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上宫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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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上宫记- 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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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来也奇(提供下载…)怪,这场瘟疫只在昌兴都肆虐,却没有波及到相近的州县。而昌兴都中尤以宫中为甚,十几日内竟有上百人死去。这倒真像是天谴了。”

    “若是天谴,就让玄正宫里那位陛下龙舆殡天吧!”我恨恨道:“何必作践百姓?冬珉这混账干了那么多下作事情,早就该死了!”

    羽瞻忍俊不禁:“是啊,但是他死了,你就得回去辅政了。一定会招来一堆大臣怀疑你,说你的政令是顾及郜林利益,那样你是会伤心的。最好等到至琰长大些,等他十五岁,可以亲政了,那时候皇帝陛下大行就没有问题了。”

    我亦笑了:“这么说倒像是你在操控他的生死。”

    “你不相信我能操控得了?”他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但我知道,他绝不是开玩笑。

    “且不说他生死,你总得教给至琰一些为君之道吧?既然他今后会是大延皇帝。”

    “为什么?”羽瞻像是故意气我:“我为什么得教他?给自己培养一个对手?更何况如何治理南方国家和如何治理草原汗国,那是完全不一样的。”

    “他不会与你作对,他那么喜(…提供下载)欢你。”

    “喜(…提供下载)欢我?在围场喝酒取乐的时候你哥哥还喜(…提供下载)欢我呢,这不影响他率军打过来吧?”他对这个理由嗤之以鼻。

    “可是……他很想让你教他刀法,而且我都答应了。”我拉住他没有伤的左臂轻轻摇晃。

    他叹了一口气:“也罢,但下不为例。”

    “你答应就好。”我将脸贴上他肩头。隔着布料微微的暖意,让我情不自禁露出一个笑靥。

    他的手掌滑过我披散的头发,一下一下。

    羽瞻的右臂断了骨头,虽包扎好了却也暂时无法使刀,只得以左手教至琰。至琰习武很是积极,但当我教习他大延文字时,却每每心不在焉,时不时就睡过去了,要用小棍敲敲戳戳才能把他弄醒。

    “阿姐!”他数次被打醒,颇为不耐烦:“为什么我要学这玩意儿?”

    “你若是不习文字,今后如何处理奏章?!”

    “姐夫也没有……”

    我心中哀叹一声,他处处以羽瞻为榜样,可郜林汗国的各部酋长却从来不写折子上来。郜林人似乎并不在意他们的文字,虽然那文字浅显易懂,但他们更喜(…提供下载)欢口头相传。除了史官写下的文书,只有在碑文上才能看到郜林字了。

    既然酋长们懒得写奏折,羽瞻就不需要批阅,可至琰却以为当大延皇帝也不需要看折子。

    “姐夫帮阿姐看临蓟道的奏书也得写字啊!”我灵机一动。

    “阿姐你真笨呐……”他见我有怒意,急忙改口:“啊,是真懒。你自己又不是看不懂字,偏要姐夫帮你。”

    “谁求他帮我了……”我大怒,却随即醒悟不能中了这小家伙的计:“你姐夫都看得懂大延的文字,你要是不懂,真是有失体统啊。”

    他皱起眉头,摇摇脑袋,“唉”地长叹一口气,颇为犹豫的样子,却逗得我哈哈大笑起来。

    “你们在做什么?”羽瞻掀起门帘进来,见我笑得脸通红,至琰却一脸吃了苦药的表情,也被逗笑了:“至琰?阿姐欺负你了?”

    至琰重重地点点头,眼睛一转,随即抓起我方才教他时写字的纸,跳到羽瞻身边:“姐夫,你看看,这几个字你认识吗?”

    “厚德载物……这怎么不认识?!怎么,你不认识?”羽瞻的口气多了几分戏谑。

    至琰顿时撅起了小嘴。想他原本是希望羽瞻说不认识,这样他就有推脱的借口了。不料被浇了这么一盆冷水。

    “姐夫……”他拽住羽瞻的手:“你带我出去玩儿吧。阿姐凶巴巴的,老要我记住那些字儿!”

    “哦?可是你必须得记住这些字啊,你要做大延皇帝的,不认识大延的文字怎么行?”

    “那我做郜林大汗,让白伦去当大延皇帝行不行?”

    这句虽是孩子话,却惊得我面色死白,忙厉声道:“至琰!说什么呢!”

