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上宫记》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云上宫记- 第67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今日茨儿好漂亮啊,大汗,您说慕容将军能三箭射断那牛骨么?”我怩了红涨的脸颊,顾左右而言他。

    “……坏姑娘。”他正襟危坐,敛起笑容,手却从身后伸过来在我腰眼上不轻不重地掐了一把。

    婚礼进行到下午,仪式也过了半。这阳光最炽烈的时刻,我虽坐在上好的重重丝绸搭起的凉棚儿下,亦觉得酷热难当,不禁昏昏欲睡。

    朦胧间,只觉有人揽过了我的腰,虽懒得睁眼,但嗅到气息也知道那是羽瞻,遂放了心沉沉睡去。可醒来时却只剩了自己一人躺在空荡荡的大帐中。

    他们都上哪儿去了?我高唤了几声茨儿,却无人应答,这才想起她今日出嫁,此后也不能常在我身边伴侍,难免有几分不舍浮上心间。

    我整了整衣服,自穿了双红皮刻空嵌珠的靴子出门,却发现整个营地的欢庆气氛已经一扫而空了。

    ——只有一些仆人还在打扫婚礼的残局,可这婚礼不是应该一直热闹到晚上的吗?此时最多是下午,距黄昏还有好一阵子呐!

    出什么事情了?正彷徨顾望间,塔丽从毡帐后绕了出来。

    “娘娘?”她这样一喊我才发现她尚未换下上午所穿的盛装。她的粉色衣袍镶着葱绿的边沿,领口很高,贴着红扑扑的面颊,束紧的腰带已经勾勒出她初初发育的少女身形了。

    “怎么了?为什么婚礼草草结束,人都上哪儿去了?”我丢出一连串问题,她不知先答哪个好,兀自笑了出来,随即强制止住了笑意。

    “回娘娘,有紧急的情报,大汗和将军们在金帐里商议呢。您没看到,现下慕容将军连喜服都没换,戳在一堆戎装的将军里可扎眼得很!”

    “什么紧急情报?”我却顾不上去想慕容朝狼狈模样,心下浮上的绝不是吉祥的预感。

    “这奴婢哪儿知道?要不娘娘等大汗回来再问吧,奴婢……奴婢告个假出去呢。”她的脸又添几分红晕。

    “去吧。”我无暇多思量,与这一个小姑娘也商量不出什么来,要商量这种事,还得麻烦今日的新娘子。

    他们的婚帐距我这儿也不远,走几步便到了。一片混乱中我连侍卫都没带,便径自进了茨儿的帐中。

    她正支着颐,坐在几边发呆。我唤她数声,她才晃过神般笑着起身迎接,手背飞速擦过眼角,却没逃开我的目光。

    “哭什么?”我拽住她的手:“你不是……”

    此话一问,我又觉得自己蠢不可及。就算嫁与自己心爱的人是幸福的事,但他心上并无她,姻缘只出于报恩,便硬生生减去了多半的喜悦了。且今日这婚典虽盛大,却办得有始无终,女儿心细,想着想着也难说想到什么上头去了。

    “娘娘您别乱想,奴婢只是……”

    “嘘。”我止住她的话:“你不是奴了,现下是将军的夫人,明白吗?不管你怎么想这桩婚事,现下皆已经礼成,你和他要白头偕老,走一辈子的……从前种种,再勿回头。”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分几段呼出,然后点点头:“奴……啊,我省得了,娘娘。”

    却在这时,帐帘一掀,是慕容朝回来了。他脸上仍有未褪的酒意,眼神却清凛了,见我在,一怔后忙施礼:“殿下。”

    “可终于是回来了。”我笑道:“陪着你的新娘子吧,大汗也回去了?”

    他点点头,笑着回禀:“想是正在寻找殿下呢。”

    我见他看来还算轻松,想那紧急的讯报该与大延无关,至少不会是对大延不利的,心头也松了一腔子气,起身出去。慕容朝要送,我摇手止了他,可一出门又被两个侍卫发现了。

    “娘娘果然在这里,大汗差大伙儿找您呢。”

    我点点头,便随他们回了,羽瞻虽半醉着坐在摇篮边逗孩子,听到门响动却突然跳了起来,见我进来也不多话,便直接将我搂住。那两个侍卫便是再不机灵也知晓这几分,迅速退了出去。

