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品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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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品官- 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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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

第18节

他必须携带什么呢?对于遁世的人来讲,什么物品重要呢?外衣、内衣、衬衫、鞋袜……这一切在遥远的地方可以再买。象牙圣像、收集的钱币、夏加尔①、毕加索和达里②的绘画原作,这些宝贵的物品是不是带走?还有他收集的佛像呢?不可多得的地毯和壁毯呢?

①马尔克·夏加尔(1887—1985),犹太画家,生于俄国,1922年移居国外,后定居法国。

②萨尔瓦多·达里(1904—1987),西班牙超现实主义画家。

我可以携带三十公斤的物品,他心里想。我带一大箱,丽云带一大箱。其他的东西均得扔下,要去变卖没有时间,也没有买主。如果要寻找买主,由谁来寻找呢?由弗赖堡博士?可是三合会或许会从他的嘴里逼出我的地址。找个工艺美术商?他们也会抓住他,并监视为这笔买卖而开的银行帐户。我会永远也挣不到钱,这就是要换取我们的自由所付的代价!我们的生命难道要系在夏加尔身上?我所有的一切都得扔掉;汉斯·拉特诺夫不复存在了。

他与丽云一道列出了他想带走的东西:他的工作资料、选题夹、研究档案、幻灯片、几本书、小百科词典、日记的照相复制件,以及他打算写的最后几封信。

他的打字机必须带上,这是一台机械式的旧奥林比亚·莫尼卡打字机。20多年来他都用它来撰写他的一些科学著作和另外一些书。

“没有它我只是半个人!”在丽云说世界上到处都有打字机时,他说道,“我不能与它分开。这是我至今所拥有的最宝贵的东西。娘娘,这点你不能理解,你没有作家的心。”

拉特诺夫还想带上他的照相设备,这套设备在他旅游时都带着。不论是在亚马孙河还是在澳大利亚原始居民中,不论是在阿拉斯加还是在火地岛③……它成了他的第三只眼睛,它有的时候拍下的比他保留在记忆中的东西要多。在所有的东西都堆在宽大的床上后,拉待诺夫从地下室里拿来两只大箱子。这时丽云说道:

③在南美洲南部,分属阿根廷和智利。

“陛下,你忘了一样重要的东西:一张宣纸……”

“什么宣纸?”他在琢磨丽云话中的含义。

“你想想看……在山坡上的小寺里,一个和尚在一块宣纸上给你写下的祝愿:福禄寿喜……他用毛笔写的,只给你……”

“哦,现在我想起来了。这是件书法艺术品。”

“你还留着?”

“那当然。它在我的版画夹内。”

“把它带上……”她的声音极为严肃。“这是一个圣人的祝愿。我们会需要它的……”

拉特诺夫还带了一样东西,他将它从镜框里取出卷在一起:画有跳舞的姑娘和三只鸽子的蜡染,这是丽云赠给他的。对他来讲,这幅蜡染比所有的画都宝贵。它隐秘地、无声地表达了丽云的爱意。

然后他们装好箱子,手拉手坐在床边,注视着这两只箱子。

“这是著名的拉特诺夫现在仍然拥有的财富,”丽云说道,她的声音在颤抖,“两只箱子……”

“这够了。我还拥有你,娘娘。”

“这是拎着两只箱子就可以带走的全部家当,而这一切都是我的罪过。”

“不,一切都是我们的爱!生命会变得更有意义。我们只需要我们自己。我们抛开了一切不值钱的东西,我们只为彼此而活。再没有义务,再没有规定的限期,再没有强迫,再不要追名逐利,再不要摆阔。各种各样的手段都结束了,我一直都恨这些手段。现在只有你和我,因此对于我们来讲世界是完美的。”他朝一只箱子踢了一脚,箱子因为很重,没有翻倒。“现在我来写几封告别信,丽云。人在脱离这种生活时,要写最后的信。”

一直到深夜他都在写信。

他写信给几家出版过他的著作的出版社。他委托它们从稿费中立即汇55%给财政局,7%交营业税。所有版本的财务清算,他托付给他的税务顾问办理。

他通知他订有报刊杂志的出版社,撤销原来的预订。

他写给弗赖堡博士的信用下面的话结尾:“所以,特此向你和迄今为止的生活告别。你是个善良、可爱、忠实的朋友。你经常给我支持,有时令人恼火,可是你一直是个令人信得过的人,我们就像兄弟一样,我们共同经历了四分之一个世纪,共同经受住了一些尴尬局面。这些局面我不能说,因为它们对青少年不宜。你始终是个下流胚——即使我不能再把你赶出去,可你仍然如此。请问候我所有的熟人,向他们告别的话是:他们可以舔我的屁股。你当然不,对你或许要更糟一些!再见,别找我——你找不到我的。友好地给你屁股上踢一脚……你的汉斯。”