    他不解地回头望了我一眼,约莫也猜出我绝非玩笑,竟吓得险些哭出来。

    羽瞻却一脸无所谓,笑道:“孩子而已!何必较真?至琰啊,你要是想当郜林大汗,也要会郜林文字才好。来,姐夫写郜林字教你?”

    至琰许是以为郜林文字简易好学,但不到半盏茶时分,他的眉心就越皱越紧。终于推开纸笔,埋怨道:“这比大延字儿都难学!姐夫,我不和白伦争了……你别教了!”

    羽瞻得意地笑着,瞥了我一眼:“那你就好好把阿姐教的都学会。”

    “可是……”

    “你若是练会了,带你出去玩。说到做到。”

    “你倒是会当好人。”我轻哂。

    “怎么?”他的眼睛闪着溪流般的笑意:“你也想一起去?去吧,阿鸢,你好'TXT小说下载:。。'久没和我一起出游了。”

    “已经快到了我嫁过来时的季节了吧?”我与羽瞻并辔,突然想到了五年前我第一次踏上这片草原时的情形。

    “还有二十多天呢。”羽瞻想了想,道:“那是初秋,现下还算是夏天。”

    “嗯,很久了……”我微微一笑,磕磕马腹:“怎么就五年了呢?”

    “有五年了?”他一愣:“还真是……那时候至琰才出生呢,他就是咱们大婚的晚上出生的吧?”

    想起至琰的母亲殷婕妤在那一夜企图祸害我的事情,我心中不乐,闷闷应了他一声便闭口不言。

    至琰却并未受到我的影响,骑着他的马绕着我们小跑。羽瞻叫他多小心,他却全当耳边风一般,尽情在草原上撒欢。

    “姐夫,那是你的鹰吗?”他突然问出这么一句,我也不禁抬起头,顺着他的手指看上去。

    碧蓝的天空上,有一个褐色的小点正在盘旋,逐渐下降。

    羽瞻以手遮阳,眯起眼看了一会儿,点点头。随即从马鞍袋中取出牛皮护臂,绑在左臂上,才嘬唇作哨。那鹰便疾扑下来,翅膀在我脸边带起的罡风割得脸好一阵疼痛。

    细看,才见那鹰腿杆上竟拴着一个小金环,里头塞着一张纸——原来他是以鹰来传递讯息的,怪道不怕传来消息的时候也传来疫病。

    “你取出来看看,告诉我写了什么就是。”他却是向我说。

    我展开那纸条,却一时不知如何向他说。

    “怎么了?”他见我迟迟不语,催问道。

    “您说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呢,大汗?”我将那纸条伸到他眼前,他竟也微微皱起了眉。

    “不是冤家不聚头啊……”

断裂的纽带

“这是怎么说来着?”我疑惑:“什么冤家?谁是冤家?不过是冬珉贬黜安向礼罢了……”

    “哦?”他又看了一眼那纸条,复又责怪我:“眼睛大还看不到东西吗?瞧那黑字下头写的——”

    我细细看了很久,才见到那黑字下方用调得极浅的钛白色颜料写着一行小字:“有断左腕女与安氏同行”。

    这字小,且颜色不分明,若不逆着光细细查视,根本看不出来。

    “这女人是……额勒雅?”我瞪大了眼睛。

    “你说呢?”羽瞻笑笑:“我本来是让人把额勒雅给弄到南方去,结果派去的人莫名失去联络了,想有不测,也没往心里去,想不到是被安向礼给弄去了。”

    “可断了左手腕的女人,不止她一个人吧?”

    “除了她,难道还有谁值得安向礼在贬黜路上还带着?”

    “带她有什么用呢。她还有什么价值?”

    他摆出一副思考的面目,片刻后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她还有什么价值……”

    “那为什么你会注意到这个?明显是冬珉贬黜安向礼的事情更重要吧。”

    “这是迟早会发生的事情。他总得给昌兴都的瘟疫找个替罪羊,况且安向礼也太有权势了……”他不以为意:“这根本不需要想。但我的眼线用钛白色写底下的字,一定有什么理由。”

    “看起来你很高兴?”我无法理解他面上的笑容:“明明是你把安向礼放回去的……”

    “对于他们俩狗咬狗这种事我向来乐见其成。”他笑得更爽朗:“我把安向礼放回去就是为了今天。”

    “……那现在怎么办?”我一直都没想清这条情报的意义。

    “怎么办?”他颇为惊奇地瞥了我一眼,似是怀疑我为什么问出这样没水准的问题:“吃喝玩乐,隔岸观火。让他们互相刁难互相栽赃去吧。”

