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门口堵着雪廿，他恐怕早就冲了进来。
卿九感觉霄祈落在她身上的视线一僵，随即移向殿外，坐起身，披上龙袍，压低声音道：“进来。”
他话音刚落，萧於言立刻走了进来，径直来到霄祈面前，一张脸惨白，颤颤巍巍跪在了地上，神情惶恐，“皇上，烟姑娘她的身体可能……可能出了状况。”
卿九离霄祈极近，所以，她能清楚的感觉在那一瞬间，他身子蹙然一僵。
她突然就觉得好笑，这算是什么？
霄祈的脸半遮在琉璃灯的阴影后，只有一双鹰隼般的厉眸沉沉盯着萧於言，声音低哑，“怎么回事？”
萧於言深吸了一口气，头垂得更低了。
双手撑在地面上，掌心满是冷汗，“皇上，半个时辰前，臣例行检查烟姑娘的身体，却发现她的心脉就像白日里这火蛇的心脉一般突然时有时无。臣以为这只是暂时，可谁知道……谁知道……”
萧於言的话还没说完。
就感觉霄祈身影一晃，来到他的面前，五指一伸，把他整个提了起来，面目阴沉，“到底怎么了？”
“皇上，烟姑娘的情况很不好。”
萧於言半垂着眼，神情倦怠，面露哀伤，“很有可能……会在昏迷中……”死去。
霄祈握着他衣襟的手慢慢收紧，胸口积聚攒动，却被他强压下来，才勉强保持冷静，“白日里不还好好的？”
“臣……也不清楚。”
萧於言只能摇头，“皇上，您还是先去看看吧。”
“……”
霄祈颀长的身形因为他这句话莫名一僵，墨瞳里沉沉浮浮。
“皇上！”
萧於言心一抖，声音也不自觉地高了起来，“再晚了，恐怕就……”
他的话音刚落，就感觉自己整个人被甩到了地上，等他再抬眼，面前的男子早已不见。他望着空荡荡的寝宫，一双桃花眼突然就空了。
半晌，才慢慢扭过头，看向龙榻。
确切的，他是看向了龙榻上被霄祈留下的火蛇身上。
望着龙榻上的那一抹火红，他默默站起身，衣服因为刚才的拉扯而有些凌乱，一张桃花脸此刻凝重到仿佛下一刻整个世界都会塌陷，半晌，才慢慢朝着龙榻走去。
捧起了火蛇，神情复杂而又叹息，半晌，才慢慢呢喃出三个字。
“对不起……”
他也不想这样，可他没有办法。
第056章 他在说谎……
卿九感觉自己的蛇身被抬起，随即被放到了一个冰冷的掌心上。
听到萧於言说出那三个字时，她的心向下一沉。
果然，下一刻，就感觉萧於言突然遏制住了她的七寸，开始向外走。他的脚步失了往日的沉稳，显得凌乱而又慌张。到了门口，他似乎看了一眼雪豹，后者也看了他一眼。
许是因为霄祈走的时候太急，没来及吩咐。
雪豹的兽眸只是从萧於言的身上，再移到他掌心里的火蛇身上，又慢慢趴了下来，前肢一伸，又懒洋洋地闭上了眼。
萧於言松了一口气，顺利走出了寝宫。
随着越来越接近冷宫，卿九微微睁开的蛇眸越来越冷，她现在根本动不了，更不要说原本她还受了这么严重的伤还被遏制住了七寸。
逃跑，根本是不可能的。
萧於言很快来到那间密室，在进入密室前，却是深吸了一口气，才推开门，走了进去。
密室里，夜明珠发出的莹光打在那个男子的身上。
他站在水晶棺前，颀长的身形挺得笔直，背脊僵硬。
一双墨黑的眸仁锁着女子苍白的脸，俊美的侧脸在莹光下半深半浅，看不清他此刻到底在想些什么。
听到脚步声，他慢慢回过头，视线却在落在萧於言的身上的火蛇时，眸仁蹙然一缩。
萧於言后脊背一寒，却是硬着头皮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把火蛇放在了水晶棺前，才直直跪了下去，“皇上，臣知道自己自作主张，是罪该万死。可，皇上，你容臣说一句话。烟姑娘已经昏迷了三年，这三年来，臣看着你为了烟姑娘的身体费尽心思，甚至不惜去启玉山待了半年，只为了找到这么一条火蛇救醒烟姑娘，可为什么只剩下这最后几日，您却……”
“……”
霄祈的眸仁越来越阴寒。
萧於言低着头，额头忍不住滴下冷汗。
“皇上，烟姑娘的身体拖不下去了，今晚突然心脉时有时无，这难道不是一种征兆吗？”