    他口中犹有酒气,身上烫得吓人,眼神却柔得像上好的纱缎,足以从细细的指环儿中穿过去那般轻软。

    “你……”我欲推拒,有心问他那需要紧急处置的事儿到底如何,但他尚有心意与我求欢,料大约也无甚大不了的,随着他的唇在我颈间游移轻点,便把这点儿思绪也丢下了,身子一软便整个人偎在他身上。

    很久没有亲热过了,他的手指掠过我的身躯,留下的是夹杂着陌生的渴望。

    身体像是被点燃一般,燥热难当,我从他唇边移开面颊,轻声道:“水……”

    几案上放置着一碗清亮的水,我以余光已经瞥见,他却置若罔闻,搂住我腰肢的臂膀仍未有半分松弛。

    “渴……我要水。”我轻轻推拒他的肩头,却益发激出了他性子,索性直吸住我唇舌,潮湿温热的气流萦于齿畔,渐渐统一了我们的呼吸和心跳。

    我几乎不能自已地回应他的亲密和热爱,那激烈的动作摇撼我的身体和心魂,连身下的榻似乎都在晃动,当我发现整座银帐都在摇晃时,心智尚来不及复苏,身体便做出了最极端的反应,那是仿若飞行一般的体验。

    便在此刻,他身体突然上移,用自己的胸膛挡住了我的头。我的双手本搭在他赤着的脊背上,此时随着他的移动滑至腰间,他要做什么?我尚未想清,却被突然落下的一根木棒砸在手臂上。随着一声痛呼,头脑却顿然清醒了。

    “地震!”亦在此刻,他的唇中吐出两个字,声音不大,却充满了震慑力:“不要动!把手收到我身体下面来!”

    “不!”我惊慌失措:“你不能!”

    不知哪儿来的力量,我挣开他的臂膀,以自己的双臂护住他的头。

    他一怔,却将我的身体护住,叱道:“不许再动!”

    便在此刻,帐角的摇篮里却传出了孩子的笑声。

    不知是白伦还是珠岚,孩子也许以为是有人在晃动摇篮要逗他们玩儿呢!我血往上涌,眼前一黑,口中焦苦,竟不知是接着和羽瞻厮守一处,还是扑过去用自己的身子护住孩子好。

    我的面上尽失了表情,心头混混沌沌,什么也想不清。

    “别动!”羽瞻的声音不小,宛如雷震在我耳边:“大帐不会塌,就是塌了也砸不到摇篮里的孩子!危险的是你自己!”

    我仓皇回过头,他的眼宛如海一样深不见底。

    他已扶着我跪坐了起来,一手搀住我,另一手支在榻上想稳住身体。可整座帐都在晃动,他的身体摆得像风中叶浪中船一般,将我护在身下已属不易,要稳住自己却是难上加难。

    我手足无措,不知什么时候松开了护他头颅的手臂,此时只得紧紧搂住他的腰,生怕震荡的大地那可怕的力量将我从他身边甩开。

    可能是靠得太近,我的鼻梁突然撞在他的锁骨上,痛得我掉了眼泪出来。

    “疼吗?”他手臂不能动,只轻轻吻了我的鼻尖。

    我点点头,余光却瞥到毡帐顶上的一根支持木棍已摇摇欲坠,随时可能掉下,而那木棍恰好在我们头顶上方!

    我一句“当心”尚未出口,木棍便照直砸了下来,羽瞻扬起手臂一挡,那木棍摔开了去,可羽瞻的面色却顿时变得煞白。

    “骨头……可能断了。”汗珠从他额上滚落,滴在我袒出的胸前,宛如火炭一般烫痛。

    而那两个摇篮已经脱离了原位,孩子的笑声也变了极度恐惧的号啕大哭。

    我该怎么做?!天呐,我到底该怎么做?我随时都可能大哭出来,无计可施无法可想,就只能期待着上天的垂怜吗?!

帝都的瘟疫

 幸好再也没有什么东西掉下来了。

    摇晃的大地重归平静的时候,帐外传来了纷杂的脚步声。

    羽瞻眼疾手快,拖过锦被罩在我身上,自己却仍然是赤着上半身,及至侍卫们进门,他几是气急败坏地吼道:“都出去!没事!”

    侍卫们反应很快,待他们尽数退出,羽瞻立刻揭去我身上的被:“快点,先穿好你的衣服,再帮我穿……孩子没关系!”

