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无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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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无痕- 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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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看了看,几乎全是一种内容:每天记录着他跟谁说过什么话,谁又对他说过什么

话。然后是当天发生过什么事(跟他有关的事,或他参与过的事)。在这些事情里,

出现过什么矛盾,这些矛盾涉及到哪些人,事情是怎么解决的,还遗留了哪些问题

没有解决……等等等等,使丁洁特别吃惊的是,他从中学开始就在做这种记录。那

时,他是双沟镇中学学生会的总务干事……而最晚的记录,则可以看到,上一回跟

丁治见面时,他说了些什么,都做了扼要的追记……还有一种笔记,是专门做自我

解剖用的。严查自己的不足,谴责当日自己发生的“问题”(大部分是自己脑子里

刚涌现,还没来得及去做,或者根本不可能去做的那些“邪念”)。这种自我解剖、

自我谴责,中学时期做得最为严厉最为到位,也最为详尽,一篇自我解剖能写个两

三千字,引经据典地上钢上线批判。后来,稍稍地简略起来,到前些年,有时只是

很简单的一行字,比如:“周密,你该注意了!”“喂,老毛病又犯了!”有一天

是这么写的“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而去年的某一天只写了这么

两个字“老天!!!”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好像他一直生活在一种非常的压抑之中,而且是从

中学时期一直延续至今?”方雨林问。

“……也许只是出于一种自我保护,出于一种他自己也说不太清楚的自卑和恐

慌……”丁洁说道。

“他自卑什么?恐慌什么?”方雨林又问。

“不知道……说不清楚……但我的直觉,他在心灵深处,好像……好像总有那

么一种不自信,害怕会失去现有的一切……

我在那个房间里正翻看着,突然我的手机响了……”

“周密打来的?”

“我拿起手机一看,来电显示是周密打来的。我本能地向门外冲去。我以为他

在门外。但门外没有人。我又回到屋里。

这才接通了电话……我问他,你在哪里?他反问我,你在哪里?我装着非常生

气的样子,问他,你约我6点见面。你看看现在几点了?他也用一种烦躁不安的语调

急促地打断我的话,并急问,别再说那些了,你赶快告诉我,你到底在哪里?我问,

你先说你在哪里?他的回答真让我吃了一惊。他说,我在你的车旁边。我出来看到

了你的车……”

丁洁一惊,忙跑到窗前,撩开一条窗帘缝儿,向下看去。

在淡淡的月光下,在她那辆欧宝车旁,果然站着周密敦实而略显得有点罗锅的

中等身躯。手里拿着手机,正在给她打电话,而且还向楼上的方向看来。

丁洁知道瞒不过他了,但也不能让他知道自己已经偷偷地进了他的屋,便赶紧

拿起自己的皮包,一边向门外跑去,一边对周密说:“我在你们这幢楼的楼梯上,

正往你们家走哩。”

她一边说,一边冲出门,并用力把门关上。她没想到手机还开着,这一声响亮

的关门声是会通过灵敏的手机传导,传到周密的耳朵里去的。事实上周密也确实听

到了这一声关门声,下意识地喝问道:“什么声音?你进了我屋子了?”立即向自

家这幢楼快步走来。丁洁意识到周密正在往这里走来,越发慌张,关门时,大衣下

摆的一角居然被轧在了防盗门的门缝儿里了。

她一边使劲儿地拽着大衣的下摆,一边通过手机对周密解释:“没什么声音……

还能有啥声音……”周密怕她从自己的房间里拿走什么,便一边加快步频大步跑来,

一边装做很平和地对丁洁说:“你在我家门口等着,我来给你开门。”想稳住丁洁。

丁治当然不想让周密看到自己的大衣让他家防盗门轧住的狼狈相,一心只想在周密

赶到前脱身,便急得脸红脖子粗地拽着大衣下摆,一边对手机狂叫:“你不用过来

了,我走了。我不会再见你,也不会在这儿等你的。”周密跑得更快,已接近他家

的这个楼门洞了。他对手机喊道:“丁洁,你先别走。你听我解释……”丁洁蹲在

门前,把手机夹在脖弯儿里,腾出双手一边用力拽着那大衣下摆,一边对手机说:

“你不用再解释,不用……”周密冲上楼梯,三级一跳,两级一蹦地向楼上跑着。

他喊道:“你一定要听我解释……”这时,丁洁把手机关了。他忙叫:“丁洁……

丁洁……”待他冲到自家房门前,丁洁不见了。他一愣,他不相信丁洁会走得这么

快,忙四下里扫视,又大声喊了两声:“丁洁!丁洁!”却还是没人答应。

楼道里也是空空的。他忙冲到防盗门前,把手伸进门框边缝儿里,摸索了一会

儿,摸出了那把钥匙。他松了一口气,然后去开房门,冲了进去。

这时,从楼道消防通道那个拐弯儿处突然闪出一个黑影,飞也似的向楼下跑去。

刚进屋的周密听到门外有动静,忙追出来喊了一声:“丁洁,你听我解释……”但

已经来不及了。

第060章

六十

“除了这些旧报纸和旧笔记本,你还看到了些什么?”方雨林怔怔地呆坐了一

会儿,又接着追问。

丁洁十分痛苦地大声说道:“你还要我看到什么?难道这些还不够?你能想像

他是那样一种人吗?跟任何人交往,跟任何人谈话,他都要记录在第,以防万一。

还要花那么多时间去研究、背诵大大小小、各种各样领导人的讲话。你说他活得多

累!他为什么要活得那么累?那样活着,有什么意思?我见过的官,大大小小,多

的去了,他们也不都是这样的嘛!他是怎么了?!”

方雨林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也许跟他的出身有关……”

丁洁激动地站了起来:“出身?你……你也是苦出身。你这样吗?”

方雨林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不一样。我压根就没想当什么官。”

丁洁更激烈地反问:“当官就非得这样?我大小也是个官,我这样吗?”

方雨林沉吟了好大一会儿,说道:“也许是因为你这个官,还没当到他那么一

个层次吧。到了他那么一个层次,也许你也得那么干才行……”

丁洁反驳道:“什么层次?他在双沟镇中学学生会当总务干事时就那么干了。

那是啥层次?”

方雨林苦笑笑感叹了一句:“人啊……人啊……”

这时,丁洁好像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抬起头怔怔地看着方雨林,问道:

“他那屋里还有一样东西,挺让我感到意外的……是关于枪……手枪……”

方雨林一震:“手枪?你看到手枪了?”

丁洁忙说:“不是手枪,是一本介绍手枪发展历史和使用方法的小册子。好像

还是英文原版的……”

方雨林再追问:“跟这有关的,还看到了什么?”

丁洁摇摇头:“没有了……”

方雨林盯着:“你再仔细想想,有关枪的。”

丁洁愣怔怔地:“枪?你为什么要追着问这个?你们觉得是周密杀了那个张秘

书?他会是杀人凶手?”

方雨林忙否认:“谁也没这么说……”

丁洁:“那你为什么要盯着问枪的事?周密也许不是我想像中那么一种心地极

光明、信念极坚定、人格极完美的人,但他怎么可能会是杀人凶手?他怎么可能会

去杀人?你这个警察也真是当昏头了!”说到最后,丁洁简直是疯了一般地叫了起

来,整个人都无法自制地颤栗着,脸涨得通红,眼眶里充满了无望的泪水。以后,

再谈什么,都不行了。

“送我回家吧,我头晕……”丁洁终于支持不住了。

送丁洁到家,方雨林直接去了市公安局。巧的是,那晚,正好马凤山在局里值

班。他把马凤山从值班床上叫起,已是凌晨时分。起床后,马凤山照例要连续抽两

支烟,狠狠咳一通痰,再舒心畅气地喝几口彻得极浓极烫的酽茶,才能完全摆脱头

一天的倦劲儿,重振“虎气”,投入到新一天的工作中去。

这是多年连续打疲劳战留下的恶果,也是多年来长期失眠所附生的“恶习”之

一。但这一天起床后,披着那件警用大衣,弯着腰,闷头坐在值班床上听方雨林汇

报时,却只是连续抽着烟,由着烟头上那一小点暗红,同时在自己嘴边发出“吱吱

啦啦”的微响,既没怎么咳嗽,甚至都忘了彻他那绝对少不得的酽茶了。

“丁洁还说了一个情况,我觉得也挺重要的。昨晚她进了周密的屋以后,发现

周密把整个屋子都收拾过了……”方雨林说道。

“他要搬新房,要交出这旧房了,当然得收拾一下。”马凤山闷闷地反驳。

“他搬新房,这套旧房也不用上交。这套房子原是他父母名下的,用不着交。”

“他是怎么收拾这套旧房的?”马凤山又续了支烟。

“依我看,他那种收拾法,好像是要长期出门,很长时间不回这个屋住似的。”

“比如说?”