最后一封信是寄给慕尼黑警察局的,用的是标准信封和便宜的复印纸,没有写寄信人,信上只有几行字:

有组织刑事犯罪侦缉处:

四天后我给你们打电话,上午10点整。请你们这个时候守候电话。我有事对你们讲。

拉特诺夫将这几封信再看了一遍,然后将它们递给丽云。丽云也慢慢地、仔细地看这几封信,看后,她问道:“你希望德国警察局采取什么行动?”

“等着瞧吧。让我们先到阿德尔博登。”

“你想耍两面手法?用俄国人对付三合会,再用警察局对付他们?”

“你是个非常精明的姑娘,娘娘。这样我们就投了可靠的人寿保险。”

她将几只信封封好。他对她说道:“现在去吃在德国的最后一顿精美的食品。到我的熟人奥托·科赫的美食家餐厅去。”

可是,当晚丽云只是静静地坐在桌旁,勉强吃了几口。

在回格林瓦尔德的路上,她仍然静静地坐着,几乎没说一句话。

“你害怕了?”他问了一句。

“是的。我知道我们在阿德尔博登并不保险……可是你说我们在那里肯定谁也找不到。”

“在短短的几天后我们就离开阿德尔博登,再到某一个地方去……”

“再到某一个地方去……这种说法并不妙……”

他知道她是对的,但这至少是迈向自由的第一步,也是迈向新生的第一步。

布尔耶夫和萨兰托夫清早就来了。他们拥抱拉特诺夫,径直走进客厅,就好像这里就是他们的家。然后他们将丽云的护照往桌上一放。一眼看上去这是一本真的德国护照,样子像一本用过多年、已稍有磨损的护照。里面是:王丽云,1966年6月3日生于不来梅。眼睛深褐色。身高162公分。特殊标志:无。1989年5月1日不来梅签发。有效期至1999年。签字,盖章……一切无可挑剔。

“够了吧?”布尔耶夫咧嘴一笑。“制作精良。”

“这是机票和阿德尔博登的地址。”布尔耶夫在空中来回晃动两张机票。“材料在哪里?我们像有声望的人一样信守诺言……”

“请等一会儿。”拉特诺夫走进他的工作室,从保险柜里取来一些材料,将它们往布尔耶夫面前的桌上一放。两个俄国人很快地在看。拉特诺夫对他们的眼神同样反应迅速。他将这些材料拖过来,将他的一只手突然向前一伸。“先给护照、机票和地址!”

“先检查。”布尔耶夫的下嘴唇朝前一伸。“检查总是好事!”

“我们应该相互信任,布尔耶夫。这毕竟关系着我的生命。”

“从你的角度来说这合乎逻辑。你需要的全在这里……”

他将护照、两张机票和写有阿德尔博登的地址的纸条递过来给拉特诺夫,于是,拉特诺夫将材料交给了他。布尔耶夫草草翻了一下,很满意。这正是纳恰尔尼克需要的材料。他把这些材料塞进他的上衣里面的口袋。

“我们感谢你!”他说道,“我们非常满意。飞机明天18点起飞。祝你们旅途愉快。”

“我对你们表示感谢。但是我告诫你们,黑品官饭店下面的地堡不是那么容易攻取的。我已经明确写上了……必须将几个包有钢甲板的门炸开。大本营有三个地下出口,它们的终端在表面看起来完全不会有问题的出租公寓的地下室里。这几栋公寓的拥有者为‘住宅建筑与花园’公司……该公司隶属三合会。几个公寓里都住有优秀射手。”

萨兰托夫几乎是同情地咧嘴一笑。“我们不笨!我们会像打仗一样制订计划。我们有老资格的军官。我们可以等一段时间,我们有的是时间,不忙。我们会突然袭击,出人意料地进攻。我们也会战胜你们德国人……”布尔耶夫和萨兰托夫兴高采烈地从屋里出去。他们又拥抱拉特诺夫,将他的脸吻了三次……右、左、右……“你是个好伙伴。”

他们一走,拉特诺夫就把门关上了,跑上楼去找丽云。她躺在床上呆视着天花板。他倒到她的身边,手上挥动着几样东西。

“你的护照!”他叫道,又将它丢到她怀里。“你是德国人,生在不来梅。这里是到苏黎世的两张机票。这里是阿德尔博登的住宅地址。奥森施万特,79号房!我们有了一切,一切!明晚我们离开德国……永远离开!”他向丽云弯下身去,亲吻她。“而且还有个好消息:俄国人不打算立即进攻。他们想制订一个作战计划。在这之前警察局老早就对他们采取行动了!”

