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男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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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铜男儿-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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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罗保国家的西瓜地,正巧罗保国的大哥推了满满一车西瓜要出去卖。在阳河大桥东边,有一条公路沿着阳河向南北方向延伸,向南就到凤凰山下的凤凰水库,向北能到七里铺乡。在东阳河村与七里铺之间,坐落着几家工厂,有佛光制衣厂、火柴厂、五金厂、棉纺厂等,其中,佛光制衣厂规模最大,因此,那边的丁字路口就称作“佛光路口”,爱东的母亲、保国的大哥,都是把自家的农产品运到那边去卖的。
  保国的父亲认出了爱东,就对他说:“老师又让你找保国吧?那小子去县里栽树苗了,说是不上学了,咋说也不听呢。”
  “哦……”
  爱东答应一声,心中感觉甚是懊恼,当着保国父亲和大哥的面,又不敢表现出来,垂了头往家走。走着走着,离河边越来越近,低头捡了一块鹅卵石,狠狠地丢进了水里,“咚”,溅起老高一个水花。
  “你骗俺!”
  爱东用力捡起更大的一块鹅卵石,激起更大的一个水花,呵,心里好受了一点儿。于是他捡了一大堆的鹅卵石,一路走,一路往河里扔,到了阳河桥上的时候,扔得更是过瘾,因为距离高,会激起来更大的水花呢。
  习惯性地再次走进了改云家,爱东忽地想起来早上刚被改云给欺负了。是这个该死的改云让自己一天不痛快呢!
  “若是她敢再碰俺一小手指头,俺就跟她拼了!”
  爱东这样想着,死死地盯着改云,随时准备寻衅滋事。
  那改云正在坐在一张小矮桌前糊火柴盒,这是火柴厂派出来的手工活,附近几个村子有很多人都做这些活路的。
  改云显然不喜欢干这个,只见她悄悄地拿出一个亮晶晶的发夹,摆弄一番,又小心地扣自己稀落落的辫子上比划一下,很想找个镜子照一照,四下把眼睛一瞄,注意到爱东正在盯着她看,赶紧把发夹藏了起来,低头专心地糊火柴盒了。
  “咦,我看这个发夹很像大婶子的嘛。”
  爱东说的“大婶子”就是刘海的媳妇。按照惯例,刘海的母亲宣布她家进了小偷,乡亲们肯定要拥去她家里去安慰一番,像改云这么喜欢凑热闹的,当然会冲在前面,至于有没有顺手牵羊,当然也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胡说!俺在供销社买的呢。”
  “哼,供销社就在俺们学校旁边,俺都去过好几千遍了,也没见有这样的发夹卖,上次还听大婶子说,这是刘海叔在油田那边给她买的呢!”
  改云乜他一眼,也不再继续分辩,反倒岔开话题,故意说:“刘老三那老婆,就一张嘴瞎咧咧,昨晚倒是进了小偷不假,就是把刘海叔屋里翻了一通,钱和东西都没少呢。”
  “你进去一趟,东西就少了!”
  爱东怒气冲冲,不断地进行挑衅,他现在很想找人干一架,比如,改云就是很好的一个对手。然而,他不喜欢主动出击,更希望能够进行正当防卫。可是改云死活不接他的茬,还是继续地分析案情:“大家都说呢,说不定,偷刘海叔的那个贼,就是在阳河边杀人的犯人,哦哟哟,家里进了贼,又没丢东西,又没伤人,得知足了吧。”
  “肯定是那个杀人犯!”
  爱东非常地肯定,因为他亲眼见到有个男人跟踪刘海来着,不过,像这么重要的线索,他才不会跟改云分享呢,他现在想找改云打一架。改云却安心地糊着火柴盒,又说:“嗯,俺也这么觉得。”
  改云难得如此温柔,弄得爱东无计,只得悻悻离开。才要走,忽然改云叫住他,问道:“下沙村那个罗保国,是你同学,对吧?”


8、8。野地里的爱情(3)

  满心里恨的,怨的,恰好是这个罗保国,冷不丁被改云提到这个名字,爱东禁不住身子震了一下——现在的罗保国,似乎已经变成了他心里的秘密,不准别人随便提起的。
  “干嘛?”
