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王妃娘娘送来的东西殿下虽然也赏脸吃喝些,但也是略尝一尝就撂了筷子;但是一年后的今天,他却已经明显喜欢上了瑞王妃送来的东西。更别说那些瑞王妃亲手做的衣裳,鞋袜,荷包等物如今都全套的披挂在瑞王身上。
从无到有,从习惯到喜欢,从不动声色到喜不自禁,这都是在同一个人身上出现的反应。而产生此结果的原因,全都是因为一个女人。
华珣趁热喝了几口,最后一饮而尽,又让良辰盛了一碗,再次喝尽了。他就这样一口气饮了三碗,浑身舒服得仿佛浸在暖水里一般。
“余下的留着,我晚饭再饮。”
良辰接过空碗,低头看了看,眉头微不可见的轻轻蹙起来。
华珣负手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的明媚的春光,神色渐渐凝重起来。明明他的春光就近在咫尺,只要稍微探出手去便能抓到。
想到此处,他不觉释然一笑。
“殿下就这样准我出门了?”
妙懿有些不敢相信良辰的话,但见对方笑眯眯的回答:“正是。殿下说了,王妃娘娘尽管放手去做自己的喜欢的事,白司卫会一直跟着娘娘,保护娘娘。娘娘若嫌他碍事,只当他不存在就好,他自会想办法保护娘娘的。”
白慕襄也满脸严肃的附和道:“下臣会跟在娘娘身边的,您不必担心。”
妙懿支着下巴,心中纳闷,他答应得倒是痛快,她还以为要费尽口舌功夫才能说动他呢。可他如何这般轻易的就答应了她的要求呢?
“那就辛苦白司卫跟我走一趟了。”
纵然疑惑,但答应就是答应了,她岂有不去的道理?
却说着日夜里她睡得正迷糊的时候,只觉得身边床榻一重,知道是他回来了。本来她还想问问看他究竟是几个意思,但是又怕他觉得困倦,影响休息,便想着次日早起再问。结果次日早起他已经离开了,妙懿抱着被坐在床榻上,发了一回呆后方才起身。
算了,还是等晚上回来再问吧。
于是起身更衣梳妆,因此行必须低调,她须得白龙鱼服方可。怀珠捡那贵重又不夸张的首饰为她梳妆,将她的长发挽了个倭坠髻,耳上带了珍珠做的坠子。她身穿湖色长袄,腰系郁金裙,因纹饰皆为暗纹,一眼望过去并不会特别显眼,但走得近些却能看出其色泽艳丽,做工精美。
一身不过不失罢了。
“我们别去得太迟。”妙懿被众丫鬟扶着上了马车,白慕襄身穿便装,带着护卫跟在车后保护。
这里是江南的一座大镇,素来以民风淳朴,雨露丰沛闻名。先帝的一位宠妃就是此镇人士,因肌肤常年受此地温湿气候的滋润养得十分细腻白皙,因此宠冠后宫。先帝因为一时高兴,便将此镇更名为“丰龙镇”,自此后此地竟然越来越兴旺,人都传此处有龙守护,因此龙王庙也多,大大小小竟有十几处。
“既然来到丰龙镇,好歹应该去龙王庙内烧一炷香。”
蔺夫人孜孜不倦的为妙懿解说当地的风土人情,还盛情邀请她一同到龙王庙转转,以便留下美好的印象。
妙懿推辞不过,同时也想去瞧瞧这镇上的龙王被塑成什么模样,于是欣然应允。等到了庙里,见了塑像之后,妙懿顿时觉得十分眼熟,想了半天才在白慕襄的提示下想到此像竟同当今陛下的容貌有几分相似。
“也许这是按照先帝的容貌塑建的。”
妙懿点点头,也许是镇上的人感念先帝为他们的小镇改了个吉利的好名字,便特意供奉了此像。正好皇帝是真龙天子,不也就是龙王爷吗?
龙王庙中因她的到来而将男客都赶了出去,只有女客可进,人不多,环境也清幽。蔺夫人带着妙懿在庙里转了转,见庙后小花园中兰花开得幽静,二人不觉伫足赏看了一会。
与此同时,白慕襄并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他随时盯着周围有没有可疑的动静。手下人四处查看过后回来禀报说并无可疑人物接近,白慕襄却丝毫没有怠慢的意思,继续命令手下人等警戒。
他已经失守了一回,不能再有第二回。
☆、第二位
兰花从畔,妙懿和蔺夫人的谈话正在继续。
蔺夫人瞥了一眼不远处正在警戒中的白慕襄及侍卫人等,笑道:“瑞王殿下是真心紧张王妃娘娘。”
妙懿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没说话。
蔺夫人那一日发出邀请过后,回去就跟丈夫说了。结果蔺大人听了直摇头,告诉她前些日子瑞王夫妇曾遇到过行刺事件,这风头还没过去呢,瑞王怎会放瑞王妃出门闲逛呢?
