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香妖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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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香妖娆-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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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觉得,做为女子,她无可挑剔。”

“哦?何以见得?”

“貌美,性子不急躁,能识大体,不似一般庸脂俗粉。”

“可她有个致命的缺陷。”

明若溪一惊,眼眸垂下,掩盖悬著的心。

“朕连夜派人潜回你大哥的领地,据说,这名女子在那儿很出名——人人称她为彗星美人。”

“彗星美人?”这炫丽的称号倒适合她的惊人美貌,只是……“为什么?”

“因为,她出生之时彗星正好划过当地夜空,她又生得出奇的美丽,所以得此称号。皇弟,你可知道,彗星,民间俗称扫把星,是晦气的象征。这名女子出生后不久,她的父母双双意外身亡。”

呵,原来,这就是她的缺陷。昨日,当她告诉他,她身边的两个奴婢一聋一盲时,也曾幽幽的说“我的残疾其实不亚于她们”,现在他完全领悟了那话中的含意。

“皇弟,你可注意到,她颊边有一颗蓝色的痣?”

当然,那滴蓝色的泪像是烙在了他的心里,思绪漫游的一瞬总能想起。

“那颗痣,民间俗称“伤夫落泪痣”,不少寡妇的颊边都有。”

一时间,答案拼出完整的图案,明若溪刹那无语。

“唉,皇弟,原来你大哥还是在怨朕,所以送来这样的女子——伤夫落泪,红颜祸水,他是想咒朕早日驾崩呀!”

“那么皇上就赶快将她送还大哥身边吧。”提议脱口而出。

“可是……”胧月夜的指端在床榻间轻轻敲击,“探子打听回来的消息未必准确,或许,这一切只是毫无根据的迷信。朕堂堂一国之君,岂能被怪力乱神之说混淆视听?既为天子,定有天神护体,百毒不侵,若是连区区一个弱女子都害怕,你大哥不就可以乘机散布流言,说朕这九五之尊是假冒的。”

明若溪差点想轻笑出声。原来皇帝哥哥找来诸多藉口,还是舍不得放了暮紫芍。“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不知这经典名言出自谁之口?改天,要好好查查书。

“陛下预备怎样做呢?”洗耳恭听。

“皇弟,你是朕唯一贴心的人,这件事若传出去,对紫姬不好,对朕,更不好。所以,朕只敢把这事交给你去办。”

“陛下说的是什么事?”他的皇帝哥哥常常别出心裁,玩出令人头痛的花样。而忠心的他,就算万般不情愿,也只能缚住手脚,跟随天子的指示。

胧月夜叹了一口气,良久才答——

“看看她是不是真像传说中的那么危险。”

乍听这话,满脑子一片胡涂,待到耳边余音散尽,明若溪才猛然领会。

看看她是否真的危险?

不,这不是看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她是否有伤夫的命,得找个人亲身“尝试”。

“臣不敢!”他立刻跪下,震惊让他激动,这个荒唐的建议,对她,对自己,对眼前最敬爱的哥哥,都是一种恐怖的亵渎,连想都不敢想。

“有什么不敢的?朕特准你这么做。再说了,朕的女人你又不是没碰过……”胧月夜笑容阴森,“还记得你告别童子之身的那夜吗?”

一句话劈得明若溪哑口无言。

是呀,他并非什么纯净男子,当年引导他初夜的,就是胧月夜赠给他的嫔妃。煜国民风开放,一女可以事二夫,兄弟间也可以享用同一个女人——也许,这并不关民风,当身下的伴侣只是一个泄欲的工具时,跟谁不可以?

然而,那是暮紫芍,是他心仪的女子,他无法麻木,也无法忍住对这一提议的恶心感。

“可是,当年的柳才人是皇上您不再要的,可紫姬娘娘她……”鼓起勇气,他表明心志,“她若被臣沾染,将来还怎么在宫中立足?”

“谁说她将来会在宫中立足?”胧月夜嘴角微微一扬。

“陛下您不是说,缺一个皇后的人选吗?”

