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村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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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村长-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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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象伟岸,更有领导人的架势,事实上于嘉平也愿意多和于海商量事情,他们一度是要好的朋友。时间久了,大家都称呼于海“副书记”,也把他当作草帽村的第二位的领导人。这次,根据得票多少,——他和于嘉平两票之差,远胜于于海山——刘书记要丁镇长当着全体党员的面宣布他为“副书记”,仿佛是为区别于海山起见。然而这就是对于他的身份的肯定吗?不过一个安慰而已。事实上副书记的年纪应该比书记的年纪小,是作为接班人对待的。而自己比于嘉平年纪还大,预备去接谁的班?于海明白丁镇长的良苦用心,然而正是这份“苦心”让他感到了羞辱,使他心乱,此刻又神志恍惚,难以集中精神作陪丁镇长。在丁镇长祝贺他之后的几秒钟时间里,他忽然感谢起于嘉平,因为是于嘉平把丁镇长的话开脱出去,解了他脑袋一时空白,穷于应付的燃眉之急。又几秒钟之后,他对于嘉平却更为气愤起来,因为他认为是他夺去了自己对丁镇长说话的绝妙机会。这种气愤心情伴随他直到席散,大家送丁镇长下楼。

席间,丁镇长受到大家万分的敬仰和殷勤的祝酒,这种“众星捧月”般的爱戴,使丁镇长酒量倍增。虽然最近酒席上的应酬频繁,他也深以自己的酒量大为能事,然而正如他自己说:“今天的酒喝出了水平,俗语‘酒逢知己千杯少’是大道理,是颠扑不灭的真理。”

丁镇长看着大胖子,刚来的时候脸上还是一副不可一世的表情的许成法如今对自己也是点头哈腰,恭恭敬敬一副甘做手下人的样子,高兴之余,他越发感到权力的重要性。酒并没有麻醉他思想里的底线,他时刻表现出一个镇长该有的表情:大度、严肃、随和、不骄不躁以及久经大场面历练出来的有人却说是成大事者天生就会有的那份严肃庄重、含而不露又超凡脱俗的尊贵气质;他说一个镇长该说的话:善于分析、督促、总结,下结论时思路清楚、不慌不忙,能以言警人,却没有要挟人的字眼,可以直抒己见却又蕴含玄机。他将人的性格里的沾沾自喜、得意忘形、直率随便等等可能导致不严肃、不被人敬重的缺点统统抛弃(或者说掩盖)。在这方面,丁镇长认为自己是通过对自己的不断督促和提醒,才丢掉了那些人性的缺点(他也可能理解为弱点),或者说劣迹。丁镇长是聪明人,他这样对自己下过定语。他以自己能对自己有所督促感到自傲(非自豪),他能够看见自己自从胜任大镇长以来所有的改变,他觉得自己变得更聪明、更谨慎、也更其知人善任(深谙知人之术)……他仿佛看见自己正一天一个新面貌地走向自己要求自己达到的高度。在丁镇长的思想所踏步走——或如他在心里夸赞自己说快步走——的这条路上,丁镇长尽可能地“轻装上阵”,他把可能有碍于自己的思想快速进步的许多累赘或者说包袱一件一件毫不犹豫地扔掉,于是他的人格,就是内心世界越来越接近于他向往自己达到的那种高超境界:深沉而智慧超群,明理而胸怀坦荡,处变不惊而喜怒不形于色(丁镇长赞赏自己的语言很多,但不知道有没有用过“完美”这一词语)。正如有这种可能,我们在扔掉一件破烂——绝非垃圾——之后,忽然发现生活里还有用到它的时候。那破烂在现实生活中可能会被找回来,也可能重新买到。但是在思想的境界里,我们一旦厌恶某一种行为以及支配这种行为的思想,我们从而想到抛弃它,于是我们经过努力就真的抛弃它了。我们还能够找回它吗?回答是肯定的:能够(也就是说某种曾被自己贬低而绝弃的思想重新被自己接受并认可)。可是,为什么世人在精神(人文思想)和情感的领域里会有抚今追昔之感怀呢?为什么世人呼唤“真、善、美”的声音永远那么高亢呢?呼声越高亢的地方恰恰是最缺少的地方。正如有人说当今世界勤劳已不是一种美德一样,我们不难理解,我们的世界缺少了很多优秀的品质和思想,它被我们以各种理由(偏见,对生活的消极态度,或者却是不正确的人生价值观)当作破烂扔掉了,而且不能够——或者说因为固执、不愿意、偏见的加深——捡回来(重新去认可它)。丁镇长形容自己扔掉思想里的破烂的速度是“扔包袱”,——可谓“打包抛掷”——可想而知,他只留下了对于自己的前程有用的东西,因为他是那样一个热心于钻研事业,拥有那么高的进取心的人,他忽略也不能够顾及到可能有碍于,或者说能使他在事业的发展上减速降温的东西——我们说那是一部分思想。