“那以后他们会向我们报仇杀了我们的……”

“怎么哪?那时我们已不在阿德尔博登了!我们已成了空中的精灵。娘娘,我们已达到目的了……”

下午前一段时间拉特诺夫向几家银行的行长作了申报,并陈述了他的意愿。他听到的都是同样的叹息声:

“您打算取消您的帐户和您的固定存款?拉特诺夫先生,这可是……是提取现款?”

“我打算转存它处,”拉特诺夫回答道,“请您在明天11点前将钱准备好,那时我来取款。我留下5000马克支付到期的帐单。我的一个出版社将继续把稿费汇给您。”

在他的三次拜访中,每次他都完全胜过了垂头丧气的银行行长。他从帐户上取出了最后一笔钱,他把钱装在手提包里。钱数总计为378950美元。虽然这不是非常大的一笔财产,可是以节约的方式生活,这足以用十年。如果把这笔钱好好存起来,加上利息和利息的利息,维持的时间还要长一些。到那时他可以找一份新工作。丽云肯定不会挨饿。

在前一天晚上他手书了他的遗嘱,指定丽云为他的唯一继承人。这也是对她的一种保险。在第二天早上他将这份遗嘱交给了公证人保管。

他拎着装满美钞的大皮包回来,叫丽云向包里看。

“胡闹!”她说,“完全是胡闹!你想拿着这些钱通过海关检查?他们会认为你是个药材商!”

“这一点我可以加以解释。我随身带有注销帐户的凭证。”

“这多麻烦。我们还不如开你的宝马车到瑞士,这不是更妥当吗?在国境线上,他们难道也检查你的车?”

“你真是个绝顶聪明的人!”拉特诺夫敲敲她的额头。“我是个笨蛋!这点我怎么没想到呢?为什么要坐飞机?开车走要好得多,有了车我们在阿德尔博登也方便。”他拍着手。“娘娘,你准备好了?我们一小时内出发!”

“我准备好了,陛下。”她从床上跳下来。“可是我的瑞士签证呢?”

“你有德国护照,你是德国人。你不需要再签证。”

他们把行李装在车上,把美元放在备用轮胎的空胎里。丽云身穿牛仔裤和薄套衫,拉特诺夫穿着运动衣。

拉特诺夫最后一次看了看家里的所有的房间,这时,他往日的生活情景又一幕幕展现在他的眼前,他承认在他的妻子死之前,生活是美妙的,无可挑剔的。

他与他心爱的地毯、绘画和雕塑告别,与他的写字台、家用酒柜以及图书室告别。

他再次打开激光唱机,调到最大音量,放上柴可夫斯基第一钢琴协奏曲的唱片。这个协奏曲是由李赫特①与卡拉扬合作录制的;它经常是他心灵的支柱,在他感到痛苦时给他力量。

①什维阿托斯拉夫·李赫特(1915—),前苏联钢琴家。

拉特诺夫关掉激光唱机,垂头离开他姑母遗赠给他的住宅。丽云坐在车中等他。

“你怎么啦?”她轻声问他,将他的手拉到她的怀里。

“凄惨……”

“我也一样。一切罪过都是我造成的。”

“不要这样说,你听见了吗?不要这样说!”他挤到方向盘后,启动宝马车。“向前看……别向后!”他伸出一只手。

“出发!”她点点头,用一只手臂搂着他的肩。“开车,陛下!”

他将油门踏板踩到底,车子急速冲向大街,他没有再向四周看。他连后视镜也没看一眼……他已迈出的这一步是不可能再退回的。

瑞士边境检查站只看了他们的护照,然后就示意让他们通过了。

下午后一段时间他们到达图恩,再沿盘山道开向阿德尔博登。他们很快就找到了在奥森施万特的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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