“朕有这样说过吗?”呵呵的笑声回荡于寝宫之间,狰狞万分,仿佛在嘲弄明若溪的无知,“皇弟呵皇弟,朕只是说,缺一个像皇后那样贴心的美人。宫里被册封的嫔妃还少吗?朕不要一个矩矩规规的娘娘,朕要的,是一个可以勾起朕激情的女子,那水一般的身体,那火一般的眼眸,那谜一般危险的气质……皇弟,不瞒你说,朕现在每晚想著她,想到不能入眠。”

人若被淫邪控制,再尊贵的人物也会变得像禽兽,胧月夜此刻的表情就叫人不敢相认。

“朕已经打算好了,若她果真无害,朕要把她安排在宫外,寻一处世外桃源的美景,盖一座清雅小楼,朕要时常去那儿,抛开朝堂上的是是非非,也不管宫里的吵吵闹闹,只跟她一个人,吹吹萧,品品画,多好……”

嘿,诗情画意的一幅图卷,若不知个中缘由,还真会被打动。

可是,若真有这么一天,善妒的胧月夜真会善待那名白布有染的女子吗?恐怕想像美好,到了现实,她的下场会惨不忍睹。

“皇弟,朕的这一切幸福,现在得靠你呀!”终于说到关键,“答应朕,好吗?”

温和的声音如同慈父,徐徐传入耳里,让人觉得稍微摇一下头便是残忍。

胧月夜总是这样,即使叫他杀人全家,也能用最婉转的语气下达最冷血的命令。那刀刃下的一壁鲜血跟此刻的温情脉脉相映,触目惊心。

他的神情是那样的笃定,他的口吻是那样的清淡,似乎他知道,明若溪一定会答应。

他没有猜错。眼前的臣弟一躬身,答道:“遵命。”

听话的明若溪怎么可能拒绝呢?他是他的天子,他的恩人,他最亲近的哥哥。

于亲情,于恩情,于君臣之情,他都不可能说“不”。

他只觉得全身飘飘荡荡,后来胧月夜还吩咐了什么,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这大概是他替这最亲爱的哥哥办的最后一件事了。事后,这一朝天子有足够的理由杀了他。

对呵,从前阳奉阴违地做了那么多事,胧月夜心知肚明,此刻终于找到藉口可以铲除这不听话的叛徒了——玷污皇嫂,多大的罪名!千刀万剐也是活该!

但他顾不得担心自己,他只想到一个问题:她……听到此事,会怎么样?

恨他们兄弟狼狈为奸?唾弃他为人的不齿?还是嘲笑他的愚忠?

不论怎么想,他在她的心目中肯定不会再是一个正人君子了,甚至算不得一个“人”了。

出了寝宫,明若溪在恍惚间朝一处荒废的院落走去。

这儿没有人,杂草布满小径,墙头残砖上长出一丛丛轻盈的蒲公英,风一吹,绿野中满是白色的绒毛。

声音,也没有。偶尔一只云雀在不知哪儿的树上鸣叫两声,更显宁静。

这儿是他从前居住的地方,很久没来,也不愿意来,因为这一草一木会勾起他伤痛的回忆。

呜……呜呜……

是谁在哭泣?

明若溪拨开树丛,看到一个小小的男孩子,坐在荒凉的台阶上抹著眼泪。这儿……还有人?

“别哭啦,”他忽生同情,蹲下打量那他,“为什么哭呀?”

“呜……母妃不见了,她不要我了……”男孩哽咽的声音那么熟悉,似乎在哪儿听过。

头抬起的一瞬,他看到那张小脸上布满伤痕跟泪痕,顿时,他明白了。

那就是他!是小时候的他,孤独可怜,无助地坐在清冷的黄昏里。

那时候,母妃刚刚去世,本有温暖堡垒护卫的他,一下子失去了所有关爱。

母妃曾是父皇最宠爱的妃子,也是宫中最有才华的女人。可惜,受惯了宠爱的妃子最最承受不了失宠的打击,有才华的女人通常都是郁郁寡欢、顾影自怜。

当父皇另觅新欢,不再踏入此地时,母妃也崩溃了。

明若溪记得最后几天,已经神智失常的母妃穿上最炫丽的衣裙,戴上最昂贵的首饰,站在台阶前翘首盼望。

“溪儿,看见你父皇了吗?他答应过要来看我新编的歌舞的,他一定会来的。”她说。

父皇最终没有来。母妃于一个清晨将自己缢死在悬梁上,仍是盛装打扮。

母妃死后,他的处境可想而知。妒忌母妃的娘娘们,幸灾乐祸地嘲笑他;调皮成性的兄弟们,肆无忌惮地打骂他;就连宫女和太监们,也因为少了赏钱而常常忘了送饭给他。

父皇因为子女甚多,早已忘了曾经有过这样一个儿子——或许记得,但顾之无暇。

于是,昔日热闹非凡的华宫变成了杂草丛生的冷宫。他的脸上,也自然布满了伤痕和泪痕。

直到有一天,胧月夜出现在他的面前。

年长他十多岁的胧月夜,一直以来在中原求学,回宫后无意间看到了这个可怜的弟弟。

不知出于怎样的心机,他处处关怀他,保护他,把他训练成一个能干的人。

而明若溪受了这从天而降的关爱,自然满怀戚激,拚出整颗心,拚出整条命,效忠他的二哥。

二哥能坐上龙椅,也有他的一份功劳吧!而达成心愿后的二哥待他也不薄。

其实,东、北、西、南“四阁王”的交椅,未必轮得到他坐最后一把,只因为那一长串欺负他的兄弟们都被胧月夜清除掉了,他才有今日显赫的地位。

他是该报答二哥的,无论做什么。并且,也一直一相情愿地认为,两人之间的友爱是出于那血浓于水的亲情,无关利用。

“王爷,原来您在这儿呢!”忽然一阵脚步声,小四溜了进来,“我就说,您肯定在这儿。”

