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虹几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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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虹几度-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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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子也许想到他是姐姐的恋人的弟弟,要寻找他哥哥的面容吧,便不由怦然心动,凝神注视着他。

夏二说,他受父亲的差遣,来请她们吃晚饭。

百子点头答应了。

“也许能见到你父亲的。”

因为还有时间,所以便到圆山赏花去了。

“满城春色汇聚此地,可叹圆山老樱残年……”就像京都艺妓舞的歌中所唱的那样,那垂枝樱树已经干枯,嗣后栽上了小树。

百子他们从左阿弥的旁边走过,走到吉水草庵前面的高处。四条街笔直地展现在眼前。路的前方西山的天空呈现一片晚霞。

夏二俯视着街市,向麻子指点著名胜。

百子站在后面,看见了夏二的脖颈。那脖颈和他死去的哥哥的脖颈一模一样。

但是,百子看到夏二的脖颈,感到了童贞。百子不由一阵难过,忽地闭上了眼睛,眼睛里噙着泪水。

百子只和夏二的哥哥睡过一次觉。

“真没意思。你这人不行啊。”百子猛地把夏二的哥哥推开,对扭动着身子依偎过来的夏二的哥哥说,“真没意思,你……”

这是百子对夏二的哥哥曾经有过的做法的报复——百子感到悲哀的战栗。她睁开眼睛,看见下面的圆山公园,处处开始燃起美丽的篝火。

桂宫



带有红十字标记的救护车尖厉地鸣叫着向圆山公园杂沓的人群疾驰。人们不知何故,不由停下了脚步。

“赏花喝醉酒——打架了——”有人说。说是伤的程度——“打出血——了,可没什么大事——”

百子听到刚才那慢悠悠的语调,不由和麻子会心地笑了。

但是,现在回想起来,觉得有些奇怪,感到那京都口音中潜藏着残酷。

这也许是百子自己的心情使然。

百子看见夏二和麻子的背影,虽然觉得麻子不像自己,但是由于夏二的身姿和他哥哥启太极为相像,所以感到麻子像过去的自己似的,不由生起嫉妒之情。

夏二叉在腰间的一只手上拿着一顶方帽。百子想,那顶学生帽一定是他哥哥的旧帽子。夏二也说过来年毕业,按说学生帽也该旧了,但是百子为什么想到那是他哥哥留给他的呢?

百子像胸部被勒紧似的。乳房硬了起来。

那“乳碗”怎么样了呢?——百子想起了“乳碗”。

这是启太以百子的乳房为模型制作的银碗。也许不能叫做碗,但是启太却称之为“乳碗”。

那时两人也接了吻。

启太搂着百子的脖子。他的手指尖从百子的肩头悄悄地移到胸上,触到乳房。

“不要,不要呀。”

百子缩起胸,两手捂着乳房。

“啊,妈妈。”启太说。

启太的手掌用了力。百子的手本来要防着启太的手掌,这时反而把启太的手掌按向自己的乳房。

“妈妈。啊,妈妈。”启太又呼唤了一遍,一只胳膊更有力地搂紧百子的后背。

“妈妈?……”

听到启太的呼唤声,百子好像听到在自己家的某个地方的回声,好像在遥远的地方呼唤。

百子的头有些麻木,有些昏昏然。

“妈妈?……”

百子感到好像自己也在呼唤着母亲。

百子筋疲力尽,身体瘫软了。启太把搂着百子后背的手移到胸上,用手掌上下抚摸着她的乳房。

“不可思议啊。”

启太把额头贴近百子的胸。

“我刚才叫你为妈妈,我也真是那么想的。我的心情好像是见到了妈妈,然后安心地去死。”

启太是一个也许明天真会去死的航空兵。而且,启太没有母亲。

百子爱情的堤坝决口了。

百子的乳房让启太感受到了母性,这减缓了百子女性的羞耻。

百子沉浸在神圣的慈祥之中。

同时,自幼丧失母亲的百子自身的恋母之情也被启太的呼唤唤醒。

“为什么能这么安心呢?”启太说,“这些日子,我是自暴自弃了,但是对于死还是害怕的。这样,就很好理解了。”

百子把胸展开,知道露出了两个乳房。

“啊——”

启太发出低低的声音,把额头贴在乳房之间。

同时,他好像想用乳房内侧把自己的额头包起来似的,用手掌按压两个乳房的外侧。

“啊!”