他慢慢抬起头，“皇上，贺兰家只剩烟姑娘这唯一的血脉了，您难道忘了当初贺兰将军是如何……噗！”萧於言话没有说完，就感觉身体蹙然向后一震，整个人重重撞到了地面上，歪过头，吐出一口血。
可他还是撑起身，手掌伏在地面上时，却是松了一口气。
皇上没有下杀手，那么，是不是代表皇上已经动摇了？
他慢慢闭上眼，决定赌一把。
即使要赌上他的性命，即使是……让他说谎。
“皇上，臣用性命保证，这火蛇会没事的。它的身体已经开始复原，心脉稳定，完全可以承受换心。”
“……”
霄祈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握紧，手背上的青筋暴怒，目光森森，死死盯着萧於言。
“皇上！”
萧於言头重重扣在了地面上，发出“咚”的一声：“请您以大局为重！这火蛇就算再特殊，她也不过是一条蛇……”
“……”
霄祈依然沉默，只是一双墨瞳沉沉浮浮。
第057章 准备……换心
不远处，卿九听着这两人的对话，慢慢睁开了眼，心却突然就平静下来，幽深的蛇眸无波无痕。她歪着头，就那么看着霄祈，看着他俊脸上的犹疑不定，看着他颓败地耸下肩，看着他……慢慢闭上了眼。
随即，她听到他低沉的声音，喑哑却无情：“萧御医，准备……换心。”
他这句话一落，她突然就笑出了声。
“嘶嘶……”
低低的声音，那么轻，那么缓，却像是一击闷雷敲在了霄祈的心尖。
他蹙然睁开眼，猛地转过头看向卿九的方向，当目光对上那双冰冷的蛇眸时，难以置信地怔了怔，半晌，才握紧了双手，缓缓闭上眼，“你什么时候醒来的？”
卿九笑了，可眼底完全没有笑意。
“嘶嘶。”还有必要吗？
既然已经决定了，既然已经决定要用她的心来救那个女人了，还有必要知道她是否在意吗？
寝宫里突然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萧於言也没有想到火蛇会突然醒过来，愣了半天，望着那双深不见底的蛇眸，突然脑海里莫名闪过当日手指尖的湿意，那是她的泪吗？他怔怔的，莫名心口像是压了一块巨石，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慢慢俯下身，双手紧紧攥住。不，它不过是一条蛇，蛇怎么会有感情？
他不能心软，绝不能！
霄祈慢慢睁开眼，墨瞳已经恢复了正常，他走过去，抬起手，似乎想碰触她的蛇身。
可手落在她上方一寸处，突然就停了下来。
声音低沉，却放得轻缓：“蛇蛇，告诉朕，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卿九觉得可笑，还在表演，到现在，他还在骗她？
他如今的温柔，到底是演给谁看呢？
“嘶嘶嘶……”霄祈，都到了这一步，你还有必要骗我吗？
她慢慢直起蛇身，心里越是愤怒，此刻却是越发冷静。他既然想知道，她就告诉他。
“嘶嘶。”最后见到岚妃的那晚，我就知道了。
知道了他的欺骗，知道了他藏在温柔假面下的冷血无情，知道了他的残忍与无情，所以，这样一个答案，霄祈，你可满意？
卿九眼底的讥讽让霄祈身体一僵，他怔愣半晌，“你……怎么会？”
“嘶……”不懂我怎么会知道？呵，霄祈，你控制住了岚妃的身体，控制住了她的声音，可你却忘了，她还在无声的嘶喊，而恰好……我懂唇语。
所以，那天，她看懂了她临死的挣扎，临死的诅咒，临死的话。
她说：霄祈，你会不得好死的，你会受到报应的！你以为这么一条蛇的蛇心，就能救那个女人吗？你不要痴心妄想了！你今天的欺骗，会成为以后你日日夜夜的梦魇！梦魇！
是啊，那的确是梦魇。
却不是霄祈的，是她卿九的。
他那么冷血无情，他没有心，又怎么会难过？又怎么会被噩梦困扰？
呵……
霄祈的脸惨白一片，他怔怔看着她眼底一刹那涌上的恨意与冷漠，心底莫名涌上一股不安，却被他拼命压了下来。
第058章 她，不能死……
霄祈的脸惨白一片，他怔怔地看着她眼底一刹那涌上的恨意与冷漠，心底莫名涌上一股不安，却被他拼命压了下来。
他紧抿着薄唇，慢慢俯下身，低声道：“蛇蛇，朕会补偿你的。”