  爱东盯着改云,恶狠狠地问。现在,他不是想跟改云打一架那么简单了,他想把改云的小矮桌一脚踢翻,再把改云像块石头似的,远远地扔出去,扔得越远越好。
  改云可不管爱东在想些什么,她只关心自己关心的事情,更何况,爱东作为她的手下败将,惟有乖乖听话的份,反抗么?似乎没有成功的可能性。
  “那罗保国,现在领着人在凤凰水库那边栽树苗子呢,上次俺听巧莲说,工钱派得还真不少,俺也想去,你下次见了他,帮俺问问……”
  爱东没等她说完就,就一路小跑回家去了,气得改云在后面嗷嗷地骂他。
  “凤凰水库那边……”应该不是太远,要不,下次去找找他?
  爱东暗自盘算着,进了家门。平时,母亲这个时候应该是出去卖黄瓜了,今天却在厨房里忙活着,大屋里也满是人声,像是父亲请了什么人来喝酒。爱东悄悄躲进厨房,先问母亲:“谁来了?”
  “你怎么才回来?”母亲见了他,立即帮他卸下书包,又拿毛巾帮他擦了擦脸,说:“你爹今天请了你的老师和校长来咱家呢。他们都来好久了,你咋才回来呢。”说完,就推着爱东进了大屋。
  果然父亲请了校长、闫老师及其他的几位老师,又有村里的支书和村长,还有爱东的叔叔作陪,在那里喝酒呢。
  “快快,爱东,来给你的老师敬酒。”
  村长就是当年生产队的队长,是个满脸胡茬的中年男子,平常最喜热闹,永远是逢酒必到。
  爱东瞅了父亲一眼,见他并不反对,就按照村长的意思,一一给校长、老师,以及支书、村长敬了酒,才拿着书包回到自己房间里,开始写作业。
  有了这么的老师、长辈在隔壁,爱东再也不敢去想罗保国了,他努力集中精神来完成自己的作业,同时,也竖着耳朵来听听长辈们在谈些什么。
  “咱七里铺中学,若是只有一个能考上县一中的,那也肯定是谭爱东——错不了的。”
  大声说话的,是闫老师。
  爱东在房内微微一笑,心想,这个闫老师的立场永远是善于变化,设若爱东考不上的话,到时候他肯定要说:“谭爱东学习成绩不稳定,俺早就知道他一到大考就要紧张的。”
  一会儿写完了作业,外面的酒局还没有结束,谈论的话题却从爱东的学业转移到了阳河边的凶杀案上了。
  岁数大一些的支书说:“……法延寺当年就建在二龙山上,有位高僧来看过,说是那里面的一座山谷最是清静,是适合建寺庙的……当年的香火也很兴盛……日本鬼子来的时候把那些值钱的都抢干净了……那和尚捡了一个儿子,今年大概得三十七八岁吧,见了恐怕也不认得,二十多年前就离开咱们七里铺了。”
  “这么说,那被人杀的,是那和尚捡的孩子么?”
  “不知道,不过早年间一直有人说双龙山藏有宝贝呢——如今不是已经封山了么,估计之前的确有人捡到好东西了吧。”
  听到外面断断续续的议论,爱东也理不出什么头绪,不过他以前也听人说过,从东阳河村向南,有一座最高的山,就是二龙山,山里有过一个寺庙,不过已经破败很久了,他曾经去过那里,除了几座已经严重风化的石塔,再就是一些破败的砖瓦,看不出原来所谓“香火鼎盛”的模样。至于说寻宝么,今年的春天他还跟几个小伙伴一起去过,破瓦片之类的东西没人希罕,反倒是那边有几株很漂亮的迎春花,爱东费力地挖了一株回来,栽到了他家院子前面,经过日日灌溉,如今已经长出了新枝,令爱东感觉颇有成就感。
  爱东有点儿饿了,外面的酒席没有散,他也不好意思出去,就翻身躺到了自己的床上,拿一把纸折扇“呼呼”摇着,读了一会儿书,觉得无聊了,就把自己的日记翻出来,读了两段,忽然发现以前觉得好重要、好深刻的思想居然都浮浅得要命。有心再写点儿什么,先看到了那个被素笺好生包裹的“小石佛”,立即拿出来,捧在手心,认真欣赏了一番。
  “小石佛”的材质看上去跟鹅卵石差不多,但是要光滑一些,而且,颜色也非常奇怪,斑驳杂乱得很,至于说那雕刻的手工,倒是非常细致,不像是一般人随手乱弄的,想必是手艺极高的人,费了心思才做出来。
  难道这居然是个宝贝?