    我虽手忙脚乱,但料理好这些也不过一稍儿时间,唯帮羽瞻着衣时触动他伤臂,见他脸色苍白如雪,不禁心中酸涩,却又有几分喜(…提供下载)欢——他是为了保护我呢。

    杜伦婆婆在帐前的一大片空地上为伤者医治。幸好毡帐本身即便是坍塌了也很少会将人砸死,这剧烈的地震,在整个斡尔多城营地里也只造成了两人的死亡,受伤的人倒有二十多个,而羽瞻便是其中之一。

    待他的小臂被固定在两块木板之间,再以布条牢牢捆好,已经日薄西山了。

    “疼么?”侍卫们已经重新搭牢了银帐,我扶他坐下,灯火映照下他的额上尚有未干的汗珠。

    “你试试就知道了。”他将没有受伤的那条臂膀搭在几上,居然还笑得出来:“当然疼啦。”

    “……怎么会地震呢?”

    “又不是我要它震的。”他哭笑不得。

    “是人君做了让天神震怒的事情吧。”我口气笃定:“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

    “最多不过是战争的时候杀了几万人而已……但战争也不是我挑起的。要责怪这个应该是昌兴都地震!”他皱着眉认真地想想:“我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啊?!”

    在我们用不在意的口吻提到“昌兴都”的时候,怎么也不会想到,一场不亚于地震的灾厄,正在那里如海啸一般横扫而过。

    羽瞻还是在意我提到的“天神震怒”的说法的,他遣了最好的萨满神巫向上天请示,求问他是否有罪过需要以虔诚的供奉求赎。

    那萨满神巫是个年迈的女人,苍老的脸上刻着无数玄奥的秘密,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活了多少岁——她戴着高高的帽盔,一只铜铸的小鹰停在帽盔顶部,鹰爪下扣着一条蛇,而她身上的神衣则是由狼筋线连缀的无数铜片,每一片铜甲都闪闪发光如镜子。

    她顶着这一身沉重的几乎是疯狂地在高筑的神坛上舞蹈了三天,不眠不休不饮不食却丝毫没有倦意,那样苍老的人啊!我确信有神明栖息于她的身躯,来向我们传达遥远的旨意。

    她终于停下,身体还被沉重的衣饰拖着多旋转了半圈,干燥枯瘪的双唇吐出含义不明的字句,令人费解。

    “南方将巨变……庙堂上的贵人将成为卑下的贱民,黎民受难,他们哭喊响彻天地,呼唤新的主人,他从北方归来……恶臭的死亡,恐惧与悲痛……”

    她昏了过去,也许要很久很久才能再醒转来。

    我骇然望着羽瞻那阴晴不定的面庞。如果那即将成为贱民的贵人还可以理解为安氏的残党,那么,黎民所需要的新主人呢?为什么一场政变会让百姓受到波及?难道羽瞻他要南下出征了吗?

    “不要这样看着朕。”羽瞻虽没有看我,也能感觉到我的目光不甚客气:“朕说了不出兵,就是不出兵了。”

    “她说黎民受难……如果您不出兵,为什么会有黎民受难?”我穷追不舍。

    “不知道。”他似乎有微薄的怒气:“谁说朕什么都知道的?也难说是他们闹水灾旱灾的,或者瘟疫,那不都是符合预言的吗?!从北方归来的主人,难道不就是说至琰么?如果要做延主的是朕,那就不叫‘归来’了!”

    而几天后,传回的消息确实是应了羽瞻的猜想——是瘟疫。

    南归的大军不知为什么带回了北方常于春季流行的疫疾。也许是他们受伤腐烂的伤口,也许是他们食用了有病的旱獭,也许还有其他我们所不知道的因素。

    报回的消息说,冬珉连下了十几道罪己诏,在所有州府张贴,甚至许诺如果瘟疫靖平他就亲自去祭天,可是毫无用处。

    死神仍旧在宫中府中肆意寻觅着猎物,无论贵贱老少,谁都可能会成为下一个牺牲者。即使没有亲临没有亲视,我也猜得出那些时刻面对危险的人们中流传的会是如何疯狂而绝望的情绪。

    “是谁给你传来了这样的消息?”我轻声问:“是谁冒着将疫病传至郜林汗国的危险送来了信息?”

    “是在昌兴都的内探。”他微笑道:“不过,不是由人传来的讯息。所以不会传染疫病。”

    “哦?”我随即领悟:“鸽子吗?”

    “鸽子?猜得差不多了。过几天给你看看,现在它又飞回南方去了。”他不以为意地笑着。

    “希望它会带回疫病平息的消息。”我轻声道。

    “说来也奇(提供下载…)怪,这场瘟疫只在昌兴都肆虐,却没有波及到相近的州县。而昌兴都中尤以宫中为甚,十几日内竟有上百人死去。这倒真像是天谴了。”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