补偿？
霄祈，你又拿什么补偿？
你的命吗？
“蛇蛇，烟儿她不能死，她不能死……”
呵，那我就应该死吗？就因为她不能死？我就应该来为她付出填命吗？
“蛇蛇……朕会对你好的。朕以后，会对你好的。”他低声的温柔轻喃，像是魔咒般萦绕在耳边。下一刻，卿九却感觉自己的蛇身突然软了下来，浑身软绵无力，像是濒临死亡的困兽。
她仰着蛇头，就那么看着霄祈。
突然笑得难以抑制，真是好啊，他可真是好啊，一边说着温柔的话，一边却能把匕首刺入她的心窝，鲜血淋漓也恐怕不够，是不是要再补上一刀？
“嘶嘶……”
霄祈，我恨你。
从没有像这么一刻恨得想要食其肉，啃其骨……
霄祈，我若不死，他日必定让你血债血偿！
她慢慢闭上眼，再也不愿见到他哪怕一眼。
霄祈放在她头顶的手虚空的一握，墨瞳沉沉浮浮，知道经过这一役，她定然恨极了他。
可只要她还活着，一切就都能挽回。
都能挽回。
他慢慢闭上墨瞳，心里这样安慰自己。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心底的恐慌像是突然开了一个口，无止境地向外冒，让他想突然收回刚刚的命令，想收回……他甚至根本不想看到她仇视的目光。
那样的视线，让他心口像是堵了什么，难忍，暴躁，想要发泄。
“皇上，开始吧。”
萧於言低垂着头，拿着药箱的手莫名颤抖，良心的谴责让他根本不敢看被霄祈点了穴道的火蛇。
他深吸一口气，在心底无声的低喃：他这么做没有错，他是为了大局着想，皇上他一定会理解他的，一定会的。
霄祈没有说话，他最后看了一眼火蛇，指腹留恋地划过她的蛇身。
慢慢转身，向后退了一步。
背对着水晶棺，半仰着头，闭上了眼，半晌，才像是失了所有力气般，缓缓道：“开始……吧。”
他的话音一落，萧於言慢慢拿出了尖刀、银针，以及麻醉散和止血的白纱布。
一切准备妥当，他深吸一口气。
下了第一刀。
卿九冷冷地闭上眼，视线看不到，感官却更加清晰，她能清楚的感觉到刀尖划过肌肤的那种刺痛感，麻麻的，明明不痛，她却感觉心口像是被掐住了一般，难过得无法言语。
她想到了很多，想到了前世，想到那些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实验室的日子。
虽然无聊，虽然孤独，虽然整日面对的是那些冷血的蛇类。
可它们陪伴着她走过那么多的时光，没有欺骗，没有残忍，没有那么漫无天际的谎言……
——蛇蛇，朕不会伤害你的。
耳边，似乎还能想起那日他的话。
可如今想来，只让人觉得讽刺，呵，他是不会伤害，可他却可以残忍地命令别人剜出她的心，毫不留情，肆意践踏。
霄祈，你没有心……
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第059章 心碎……
她蹙然歪过了头，不想让人看到她眼角的湿意，可心里蔓延开的酸楚，让她蛇身紧绷。她甚至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血液流过心脉的声音，汩汩的，冰冷的……
她是不是快要死了？
她最终还是缓缓睁开了眼，黑漆漆的蛇眸就那样看着自己的心，鲜红的，攒动的。
她看着萧於言拿着尖刀，划开了她的心。
他捧在掌心的那部分心似乎还在跳跃，她低低的笑着，低哑的声音在密室里若有若无地萦绕，却像是细线，密密麻麻地缠住了脖颈，让人喘不过气来。
听到这一声，霄祈的背脊蹙然一僵。
他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握紧，心口突然蔓延开无尽得心疼……
他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还是忍不住转过了头。
只是，视线刚对上卿九的蛇眸，他突然就那么怔住了，错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