眼同收贮。老爷不信,只问他便知真假。”大尹唤韦氏近案前推问。韦氏道:“丈夫临起程时,伯爹原面付二千三百两银子,妇人眼同收拾。去后路上谋害事体,妇人实不知情。”潘屿大怒道:“哦,哦!潘鹿讲你与恶兄有奸,我兀自狐疑不信,今日串同一党,倾陷丈夫,奸情毕露,天理何存!”大尹发恼道:“我这里是什么去处,辄敢高声喊叫?”令左右掌嘴。潘屿含屈,不敢做声。潘有廉又道:“小人义男潘鹿现系清远县狱中,求老爷差人提回,并吊潘屿尸首检验。还有拒捕强徒羊雷,在逃未获,恳天恩作速追拿。”大尹道:“我已知道,不必多言。”

当下将潘屿加上镣杻,押入大狱。已外一应人等,暂回候审。被伤之人,亲属领回医治。一壁厢拣选合县能事积年捕役六十余人,分头挨缉凶身羊雷,并亲族家眷。又行下榜谕,四远张挂:有人擒获羊雷出献者,官给赏银五十两;窝藏者,一体治罪。此时天摇地动,遍处喧传。有诗为证:

侠气凌霄戮不平,潜鳞敛甲入沧溟。

任君令出风雷迅,烟水茫茫何处寻。

且说羊雷自西官镇打倒众人,逃脱回大罗山来,一路暗想避难的去处:近村难以藏身,不如下海,另寻生计。只舍不的老母,欲待带了同去,又防掣肘难行;若使弃撇在家,难免官司蒿恼。左思右算,无计可使。又想自行投到,老娘终无靠傍,不如且下海觅了安身之所,再思计策,接母亲团聚,未为迟也。

一路以心问心,算计定了。不觉已到自家门首,意欲过门不入,径自逃窜,急忙忙走了数步,蓦地里心头一转,老母年过七旬,只有我这个逆子,今日惹祸招愆,远离家舍,若不禀明而去,心下何安?母亲不容我去时,另作理会。踅转身,回入家内,见了劳氏,哭拜于地。劳氏惊骇道:“汝送潘官人回三水去,怎么来的甚速,又何故恁地悲切?”羊雷含着两泪道:“儿路遇三水县公差,激怒打伤,欲待远逃避难,只是难舍母亲,不觉伤心痛切!”劳氏道:“向来汝卤莽生事,做娘的训诲不下,致有今日之祸。然事已临近,徒悔何益?汝作速远去,不必因我耽误。”羊雷道:“逆子此去,多分是下海经营,尽有安身之处。但虑娘年老孤零,缺人侍奉,又愁官司惊扰,无钱使费,故此放心不下。”劳氏道:“我虽年老,还喜清健,朝暮织纺,兀能度日。假使官司着我身上还人,我年老人自有圆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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