蔺夫人当时听了还觉得有些遗憾,结果瑞王妃竟然真的出来了,身边还带着司卫长亲自跟随。
瑞王非但没有嫌麻烦,并未阻止她出门,而是将司卫长派来亲自保护王妃,单只是这份重视和心意便难得。
他明明可以选择不放她出来的,那样做事情将简单许多。
蔺夫人感慨道:“这夫妻相处靠得是互相容忍,看得则是心意,这心意才是最最难得的。”
妙懿笑道:“夫人今日不像是请客,倒像是做说客来的。”
蔺夫人并未否认,不论是作为臣子还是作为长辈,都是劝和不劝分的。
床头打架床尾和,不都是这个道理吗?
蔺夫人不疾不徐的说道:“我们老爷是个急性子,只有对待公事才会一本正经,其余的只要能囫囵吞枣的糊弄过去就行。”
妙懿的唇角溢出一丝微笑,“蔺夫人恐怕是辛苦了。”
蔺夫人道:“妾起初觉得男子心粗,不解风情也好,至少不会四处留情,沾花惹草。但过日子久了难免会生出些埋怨来。渐渐的便也有争吵,最严重一次妾还回娘家住了一阵子。妾的母亲就劝妾,让妾同夫君好好吐露一下心中的话,希望他做到哪一点,你若不说,男人一辈子都未必猜得透。妾回去后就同夫君摊牌了,结果您猜如何?”
妙懿含笑望着蔺夫人,没说话。
“结果我们家那位大人自己还是一肚子委屈,说我要是有不满怎么不告诉他?反正他是一点都未察觉到有什么不妥,反而认为妾从前都是无理取闹。妾当时意识到妾的母亲说得对,若妾什么都憋在心里不说,妾的丈夫只会越来越委屈,而妾也会越来越觉得心凉,从此越行越远,夫妻若是相敬如冰,那日子过得还有什么趣呢?”
妙懿心中泛起涟漪,不得不说蔺夫人的话说得有理。她从前总认为有些事两人都清楚,只是彼此都心照不宣罢了。但她如果说出来,情况会不会有所转机呢?
她可以不要占据他心中的第一位,但至少也要有一定的分量才行。
“多谢夫人开释,今后我还要多向夫人请教呢。”
蔺夫人连连摆手道:“这些都是妾的愚见,王妃莫要过分抬举了。”
二人边走便闲聊,时候已经过午,天光正亮堂的时候,庙中众小沙弥纷纷拎着木桶,手持葫芦瓢,正一瓢一瓢的给草地、花丛浇水。
一名十四五岁的小沙弥拎着木桶直冲着兰花丛走过来,当即被侍卫拦了下来,似乎拉着他盘问着什么。小沙弥似乎被吓到了,浑身直抖,估计是前言不搭后语,被一个人高马大的侍卫拍了一下秃脑袋,当时就吓哭了,连木桶都扔下不要了,转身就用袖子捂着脸跑了。
妙懿微微摇了摇头,让怀珠叫过白慕襄,说道:“旁的人家我是不管,但我们瑞王府从不做仗势欺人的事。方才我瞧见一名侍卫吓跑了前来浇花的小和尚,你去寻了主持亲自道个歉,不能让一个人坏了整座王府的声誉。”
白慕襄领命而去了,临走之间吩咐手下继续严加防守。“无论用什么手段。”他压低声音吩咐道。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哪怕过后补救也好过失守。
瑞王若是再动怒,他怕这回连自己的性命都难保住。更何况他身为瑞王府司卫长,若是接二连三的这样继续下去,他可真是没脸见人了,还不如回乡下打柴算了。
那边厢蔺夫人口齿伶俐,说得妙懿频频点头微笑。花草等在经过清水浇灌之后愈发显得清新光滟,青翠欲滴,水珠挂在青草尖上,欲坠未坠,青草的香气萦绕鼻间,薰人欲醉。
妙懿道:“这座龙王庙打理得不错。”
蔺夫人点点头,用袖子掩着唇,悄悄打了个哈气。见妙懿看过来,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王妃勿怪,人老了总爱犯困。”
妙懿微笑道:“无妨。”
随着日头的升高,草香和花香越发的强烈起来,妙懿只觉口齿缠绵,也一阵阵的犯起困来。她想着春日易困,不如找个地方歇歇脚。待她扭头去问蔺夫人的意见时,忽然不见了她的踪影,只听得一声惊呼声响起,妙懿低头朝地上望去时,只见蔺夫人已经倒在了那里,双目紧闭。
“夫人……”紧接着蔺夫人的丫鬟和怀珠纷纷倒地,妙懿顿觉天旋地转,头一个反应就是浇花的水不对劲!那些和尚都有问题!