于是,我们也就不难理解丁镇长此时所思所想。恭维和推崇没有使丁镇长忘乎所以,相反,在这热烈的喝酒的氛围里,丁镇长暗自握紧了拳头:我要努力,要更上一层楼!他在心里对自己说。他很满意自己的这种奋进的想法。

“是呀,这个许成法总结的很有道理,一个‘力’字贯穿了整个社会,任你是谁,任你有多大本领,只要你的‘力’达不到某一点,那么你就只能呆在这个点之下的位置。”丁镇长思绪渐不清楚,想事不够连贯,可有一点他非常清楚,那就是他拥有的这个“点”对于在座的那些人来说,是一个顶点,不可被超越。然而丁镇长马上想到另一桌酒席:在县人大主任的酒桌上。“到了那里,我也就无所作为了,几乎连说话的机会也没有。”他忽然想起什么重要事情,于是去集中精神,认真领会在座所有人的表情和说话。“我得一边享受权力带给我的乐趣,一边学习我可能要给别人带去的乐趣,这些我都能用得着。”

在这次酒席上,应该忽略丁镇长偶尔的戏言,比如说“‘酒逢知己千杯少’是个大道理……”

酒席上的话不能当真,尽管世上许多事是在酒桌上谈妥、敲定的。


 二十七

 

于海醉得不省人事,第二天早上他在媳妇的描述中回想自己是如何回的家,他可是一点儿也记不起来了。他拍着头,让媳妇去给自己拿药。

“对呀,止痛片也行。”于海说。

“止痛片,止痛片是解酒的?“于海的媳妇说,”没有那么大酒量,不能喝那么多酒,干嘛要喝,愣充英雄!我去找于嘉平,问……”

“行了,行了……”于海冲媳妇一挥手,“昨天酒的确喝多了,但不能怨于嘉平,就是自己没数……”

“他们是不是灌你酒来?我就说你不要去,受他们那些闲气。”于海的媳妇因为丈夫当时不听自己的劝说很不满意,不过他更记恨那些灌自己丈夫酒的人。“那个丁镇长也不是好东西。他没有喝醉?”

“谁?于嘉平?”

“不,是镇长,你不是说他快要升书记了吗?”

“大概没有……”于海思索一下,“我也记不清了。”

“你的酒量虽说不大,也不至于醉得这样厉害呀。”于海媳妇嘟囔说,“你呀,那酒都是什么好东西?我就说,参加酒席要紧是多吃菜,喝那么多酒干什么?凉白开也不能那么个喝法。”

“是,我以后酒是要少喝,尤其和于嘉平在一起。”于海忽然感到羞愧难当,被别人迎面打了一记耳光似的脸上发烧。“于嘉平,我还不信斗不过他。”

“人家都干上书记了,你还谈什么斗过斗不过。”

“还有村长的选举,如果……”

“村长还是人家于嘉平的。我就说你知足吧,看看于廷之,你这还算是不错的,没有被于嘉平打倒。”

“于廷之,他可是于嘉平的人,算是被我打倒的。”想到于廷之目前的处境,于海心情略放宽松,“不过,我还是要布置一下,我受不了于嘉平那副小人得志的怪模样。我不想听他发号施令。昨天我要不是喝闷酒,还至于醉到那样子?这真是头一次这么丢人。不行,我必须要和他平起平坐。”

“你呀,就省省吧。”于海的媳妇此时觉得自己比丈夫明白事理得多,“于嘉平的工作都做在暗处,你看人家上过几回街,进过几家的门,就把事情办妥了。你们呢,白天也合计,晚上也算计,秘密的,公开的,做过多少事情,现在看,有什么用处?我觉得你不去努力这些天,只管和于嘉平好好处着,这副书记还是你的,别人争不去。”

“不能这样讲,谁不想当个‘排头兵’?要是我的年纪小,那么就一直在于嘉平手底下窝着也对。可是你不要忘了,我年纪比他大呀,要是不这样站出来争一争,我早晚得和于廷之一样被于嘉平使唤完了掉头一脚就踹下来了。要等将来被他踹,不如提前搏一搏,就是失败了也光彩。我就说,要是这回于廷之敢站出来,支部里不见得就有于海山的一席之地。”