百子颤抖着要从长沙发上起来,但是腿却站不起来。

百子脸色苍白,发冷般地战栗着,而却不由自主地抱着启太的头。于是,她的异样的感觉反而减退了。

启太抬起湿润的眼睛,说:“百子小姐,能不能让我把你的乳房当模型?”

“啊?”百子不解其意。

启太说,把她的乳房当模型做银碗。

“我想把这银碗当做酒杯,把我最后的生命喝干。”

百子感到有些恐惧。

“过去曾经有以水代酒的诀别酒。现在,特攻队出击时,让我们喝凉酒。这最后使用的酒杯,请让我自己制作吧。我要用这酒杯去告别人生。”

百子虽然觉得有些可怕,但是现在感到难以拒绝了。

启太和好了石膏。

百子躺在长沙发上。她哭丧着脸,闭上了眼睛。

启太要解开百子的衣领,她遮挡了两三次,后来也就听任其便了。

“真美啊!”

启太站在旁边,稍稍有些踌躇。

“我觉得这对百子小姐来说好像是一种牺牲,还是不做了吧。”

“没关系,请做吧。”

但是,当启太用竹制的压刀把石膏滴在rǔ头上时——

“哎呀,好凉。”百子不由缩起肩膀,侧身把腿也蜷曲起来。

石膏流到胸上。

“真痒啊。不要……”

百子不再保持原来平静的姿势。启太的眼神也乱了。

百子皱着眉头睁眼一看,正和启太的这一眼神相遇。她像身子僵硬了似的,躺着一动不动了。

百子疼得难以忍受。她强忍着,以致脸上失去了血色。她紧紧闭着眼睛,感到启太的手在颤抖。

粘糊糊的石膏盖满乳房,似乎渐渐从里面硬了起来。

那石膏稍稍有点重,紧紧地箍着乳房,似乎有些疼。

百子感到乳房在缩紧,但又好像乳房在抗拒着石膏的压力,从底部强烈地膨胀起来。那乳房热了起来,身体也温暖起来。

百子壮着胆,小声说了一句:“死人面型就是这样做的吗?”

“死人面型?是的。”启太有些惊慌地继续说,“但是,对于我来说,这是死亡之杯。我是打算用这个酒杯,喝掉我最后的生命。”

百子沉默了。

启太用竹压刀压平石膏的表面。

等到石膏硬了以后,启太把石膏从乳房上取下来,端详着里面。

“底部有一个小坑。那是rǔ头吧。真可爱。”

“真羞死人了。可不要给别人看啊。”

百子系好领扣,坐了起来。

乳房的模型看起来好像比想象的要小些浅些。

“底部有一个rǔ头,不稳,会倒的。安个腿儿吧。”启太稍稍想了一下,“百子小姐的小手指就很好,请顺便让我做一个小手指的模型吧。过去就有把小手指给恋人的事吧。”

之后,启太在百子的小手指尖上抹上石膏制成了模型。

“我父亲从五六年前开始用土烧制茶碗。虽然没有烧出什么太像样的东西,但是,使我产生这种想法,还是父亲的茶碗的功劳呢。”

百子背对启太,缩着胸擦拭rǔ头上的石膏脏痕。

她感到筋疲力尽,感到寂寞得有些难以忍受。

当取下乳房的模型的时候,像生命也被拔掉了似的。

这就结束了吗?……

百子有些尚未满足之感。她从内心深处充满了一股炽热的情感,直想抱住启太。

因此,当她被启太抱起来,抱到套间的寝室,她也没有拒绝。

“你已经玩儿过了,我不愿意。”

百子不过这么说了一句,便把脸贴在启太的胸上。

启太经常是先和妓女玩过之后再来和百子相会。而且,启太还把这事告诉百子。百子为难以猜出启太的本意而苦恼。

为什么需要别的女人呢?为什么要把这事说出来呢?为什么不和妓女玩过之后,便不和百子相会呢?

启太说,妓女也是日本人,是死心塌地为特攻队员服务的。飞机场附近农家的姑娘为启太们献身的也为数不少。就连这样冒险的话,启太也对百子说了。

启太尽可能说得爽快轻松,好像没什么了不得,但是百子却由此而推测到启太的苦恼和痛苦。

启太是在尊重百子的纯洁。他竭力克制不用自己赴死的身躯去伤害百子的纯洁吧。——百子是这么想的。

启太之所以和百子相会之前,先和妓女戏耍,大概是为了避免自己的冲动,事先解决好自己的欲望吧。

但是,百子此时似乎像受到了启太的责备似的。对于也许明天就要死去的人,有一种把本应给予他而却没有给予的负罪感。

启太把本该向百子寻求的东西,却向妓女寻求着。

百子想,他为什么不向自己寻求呢?自己是什么也不会吝惜的。

启太到百子这里来,仅仅是要洗去妓女的污浊吗?