    虽然他这么说,我想起安向礼和冬珉的种种,心头却颇有感慨。

    他们曾经是非(提供下载…)常要好的表兄弟,甚至不久前,在对付父皇的时候他们还是一根绳儿上的蚂蚱,可现在,冬珉已经准备要将安向礼除去了。

    这是最好的机会,有最充足的理由。

    安向礼兵败,导致几万大延将士惨死疆场,而冬珉亲征力战也未能挽回败局。

    ——哪个百姓能知道,冬珉根本就没有向安向礼方向派出过一兵一卒。

    安向礼是谗臣,他鼓动皇帝御驾亲征,引起这场根本不必要的血战。

    ——可诛灭慕容朝一族,追杀小皇子的主意,完全是出于维护冬珉的利益。

    安向礼是安氏逆贼的后人,他的父亲就曾经颠覆过皇朝,新帝大恩不计前嫌,他却不知回报。

    ——而这伟大的新帝,同样也曾因和安氏交从过密而被废黜太子位,那道没有机会公布的圣旨上,还将他贬为了庶人。

    鹭州,帝国最南方偏远的废地。百姓比虎豹野兽还少,多是从前发配来的罪犯们暴戾凶狠的后代。那里雾气潮浓的森林如女人的头发一样密集乌黑,河水在每个清晨都泛着剧毒瘴疠淡青色的微笑。

    从昌兴都到那里,要走整整两个月,而这过于漫长的路上会发生什么,是冬珉手中随意安排的戏码。也许安向礼走不到那里就暴病身亡了,也许走到了也会在漫长的谪居生活中郁郁而终。

    这样的行程中,他居然带着来历莫明的女人额勒雅,确有不正常之处——但他的用意究竟是什么却仍然莫测。

    他像是隐匿于夜中的野兽。知晓他的存在,却不知晓下一步的动静,让人心头浮上的不仅是戒备,还有面对未知的畏'TXT小说下载:。。'惧。

    可他的处所如此遥远,我猜羽瞻也在考虑是不是该对他放松警惕。

    相比他,时时怀有复仇之意的冬珉明显更加危险。

    如果不是那场至今未息的,搅扰得整个昌兴都鸡犬不宁的瘟疫,说不定他已经要整顿军备了——而事实上他已经在为下一次的战争做准备,所有的铁器都禁止出关了,每一位战死的士兵的家人,原本都能得到一百两银子的抚恤,但管理国库的官员回报如果这样国库就会彻底空掉,他只好把抚恤降到十两。

    “收买人心呢。”听到这个消息,羽瞻不屑地笑笑:“就算他给每个阵亡士兵的家属一千两银子,也变不出立时能打仗的十几万男儿。想打仗复仇,再等十五年吧!”

    “十五年?”那时他正在我的银帐中翻着我从大延带来的典籍,我在逗刚刚睡醒的白伦:“十五年之后他都会策马弯弓了。”

    羽瞻笑了:“那么,到那时候让白伦领兵好了,看冬珉能不能打过自己的外甥……不过冬珉也不可能那时还在位,不用十五年,再有九年,至琰就可以当皇帝了。”

    “他会是儿皇帝么。”我突然觉得心头不那么畅快:“什么事都必须征求你的意见?”

    “朕希望是那样。”他换了正形:“谁不希望自己手上的权利大呢?若是朕说,巴不得自己直接去当那皇帝,不过你不希望看到朕和大延作战,那就用这样的法子间接控制也行。”

    我咬牙:“你始终不能放弃对大延的图谋?”

    “别说那么难听。”他俊美的面庞罩上了薄薄一层冰霜:“我知道你心存故国,但是你已经是郜林汗国的可敦了,这一点你要知道!更何况,如果我不帮助你,至琰绝对当不了延主!”

    我惊讶于他突如其来的怒意,怔怔看着他,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他见我如此也放缓了口气:“阿鸢,你不该因为我宠你就……说出这样的话来。你要搞清楚自己是什么人。不管你怎么思念大延,你都是被抛弃的公主。”

    “我没有被抛弃!”我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尖叫道,把孩子丢回了摇篮中,他爆发出一阵哭声,却因无人料理他,终于讪讪止住了哭声。

    “你可以不想承认。”羽瞻轻轻垂下眼眸,唇角微挑:“但是,你自己也知道……大延不需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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