“那不一定。”于海的媳妇瞅一眼丈夫。

“大不了被踢出来呗。”于海说道,“那时候名声倒比现在响亮的多。”

“名声响亮有什么用,只怕以后日子不好过。”

“于嘉平还敢把人家怎么样?他太客气了……”

“你也别这样说。我说还是于廷之对于嘉平不忠实,三心二意的。街上谁不知道于廷之一边给自己和他侄子于海华跑票,一边往于嘉平那里钻。街上人都知道,于嘉平能什么事不觉?我看还是于嘉平把于廷之拿掉了,倒不是败在你手上。”

“你太抬举于嘉平了,你以为他能操纵全体党员?”

“还用操纵全体?”于海的媳妇朝丈夫得意的一笑,肿眼泡的眼睛因为高兴使劲睁大,不自觉的眨了两眨。“我看你是越来越糊涂了。”

“你这是钻了我的一个漏洞。”于海没有看见媳妇的眨眼睛。他伸手拍一下脑袋,“我的酒劲还没有过去呢。”

“反正你承认有漏洞就行。你看于嘉平身边多少人,要文有文,要武有武。你呢,成天就是一个于爱军围着你转,就你们两个……喔,还有个王金凤,就能把诺大个事情做成了?没有疏漏还成了怪事。”

“你讲的有道理。”于海思索起来。

被丈夫夸奖一句,于海的媳妇更说起话来。

“要办事就得有人,你看我介绍许多人给你,你就是不相信人家。要我说,你早和于水华碰碰头,他的本家有多少党员,你也不至于为了两张票输给他于嘉平,如今又受这份窝囊气。被人家灌了酒还不敢说什么。要是我,当时在桌上我就摔杯子给他看。他要说我个破字,我掀桌子……”

“丁镇长在那里……”

“丁镇长怎么了?反正你已经是副书记了,怕他什么?难不成你还想去镇政府做官?”

一句话提醒梦中人。

“对呀,有这种先例,村里的书记下来之后去镇上当差,职务不大却是转正了。”于海一拍竹凉椅的扶手,“要是村长还是于嘉平的,我就去托托人调到镇里上班,哪怕做个小职员,可是转正了,成了国家人员……行,你这主意好。”

“你这快要退休的年龄,谁要你?”

“有要的……再说,我这不是一直在岗吗?”于海微微一笑,感觉脑袋一下子清醒了不少。


 二十八

 
相对于支部书记的选举,村长的选举场面可谓壮观。全村男女老少“齐聚一堂”,这情景在一个村子里极为少见,即使正月初一大清早就开始的大拜年也不能与之相比。熙攘的人群如同在集市上,有的人满脸笑容,眼睛活灵活现,因为人缘好,在人群中频频和人打着招呼,逢年过节一般的快乐;有的人一脸严肃,仿佛将要经历一场战争;有的却是谨慎小心,不时和某人极快地交换一个眼神,仿佛他的工作有多保密,只能用眼神来进行交流;也有的人一脸茫然,毫不热心的样子甚至眼皮都抬不起来,他们脸上的神色好像在说:我来就是为了写选票,谁会被选上关我什么事,而且我不愿意和这么多人站在一起,有什么意思呢?也有的人一脸的惶惑和不安,仿佛和这么多人呆在一起使他分外难受、别扭、不能够忍受一般;还有人毫不掩饰自己的兴奋,热烈地和人议论着每个竞选人,毫不忌讳地说出自己的观点和主张。人群中有拿着板凳前来听课一般的老人,也有抱或领着小孩的妇女,因为是星期天,许多学生也来到选举现场,正是这些学生让整个选举会场欢乐不断、热闹非常。

草帽村的选举会场设在村北一所废弃的小学操场上,院子当中一根笔直的原来刷了绿漆现在却锈迹斑斑的铁旗杆使人联想到当日的小学校园里庄严肃穆的升国旗仪式:红领巾们在旗杆下向将要升起的国旗打着敬礼,精神高度集中,心怀无比崇敬之情,眼睛熠熠生辉,放射出朝霞般的光彩。随着学校大喇叭播放的国歌的节奏,一名小棋手戴着白手套拉动升降国旗的绳子将国旗缓缓升起,在将要超过自己的身高时候,另一名小棋手用戴着白手套的小手从自己的怀里将国旗迎风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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