“来人!”
妙懿拼尽了最大声叫着,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地上倒去,周围的一切仿佛都慢了下去,就在她倒下的一瞬,她看见侍卫在朝她们的方向奔过来,有的刚跑了两步就双腿一软,跪在了草地上。有灰袍僧人从木桶里抽出短刀,冲上去挥刀砍落那人的头颅,银光闪烁间,鲜血喷溅,染红了漫天春光……
“不要……”妙懿无力伸出的手臂跌落在地,泪珠顺着眼角滑落。
请不要因我而死。
一双穿靴子的脚停在了她的跟前,青年原本丰沛俊朗的面容已消瘦得不成样子,唇边和下巴上满是短短的胡茬。
“三公子,还不带上你的心上人回去复命?”
瑞王府的侍卫已经被伪装成和尚的刺客杀得差不多了,一个人一边摸着发青的秃脑袋四处补刀,一边朝他走过来,口里还不忘调侃。
他用沾满鲜血的刀背却拨弄瑞王妃的脸,她道的皮肤在阳光下白花花的发亮,睫毛浓密纤长,卷若蝶翼,他口内啧啧有声的道:“真是个美人,怪不得你对她念念不忘,连鲁莲花那小妞上赶着你都瞧不上。跟眼前这位美人一比,鲁莲花根本就是个烧火妞。”
“记住你的身份,李甲!”
萧明钰忽然发难呵斥道。李甲怂了怂肩膀,将刀横架在颈后,盯着萧明钰道:“您是主子,您来。”
萧明钰不去理会他,弯下身一把抱起妙懿,将她搭在肩膀上,扛着往回走。李甲说:“您倒是怜香惜玉一点呀,好歹也是老情人了……”
萧明钰紧了紧手臂,径直大步朝前走去。
“什么,王妃被贼人劫走了?”
瑞王看着地上黑压压跪了一地的人,头脑中有片刻的空白。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人从他的指尖夺走了。
“找,去找!要不惜一切代价将王妃找回来!否则,都自刎谢罪吧。”
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有生以来头一次觉得失控。就连他少年时坠马,知道自己可能要失去一条腿时都未这般惊慌,而是想着如何做出计划,好让那些害他的人血债血偿!但是这一刻,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是。”
白慕襄已经羞惭得无地自容了,他万万没想到连用迷药浇花的法子都能被贼人想到,谁也不知道当他从主持处道歉回来时看到那一地的死尸,瑞王妃却不见了踪影,当时他心里是何种滋味。
虽万死难辞其咎。
就在此时,典仪陆痕挺身而出,提议道:“请殿下冷静行事。此番王妃被劫未见得对大业不利。王爷请想,这下王爷就有了剿匪的理由,可以名正言顺的带兵征讨贼人,贵妃一派再不能阻止您掌握兵权。这不正是您多年筹划的目的吗?这是其一。
其二,您还可以趁此机会抓住贼人,找到曾和他们曾经勾结过的人。就像您推测的那样,这股势力能在宫中盘踞多年,肯定和摄六宫事务多年的贵妃一派少不了干系。宫里接连出事都和这帮神秘的贼人脱不了关系。如果这个把柄能被咱们紧紧抓住,那么就能给贵妃一派沉重的打击。唇亡齿寒,安王殿下也难逃干系。”
陆痕的话引得谋士卿客们点头赞许,见瑞王沉吟不语,众人也渐渐没了声音。
陆痕道:“王妃失踪的消息瞒不了多久,还请殿下早些拿定主意。”
说着,陆痕等再次跪下,无声的压迫向瑞王逼近。
反正瑞王妃的明节是迟早无法保住的,还不如先发制人,占得先机。天下的女人多得很,想来瑞王这样铁石心肠的人也不会为了一个女人而舍弃制敌的大好机会。
“孤王要再想一想,你们都先下去吧,不准走路一点风声。否则格杀勿论。”
陆痕惊异的抬头望向坐在桌案前的瑞王,失声道:“请殿下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