“比如说,他用大块大块的白布,或旧报纸把家具都盖了起来。特别让她吃惊

的是,周密把所有的灯和所有家具的脚都用布包了起来。”

“这又怎么样呢?”

“她也闹不清楚。也许只是他的一种怪疼,啥也不说明。”

随后赶来的郭强插话道:“昨天我们刚抓了阎文华,周密就这么反常,这的确

值得警惕。”

“对了,他最近要出国,去意大利。”方雨林说道。

马凤山一下把头抬了起来,怔怔地盯着方雨林,问:“确切?”

“这是他亲口跟丁洁说的。”方雨林说道。

郭强忙说:“绝对不能让他出国。”

“你拿啥去禁止他出国?到目前为止,我们手里并没有拿到任何证据可以说明

是他作的案,是他策划了此案。”马凤山在烟灰缸里用力揪灭烟头,说道。

方雨林说:“但是在这种情况下让他出国,他很可能就不回来了,那么这个案

子就甭想了给了。”

马凤山又拿起一支烟,沉吟道:“阎文华那边情况怎么样?只要他能供出一点

啥来,我们也可以拿了去让省里取消周密这次出国的任务,给我们一点缓冲的时间。”

郭强说:“我们已经审了阎文华好几次。这家伙够瓷的,怎么的也不开口,就

跟你来一个死猪不怕烫。”

“丁洁说的情况里有一点很值得注意:昨晚,顾三军突然去找周密……”方雨

林沉吟道。

郭强反问:“怎么,你还想把顾大公子拘起来?”

方雨林说:“当然不是要拘他。但这件事让我想到,周密和冯祥龙之间会不会

有啥事?周密是主管商贸的,冯祥龙的商贸城办得这么红火,创办期间,又得到过

几次大幅度的减税,这里不会没有周密的一份努力。冯祥龙这人一身匪气,但也挺

仗义。周密为他做了那么些事,他不会不给周密一点好处。这人做事又特别大大咧

咧。在他的大大咧咧中,说不定会留下一点蛛丝马迹让我们抓个正着……”

郭强说道:“你的意思是咱们换个思路想想,能不能从冯祥龙那儿找到周密的

一点什么问题来作突破口,搞个曲线破案?”

方雨林忙点头称道:“是啊是啊。哪怕从冯祥龙那儿找到周密几千元的问题哩,

我们就可以拿它来拴住周密,不许他出国,这样我们就有时间慢慢跟他周旋!”

马凤山却沉吟道:“这两天我认真琢磨了一下,那阎文华不会平白无故搅进这

个案子里来的。他为什么要唆使人收买你方雨林?他为什么要组织人冲击车祸现场?

他为什么要买一条黑白花围巾放在自己家里?他这么干,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我

想他一定是知道一些什么情况,才会干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的。可以肯定,他是个

重要的知情人。所以,他那头还不能放松。咱们双管齐下。强子,你负责突破阎文

华。雨林,你去对付冯祥龙。我看,有必要对他加大工作力度,把他‘两规’起来!”

马凤山所说的“两规”,就是根据有关规定,允许有关部门在办理经济案时,在

“规定”的地点,“规定”的时间内,对涉案人进行隔离审查。这也是一种强制措

施。但还不同于刑诉法中的拘留等做法,操作起来,似乎有更大的自由度——当然,

这里讲的“自由度”,是对操作者而言的。

确定了下一步行动方案,三个人到楼下食堂吃了点早点,方雨林便回家去收拾

行李,准备去联合专案组对付冯祥龙。父亲正在煎中药,用的是能自动计时定量的

新式电煎锅。这些日子,家里常冒出一些时兴的玩意儿,不用问,都是小妹折腾回

来的。这天取衣服时,方雨林在旧衣柜里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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