“你又知道!”骤然回神的明若溪笑笑。

“王爷您若遇上烦心的事,就一定会到这儿坐著发傻,小四我最清楚不过了!”小四得意扬扬,“怎么,这一回,又是皇上交了难办的差事给您?”

呵,聪明的小随从,连他都可以看出,这次的差事是天底下最最难办的一桩。

“找我有事?”明若溪只问。

“是老太妃们找您打麻将呢!她们说,三缺一,快叫溪儿来!我就被她们赶来了。”

他无奈地站起来,挥挥身上的灰往回走。

“王爷……紫姬娘娘好像也在老太妃们那儿。”小四犹豫地嘀咕了一声。

白色的蒲公英擦过发梢,他一愣。

未到水阁,就听见笑声。

老太妃们今天格外神清气爽,边摸牌边碎碎地说著闲话,看样子又赢钱了。

不对呀,一桌麻将,总有输家,为何每位老太太的脸上都绽开一朵鲜花?

明若溪瞧见了那坐在中间的绛紫色身影,呵,他明白了。

“溪儿,快过来,帮哀家看看牌。”孟太妃招呼。

明若溪走近,站定的位置正对著暮紫芍的脸,她抬头投给他一抹礼节上的微笑。

两人之间隔著麻将桌,这样近,却又这样疏远,仿佛他们根本不曾认识,不曾在晚香浓郁的院里说过亲近的话语,仿佛昨日那一段旅程只是一个梦。

“老祖宗今儿似乎赢了不少?”明若溪道。

“都是赢紫丫头的,这孩子老实,对麻将这玩意不太在行,尽被咱们欺负,看著都不忍心,所以才把你唤来。”孟太妃笑。

“是我笨手笨脚的,只怕扫了老太妃们的兴。”暮紫芍低著头道。

“哟,这是什么话?”众太妃齐声赞道。

“有你这样乖巧的女孩在身边,怎么会扫兴?真想认你做干女儿,可惜你又是皇上的人,唉……你没瞧见前儿个咱们跟肖贵妃打牌的情景,那个女人呀,仗著皇上近日宠她,愈发得意上天了,才赢她一张牌,就险些掀翻桌子,还骂我们是老不死的!哼,以色侍人者,能得几时好?咱们这群老怪物就偏不死,专等著看她这个贵妃还能当几天!”

明若溪暗暗吃惊——这群老太太平日从没骂过哪个女孩子,只说她们轻浮、没涵养,比不过自己年轻的时候,今天居然为了称赞暮紫芍连肖贵妃都骂上了,而她们相识的时间不过这短短数日而已——也许,真正令他吃惊的,不是老太妃们的态度,而是暮紫芍笼络人心的速度。

“溪儿呀,不是哀家说你,这两天你怎么连个人影儿都没有?怕又是去招惹城里的姑娘了吧?上次罗兰的事儿,咱们可是拉下老脸向罗尚书求情,你才能平安无恙。伤疤还没好,你小子就忘了痛了是不是?”

“我哪敢呀!”明若溪连连摆手,“这两天我都在府里用功读书。”

说著瞄了暮紫芍一眼,只见她正咬著一颗蜜饯,甜甜的嘴角偷偷笑。

“大姊,我看最好整治这孩子的办法就是替他说门亲事,”郑太妃道,“找个比他更坏的孩子,管住他!”

“对对对,”另一老太妃点点头,“夏侯国的那个小公主挺蛮横的,动不动就拿鞭子抽人,就她吧!”

“饶了我吧……”明若溪差点跪地求饶。

“就这样决定了!”老太妃们毫不理会他的哀鸣,自顾自讨论,“明儿就跟皇上提这事,叫他去说亲!”

“老天爷——”他不再傻待著,连忙转身逃跑。

身后引来一片笑声,似乎很喜欢看他抱头鼠窜的滑稽模样。

“小四,你主子溜了,怎么办?来来来,你这孩子先替他打一轮。”他听到老太太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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