但是,启太表面上有着尊重百子的纯洁的伤感,而在其内心深处是不是破罐破摔,沉醉于一时的放荡呢?百子并非没有这种怀疑。

启太以尊重百子的纯洁作为为自己放荡辩解的理由,在对自己进行欺骗吧?这种怀疑中含有百子难于启齿的嫉妒。

因此,启太剥夺百子的纯洁的力量给予百子无比的喜悦。那喜悦像一道闪电划破她那漫长的爱的阴翳的天空,骤然而日朗照。

——启太很快松开了百子。

“啊——”他像倾吐似的长舒一口气,滚向一边。

“啊——真没意思。糟透了。”

百子冷冰冰地坐了起来。

启太仍背对百子,下了床。

“哎,你这人不行啊。你……”

百子像血凝固了似的。不知道是憎恨还是悲哀。

启太坐在长沙发上,闭着眼睛。

“请你把那石膏打碎吧。”

百子燃起羞耻和愤怒之火,喊叫似的说。

“我不愿意。”

启太再也没和百子见面。他死了。

“乳碗”好像是做成了,但是百子没有见到。

启太是在大约一个星期以后,向南九州的鹿屋的航空基地转移时,在冲绳战死的。

这已经是五年以前的事了。

百子被启太以自己的乳房为模型制作银碗的事,事后想来,好像是一场奇怪的梦,百子有些难以置信。但是,现在百子又想,只有男女两个人在一起,什么事情都会做得出来,这是无法料到的。

做以乳房为模型的银碗,也许是一种幼稚的感伤。

夏二和麻子的背影,百子有些看不下去了。

百子走近夏二,说:“夏二,那帽子,是你哥哥的旧帽子?”

“是的。我刚戴时有点小,戴着戴着就合适了。”夏二回过头来说。

三人从知恩院的大钓钟堂处来到御影堂前。

绕过殿堂,从“一踩便发出莺声”的走廊下走过。那里,垂枝樱花正在盛开。

暮霭中,一串一串的淡紫色的小花十分娇艳。

这里渺无人影,只有圆山沙沙作响。

“这和只园里干枯的供夜间观赏的樱花是同一品种吧。”百子说。

他们没出山门,以折回圆山公园,沿刚才走过的路回到左阿弥。

他们被领到庭园的一个独房的客厅。百子的父亲和启太的父亲已经在那里了。

“唉唷,爸爸已经先来了……”麻子说。

夏二一闪身,让百子先过去。百子毫不犹豫地进了屋,和启太的父亲打招呼。

启太的父亲离开坐垫,郑重地说:“你好啊。早就想见到百子小姐。欢迎你。”

“谢谢!”百子垂下眼帘,“不过,实际上我是受父亲蒙骗来的。”

“是啊。我刚和水原先生说过这事儿。”

百子抬起头,看了看启太的父亲。

麻子和夏二也坐了下来。

“我们搬到京都来,也没通知百子小姐。通知过你父亲,也许你问过父亲了。”启太的父亲说。

“对百子小姐来说,也许已经过去了。我也希望事情过去就过去了,所以事到如今还是不说为好吧。可是启太战死的事没有通知你,真对不起。没有特意通知你。”

“是我没去吊唁……”

“不,但是,我一直等着见百子小姐,以转达启太的谢意。与其说谢意,不如说歉意。那样死,事后想来是必须向百子小姐道歉的。”

“谢谢。百子也是理解青木先生的心情的吧。”百子的父亲也说道。

“啊。我是想哪怕向百子小姐说一句致谢和道歉的话呢,我只顾想已经过去的事,就当没有这回事……”

“可是事情没有过去……”百子平静地说。

“事情毕竟是过去了。”

启太的父亲稍稍沉默了一会儿,说:“启太死后,我也很想念百子小姐,非常想见到你,可是一直强忍下来了。”

“我曾一度想死。我喝了氰酸钾。”百子漫不经心地说。

“呀!姐姐?”

麻子吃了一惊。百子的父亲和启太的父亲都看着百子。

“真的呀。”百子对麻子说,“那时候,女子也被工厂征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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