  爱东有点儿异想天开了,双手捧着“小石佛”,嘿嘿傻笑了几声。保国说,“小石佛”保佑你的平安呢,嗯,是佛就有灵气,管它是不是宝贝呢,反正既不是金银、又不是珠玉,不知道保国在哪儿捡的呢。
  “爱东,老师要走了,出去送送。”
  父亲推开爱东的门,让他去送客。父亲是不善于饮酒的,少少地喝上一点儿,脸与脖子便一起红了,如同煮透的大虾。而且,他喝点酒之后就会变得特别絮叨,跟平时沉默寡言的样子大不相同。
  爱东赶紧下床,穿好鞋子跑出去,顺手把“小石佛”好好地藏在口袋里,站在父亲身后,送老师们出了门,又远远地挥着手,说着再见。
  老师们离开后,支书和村长也要告辞,父亲坚决不准,一定要拉他们回家喝茶,那两位也不坚持,又随着父亲和叔叔回到了大屋里。
  母亲和爱东把桌子收拾干净,一起去厨房里吃饭。等爱东吃完饭回到大屋的时候,恰好听到村长在说:“放心吧,老谭,少了别人的,也少不了咱的。”
  父亲在那里咧着嘴巴,眯着眼睛,呵呵地笑,手指上架着的香烟升腾起袅袅的烟,显得十分惬意和满足。
  村长看见爱东走了进来,就说:“打小俺就看着爱东是个大学生的苗子,真得趁早给他划一处宅基地,要不然等他考上大学,户口转出去,变成了市民——好虽好,就是没地了。”
  “种这些个地有啥意思?”爱东的叔叔听村长说到“种地”,不由得感叹道:“你没见佛光厂那些工人,人家也不用种地,也不要啥‘宅基地’,个个都住楼房,那日子过得——才真叫滋润……”
  第二日,爱东醒得早了,不想再碰到改云,就顺着家门口的河沿,一路走了下去。到了大道边上,他犹豫一下,心想毕竟时间还早,三转两转,居然到了阳河边上。隔着河,看到有个人在那里面游泳,瞅了两眼,看清楚了正是罗保国。保国也看到了他,伸长了手臂跟他打招呼,但是爱东却忽然加快脚步,逃离了河岸,一路奔着学校去了。


9、9。野地里的爱情(4)

  一整天爱东都心神不宁,净在那里胡思乱想。一会儿想象着跟罗保国同进同出,上学也好,工作也好,如果去了大厂子上班的话,两人还可以共同住一间宿舍,宿舍里总共就安排两个人,只有自己和保国。一会儿又想,自己得罪了权贵,被放逐千里之外,只有保国不离不弃,紧紧追随,护着自己,爱着自己……
  哦,爱,这个词对于一个少年人来说,到底会有多大的杀伤力,以至于让他满脑子都是奇怪的思想,把老师和长辈们辛勤教导的那些道德伦理全都抛诸脑后了。
  想得太多,那种激动与昂扬并没有给爱东更多的安慰,相反的,等他离开学校,一步步回家去的时候,头脑坠胀、步伐沉重,渐渐炎热起来的天气,弄得他才走了几步就出了一身臭汗,向树荫里躲了躲,一步步向着家的方向捱过去。
  不知不觉的,居然又转了阳河边上,隔着河岸,远远地就能看到罗保国家的窝棚。夏天日头长,快七点了,太阳还拖着长长的影子,热度丝毫不减。远处村庄里的大树静静地立着,再近些的桑林、西瓜地,还有渐渐拔高的玉米,充满了生命的希望,默默地立在那里。
  在爱东的旁边,生着几棵洋槐树,又有几株弯而细的柳树,有蝉藏在里面高声地叫着,地里劳作的农人也高声地开着玩笑,远远近近的笑声此起彼落。
  但是爱东与这个充满希望的、欢乐的田园生活却是那样子格格不入,他呆呆地站在河岸边,脑子里空荡荡的,身子里感觉也是空荡荡的。
  “怎么了,我这是?”
  爱东在那一刻,忽然自省起来,他摘下斜挎在身上的解放军书包,脱掉鞋子,踏着鹅卵石小心地走进河里,洗了把脸,又找块地方坐下来,把脚泡在水里,让清清的流水淌过脚面,脚底板碰到的石块清凉、光滑,一阵实实在在的酥麻与爽快让他感到很是满足。接着,他向后仰倒,把身子枕在另一块石头上,抬眼看着湛蓝的天空,那上面巨大的云朵连成一片,界限十分模糊,然而那白与蓝之间的对比,还是十分清晰的。
  “谭爱东!”爱东开始了自我批评:“立即停止这种无聊的游戏!再也不要去想罗保国,也不要再去见他。而且,你还偷看了刘海叔……”
  想到刘海,爱东的心跳立即加剧起来,因为收入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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